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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06-6-11 06:2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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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已经几日未见梦甦的身影,默晗的心底颇难宁静。他似乎开始意识到,梦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躲避着他。
可是为什么要躲着他?倘若有了婚约的是她,或者他还可以理解她避让的理由——可是明明应该换他来烦躁不安的啊!
怪哉,凭什么就相信,她处处的回避,是因为心底的烦躁?默晗轻笑。不是已经忘了自己么,不是除了兄妹之情,再无非分之想么,凭什么要认定她为了自己而哀伤?
他烦恼的长叹。
是自己,甚至有些希望,她为了这件事而哀伤吧?却又怕她难安。这是何等矛盾呢?
可是又何须解释呢?他分明可以感觉得到,有种异样的情绪在这东院和东南厢的回廊之间来回的穿梭着,只是他没法来解释,是怎样的一种异样。
他猜想着倘若是从前,她听见这等的事情回是何种表情——说一些刻薄的话来惹他尴尬,却暗自在噙香苑的云蔓后头碎心的垂泪;撕却一同唱和的诗稿,锄葬一把又一把随风而逝的落葩……
他简直不敢想象了。幸好她并没有恢复那份记忆,并没有唤醒那份柔情。
问题还是回到原点。
为何她要处处躲避?莫非——
他拧起眉来。莫非她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肯对他言明,生怕,被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噩梦纠缠到断肠。
为什么不尝试相信我呢,梦甦。也许我就是可以创造一个不可能的永远给你看。
但,也许,也许。
——这也许却是何等的不真切。
“默晗。”父亲来了又走,丢下的与其说是父亲对儿子的关切,倒不如是仕途经济冷冰冰的告诫。
“我对你近来的态度十分不满意。”
“是不是觉得压力太大?”
“能够进入尚书房做正式的史官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皇上的恩典,祖上的功德,希望你考虑清楚,把儿女私情放下来。大丈夫要有所为,记得圣人的教诲。”
“我听你娘说你对亲事不大满意?”
“我知道有点为难,你也没见过郡主——哎,早知今日,当初应该让你们有所接触,现在恐怕要避嫌,也顾不得了。”
“我理解你有些责怪我们,不过,要知道是定贤王主动求亲……你应当体谅爹的考虑啊。”
“你是不是另有所想?”
“最好没有。娶妻求淑女,郡主是配的上你的,况且对日后成家的仕途也有帮助。”
“相信我,将来你会满意的。我和你娘,你祖父和祖母,哪一辈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能你前日的功课让精神太紧张?那我放你几日假,你随处去逛逛吧,不用拘在家里伏侍父母。年轻人应当有点朝气。”
“记住我的话,仔细想想罢。”
默晗什么也没记住,什么也没回答,只听从了父亲的话,举步出门。
能向哪里去呢?他站在成府的门槛外驻足。
“二少爷要去哪里?”车夫迎上来。
“没什么,我自己走走。”
他挥了挥手。
宛城最热闹的街市上人群来来往往,各自做着各自的营生。却没有哪一处,是他想要停留的过往。
真可笑啊,天下之大,竟没有他的去处。
过往,过往。他反复掂量这两个字。既过,且往,不带停滞,没有回首,将去的,谁也挽留不住。
默晗顺着河堤乱走,当他抬头,已经是城郊一片碧连天碧连地,絮草丛生的平原。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清一清纷乱的思绪,企图理出一点条目来,却是徒劳。
涧溪的支流在长草之间游走,水声脉脉。
“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他想到。脉脉流水?当年不知名的情人写下“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时候,分明就是用了“眽眽”二字。脉脉,只是后人抄录的笔误。眽眽,两相望而无语也。此刻连可以执手凝眸的人都没有,他可以向谁倾诉脉脉此情?
“年轻人断不可成日长吁短叹。”韩老师总是这么教诲过他。
他还是只能用沉默的太息来回答。
溪水彼流,长草深处,渐渐的传来些莲叶被拨开的清脆声,也有人生笑语两三点飘过来,默晗只是没有心情,携了随身带着的古卷漫无精神的翻检着。
舞衣剥了一瓣柑橘送进口中,拭掉额前的汗珠,又从自备的衣袋中捡了一块素色的手绢递给正在摇橹的扶风。
“谢谢。”他接过,回头问道:“我瞧见前面有个人。”
“嗯?”
“不要紧么?”
“什么?”舞衣扬扬眉,继而了解的点点头,笑道:“你不像那种,怕人说闲话,就不敢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的人。”
“我?”扶风仰面临风而笑,像他素来毫不掩饰自己那样自然的放声:“当然不——只不过,你……”
“我?”她故意做出轻蔑的神情:“难道我就像么?”
