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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花的圆舞曲。
花的圆舞曲。
她一直盯着CD上的隶书体标题,墨黑的,绛红的,深蓝的,暗紫的——柴可夫斯基,川端康成。
《胡桃夹子》的一支舞曲。聂青把碟片放进DVD机,塞上耳机。即使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她也不喜欢让整个房间都充满音响的回声。虽然父亲留下的这台DVD机到现在都算的上是很先进的款式,环绕立体声做的极为接近剧场效果,在家里也如身临剧院。但她就是愿意让声音在自己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回荡,有一种既很遥远又不至于无处寻觅的真实感。
川端康成的那部《花的圆舞曲》,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呢?她猜想。取了同一个名字,一定是很不一样的故事……
选择同一个名字来阐释不同的思想,这种现象也不是多么奇特,甚至可以算是比比皆是。
那么意境呢?
她总是觉得,配的上这样一个名字的,应该是一种华丽的氛围。
一种,低调的奢华。
其实是很矛盾的。她有时候想到。她分明是一个喜欢冷清,惯于寂寞的人,偏偏喜欢听这种华彩的交响,喜欢在这样飞舞的音符底下,幻想周围飘逸着闪烁的光芒。尤其是,有许多装饰音,或者许多和弦乐器的那些小节,她总是在完整的听过一遍以后,倒回这些地方,反反复复的再仔细听过。
是不是有点性格分裂啊?她嘲笑自己。
不只是在孤单的,关了灯的房间。
在Pub出来之后熙熙攘攘充满人群的街道上,灯影之下,除了形单影只都是簇拥成群的学生或者相互依偎的情侣,天伦之乐的家庭之时,她喜欢沿着宽阔的街边行人道漫无目的的游荡。抬头是岑寂的星空,耳边是这些绚丽的曲子。
“是流星——!”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子惊喜的叫起来。
“快点许个愿吧,可以实现的哦!”男朋友也很兴奋的提议。
她常常不信的一笑。
如果流星可以实现愿望,也是亿万年之后的事情了吧?这些来自遥远星际的流浪者,除却满身疲惫,还能带的动多少地面上人们倾诉的渴望?隔开天空这么遥远,是根本听不见渺小的人类心声的吧?即使听见了,它的运行轨迹又是多少年,回到地球的时候,又是多少年呢?
小些的,与大气层摩擦之后,在半空中已经化为灰烬;大的,擦肩而过,向着更深的宇宙飞去,再也不回来了。
只有极为少量的,作为陨石落在地上。
它们就真的是希望的使者么?
学术界不是还正在估测,恐龙的灭绝,正是因为小行星撞击地球引起的么……
然而每次预报的流星雨,她都一个人找到静悄悄的至高点,目不转睛的观赏了全程。
人就是这么奇怪吧,连自己都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手里捏着那块被她保护的很好的琥珀,又把它捏起来,朝着窗户的方向。
此时是逆光,她只能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和边缘青色的光泽。
青色。是琥珀中难得一见的上乘品色。这样的琥珀居然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是不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呢?
命运,这种东西,她真是捉摸不定,猜也猜不透,究竟有没有,终究都是一个迷一样的漩涡。
“砰!”门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发出很响的声音。
“吓——!”聂青惊了一跳,慌忙拔下耳机。
“谁啊?”她朝门外探问。
“聂小姐,我是物管的老陈,麻烦你开下门……”
聂青打开门:“什么事情?怎么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不好意思聂小姐,我叫了很久你都没有回应,我猜你在卧室,只好大声砸了一下门。”
“有急事?”
“嗯……聂小姐我是来通知您一声,这栋房子,下个月要拆掉,所有业主都必需搬出去了……所以……”
“拆掉??”聂青瞪大了眼睛:“这栋房子是我买下来的啊!”
