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154
- 帖子
- 2085
- 现金
- 17161 魔法币
- 存款
- 0 魔法币
- 阅读权限
- 150
- 来自
- 南京
- 注册时间
- 2004-7-17
|
53#
发表于 2006-5-20 12:22 PM
| 只看该作者
29.
天空蓝的有些透明,轻轻袅袅的浮云,白色游丝样飘在空气中,仿佛伸手可得,却远在人们可以登的上的高度。碧草连天绿,风拂过,如翻腾的海浪,推向远方。视线可及之处,是一带苍翠的远山,绵亘到不知处的地平线外。空气中弥散着沁人的芳香,夹杂泥土的味道,带着新雨过后的温润。细风卷起片片飞花,在漫空游荡,洋洋洒洒,煞是好看。
“各位团友请注意,我们眼前看到的这条山涧呢,就叫做涧溪了。”导游小姐举着小旗,用大扩音器站在队伍前端起劲的介绍着。“相传古时候住在涧溪边上的人们呢,每年上巳节,也就是三月初三这一天,就会到这里来,用涧溪里的水拍打在身上祛除疾病,这个叫做祛讳……”
“不光是涧溪边上的人。”聂青轻声插口:“是宛城的人。”
“咦?”志承正听的起劲,偏过头来好奇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迁山脚下曾经兴起过一个繁荣的城镇,曰宛城。是当时南方最富庶的一座城镇,经济文化水平直逼京城。涧溪旁是没有人住的,最近的也是前面的村落。你看,前面的地势是不是好像被切割过一样,比较平整?那是因为曾经有人在那里耕种过梯田。”
“哦——”志承恍然大悟:“差点忘记你的专业了。”他挑挑眉毛:“宛城?宛城?哈哈,我的历史学的真是很差劲,居然没听说过……”
“自然。”聂青的脸色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冷漠。“因为在普通的历史书上,它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旅行团慢悠悠的爬到半山腰一间很明显翻修了多次的古庙前。寺庙里的香火,早已断了不知有多少个年头。门可罗雀,倘若虔诚的教徒看了,是会神伤嗟叹的吧。
“好奇怪啊,”志承问道:“为什么这座庙看上去外面修了好多回,里面的香案却那么破旧呢?”
“这个么……”导游小姐想了想:“其实我们也不是太清楚,向当地农民询问,他们只是说按照祖先的惯例,每年修缮一次。祖先们从来都不动内堂的摆设,他们也只翻修外墙。好在香案是手做的,现在还很牢固。听说这是一种传统。”
“呵呵,石头啊,看样子也有几千年了,没倒过也真厉害啊。”
“说不定有人修过只是没人发现吧?”
游客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聂青锁紧眉,低下头,右手的食指抵住额头。这是她思考疑难问题时惯用的姿势。
的确,那座香案用的石块,已经是上了年岁的了——并且不是短短的几百年,而一定是上千年,她只要看一看石头的颜色、质地和表层的植被痕迹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它没有倒塌过呢,又为什么没有人修理它呢?
她只能解释为一种古老的神明崇拜。
通常说来,为了表示对神明的尊重,古代的人们常常通过修建寺庙,或者翻修香案,重新上漆等方式表达虔诚;当然也有的地方,人们认为,越是古老的东西,越是神明常常出没的地方,这些神仙,或者精灵,它们在这里生活了数千年,习惯了物品的本来样子,厌恶有人擅自改变他们生存的环境。
大约这里的人们,就是属于崇拜体系的后者吧?
“想什么呢?”志承用胳膊肘碰碰他。
“呃?”聂青抬起头。“没什么。”
他晃晃手中的相机:“怎么样,要不要照张相?”
“在这里?”聂青扬扬眉毛,摇摇头。
她不讨厌这种地方。那么多年的考古工作,哪次不是在比这里更古旧神秘的地方拍下大量的现场照片?她只是讨厌那些人——游客们全部拥在用围栏栏住隔了香案很远的地方,噼里啪啦的拍照——闪光灯的光照,往往会加剧这些遗迹的腐坏进程。她不会做这些事。
“大家跟上我,不要丢了——”导游又在用喇叭大声喊:“现在不要看风景啊,到了半山腰有空地可以让大家拍照的——”
志承走的有些热,脱下了外衣,掸在右手胳膊上。聂青走在她后面,不经意的抬了抬眼睛,欲言又止。
“啊?”