“不,岂敢。”他突然严肃起来。
“你比我,究竟不同。倘若你是个男子倒罢了,可惜你是个女人,而且是成靖王的女人——只这一层,已经让你多了许多不便的地方。”
“女人?”舞衣愣了愣,骤然的低了头,沉默不作声的摆弄着手中的芦苇草。
“原来在你看来,我终究还只是个‘女人’。”
“呃……”扶风自知话说的造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小觑女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算了。”舞衣又抬起头来,换上了毫不在意的浅笑:“这没什么。”她站起来,走到舟头:“让我来划着吧?我也想试试。”
“当心。”
扶风将船橹递给她,站的远一点保持舟身的平衡。他在侧面看着她。舞衣背对着他,愤力的摇着手中的橹,拨开对她来说有点过于沉重的水流。
对她来说,究竟还是古琴的丝线,和飘逸的蝉丝更适合她那双纤长的手吧,他想。其实他真的没有小看了女子的意思,而事实上,是他太珍惜她的存在,珍惜到不愿意她从外表到灵魂受到任何的玷污,哪怕便是世人的误解,他也尽了全力去避免——如果他可以做到的话。
扶风玩味的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缘何只因一夜之间的偶遇而被她吸引,又为何几次想要对她倾诉爱慕却又欲言又止。他愿意花一点时间去品味同她之间隔着的那层纸帘,直到时机成熟到可以自然而然的挑起它,如同一阵清风吹过再也无需掩饰。
而现在——
他其实想过告诉她,然后带她走。只是她或许是个简单的女子,却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作为扶风,他不得不考虑这样悄无声息的带走他,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满地流言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他需要顾忌的是成靖王的追查,乃至与舞衣为友的成府,甚至舞衣的生命,都将成为这场游戏的赌注。
他承认人生就是一场赌博的游戏,这场游戏中,谁都可能输,也可能赢。他不惧怕输掉几个来回,但他知道,他输要输的有价值,在关键的时刻,他必需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舞衣是他注定要遭遇的一步,他知道,这一次的夺关,他只能赢,不能输。
所以他只是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欣赏她这件艺术品,就好像现在,她在小舟的那头,他在这头。
他发现这是一个,很适中的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他可以看见她从手指到腰肢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可以闻见她因为活动而散发的体香,也可以看到她流水一样柔滑的线条和轮廓。
只是,舞衣背对着她站着,他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所以他有些不安,刚才的话,是否会刺痛她最柔软的神经?
然而他了解的点头。她是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应当会了解他的用意吧?
可他依旧不免要担心,也正是因为她太敏感,会不会,反倒真的让她郁结于心?
扶风出神的凝视着她摇橹的动作——她分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从旁人看上去,却有一种不胜重负的娇弱之美,和那一种风流婉转的舞姿的流畅。
听说了很久,舞衣,舞衣,她最擅长的,还是随歌而舞。
什么时候吧,他一定可以看得见她的舞蹈,他想。
“咦,那不是成默晗?”舞衣突然叫起来。
“谁?”他的注意力随之转动,望见了芦苇边上的默晗。
“成家的二少爷——上次,承蒙他和成府的几位姑娘相助,才得度过那晚的。”
“哦?”
扶风想起来了,成家的二少爷?那不就是,那晚他在成府门口撞见的那个书生?
“默晗——”舞衣向默晗摇了摇手绢,继而回过头朝扶风笑道:“你们不认识吧——你应当认识他的。”
“噢?他是个值得认识的人?”
“嗯……”舞衣一愣,扶风的自负,她从盛行的传闻中听过不少;几日相处,这却还是第一次略有认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应当认识。”她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这样回答。
大概吧,扶风想。其实他并不是特别确定,但却不愿扫了她的兴。
无论对于舞衣,还是对于默晗,大约对于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两人都有些诧异。舞衣诧异的是为何他只身一人在这里却不见梦甦和浮萍;默晗诧异的却是缘何舞衣会同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这个荒僻的郊野。
“这位是……”默晗挑起一只眉,礼貌的朝扶风笑着点点头,继而在记忆中掠过一丝影子,恍然记起:“你是那天晚上的……”
“咦?”扶风也有些许诧异:“你还记得我?”
