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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07-7-1 06: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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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圣诞节的舞会准备仍然按部就班地进行。不过Paul不再会为着Mrs.Koehle的舞伴担心。她今天似乎整天都没有发过脾气,都是因为儿童复健课程班的一个小朋友。Mrs.Keohle似乎和他相处融洽,或者说,是她颇愿意跟他长时间的相处。这个神奇的小朋友,便是Leo。
这个世界或者就是神奇的。Leo是一个沉默的,丧失了语言能力的小朋友。而Mrs.Koehle则是一个不能看见表情的老人。她们彼此之间的沟通,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呢。
也许,他们之间的交流,要比许多普通人之间的交流坦率许多。
Paul原本想今天继续和Annie谈谈。他们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思维又太过散漫。他们似乎谈起了很多已经应该淡漠,却其实从未淡漠过的往事。那些事情,在他和Jackie交好之后一度变得不再重要,仿佛变成了人生中必然经历的一些过往。之后,在Jackie生病沉睡的日子里,由于他头脑糊涂,朋友们大都不敢跟他提起那些曾经生动的时光。后来,Jackie醒来又彻底地离去。他埋葬了一个深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过的自己。于是,伴随着这种决绝的埋葬,那些岁月变得不再重要。Annie和Henry也一度变得面目模糊。他知道他们仍然出现在生活的四周,但是无法触及。整个世界变得陌生而令人难过。Jackie在哪里,他,便也生活在哪里。
直到昨夜,他明确了很多事情。他终于知道Jackie还在。虽然她忘却了一切,他至少变得不再寒冷。他漫漫地告诉Annie,在欧洲,即使白天的温度并不寒冷也要多带一件外衣,因为太阳落山的一霎那之后就是冰冻一样的黑夜。Annie那样温柔地看他。女人总是善解人意。Annie又一向是那样的洞察一切。她当然知道,在很长久的一段时间里,他从来都不觉得外界的温度会越来越低。因为,他的心里,是全世界最寒冷的地方。
他们闲散地聊天,仿佛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并不需要多解释,就已经能够彼此体会。
所以,他当然也相信了一个问题,Annie和Henry是什么地方不对了。Annie是一个在密集的人海中奋斗并所向无敌的女子。她头脑聪明,处变不惊。然而当她面对Henry的时候,是完完全全的不能设防。由于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她等待了整整十年的岁月,并且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在Henry的神情中徘徊。后来,她下定了决心,决心和Henry尝试一种对他们来说很新鲜,又很致命的生活。他们为此而努力,这种努力,Paul偶尔觉得,并不太适合他们原本天生的气质。他曾经想着要告诉Henry,不要努力地对待Annie,要享受地对待Annie。不要放弃自己生活地对待Annie,要对待Annie如同对待自己的生活。然而,错过去了。他说话的时机总是被乱七八糟的际遇打乱,让他在突然想起他们的时候,总是有些须的担忧。
他也觉得这些担忧有点好笑。Henry和Annie经历过的恋情,恐怕比他经历过的手术还多。他们这些江湖浪子,情场高手,难道还需要他来教导不成。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当他看见Henry躲在酒杯后面的眼睛的时候,当他看见Annie躲在香烟烟雾后面的笑容的时候,他总是不免觉得,这是两个单纯到需要保护的孩子。他们那样谨慎,他们那样闪躲。他们那样犹豫不决,他们那样奋不顾身。
而Annie昨夜的笑容,显得迷蒙而胆怯。她为了她的奋不顾身而疼痛了吗?还是......她反省了自己的奋不顾身之后,开始了新一轮的犹豫不决?
他于是在她谈天说地之后沉默的片刻里问她:“Annie,说给我听,你突然跑来这里,是因为一种负面的刺激呢,还是一种正面的刺激?”
Annie耍赖地笑,有三分酒意地看着Paul斜后方的一张桌子,含糊不清地说:“喔......一种对女人有效的刺激......”
Paul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发现斜后方临窗的一张双人座上单独坐着一个女人。假如Annie不去看她,他便根本不会发现这个女人的存在。很显然的,这个女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坐在这里,并且,和他们同样的,并不打算离开。
他眯起眼睛打量那个熟悉的背影。令他觉得熟悉的女人原本不多,很快的,他发觉,那个女人,似乎是Leo的妈妈。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Paul非常短促地跟Annie抱歉,然后走到了Leo母亲的面前。
他还未开口,Leo的母亲已经抬起头来看他,并且清晰地打招呼道:“Dr.Cheng,您好。”
Paul温和地微笑着点头致意。
Leo的母亲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说:“您请坐......Dr.Cheng。”
他于是坐下。双手靠在桌子的边缘上,十指相对。Leo妈妈默默地打量着他修长而稳定的手。之后她听见他开口问她:“太太,Leo好吗?”
