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妙手仁心2——挪亚方舟

又是一个悬念,那个男人是谁呢?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Paul,“沉重踏实的脚步声”,象是啊。然后就是两个人都在想着那个熟悉却感觉不切实际的脸孔…………
后来又想到Annie和Henry之间的问题,也有可能是Annie之前认识的某个男人吧,又要有第三者出现了,这也是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还是抱着期待的心等Felin姐姐的下一集。其实上述两种情况我更希望是第一种,但也更更期望是我没料到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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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J和Paul哥重逢,非常的兴奋。即使他们现在还彼此不认识,不久之后,一定会有所突破。
不知道为什么,自第一眼看到Frankie开始,就对他不爽,总觉得他是个大大滴坏蛋。还有Annie姐姐,该遇上第三者了吧?
一直没有想通那个种子是什么意思,是用来威胁Paul还是别的什么?
精彩如故,师姐加油哦!hd的丫头不催文,慢慢写,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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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Annie出了电梯转到房间门口,抬头发现Gil和Paul站在门口,有些吃惊的张了口。
“Gil?你们……这么早……”她不自然的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Annie闭了口。
“你去了哪里啊,电话也打不通,我和Paul差点报警了。”Gil带着一点责备的语气,拎过她手中的纸袋。
“手机可能没电了,我去外面转转,”Annie避开他的眼睛,打开房门让进二人:“你们等了很久?”
“还说呢,八点就到了,硬生生在这里站了一个钟头。”
“Paul呢?”Annie挑了挑眉毛,撞上Paul的视线,一阵忙乱,别过脸去。
“我今天休会,Gil说你来了,于是一起过来看看——怎么会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啊,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不觉得很腻吗?你们一个一个往外跑,就不许我出来逛逛了。”她抓起咖啡壶来,倾斜壶口。
没有咖啡流出来,咖啡在昨夜已经喝光了。Annie好像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呆呆的愣了几秒钟。
“Henry不陪你过来?”
“他忙吧。”
“你跟Henry到底怎么了?”Gil直截了当的戳在她的心里,戳的生疼。但她不想怪他,谁让他是她弟弟呢。他从来不会固执的去揭她的伤口,就像她也不会去逼问他不愿开口的秘密一样。
这次是个例外,那也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她默默的想。
Annie还是不说话,Gil笑起来:“是不是有秘密不能让人听见啊,那我把Paul赶出去好吧。”
她挑起嘴角,捶了他的肩头一下,依旧什么也没说。
Paul搓搓手,觉得有些饿了。“我们还没吃早餐,我出去买点吧。你们要什么?”
“随便,A餐就行。”
Paul走出来,带上房门理解的笑笑。房里隐隐传来Gil和Annie模糊的几句声音,又沉默了,然后开始有悉悉索索的响动。
只有Gil的时候,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那么多的保护,任意随性的释放她心中所有的不快了吧。虽然他很想知道究竟Henry和她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此刻还是让Gil陪着她比较合适。他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向一楼的餐厅走去。
再回来的时候Annie换了干净的衣服,边煮咖啡边听Gil唠叨着离开仁爱以后大大小小的经历。
“做无国界医生比固定医院要辛苦吧?”
“自然的。不过看在哪里。伦敦这边就还行,圣玛丽的条件不错,不要出诊的时候也帮他们看几个病例,偶尔和星榆一起做做善终服务……”
Gil自知失口的停了下来,向Paul望了一眼。Paul把外卖的盒子打开来排在桌子中央,朝突然静下来的Gil笑笑。
“怎么不说了,没人嫌你啰嗦。”
Annie看看眼前的两个人,想起昨晚遇见的星榆。“Gil,你今天去不去医院?”
“怎么?”
“我想去看看。”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你想去看星榆?”Gil皱皱眉,犹豫了一阵。其实星榆就是星榆,他们这些接踵而来的陌生人,会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如果星榆就是Jackie多好呢。
Annie正要张口,Paul轻松的击了一掌:“去圣玛丽转转也不错啊,那边接近郊区卫星城,空气比市区好多了。”
Annie和Gil对他的反应都有些意外。
“你一起吗?”
“不了。”Paul扶了扶镜框的边沿。“我今天有点其他的事,对了,帮我照顾一下Sandy。”他迎着窗外彻亮的天色抬起头,镜片在白色的光线下反射出一阵不透明的白光。

