Felin

9．

正餐时间早就过了，仁爱餐厅里只有少数几个病人家属模样的人默默地用餐。

Paul面色苍白，端了一份中餐正要坐下来，肩上突然有人一拍。

“Paul！”
“Tracy？Hi。”他回头故去。Tracy笑着看他，背着双手。

“你怎么才吃饭？”
“刚做完一台手术。”他悄悄摁住隐隐作痛的胃。
“晚上有空吗？”她没有发现他的不舒服。
“应该有。”
“陪我去 好不好？Daddy的公司后天有个舞会，你陪我去挑件衣服吧。”

Paul认真地想了想：“后天，我好像是夜班。”
“没问题的，我已经替你向Kelvin请假了的。”Tracy手一挥，很自豪的样子。

他吃惊地张嘴，还没来得及怪她自作主张。
“我考虑的周到吧？”
“不过我不会挑衣服，你知道。”他不满地皱眉，一半因为胃痛。

Tracy撒娇地攀住他的胳膊：“我喜欢你的眼光嘛，反正你自己也要挑的好不好？”

广播突然响起来：“何心妍医生请到急诊室，何心妍医生请到急诊室……”

“我走了。”Tracy站起来：“就这么定了啊，下班来接我。”

Paul吐出一口气，痛的咧了咧嘴，悲哀地看一眼餐盘，饭已经凉了。

他硬着头皮伶起叉子。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的右手按下去，一杯热奶茶落在他眼前。他抬头。

“饿久的时候，最好别吃冷食，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Henry撷趣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Henry拉开凳子坐下。
“谢谢，我是不想拿去换，太麻烦人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适当的时候替别人想的太多了？”Henry抓起自己的咖啡饮一口：“她烦完你了？”
“别这么说她。她只是不知道我没有吃东西。”
“Well，我不和你争论她。晚上有没有空？”
“抱歉。Tracy刚刚约了我。”
Henry耸耸肩：“只好回家上网了。”
“怎么Annie没空陪你吗？”

Henry再饮咖啡。

Paul瞧瞧他，想起日出十分Annie眼眶中闪亮的东西。

“Annie有心事吗？她最近好像不是很快乐、”
“是吗？”
“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我来提醒你，你们到底又出了什么问题？”Paul关切地问。
“你好像比我还关心她？你不怕我吃醋吗？”
“Henry……”

Henry的指尖在桌上匀速地悄着，须臾，起身。
“一定不同于你的问题。放心，我知道处理。”

他嘴角向上微微一牵，拍了下Paul的肩：“做事去了。”

“Bye。”他目送Henry离去，终于又拿起叉子，送一勺饭入口。

冰凉。

奶茶的热气慢腾腾还在向上冒着，像等待着引诱着人将它吞进腹中。

他很快地站起来，捏着纸杯一饮而尽。

一杯热咖啡或许更适合他。

Felin

说好了，要准备考试，所以不来填这个硕大的坑，却违背了誓言；
说好了，要给他们无论怎样的幸福，却虐完一个又一个；
我自知这次罪孽深重，却仍然无法抑止提起笔来就要虐的冲动；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戴望舒看太多了？
总之3家的孩子们，我实在对不起你们，甘愿受罚。
请原谅我一时的残忍，我只是想给未来的幸福创造一个过度的机会。
但是我知道我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
所以，所以……你们提什么要求我都，都，都答应……
不过我是真的保证，这是暂时的，暂时的。

10．
仔仔“噌”地，不，也许没这么灵活，那大约事尽力迅速地跳下沙发，晃到离门有三尺多远的地方呆着，伸长舌头盯住转动的门锁。

“Hi，你别总这么瞪着我，我没有带骨头回来。”Henry撇开一边嘴角冲它说。半侧了身，伸手抵上门。
“你Mummy没有回来？”他把钥匙扔在茶几上，把自己扔到沙发里。

仔仔无辜地嘤了一声，把左眼睁大，右眼放小。

Henry拨通Annie的行动电话。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接听你的电话，有事请留言。”随后是“吡”的一声，语音信箱。
“我啊，仔仔的晚饭你放在哪里啦？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等你复call。”