“真是很抱歉,政府要在这里做翻修工程,建市民广场……所以……政府会补贴业主一些资金,至于多少的话,这方面可以和政府商量……”
“怎么好好的要拆呢……”
“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
“当初买下来的时候,说明了三十年内不会有变化的……为什么突然……”
“哎,政府的决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打扰市民的,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我们也很为难。”
聂青低头默不做声。她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政府要做市政规划,难道她还能坚决不肯么?只不过,这房子……
她回头环顾——这房子,是当年她父亲到这里来的时候买下来的,屋内的陈设,都还是当年的样子。虽然父亲的味道已经快要消散的让她捉不住了,然而,这毕竟还是父亲的遗产,每天回到家里,她便有回到父亲怀抱的温暖。
现在,说拆就要拆了呢……
“聂小姐……?”
“怎么只有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呢?”她不知道自己眼睛里已经不知不觉起了薄雾。
“至于这个么,责任在我们。政府的通知三个月以前就到了,可是我们这里忙着股东调换,产业重组,所以出了点问题。这方面我们会补偿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补偿不补偿的问题。失去的感情,可以用一句“补偿”换回来么?过去的时光,可以是一句“补偿”就流回来么?父亲可以因为一句“补偿”就回到自己身边么……
“好了我知道了,”她急着送走物管,觉得自己快要把持不住了,声音在打颤:“我会尽快去办手续的。”
关上门,她竟然无力的靠着墙边滑落,失声哽咽起来。
聂青,聂青,你有多久没有哭了?聂青,聂青,父亲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其实伤痛的感情早已变成一种追忆了不是么?聂青,聂青,你到底在哭自己什么呢?是最后一点回忆和依恋的资本,即将成为空虚的幻影么?
“D座12层,这里还有一间。”房产经济指着电子图表:“这里有一间出租的房子。”
“12层?”聂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聂小姐不喜欢这里?”
聂青摇头。她对这个数字莫名的反感。
“那么……”房产经济为难的再次搜寻:“只有这里了,要不就要去E座的3层了,这里光照条件很不好。”
聂青检查了一下,的确是很不好。
她叹了口气,蹙起眉来思考。柳叶细眉微微的拢向额间,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眼光斜向下三十度的倾角望着不确定的目标,脸廓被日光灯勾出一道清洁光滑的边缘,这神色,仿佛古时那种清幽冷俊的高贵女子。
“怎样?”
“那就要D座的吧。”她斟酌一番,放弃了去别处寻找的念头。
奇怪的很,在考古上,她是一个惯于并且擅长和热衷去不懈探询根究和源头的人,然而在其他一切生活事物上,她却是疏于寻根究底,能够简单明快的完成一件事,会让她觉得省去许多麻烦的琐事。所以她留给她那些同事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干练的考古学家形象。
这一点同她父亲完全不同,他的父亲总是在考古上,可以耐心的研究很久,也可以果决的做出判断,神速的取得求证,而在平常的日子里,便显得细腻体贴。
这是聂青同父亲唯一不同的地方。
大约是母亲过世太早,他又要做父亲,又要充当母亲,形成了一种细致的性格。原本应该也是个懒于在生活上精打细算的人吧?聂青这么想。
能够快速的解决一件事情,何必费那么多功夫呢?这样拖沓,并没有什么好处。她想。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拒绝过追求她的男子一样,从来不拖泥带水。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
“我并不适合你。”
“我们不会合得来的。”
她总是这样直视对方的眼睛,冷静的说完,道一声“还是谢谢你的花”,继而转身就走,完全不让对方有思考的余地。所以追求她的男子,通常是碰一鼻子彻底的灰,立刻死了这条心,再也不会来烦她。久而久之,对她仰慕,却敬而远之的人越来越多,然而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并且追求她的人,便越来越少,以至最近,差不多绝迹了。
“OK,那么我尽快帮你联系房主。具体的事情,你们见了面可以详谈。”
“Thanks。”
经济有点尴尬,不停的看表,小心谨慎的瞅着聂青的脸,生怕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约了房东谈房子的事情,但是房东居然迟到了快要一个钟头了。作为中介人的房产经济不免不停的擦汗。
然而聂青并没有显出多么不耐烦的神色来。
她只是把杯中的柠檬水吸完,然后又叫了一杯,顺便也帮房产经济多叫了一杯咖啡。
高层露天旋转餐厅转了三十度,从刚才刚好看见港口的角度,转到了海滨公园的尽头。离海边不是太远,在高层飒飒的风声中,有时候还能听见阵阵海浪的声音。
凉风扑打在聂青的脸上,她很自然的微闭上眼睛。
“聂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看我们再约时间吧,曾先生今天可能不会来了……”
“不要紧,再等一会儿。”聂青的视线并没有从远方海平面上转回来。“他没有call你,证明并不是来不了。”
“不过,也许是曾先生忘记了,真的很抱歉聂小姐,叫您等这么久,我看我们还是……”
“不急的,”聂青笑笑:“你怕我生气不做这笔生意了?”