“嗯?我没说话。”她看看志承。
“哦……”他耸耸肩:“我只是以为我的衣服碰到你了。”
山路很陡,大家一个接一个小心的攀爬——这级最陡的石阶,只有一边用栏杆围住。
“不,没有……”
她犹豫了一秒,答道。
他的感觉未免过于敏锐了吧?她暗自想到。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确想要对他说话。她想说:“我来帮你拿吧。”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当她意识到,她的心迷茫又不安。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仅仅是看见他热的脱掉了外衣,她却觉得爬起来很轻松,就会自觉的产生这种条件反射么?
“到了。”导游已经站在半山腰的平台上招呼大家:“大家在这里可以休息休息,拍拍照,然后我们从那边那条路下山。”
半山的视野,果然比山脚下要辽阔。
站在这里,山风清爽的带走满身的疲倦和汗水。绿荫在头顶搭成巨大的蓬,是万年的古树,形成了天然的荫凉。站在平地的边上,放眼望,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一直绵延到无穷无尽的地平线。那是迁山涧溪冲击开去的平原,被各种植被覆盖着,在这四百多米高的半山腰,却只能看见一片毛茸茸的黄绿色调。
“李导,下面那是哪儿啊?”有个游客问。
“就是我们刚才呆的涧溪啊,以前这里都有人家的,后来涧溪汇入大江的入口建了发电站,就都搬走了。”
聂青突然觉得心里一跳。
那个巨大的、没有人烟的平原,该不会就是——
——回忆——
聂教授:“大家看这幅图,这里就是位于我国南部省最大的山脉群落,迁山。再看这里,看到什么么?”
聂青和十几个学生坐在幻灯片放映室,看着教授指着的巨幅幻灯图画。
“是平原吧?”一个学生答到。
“没错,再仔细点呢?”
“是冲积扇平原。”又有人回答。
聂教授点头,看看聂青,用教鞭点点她:“你来说说。”
聂青凝起眉头,用右手的食指抵住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周边的植被有被整齐的砍伐过又重新栽种的痕迹,森林边缘的线条非常整齐……好像曾经有人在这里群居过,可能是个村落。”
聂教授极度满意的拍手:“说的非常好!”
大家惊奇的望着教授。
“不过还差一点——大家看,这里河流的河道很不自然,从东西向陡然改变成南北流向,周边的森林边缘几乎成直线拐角,这说明曾经有人群在这里建立群落——不过不是小村落,而是一个相当规模的城市!”
“城市??”学生们不敢相信的交头接耳:“怎么可能!这里是南部省吧?我没记错的话,南部省的东南沿海地区自古以来就没有形成过大城市……”
“对啊对啊,所有的地理志和考古地图上都只记载迁山附近的小村落而已,怎么可能有大城市?”
“就是啊,要是有大城市的话,怎么没有书籍记载呢?而且,总会有经济文化交往的记录在历代史书上留下吧……”
聂教授眼中放着奇异的光,等待大家安静下来。聂青屏住呼吸。她知道,父亲又要说出一个惊人的答案了。
“的确,”聂教授清清嗓子:“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一本相关书籍记录过迁山附近有过大规模的城镇。可是,据我研究,在大约辛朝中期,这里的确出现过一个经济文化水平相当发达的城市——叫宛城。”
“宛城?没听过啊。”
“这个城市之所以没有被记载,是因为——它只存在了大约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将它载入史册,它就彻底被遗忘了——它就像大西洋或者黑海上的亚特兰蒂斯城一样,一夜之间骤然消失!!”