他按掉挂断键，瞥了一眼仔仔——它还在很茫然地拖着舌头整个儿趴在地上。

“哎……”Henry叹口气，用力把自己拽起来。仔仔立刻肢起半个身子，期待地顺着Henry的移动转头。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贪吃。总有一天你会得脂肪肝、心急梗塞、动脉硬化……你得晚饭放哪儿了？”他停止了人狗交流，如果那算交流。他发现他找不到狗粮。冰箱、灶台下面的柜子、杂物箱，统统翻过了。

仔仔突然跑到吊柜式碗橱下面站着，伸着舌头向Henry摇尾巴。
“对了，”他一拍脑门：“怎么可能放在你够的到的地方。”

他立刻打开柜门，果然，狗粮的食品袋就靠在门边。伸手一捏，空了。他非常不满地转过头来盯着仔仔，它缩了缩脖子，仿佛预感到即将有不幸的事发生。

“你今晚可不可以不吃饭啊？”

仔仔又嘤嘤了几声算是否定。

Henry只好——反正不是任劳任怨地——伸手取下袋子，记着品牌名称：
“Sweet Heart，这么恶心的名字——Dog’s Food……你简直和Gil一样麻烦，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他突然停顿了，静了十几秒。

“Sweet Heart，乖乖等我回来，趴好——”他拖长尾音，披上外套出门。

门锁再次响动的时候，Henry刚好一个瞌睡打醒，电视中的肥皂剧扔在吵吵闹闹。

仔仔“汪”地一声奔向门口。

“仔仔——！Mummy回来了！有没有想我？晚饭吃了没有？他有没有欺负你啊？”Annie蹲下身子亲热地和仔仔亲昵着。

“回来了？”Henry笑着走过来。
“还没睡？”Annie拍拍仔仔的头：“去睡觉了。”站起身。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Henry牵起她的手。

Annie挑起一只嘴角轻轻一笑，抽出手来，捏着肩把提包掷在沙发上：“我先去洗个澡。”
“今天做事很累吗？我call你怎么没有复机？”Henry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帮她揉着。
“事吗？”她掏出行动电话听取留言。

她的眼光闪动了一下，抽出自己的身子，掉过脸来望着他。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地看着我？”

“有时候我很怀疑，你究竟有多关心我。”她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感到她的严肃，不再暧昧地笑。
“我昨天告诉过你，今天下午我上庭，晚上约了Jessica。”
“噢——那，怎么样？”

Annie伤心地干笑了一声。

“你应该没有忙到彻底听不到我和你说话的地步。可是我昨晚刚刚告诉过你的事情你立刻就忘记了。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想起来陪她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烛光晚餐就可以了。有些细节的事情也许你会注意不到，比如你给仔仔买它已经不再适合吃的0～1岁的sweet heart，因为你很忙。我没有怪你，可是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我很正经地告诉你我的安排，你也有答应我以后，还会约错我时间。也许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是这不是第一次了。你有多在乎我还需要我解释的更清楚点么？”

Henry愣在那里望着她。她的脸和他上次中刀以后醒来第一时间看见的脸一样依旧那么美丽，然而当时那是张幸福与快乐的脸，而现在，这张脸上写满失望与忧伤。

“Annie，我……”

“我去洗澡。”她不看他的眼睛，转身走进浴室。

※※※※※※※

流水哗哗的声音盖过了她低声的啜泣。

他懊恼地铺好床，抱起自己的铺盖走进客厅。

她蜷在床头昏黄的灯光下沉默。

她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还是她自己心情不好？

不是。

他不来道歉？或许他知道道歉也没用。每次都是他知错地铺好她的床，独自去在沙发上熬一宿，等到第二天她自动心疼地去给他添被，他就势调皮地把她按在身下。

可是她多希望，宁愿他和她大吵一架，他争辩其实他有多在乎她。

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她懂，他变不了。

既然爱他，就愿意接受他的一切，但是为什么还是会隐隐的不满足？

难道她不爱他了？或者他不够爱她，不足以他为了她改变？

可是他深深地撞进她的灵魂，再也出不去了——她骗不了自己。

Gil，我好想你；Jackie，我好想你……
泪水浸湿了她的枕巾。

Felin

11．

Paul担心地按下Henry手中的酒瓶。

“你别再喝了。”