“倒不是这个意思……”
“我并不怎么讨厌等人这个活动,何况,这里的风景也不错。或者曾先生有什么事情绊住脚,一时走不开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了一下。
说起来……这个房东也是姓曾的……
那么那天在Tonight’s Pub……?不会这么巧的吧?
她抬起眼睛来思索。
也是迟到了超过半个钟头,而且没有给电话提前通知。
这个世界上还不至于有这么多没礼貌的“曾先生”吧?那么也就是……绊住脚……难道那天也是……
“喂——!”远处终于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
“啊!曾先生来了!”经济终于盼来了他,激动的站起来。
“Sorry……Sorry,临时有事……实在不好意思……”曾志承好容易跑到桌前,撑着两腿喘气,满头大汗。
“59分30秒。”聂青带着没有褒贬的微笑声响起:“地球上各个民族习惯中间,约会等待的最长时间是一个钟头,刚好,没有过。”
志承惊讶的抬头:“聂小姐?是你?”
“真是很抱歉,碰巧遇到一个棘手的案子。手机忘在警局了,所以……”
“猜到了。”聂青向椅背上靠着:“上次,也是因为有案子吧?”
“上次?”志承一愣,恍然大悟:“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放你两次鸽子了……这顿我请吧。”
“这次不算。”
“原来两位认识的?”经济插口:“那这样就好谈多了,哈哈。”
“算见过几次面。”聂青搅动着柠檬水的吸管。
“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挺小。”志承显出一副“太有缘了”的表情:“聂小姐怎么突然要租房子呢?我记得你住在……”
“那里要拆了,政府工程,曾sir不知道?”
“哦?”志承想了想:“哦对,的确……不过,很早以前就决定了的,你怎么现在才想起租房子?”
聂青不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我租那里,你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有了,为什么会有?”
“等一下,先去看看房子,然后……”经济规划着行程。
“不必。”她打断经济:“不必看房子了。”
“啊?”
“应该是适合住的,我不是太在意那些朝向,采光ok就可以。”
“这样啊……那么我们来谈谈细节吧。”
“OK。”志承向经济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哎,等等。”志承伸出一只手叫停,右手向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
“怎么?”聂青问。
“这个,你的,”志承掏出了打火机,放在桌上:“一直没机会还给你。”
聂青微微一愣,继而点头取过来,小心的塞到皮包的里层:“麻烦你了。”
“那么就这样说定,明天去我那里办手续。”经济合上合同书:“两位那我先走了。”
“怎么样?去哪里,我送你吧?”经济走远,志承十指握拢,望着聂青。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聂青起身,点点头,离开了桌子。
“呃……对了。”
“还有事情么?”
“那个打火机,我很好奇,”志承站起来:“真的是你的么?好像我没看你吸过烟。”
聂青转过身,背对着他,好久一阵沉默不语。
“那是我父亲的。”
这句之后,便独自挎上皮包走了。
志承耸耸肩,望着她的背影,一瞬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只是“见过几次面”以后是房客的女人,原来一直都是这么,低调的孤单。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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