“看样子你也记得我。”默晗笑起来。
“你们见过?”舞衣被扶风扶下了小舟。
“有过一面之缘,在……对了,在那晚你来我家找梦甦的时候。”提到她的名字,他的神色骤然的黯淡了下去,顿了顿,一时还接不上话。
“你怎么了?”舞衣觉察到他的不适,心中突然一跳:“是不是梦甦……”
“不,不是她,是……尚书房的事情。”
尚书房?扶风心底升起一丝不屑。看成默晗的样子倒是清脱品俊,原来终究摆脱不了仕宦的俗气。哪怕是尚书房,在扶风看来,只要是沾上了朝廷的干系,终于不能够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他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固执和偏见,清廉高洁的真士入朝为官的先例并不是没有。只不过他看到的太多,也终于怀疑的更甚。
“听说,你就将任史官的职位了?还没来得及道贺。”
默晗摇摇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高兴的事,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可以免了这些世俗的礼教、仕途经济的繁芜从杂,简简单单生存。”他捡起一块石头掷向水面。
舞衣不语,她听浮萍她们提起过默晗的想法,她并不知道如何来安慰他。
她或许是一个能够看透事情的精明女子,但却并不是懂得劝慰每一颗向洁的人心。
或许,每一个人,只能由一个固定的人来解劝吧?而那一个人……现在却不在这里。舞衣疑惑的皱眉,那么究竟梦甦怎么没有同他在一起呢?自己也很久没有叨扰成府,委实的有不少想念。
默晗的一句话早已将扶风心头的不满打散。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遇见了一个舞衣,怎么会紧接着又遇见一个成默晗?
他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位即将跻身官场的、所谓书香世家的少爷——反复的咀嚼他刚才的每一个字,终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奇妙。
默晗也觉察到扶风一直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转过身。
“对不起……还没请教你的名号。”
“呃……”扶风愣了愣。
当默晗同舞衣交谈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感受;而当他直面的对着自己,他才发觉眼前这个男子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气质,一种文质彬彬的底蕴,一种清淡儒雅的风范。
有时候,人与人的感觉,不一定要通过语言的交流才可以品察的到。真正的情投意合,只消一个眼神就足够。
因为,有一句话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可以叫我,扶风。”
“你是——你就是——”默晗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继而恍然大悟的点头:“的确,我早该看出来。”
“咦?”扶风扬扬眉毛:“此话怎讲?”
“他的意思是,能够让我跟着你一起到这种地方来荡舟,自然不是一般常人。”舞衣调笑道。
山间吹来一阵清风,摇着连天的碧草,漾着水中的细波。
“翠衫如柳,青发若苏。江上有画,酒外藏春。我自东南,云踏月歌。黛山为室,袤原当庐。悠哉游哉,满袖清风……”
……
To be continued……
34.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真的能够彼此心有灵犀的人,从第一次相见到无话不谈,其实花不了人们想象中那么多的时间。从迁山脚下偶遇扶风到如今,几日过去,两人已经频频相互造访,煮酒论诗,谈笑自若。默晗的精力被略略从烦恼的纠葛中转移出来,心情自然开阔不少。天无绝人之路,一味的唏嘘命运的坎坷,反而不是他惯常的作风。
梦甦坐在舞衣身边看她绣一只逗花的蝴蝶,却心不在焉,眼神早已不知望向何处。她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去探听庭院中正在和扶风交谈的默晗是怎样的表情。只消稍稍看一眼他的眼睛就好,她就可以知道,他是真的已经不再烦恼,还是,只不过被新鲜的话题打住了思绪。
这些天来她几次在曲曲蜿蜒的回廊中远远望见他就转身回去,多少次想开口劝慰和关心却欲言又止。她怕尚未开口,好容易掩饰住的心痛就决堤而出。她怕只要掠过他的眼睛,她就会不顾一切的告诉他所有心中所想,承认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甚至承认多少年来从不肯亲口承认的事实。
她怕,怕他已经接受了将来的现实;
她怕,更怕自己把他好不容易抚平的烦闷重新勾起。
如果幸福与痛苦可以用时间来等价交换,她宁可用自己所有的幸福去交换他可能的痛苦。
但,哪怕只是爱过一次,深切的,刻骨的,她也愿意。
但是她知道。她可以用生命去交换一次惊心动魄,却不愿牺牲他任何的快乐。如果用锐剑在他一生的轨迹上刻下尖刻的裂痕,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
清风徐来,水波不惊,却将庭中片片桃花摇落,几瓣在舞衣绷起的白绢上,几瓣落入水面,圈圈点点,荡开层层涟漪。
风借问,芳草惹不惹恨……
她不自知的唱出声。
一只蝴蝶突然从眼前振翅而飞,梦甦猛的一愣。
“呃?”