Henry把不知第几个空瓶扔在桌上。After Five熟悉的旋律依旧。

“她不会再回来了……”他痛苦地呵出一口酒气。

他起来的时候身上没有照例多盖一条被子。他去推她的房门，门关的很好。他叹口气，猜想她这次生气的厉害，走去厨房准本他们的早餐和仔仔的早餐。当他满怀虔诚的歉意打开房门才知道Annie已经走了。

她走了。两天以来没有给他任何消息。行动电话不开，律师楼不去。

她是真的，不回来了。没有给他一点赎罪的机会。
或者她给过，但他没有把握；现在他醒悟了，可是——

“再来一瓶……”他举起一只手昏然的招呼。

“他不用了，谢谢。”Paul努力扳下他的胳膊，支开waiter。

“Henry，你不要这样，Annie只是一时生气，也许明天，明天你再call她，她就回来了。”
“不会的，她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没有醉，可是他想要醉。

“你让我再……”
“你别再喝了！”Paul心急的有点火：“你听我说，你需要冷静下来，明白你们的问题出在哪里，否则永远也解决不了。”
“我现在明白有什么用？她已经走了！”他微闭双眼。

“Paul，为什么你不让我喝醉？你怎么会懂我现在的心情？你有Tracy天天跟着你，你根本不明白！你不明白！”他像个小孩一样的大叫。

Paul被Henry的话刺伤了。但是，他不能怪他。他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
“我送你回去。”

他不由分说架着他上车，离开。

“Tracy？我暂时不能去接你了，临时有点事，迟点call你OK？好，Byebye。”

他的车子滑进车位的刹那，Annie开着她的车从另一个出口出去了。

有些事情，注定要错过一次又一次。

Henry还是醉了，倒头便睡。

Paul整顿好一切，打电话回医院问过Henry的班次，还好是第二天晚班。他确认一切没有什么不妥了，带上门出去。

也许他应该留下来，可是他明白他更应该去寻找Henry的解药，一些他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使用到的解药。他不愿看着再有人丢失了解药。

出乎意料的是，解药自己找上了门。

“Annie？！你在哪里？？”他听见电话里她的声音，紧急刹车。
“我在很安全的地方，你不要担心。”
“最担心你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她的声音异常冷酷。
“他很不好……”
“……”
“问题真的这么严重？”
“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最了解情况。我们需要冷静。”
“离开不等于冷静。‘不要尝试做自己的医生’，有时候当局者不一定可以看的清楚。你们真的不可以坐下来谈谈？”
“不是所有事情，坦白都可以解决问题的。”
“如果是Henry的问题，我想他已经知道症结了，他在改正，他需要机会。”
“你不了解他。”
“不可以挽回了么？”
“……”
Paul叹口气：“那么，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
“也许……我不知道……不要试图找我，我请你长假。”
“Annie……”
“Paul，我明白的，我要挂了。不要告诉他我找过你。”
“他会担心的。”
“那……你告诉她我安全就好。”
“好吧。”

其实，他也只能告诉他她安全。

“再联络。”

Annie挂了电话，慢慢步到沙滩，面对大海坐下。

海面静静的，太阳正准备落下去。

“大海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情平静吗？Jackie，你告诉我……”

Felin

12．

“喂！我带故事来了！”

G大吵大嚷的声音把一群安静地在J手里觅食的鸽子吓飞了。J起身，不满地正准备责怪他的不礼貌，却看见他又是羽毛凌乱，一身滑稽相，不禁要笑出声来，却故意一本正经。

“你的技术一点进步都没有。”

