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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3 11: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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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Sunday is gloomy,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
dearest,
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Littel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
Engels have no thoughts
of ever returning you.
Would they be angry if i thought of joining you?
Oh ......
Gloomy Sunday.
Jackie唱歌的嗓音有些飘忽不定,她实在不是一个出色的歌者。这样的声线,就好像KTV里面经常出现的那些家庭主妇,虽然不算走音,但声音一直颤抖不已。
然而她唱的这个曲子,令他在第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星期天是上帝休息的日子。他创造万物之后,第七天里偷得浮生。或者他就是用了这个时间思考了坏主意。Karsten是个虔诚的教徒。礼拜日的时候他的咖啡店于是绝不开张。然而,就算Jackie当真无所事事,也不至于在星期天日落的这个时分,站在医学院的楼顶上,面对一片的夕阳晚照慷慨高歌。
他实在忍不住,在歌唱家的背后清了清嗓子。
Jackie飞快地扭回头来。她今天穿着白色马海毛的毛衣,白色宽敞的裙,脚上蹬着一双白色长毛的短靴子。她看起来可爱极了,就像一只玩具点里的长毛绒小北极熊。
他于是不得不微笑起来。
而Jackie已经颇为不满地蹬起眼睛来:“你喉咙痛吗?!我唱得很难听啊?!”
他问:“你从哪里学来这首歌?”
她说:“Kate教我的。”
他靠近她,问道:“你知道这个歌唱的什么么?”
她歪着头说:“当然咯。黑色星期天嘛......据说当年听过这首歌的人都死了。不过这个传说显然是假的。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几乎被过气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没死......因为你唱得真是很难听,我根本就听不出来你在唱什么歌......”
她凭空向他挥舞了一下拳头,威胁道:“我警告你,虽然我唱歌唱不死你,却可以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他俯下身体,手肘撑在楼顶冰冷的铁护栏上。静静地望着夕阳落山之后无垠的暗红色云絮。
她有点尴尬了,轻声问喂你干吗你生气啦我开玩笑的嘛我不会把你推下去的。
他好笑地扭头看她,说:“我看起来很容易生气的吗?”
她想了想,瘪瘪嘴巴说:“当然不是......我都知道你脾气很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呢,你不笑的时候,总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总是问自己说,为什么呢,这个又聪明,又有钱,又受人尊重,又长的好看的程大医生,他什么都有了,怎么看起来总是很......寂寞?”
他骤然心恸。Jackie没有变。无论在很久之前,还是在此时此刻,她都清楚地捕捉到他无人陪伴的时刻,并且,想方设法地逗他快乐。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几乎失去了呼吸。他长久地注视她,缓慢地说:“Jackie......你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唱的什么吗?”
她仿佛在心理重复了一遍歌词,之后小心翼翼地,仿佛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说:“爱人死去了......无边的阴云罩着他。他想去追她,因为白色的花朵不能唤醒她,长久地等待不能盼回她,因为即便是最善良的天使,也不知道应该把她还给他。”
说完,她偷眼看他,发现他扭转了头去,迷蒙地望着一片已经暗沉下去的天幕。她看到他瘦削的面颊。从侧面看过去,他的下巴尖尖的。夜风静悄悄地吹拂过他前额的头发。这个情景中他侧影的定格,令她突然觉得很熟悉。仿佛在某一个时空交错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站在他的侧后方,看着他手扶着栏杆,眺望夜色下遥远的地方,表情忧郁。
她突然觉得她自己有义务说话逗他开口,不由自主地去哄他:“喂,我说的不对吗?那不然,你讲给我听咯?”
他回过头来,表情温和地对她微笑。然后,他转回身,习惯性地把手插在口袋里,轻声说:“傻孩子,这样难过的歌......你不用懂的。”
她想问他,那么,你懂吗Paul?然而她没来得及问。Paul的传呼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而专业。他一边回答,一边对她点点头以示告别,便迅速地下楼去了。
为什么呢,她突然觉得有点惆怅。
“Dr. Cheng!”
他急步走进诊室走廊的时候,听见有人这样叫他。
他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太太。她向他匆匆地奔跑过来,用一种祈求的神情仰视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抽泣:“Dr.Cheng,请你救救我的孩子......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可是我认识你......请你救他......”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太太,您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非常努力。”
她焦虑地点头,仿佛他是她的救命稻草。他突然意识到,大概一个月前,他在后门外的草地上给她系过鞋带......而她已经完全恢复苗条,导致他瞬间没有分辨出她来。
难道生病的是那个初生的婴儿......?!