她的面孔清瘦而文雅。即便此刻低垂着目光,也仍然有一种骄傲的气质。或者是由于夜晚时分的心情,或者是由于晕黄色的灯光,她此刻的骄傲,慢慢地被一种柔和的气氛软化,竟然显示出一种女性所特有的单薄,矜持和羞涩。
她说:“Dr.Cheng,我是一个虚荣的母亲。我明明知道应该向您道谢,却不知道如何在医院的众目睽睽之下对您开口......我听说......您可能来这里。”
他有些惊讶地抱歉道:“对不起,我根本不曾想到,您竟然会到这里找我。”
Leo妈妈迅速地抬起目光,摇头说并不是,我刚才也并没有看见您,我只是......在想心事。
他慢慢地点头,思索着说:“太太,Leo或者需要一些辅导课程。我不知道,每天送Leo到医院来上课的话,对于您来说是不是有些为难......或者,您愿意请一位专业的辅导教师。”
Leo妈妈沉默了片刻。她的表情温和而柔软,和那天画展上的她判若两人。
她侧着头思索着,问道:“Dr.Cheng,您是否觉得,我不爱Leo?我生下他到世上来受苦,又利用他的痛苦来沽名钓誉。以他的智商,原本永远都可以只做一个孩子,我却那样残忍地对待他,命令他成为一个天才。”
Paul低下目光注视着自己相交的十指,之后抬头看她,温和地说:“太太,我想,您那样地训练Leo,是为了他不受外人的藐视。”
Leo妈妈迅速地抬起眼睛看他。
他对她鼓励地微笑,而后继续道:“但是,对于Leo来说,外人的看法都并不重要。他需要一个妈妈,她为他的进步感到开心,感到欣慰。”
Leo妈妈抬起右手,把淡茶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这个小动作显得她有些紧张,这样的紧张淡化了她所有的矜持,她在他的眼里,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生病的孩子的妈妈。
他听见她说:“Dr.Cheng,您或许不了解,贵族是怎么一回事......可笑的是,我并不是贵族。我错误地嫁给了Leo的父亲,之后又拼命地脱离了那个可怕的豪门。然而Leo比我更加不幸......他逃脱不掉不时去拜访父亲和祖父祖母的命运。我不得不教导他用严格的礼仪和拘谨的神情面对那些所谓亲人的惊讶目光......因为Leo曾经那样崩溃地从父亲那里回来......他那样苦恼,他整夜地嚎叫。他没有眼泪,Dr.Cheng,您是医生,您告诉我为什么Leo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哭泣?!就是在那个夜晚,我发现了一件事......Leo在嚎叫的时候可以绘画。”
他默默地咬着牙。其实,他从一开始已经知道,从Leo妈妈这里,无论如何都会听到一个苦难的故事。为什么,当这个故事轻柔地送入耳鼓的时候,他仍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所以,我开始纵容Leo绘画。”Leo妈妈的声音非常轻柔,甚至显得婉转而动听,“直到现在。他累了,不再叫了,也不再画了......他一定非常疲倦。Leo不是一个天才......我却逼迫他扮演一个天才......他当然应该疲倦。”
Leo妈妈的叙述突然中断。她仿佛一个中世纪的行吟诗人,又仿佛星夜中拱桥低下卖艺的歌者,在故事的高潮中嘎然停止,用一种哀伤而凄婉的手势。
Paul安宁地听完她的叙述,用一种格外温和的声音对她说:“太太......Leo是一个天才。他用一张很简单的画告诉我,他在哪里,他想什么,他要往哪里去......他和其他那些绘画的天才还有点不同......因为他还知道他为了什么画画。他是为了你画画。他为了让他的妈妈开心画画。从这一点看起来,Leo更加是一个天才。”
那一天,在回去的路上,Annie笑笑地看着他说:“很好啊......你理解别人的能力都还是很强。”
他摇头微笑,说喂你不要崇拜我喔。
Annie做一个绝望而好笑的表情,说你傻了么我是说你既然能理解你那么多的病人为什么不能理解你自己的心意。
他在Annie的询问中苦笑。Jackie说过,医生,是最麻烦的病人。
然而Annie并不打算放过他。她喝了酒,脸色红润而言语更加肆无忌惮。她说Paul,我不知道你说的Jackie是不是我的好姐妹,如果是的话我真的很了解她。你这样放弃了她她真的会好不开心......她不开心因为她不甘心。你呢Paul,你就这么放弃她你甘心么......
他被她搅和得头晕脑胀。于是突然非常想念Henry。那家伙不知道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情把Annie逼到了欧洲。Annie来到了欧洲于是遭天谴的那个变成了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真是绝望。
月亮还是那样清醒。他在明亮的夜色中停止了脚步,问Annie说:“Annie,你既然相信我的理解能力,就不如坦白地告诉我,你和Henry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我也明白你需要想想......或者明天咯?......”
结果,今天早上他接到旅店打来的电话,Reception的小姐告诉Paul说,Annie小姐说她想Shopping,于是去了巴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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