“谁叫那些防护罩是自动加固的？受一次攻击，能量就更大一点。”他反驳。

“是吗？”她吃惊。“那么每一次你都会更辛苦？”

“傻瓜！能量只和意念产生对抗，只要意念够集中就可以了，你还真是关在这里太久了，一点基本尝试都没有。”

他故意隐瞒了那个事实，装作轻松的口吻。终于有一天，防护罩会加固到他的意念无法对抗的地步。那时，不是他彻底进不来，就是他在对抗的过程中能量和能量相互抵消而导致自我消亡。原来，神的惩罚并不是立即到来的。违背神的意志将得到最严厉的惩罚。因为欲望而犯的罪，必定会因为欲望而毁灭。他每来一次，憩园对他的吸引就增加一分。他仿佛觉得，他同J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同她一起说话，比同任何一个善解人意的天使都更加轻松更容易沟通。

这些他都没有说。他不想扫她的兴。

“你才傻瓜呢！”她生气地转身收拾残余的鸽食，决定不理他。可是没一会儿便忍不住了。

“喂，G！”
“干吗？”
“你傻愣在那里做什么？”
“你不是在生气吗？那我还赶乱动？”

“讨厌！”她噗哧笑了。“快点，这次又带什么好听的故事来了？”
“呃——故事都讲完了，没有啦！”他卖关子。
“喂！你——”她瞪起眼睛，插起腰。

他也忍不住笑了。她那样子还真可爱。

“好吧，这次给你说七个人间最感人的爱情故事。”

“好极了！”
她把他拉到樱花树下坐好。

浓浓的冷香升上来，时间流的风摇动着满树粉红的花团锦簇。

她双手支颐。
他开始慢慢讲述。

Felin

13．

“第一个故事。

“人类时间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一个女子。她的父亲把她送到书院里去念书。她女扮男装去学堂，认识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男子；

“他们在一起读书、探讨问题，散了学便在一处吟诗作对、访水踏青。他一直不知道身边的同窗兄弟竟然是个小姐；

“在朝夕相对、无忧无虑的书院生活中，两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渐渐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他；

“分别的时刻终于来了。两人依依不舍在草桥惜别。她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垂泪倾诉了自己的爱慕；

“而男子惊讶之余竟也感到欣慰，原来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他们恋恋不舍追忆了往昔的快乐。男子立下誓言，回到家乡便立刻前去说媒；

“孰料天道无常。她的父亲逼于财主的压迫，已经无奈地将她许配给了财主的儿子。她死命抵抗，数番抗婚，甚至求母亲出面说情，终于无济于事；

“他得知消息快马赶来，不顾性命到她家中据理力争，却依旧徒然无功。她嫁给此阿主的儿子已经成为定局；

“两人在楼台重逢，互相哭诉彼此的血泪。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面对刻骨铭心却无法成眷的爱情，都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被锁进屋中待嫁，他肚子含着恼、怒、哀、怨却晚会乏术的饮恨泣血而终结终；

“当她得知了这般噩耗，她本已飞霜的世界彻底如塌下了的冰山雪崩，失却了生命的重心。她哭瞎了眼睛，知道哭出血泪绛珠；

“迎娶的日子到了。她摸索着爬上饺。抱着必死的决心。队行半程，直至经过他的孤坟，顷刻间如天崩地裂，狂风大作，吹散了送亲的队伍，吹倒了她的利轿；

“她迎着飞砂走石爬到他的坟前。猛然，他的坟一声巨响裂开巨大的口子。她含着微笑，昂着头，带着对此生的怨恨与愤怒以及对死后的信念，投了进去……”