“咦!!”学生之中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聂青自豪的笑着,看着父亲胸有成竹的眼神,等待着他做出一番惊心动魄的推论。
果然,聂教授继而精神振奋的挥舞着教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述宛城的由来,发展和消亡。它是如何像美国西部一样由于人们的迁徙而崛起,如何成为可与京城匹敌的富庶之邦,又是怎样突然一夜之间消失,连一点遗迹都没有留下。
聂青也精神振奋的坐在下面。
父亲的研究,父亲值得骄傲的研究。
从她记事开始,父亲就在研究一些碎掉的瓦片。父亲告诉她,这些是在海峡对岸一个叫做“迁山”的地方找到的。她在这些瓦片中成长,渐渐熟知了父亲口中那个从来没有在人类历史上被记载过的宛城。那里曾经有灿烂辉煌的文明,曾经有“水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的华丽场景。然而为了不知道的原因,它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教授,您的证据呢?”突然有个男生站起来,用很轻蔑的口吻反问:“您描绘了半天宛城的繁荣景象,可是却没有拿出什么证据啊?您怎么证明它的确存在过呢?”
聂青一惊。是他啊——她不满的皱起眉头。Benny,她的男朋友。他怎么用这种语气质问父亲呢?聂青决定下课以后找他理论,现在只是集中精神,她知道父亲一定有准备可以反驳他的,她想起家里那些带着迁山附近土壤化学成分、雕刻极度精美的陶瓷碎片。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父亲笑着摇摇头。
“没错,我现在是没有证据。”
台下又是不小的骚动。
“不过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过。我已经研究了它几十年——”
“哈!”Benny大笑起来:“聂教授,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了吧!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那个什么宛城,只是你凭空想象臆断出来的!拿去哄哄小孩子还差不多——谁不知道,考古调查要是没有证据,只是一纸空谈的谎言!”
“Benny!”聂青忍不住拍案而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教授!你凭什么知道他没有证据?你怎么用这种口气,我告诉你,其实我们——”
“聂青——”父亲突然用严厉的口气打断她,转向Benny:“你说的没错,考古是需要证据。不过我不是没有证据,只是暂时不能拿出来。我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研究。”
“切……谁信你那一套……”
“Benny!你给我说清楚!!”聂青眼看就要冲上去打他了。
然而Benny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课堂。
没过多久,关于聂教授这个“荒谬的宛城学说”的论述居然在整个校园,乃至整个学术界蔓延开来,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讽刺之词。“疯子考古学家”“幼稚园的幻想家”“精神失常的聂教授”等等词钻进聂青的耳朵。
“爸爸!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我们有证据的!”聂青朝父亲大喊:“而且这根本不是胡诹,那个地方是……”
“聂青——”父亲严肃的看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在我没有找到最终答案之前,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聂青含着眼泪:“你难道没听到,那些人怎么说你……”
“他们想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吧。”父亲和善的笑着,看着墙上祖父,曾祖父的画像:“真理是不需要喧哗来捧场的。”
——回忆结束——
真理是不需要喧哗来捧场的——聂青淡然的笑笑。
她的脸上突然被什么冰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回头。志承拎了一罐饮料贴在她脸上。她接下来,突然觉得自己耳朵发烫。
“我看你站在这里发呆,就帮你拿了一听,怎么样,橙汁?”
“嗯,谢谢。”她又扭头望着平原。
“这里的景色真是不错啊。”他双手抱起在脑后。
“每天对着那些烦人的卷宗,真是太伤脑筋了。”他忽然的感慨让她一愣。
“如果有一天可以抛开一切到这里来生活,该是多么惬意。”
聂青怔怔的。他……有这种想法么?那个办起案件来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哎——可惜啊,”他继续感慨:“可惜在城市中生活过的人,是再也无法安心的享受这份宁静了。”
她扬起的眉毛落下来。
的确,在喧嚣和嘈杂的人群中生活过,即使再有着归隐的心念,也不能够忘记,那份喧闹的华丽。
“我们不从那里再上去?”有一个游客问导游。
“那里不能去啊,山上很抖的,连勘探队都还没开发呢……”
聂青顺着声音朝山上看去——一条幽暗昏惑的小路,完全被浓密的植被掩藏在里面。
那是通向哪里的?不是我们继续要走的路么?
“好了,各位团友,大家集合,我们要向山下出发了——”导游喊起来。
聂青猛然想到自己带在身上的琥珀,将手伸进口袋——冰凉。她捏住。
那条小路——!那条小路里面有什么东西!她的直觉对她说。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她捏着琥珀的手因为紧张而颤抖。
琥珀,为什么突然想到琥珀……?不,不是她想到了琥珀——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思想,让她毛骨悚然的一惊——是琥珀在呼唤她!
To be continue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