“嗯?”舞衣放下手中的彩线。
“不,没什么。”梦甦自觉走了神,笑笑,低头去看她绣的蝴蝶。只见那双蝶翼丝丝透明,栩栩如生。
“真像啊,”她伸手出来忍不住的抚摸画绢上的蝴蝶,原来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一只。
她突然意识到,她也是卿飏,眼中滑过一丝失落了的感伤,有些失了神的伸出手去,向肋骨的地方梳理——
这个动作在她看来如此自然,她曾经这样每天重复着上千次这个动作,重复了上千年。
但是现在却只能梳理到一把空气。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舞衣摇摇头,牵过她的手来。
“我不是故意要引起你不快乐的往事,其实你不觉得,你最近的心事很多么?”
“我?”梦甦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怅然的摇摇头。
“我只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终于还是隐瞒了性命攸关的那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只会多一个关心她的人陪着她一起痛苦。
她突然觉得,她从卿飏的世界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她什么幸福的希望也没能带给梦甦,只是徒然的给她增加了痛苦,包括她自己。
可是,她几乎是要滴着泪笑起来,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么,她或她,都是她自己,她自己。
她并不坚强,她只是比别人能够忍耐更久的时间,去消磨酸痛。只是这一次,绝望来的太快太凶猛。
如果她现在还会笑,那只是为了留给生命最后一点时间的阳光。
她不想忧郁了短暂的一生,要把灰色浦洒在最后的旅途。
“梦甦,你不要瞒着我。”舞衣突然很严肃的盯着她:“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梦甦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她。
舞衣愤恨的拿指头点着她的手心。“你忘记了什么,自然也就想起了什么,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她被舞衣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住了。她怎么知道的?除了青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舞衣静静盯着她许久,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
“什么?难道你……”
“傻瓜,”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绣的那只蝴蝶:“你的心事,你不说,谁会知道呢?可是,你以为你很会掩藏,可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你自己——你刚才那样出神的去看这只蝴蝶,这不过是一只绣上去的蝴蝶,却会让你失态到去向着空气触摸——你明明坐在这里,却分明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事情。梦甦,梦甦!难道你不知道,眼神可以出卖自己么?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她被她问的张口结舌。
“还是……”舞衣的眼神忽而黯淡下去:“其实你并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知己……”
“不!不!”梦甦惊讶的连连摆手。
她歉疚自己居然让她产生这样不幸的感叹,从舞衣蹙起的眉毛询问的眼神中她突然读到一种优雅的温柔,仿佛从自己的心窝里掏出来一样。
她突然抱住她。
“不,舞衣。我不是把你当作知己。”
“啊?”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常常能够猜到,我自己都猜不透的心事。”
舞衣紧紧的接受她的拥抱。
她不过是个女人,正像扶风说的。但她不是个遗世独立的女人,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份真心的呵护。
“来,”她的兴致有些高涨,脸颊粉红,拉起梦甦:“今日的景致如此明朗,我们来跳一只舞吧。”
梦甦惊讶的张口:“你说,你要舞给我看……你……”
“不可以么?”舞衣笑道:“这里是成靖王府,我是半个主人,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不,我只是听说……”
“嗯?”
梦甦一愣,继而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听说舞衣从来不舞?何必要去纠缠那些世俗的流言蜚语呢?
美丽的不是舞蹈,而是舞者与观者相容相契的那份融和吧。
梦甦不知道如何来形容眼前的景致——舞衣握着歌扇,羽衣偏偏,所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也不过如此吧。她只觉得自己也想随着她转动腰肢,却又不知从何处起步,只入神的观望着。
忘情而于其中的又何止梦甦一人。原来扶风与默晗正对花赋诗,却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笛声想起。
“那是什么?”默晗侧耳聆听。
“有人在吹笛。是舞衣?”扶风摇摇头,不像。他听过舞衣的古琴,自有一种决然凡间的仙风高骨骼,比现在这笛声清雅的多。“是舒小姐吧?”
默晗也摇头:“梦甦学过抚琴,不见她弄过笛。”
笛声时而高扬时而跳跃,活泼婉转,鹃啼燕妒。
“你觉不觉得……”
“你也觉得……”
两人相视一笑。
没错,无论是梦甦还是舞衣,这笛声都过于欢快了。
“看来是有什么很尽兴的事情?”