“天地静了，春草复生。萌动的落红微微翻动。一时间，一道晃眼的亮光射出来，仿佛从地底生出的一样，一对粉妆玉翅的蝴蝶幻化而出，缠绵绕媳向天际；

“它们在日光下轻盈游戏，滑过长空掠过湖面，相向俯仰仿佛对语，它们幸福的缠绵引来多少莺燕的婉转妒啼；

“那是他们坚贞爱情感动了上帝，此生为人无法相伴，便让他们化作晶莹的蝴蝶一双，领着壮斓的蝶阵，飞向天的终极。

“我说完了。我知道你肯定听过这个故事，G说这是个很经典的故事。可是我还是想写下来给你看，虽然我不太会说故事。这是G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不过他现在走了，他下次还会来说其他故事的。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类的爱情会有如此戚美如此可歌可泣，这个化蝶的故事让我有一种想飞想唱的冲动；

“G走了之后我让憩园下了一场雪。当然不是真的雪，天堂是不会下雪的。只是魔方人类的雪用法术造出了一些白色飞絮——来宣泄我内心的感动；

“因为我不会唱，尽管我很想唱。我会唱一些赞美诗。然而我觉得没有一种赞美诗适合这个故事。赞美诗歌颂神爱；而这是另外一种爱；

“如果——嗯，即使没有如果，我只是一个荒芜园子的守护天使。但是，假如吧，我会拥有这样的爱。但是……我找不到我心中失掉的音符；

“也许爱上人类的冲动真的很危险，然而我连尝试的机会也没有；

“你说的清楚吗？那种，缺失了一只翅膀以后，另一只翅膀的孤独。

来自 憩园”

Felin

14．

Paul有些迫不及待把刚定购来的《梁祝》的CD塞进车中的音响。

音乐响起来了。开始只是弦音的微微颤动，声如丝线，轻轻低诉，继而是如明媚春光，轻松欢快；随着大提琴低沉鬼诡的声音，知道锣鼓的轰鸣，那天坼地裂让他不自觉的紧张了每个细胞。直到一切又归入朦胧，终于走向双蝶在天际逍遥远行。

他长长舒一口气。

在香港这个快节奏的现代化城市，来听这样一支缠绵流动的曲子，是不是有点不协调？

然而他只是有一种一定要听一听的欲望。

Angel Eyes的旋律终于消散之后，他便也一同抹去了所有对音乐的感受。

现在这感受，仿佛开始回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按下replay，闭着眼重新聆听。

音乐突然断了。他诧异地睁眼。

Tracy正钻进来，“砰”地关上车门。

“你怎么突然听起这么好雅兴的音乐来了？”Tracy按了stop，正在满不在意地翻手提袋。
“奇怪，我的唇膏呢？算了，等会儿再买新的吧。”

Paul对自己笑笑。是哦，怎么突然有这种雅兴？

Tracy换了张碟。是Victoria的“Northen Star”。

“怎么了？愣在这里？不开车？Paul？”Tracy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换了个讨喜的笑脸：“Paul？你很累吗？我们要迟到了。”
“对不起，我们走吧。”
“先送我去买唇膏吧。”
“OK。”

车一溜烟走了。化碟的余音在空的车为上房绕梁，久久挥之不去。

憩园的天使，这是那个故事的主题旋律，你听到了吗？

好美，是不是？

Felin

15．

Annie再看看表。好家伙，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她开始有点怀疑。Paul可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迟到的。

再等等看吧。瞧他的行动电话都是留言信箱了。或者有什么急事？

但是身边的声音给了她很不好的感觉。

“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抬头看见的是Henry诚恳的笑脸。

其实她的心很厉害地跳了一下。许是意外看到本不该出现的人，许是因为真的太久没有看到这张熟悉的脸。
但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然后他自己在对面坐下来。

“对不起。”Henry电话响起来。

“Hello……是啊我到了，没事的……OK，byebye。”

他要了一杯咖啡，而她只要了一杯清水。

“你比我想象中要平静的多。”Henry十指相握。

Annie耸耸肩，轻画一个月牙儿似的微笑在嘴角。
“因为Paul不会无缘无故迟到。”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无语。