虽然明明知道,医院这个地方就是把人们不原意接受的事情变成现实。他还是觉得双手冰凉。
那个孩子非常小而红润。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偶尔踢动一下光着的小脚丫。他嘴巴也很漂亮,想起来的时候还会动一动,流下一点点口水。他还没有被赋予一个正式的名字。属于他的那个标签上写着:宝贝。
这个时候就能发现他生了病,Paul只觉得他憎恨日益先进的医学和医学设备。
这一天,他详细地,长久地翻阅各种他其实已经耳熟能详的资料和病例,希望从字里行间突然发现一线奇迹,或者,灵感也行。
假如初生的婴儿罹患脑癌,他或者可以拼了冒险,采用大剂量的化疗和静脉反输入新生儿自己的骨髓细胞。生死本来就是一场硬仗,愿赌服输。
然而宝贝的大脑很健康。他刚刚降生,一切都理所应当是娇嫩而纯洁的。
宝贝的病理报告上写着:视网膜癌变。
他匆促地翻找着,却在一个小时之后几乎愤怒地把手中的卷宗抛向地面。十分钟之前,Dr.Lauer 打过电话过来,他问Dr.Cheng你有什么发现吗?不要焦急,我们还有时间......
他深呼吸。没错。宝贝还那么小,他们应该还有时间。想到下午会诊时所有在座的那些医生,大概此时此刻都在做跟他同样的事情,他心里稍微安静了一点。然而宝贝妈妈恳求的眼睛又异常清晰地从脑海中转出来。她是个年轻而温柔的女人,似乎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崩溃哭泣。她宁肯一一地去谢谢所有的医生,试图拜托每一个可以拜托的人。
他又埋头到山一样的资料堆里去了。
接近午夜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灵光闪现,飞快地抬起头来,决定拨电话给Dr,Lauer。然而他刚伸出手去,电话突然响了。异常尖锐的闹铃声。他接起来,听见一个虚弱而焦急的女声:
“Paul......我是Kate。Leo......不见了。他......”
她微弱的声音颤抖个不住,越是焦急,便越是断断续续。
他心里一沉。同时果断地安慰Kate:“你不要惊慌,听话,深呼吸......深呼吸......我这就过来。”
他冲进Kate房间的时候,看见Jackie也正像一个火车头一样哮喘着。Kate抓着Jackie,全身发抖,然而目光却格外的清晰。
她说:“有人看中了Leo的画,他要买一幅新作。我今天去看Leo。他非常可怜。他明明已经可以休息了。他明明已经很久不叫了。”
Jackie握住Kate的手,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Kate,你冷静一点。你是说,Leo今天又画了画?然后呢?他为什么不见了?他妈妈呢?”
Kate似乎突然出离了冷静,她牙齿痉挛地打着架,却非常清楚地说:“Leo挨了打。之后他画了画。我晚上的时候去他的房间看他。他还在。他给我看他的画。然后他睡了。”
Paul和Jackie在Leo的病房里撞见所有值班的医生护士和警察。Leo的妈妈在场。她穿着质地华贵的黑色皮装,却胡乱地套了一双完全不合逻辑的球鞋。
Paul问他:“太太,Leo的画在哪里?”
她递给他一支白色的卷轴。
他反手把它递给Jackie。
而画面的情景,令他们两个都震惊了。
Leo一向画得抽象。他运用大面积的泼墨,涂抹着天地之间不可理喻的那个时空。为此,Jackie还曾经一遍又一遍地指着那些画问他:“Leo,这是哪里?你画的是太阳还是山?Leo,这是云彩吗?这是河流吗?Leo,你喜欢大海是不是?你见过大海吗......”
然而这幅画是异常的具像。画面上有一条河流,河流上面架着一道拱桥。拱桥上站着一个人,他脱掉身上的斗篷,拎在手里,正要把它抛入水中。
Jackie已经脸色发白:“Leo......”
没有等她说完,Paul已经问道:“Jackie,这座桥在哪里?”
她清楚地描述道:“内卡河上,银行大楼低下,鸽子屋的旁边。”
他点头,继续叮嘱Jackie道:“照顾Kate,我立刻到这个地方去。”而后,他视线扫过那些紧密围绕着Leo母亲的警察,“Jackie,可能的话,跟这些人说,到那里去。”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7-18 03:18 A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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