“何不去探访一下?王府你比较熟,你领路。”扶风丢下手中的酒。
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在后庭的月洞门口看见一曲出神入化的舞姿。
扶风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曾经急切的希望能够一睹的绝世舞姿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却仿佛已经酒醉一般,只觉得眼前乱花纷扬,朦胧中只有柔笛阵阵,彩袖纷纷,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直到舞衣舞毕落下地来,他还有些恍惚。
梦甦为她鼓掌。
舞衣微微喘了口气,拭去额上的微汗,拉着梦甦再度坐下来。
“太好看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梦甦道。
“梦甦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从不轻易舞呢——这次是我看见的几次当中舞的鲜有的尽情的一次。”华芙插口道。
梦甦以询问的眼神笑眯眯的望着舞衣。
“你呀,有空练练你的笛吧,成日的尽知道说。”舞衣用手中的丝巾扇着襟口,饮了一口茶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么?”梦甦不大明白。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瞒着大家你恢复记忆的事。”
“呃……”梦甦没想到她这样快又回到老话题。
“嗯……对不起,我有点忘形了,如果你不愿意提……”
“其实……”梦甦有些动摇了。
其实,其实?
其实可不可以告诉她呢?她不愿意说出来的真正的原因。
“其实我……我,只是有点不太确定我究竟是谁,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但却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梦甦对卿飏以生命发出的呼唤,是一种不自觉的吸引。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是单独的个体。有一个同样的生命,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存在着。两个灵魂会遥遥呼应,就好像每个人都会常常出现一些幻觉。这是一种生命的感召。
大约天帝在创造生命之初,便知道这个世界会变得寂寞冰冷,所以安排了两个相应的灵魂——或者说,其实只是把一个灵魂分做了两人。在孤独的厉害的时候,起码还可以,在恍惚的梦中得到慰藉。
只是,鲜有人会亲见到互相牵引的两个生命。
但她却如此幸运,或者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不幸。
所以梦甦很确定她自己到底是谁,只是她不能够,把真相说出口。
“哦……”舞衣回答。
梦甦心虚的看她。她不知道这声应答含着什么意思。也许她可以看透她心底的孤零和忧伤,但她真的没法明白她的“哦”代表了什么。
或许,只是,现在的她不适合思考。
“答应我。”她突然紧张的拽住舞衣。
“什么?”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特别是……默晗……”
“为什么?”舞衣诧异的看着她。
最该知道,最有权知道的人,不就应该是成默晗么?
“总之……你答应我……”她低下头,甚至都不敢看舞衣的眼睛。
舞衣沉默了一阵。
“好吧。”她轻柔的微笑,丝毫没有怀疑。
梦甦抬起头来,她正温和的看着自己。那种了解的清澈是发自心底的关怀。她知道,她知道舞衣有多想了解事情的原委,但她什么也没问。
“谢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啊。”
“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梦甦突然伤感的想哭。
她不知道,哪怕她瞒过了全世界的人到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时辰,她是否能够坦然的面对着放手?
她舍得么……她真的舍得么??
“你说他们在谈什么?”扶风眯起眼睛,找出一句话,让自己的脑袋清楚一点。
“咦?他们两个能谈的话题——会不会是你啊?”默晗逗趣的笑起来。
“是么?那么怎么不会是你?”
“不会吧……”默晗一脸不相信的挑眉:“我跟她好像不是太熟。”
舞衣突然看到了月洞门口的两人,惊讶的轻呼:“扶风?”
“你们……”
“我们……我们听见笛声找过来,原来笛声已经停了。”扶风抢先说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隐瞒了曾看见她绝妙舞姿的事实。
“哦……”她半信半疑的点头。
梦甦迅速的扫了一眼默晗,不做声。
默晗轻轻皱起眉头,叹口气,拍拍扶风:“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舞衣姑娘,叨扰了你这些时候。”
“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起来了。”舞衣掩口而笑,却分明担忧的察觉到梦甦不自然的神情,“王爷反正没回来,我不是她的奴隶,有权利留客的。”
“这里到底是王府,我看下次我们还是出去——眼线留的太多,对你不利。”扶风警觉的扫了一眼四周。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虽然他愿意天天能够见到她,却也不愿因此为她带来麻烦。毕竟,光天化日,一个大男人频频进出王府,还和他最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莫说他是王爷,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扶风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那么我们……”默晗想对她说我们也回去吧,却看见梦甦根本偏过了头。
“我们回家啊。”梦甦突然回头来,向他微笑了一下。
那是他许多日以来未曾见到的一个安静的,信任的微笑。这微笑曾经给过他多少个明亮的春光,此时却让他的心再度的揪紧。
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梦甦在刻意的躲避,还是只因为自己心存了不安而杞人忧天的多虑。
舞衣将三人送出门,转过身来,沉下脸色。
他刚才在那里站了多久,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她捧起自己手上的歌扇。
究竟他是否看到,看到那些重要的东西呢。
To be continued……
ps:下周复习迎考,发篇先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6-10-29 11:09 A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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