“最近过的好吗？”
“OK啊。”她平淡的像个普通朋友。

气氛有些不调和。

“你不问为什么是我出现？”
“于我有关吗？你们男人就喜欢安排好一切，然后让女人来接受，根本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的脸色安静的似乎是没有一点愠怒的。
“对不起……”他低一低头：“是我让Paul约你的，你别怪他。已经两个星期了，Annie。”
“那又怎么样？”
“Annie，我知道我过去有许多地方不够细腻，”他并不管她抗拒的神色：“但是我是真的在努力做好。不管怎么样都好，我只想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没有减一点。其实，你是一时生气，其实，你还是很信任我的。不然，你也不会把仔仔单独留给我照顾，是不是？”

换她无语。

原来舌灿莲花的江新月律师在被说中心事的时候也会语塞词穷。

他伸出左手，握住她的右手。

“Annie，跟我回去吧。”他恳求的语气已经很难让人想起A&E中那个果断麻利，干练精明的SMO。

Annie努力要抽回手去，幸好他握的很牢。

其实她也不懂自己还在固执什么。或许为了对日出的憧憬始终无法实现的耿耿于怀？

然而Henry从怀中掏出两张机票摆到她眼皮底下。她吃惊地抬头。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欧洲旅行。我已经和Steven请了三个月的假，我想你的三个月假也才用掉半个月而已。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去威尼斯乘小艇，去英国看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去罗马看古斗兽场的遗址……”

他没有往下说，因为她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亮晶晶的雾。

“答应我，好吗？”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笑了。
“我说过的，你们男人最喜欢不经同意就……”
“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可不可以不要使用求婚的语气啊？你会让我有幻想的。”她仰起脸来，瞧着他的双眼。
“Well！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现在求婚的！”他又惊又喜。
“我介意的。”

她把另一只手也放进他手中。他笑的像个得到朱古力豆的孩子。

“原来你刚才迟到是去订票，怎么不早说呢？”
“怕你觉得我找借口咯。”
“你怎么想到去欧洲，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答应你呢，你不怕浪费机票？”她叉起一块牛排。
“我知道你不舍得不答应的。”
“贫嘴。”
“反正不是Paul教的。”

她一口红酒笑的差点喷出来。

“你用不用这么损他啊？”
“那他是不大懂得浪漫嘛。”
“你不要很自以为是啊。刚才真不该这么就便宜了你。”
“喂，你已经答应了，不可以返回啊……”
“嗯，看你表现咯……”

其实幸福的感觉不一定要肩并肩看红日爬上天空。Paul和Jackie有他们的方式，她和Henry也应当有属于自己的方式。只要可以彼此分享震撼心灵的快乐，哪里都一样。

为什么现在才懂？

她暗自笑自己迟钝。

Felin

16．

仁爱 餐厅

“你们真的决定要去了？”看Joe双手握拳缩在桌沿整个上身向前倾泻40°的样子，就知道他做好了全面开八的准备。

“你们什么时候走？先去哪里？再去哪里？最后去哪里？每个地方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一口气问完。

“我们后天上午10点的飞机，先去瑞士、挪威，然后去法国、意大利、奥地利、卢森堡，再然后去罗马、希腊，最后从英国回来。”Henry破天荒很顺从地做了回答。

“啧啧啧……”Joe翘起二郎腿。“切，Annie怎么调教你的，说话都这么柔顺了。”
“那Henlen又是怎么调教你的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讨厌。”Henry说着揪下一块面包扔向Joe。Joe一手挡掉，却刚好拍在Paul的脸上。

“喂——”Paul和Henry一同叫出声。Paul是抗议，而Henry完全是幸灾乐祸。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我啊。”Annie走近。

“嗨，Annie。”
“嗨。”

Annie在Henry身边的位子坐下，Henry把她揽进怀里。
“怎么来了？”
“没事就来等你下班咯。”
“你怕我又忘记约了你啊。”
“你还敢吗？”
“我还有半个钟头。”
“好啊。”

Joe不停在边上咳嗽：“喂喂喂，这里是医院啊黎一医生，拜托你注意下形象。真不知Steven哪里不对把你叫回来顶班，明知道你改行做居家好男人了。”

“小子，你说话小心点啊——”Henry两根手指欲要戳Joe的眼睛。

Paul笑着抿了一口奶茶。

“Paul？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Annie朝他笑笑。
“我说什么啊？”Paul双手一摊。
“喂，你不至于白痴到这个地步吧？一路平安你会不会say？”Henry匪夷所思。
“那，祝你们一路平安，旅途愉快咯。”

Henry做出“I 服了 U”的表情。

Paul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真的很高兴你们一起出去旅行。这种机会这么难得，简直叫人羡慕啊黎医生。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礼物我也要！”Joe拍着桌子。

“还以为你会说点什么特别的呢。其实你想去，也可以和Tracy一起去啊，反正你存了那么多假期。”
“我怕我不懂浪漫，太煞风景嘛。”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懂浪漫啊。”Joe连连点头。

Henry和Annie在一边打哑语，意思是“我们那天吃饭到底他有没有在旁边偷听，怎么说的这么准啊。”

Paul站起身，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回去做事了。”
“Bye！”

Joe回头来，很严肃地：“我觉得Paul最近有点奇怪。”
“奇怪？他不是一向都这么不解风情……”Henry还在继续损他。
“不是啊，我也觉得他有点奇怪。”Annie认真的说。
“他现在一有空就看童话书，上次还问我有没有什么经典的爱情故事。有一次，我看到他上网在搜索《梁祝》的音乐CD……”
“哇，你连人家电脑屏幕都偷看，真是……”
“我才没有偷看，我光明正大的看。”
“这么说来好像是不大对劲。”Henry摸摸下巴：“他和Tracy这么不尴不尬地拖着也有一阵子了吧。他到底想怎么样啊。爱情故事？”

Henry突然很坏地笑起来。
“莫非……Paul的第二春……是个小妹妹？”

Joe笑仰过去了，完全不顾形象。

Annie狠狠打了Henry一下：“你没口德啊你……”

Annie依在Henry身边，瞟一眼他的背影消失的走廊。

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悄悄诞生了吗？

她有这种感觉，一定是。






PS：汗，PJ写的好少，下次多写点

Felin

17．

“前面那个是程医生吧？”
“是啊，你也认识他？”
“我妈妈以前是他的病人。他可好了，医术高明，对病人又关心。”
“程医生可是个大好人啊，听说他女朋友也是仁爱的医生。”
“你说唐医生？我也认识的。她也是个特别好的人。以前我去看望妈妈的时候她还安慰我。她就好像一个天使！”
“什么唐医生啊？他女朋友是何医生啊。”
“什么？怎么可能？你记错了吧，明明是急诊室的唐医生嘛！”
“你很久没有去仁爱了吧？你说的那个唐医生几个月以前在美美大厦的失火案遇难啦！”
“你说什么？唐医生死了？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现在程医生的女朋友可是何守仁的女儿，她也在仁爱做事。”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唐医生那么好……”
“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咯。你看着好的东西，一转眼，就没有了。”
“天啊，太难以想象了……”

医管局和癌友协会组织全港癌症康复病人爬大屿山，有愿意随从的医生也可以报名。Paul，Joe，Tracy，还有很多仁爱的医生都参加了。

Paul在前面帮一个中年男子攀一块岩石，身后不远就是两个病人的议论。

他很专心地在帮那个男子。也许，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来，慢点，小心那边滑。你拽好我，我帮你。”

Tracy在高一点的地方看着一段缓坡，一群小病人挨个爬过去。

“医生姐姐我爬不上去了，你帮我啊。”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棵小树，快要哭了。
Tracy摇摇头，走过去把她抱着爬到平坦的地方。
“跟着前面的哥哥姐姐，别掉队啊。”

※※※※※※※

Paul双手抱臂站在山顶眺望。海对面影影绰绰楼群的影子。

他无意识地抬头看看。青天如洗，没有云朵。

天，又澄澈又明净，却为什么总还是看不穿呢？

这里太高了，恐怕连鸽子也飞不上来吧？

那，天使呢？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憩园的天使偏偏挑中他？如果说5月19的生日是天使可以感应到的话。那么他的孤独寂寞，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对一个陌生天使的来信产生期待。她说的故事他早也就听过，她描述她的生活离他那么遥远。他凭什么要产生兴趣？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她的字字句句流露出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力量要将他们拉近，又总是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天堂，那是多么辽远哟。

一个陌生的人在山上探首，空想着天外的灵魂。

在你看来，我站着的山头，也太微渺吧？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之所以被她深深吸引，是因为那天使，其实，就是——她。可是他不敢往下猜了。或是怕因她的离开而解开自己看似释然实未平息的伤痛，或是怕证实，她在天上无边无际的寂寞着。

她过的不好，他却不能给她安慰的拥抱——他怎么能够忍受的住。

※※※※※※※


“Paul！”Tracy擦着汗走过来。“这鬼天气热死了。怎么突然这么大太阳！喝水吗？”她一手遮着额上的眼光。
“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你怎么自己站在这里啊？他们都在那边呢。”

Tracy向后一指。Joe还有Anson还有很多人都在帮忙盛汤。

“他们不要我帮忙。我想帮都帮不到，只好过来吹风。你看，天很高。”他眯起眼睛。
“什么啊。”Tracy抬头又低头：“晒死了。”

“Paul，我们过去吧。”Tracy拉他。

他想出了神，一时没有反映。

“Paul！”Tracy突然靠在他肩上，柔情的：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飞鹅山顶吗？”
“嗯？”他回头。“什么？”
“那天好大的雪，我给你说我的梦。那场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但是就下了决心，我要和你一辈子守在一起。你是那么深切地看着我，你让我再也不能离开你……”

他一愣。
“你怎么了？”
“Paul，你不觉得有时候，你对我太冷淡了吗？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的。Paul，不能再对我好一点，体贴一点吗？”
“对不起……”他从未想过她会和他说这种话。
“你只知道说对不起。难道你没有别的话？你不爱我了？”
“不，Tracy，你究竟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记着Jackie？”
“啊？不！Tracy！”他猛地震了一下。
“Paul，我知道你一时不能忘记Jackie，我不求你忘记她，我只希望你从过去走出来，对我好一点。Jackie可以做到的，我也一样可以给你，而且我会让你更快乐……”
“请你别说了！”他痛苦地打断。

“我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否则我们都会很辛苦。”
他望着她。
“你生气了……Paul，其实我……”
“我没有。我们回去吧。”

他径自转身，没有等她跟上来勾住他的手。

不，不，她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为什么她一定要提起Jackie？为什么她一定要拿自己和Jackie相比？为什么她总是不明白，他需要一个空间，去养他自己的伤口呢？

他或许对她不够好，他想过。

可是他还要怎么去迁就？

眼光很坦然地照着，那气势像是要照亮每个角落。
哪里有角落，可以让他休憩他的疲惫，哪里？

Felin

18a．

夜班。

走廊里很少的人，一点小的响动仿佛都有很大的声音。Paul插了钢笔在胸口的袋子，背着手出去查房，如他一贯的姿势。

三号床的小病人在辗转。他伸手取下床头的病例卡。

恢复情况良好。

“婷婷？还没睡觉？”他还是循例问诊。
“程医生好。”小女孩扒开被单。一双哭红的眼睛。

“婷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婷婷摇头。
“我想Mummy。”
“婷婷你乖，你Mummy上夜班，她明天一早就会来陪你的。”
“程医生，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Mummy每天晚上睡觉以前都给我讲故事的。”

“讲故事？”Paul一愣。

他可是不大会讲故事。不记得上次给小德讲故事了吗？事后有个值班护士跟他说，他讲的那个哪里是狮子王，而且特别没技术，连幼稚园小朋友都不爱听，还闹了他个大脸红。

可是，他怎么忍心拒绝这个泪眼汪汪的小女孩？

她的眼睛，同他认识的一双眼睛，真像啊……

他灵光一闪。

“好吧，那我就给你讲一个。不过你要答应我，听完这个就睡觉。”

女孩开心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