星榆坐在黑漆的长椅上,面向着医院栅栏外那片一望无垠的牧尔。秋色深了,牧尔上的紫色也更深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像是有烟雾笼着,叫人摸不清楚,那些几乎要变得光秃秃的地面上到底还剩了几根黄色的杂草倔强的站着。
星榆不喜欢这种没有希望的凋零感,但她喜欢望着这片死气沉沉的荒原出神。她觉得自己真是太过消极了,这样消极的人,怎么能够胜任善终服务这样的工作,怎么能让病人从她这里得到信心呢?
她自己也不大搞的懂,为什么她的工作成果收效如此显著,甚至有病人因为情绪的好转连带无望的病情也好转了。这是连院方也没有意料到的收获。
“Good,穆医生,我们医院能有您这样的人才真是太荣幸了。”院长频频夸赞,并且喜欢当着Frankie的面说:“你小子真是有福气。”
星榆只是笑笑。连自己都捉摸不透原因的结果,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吗,她不这么想。
她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天空。云一团一团的纠在一起,堆的到处都是,灰蓝色的天从这没有规律的白色中挤出来,东一块西一块,有些做作。
连圣玛丽这里的天色都不太好,今天的空气污染指数一定不低,星榆想。恐怕今天是看不到橘黄色的日落了。
秋风肃杀吹的有点冷,一件外套忽而加在了肩上,星榆回头。是Frankie。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他陪着她坐下来:“又想看日落?”
星榆摇头:“没有,随便坐着休息一下。”她知道Frankie不喜欢她看太多的落日,他说,落日这种东西,太压抑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她想,夕阳很压抑吗,夕阳什么东西没有见过呢。
“你怎么过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三十二床的赫尔先生闹着要出院,我劝了一个钟头好容易说服他留下来了,现在的病人真不好对付——不说这个了,你今晚……”
“星榆——”他的话还没说完,被身后的呼唤声打断了。
星榆回头,Gil带着Annie穿过一大片枯萎了的草地向这边跑来。
“星榆,看谁来了!”Gil有点像兴奋的小孩看见久违的亲戚。
“看谁来了。”Annie在心里重复着。这种话是熟人之间才会说的吧,她和穆星榆,认识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看来他们谁也无法摆脱无意识中的那个有意识,她叹息着暗笑。
“Gil?”星榆有些意外的站起来:“Annie?你们怎么来了?”
“Annie说来医院看看,顺便谢谢你昨天帮她忙。”
Annie正盯着不远处的牧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荒凉的紫色的平原,大到无边,大到寂寞,大到让人不自觉的畏怯。Gil捅捅她,她回过神,发现星榆正看着自己,双眼弯着,眸子中央闪闪的如一斛珍珠。继而她瞥见Frankie,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穆星榆和她认识的那个唐姿礼其实也不是太像。她们有相同的模样,但星榆的眼中透着浓重的忧郁,是Jackie所没有的。
“昨天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别这么客气。”星榆被Annie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昨天那种强烈的想要和Annie交朋友的冲动突然之间什么也找不到了,只是淡淡的平凡的悦耳悦目的看着一个初识的女生。
Gil不满意的叫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一个说谢谢一个说不客气,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星榆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Annie想出去逛逛,一起好不好?”
“呃……”星榆愣了愣,询问的望向Frankie。
“看我做什么?”Frankie笑道:“别望着我啊,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不太放心赫尔先生,今晚想加个班。Gil,今晚星榆拜托你了。”
“你要加班?可是……”星榆有些忐忑。她不想把Frankie想的太小气了。
“哎,糟了,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情没向Catherine交代清楚,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Frankie煞有介事的看了看表,拍拍星榆的肩头:“我得赶紧走了,玩的开心点,到家给我电话。”

星榆没来得及叫住他,只看着Frankie匆匆忙忙向Office跑远。
“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如果是,你不必应付我们的,我和Gil随便转转就好。”Annie有些抱歉的望着她。
或许不是抱歉真的打扰了他们的约会,或许只是抱歉看到星榆有些迷茫的眼睛。
星榆耸了耸肩。“不是啊,他是有点事——怎么样,Gil,你想到去哪里没有?”明亮的颜色重新回到脸上,星榆扬起眉角问。
“暂时还没有。”
“那我帮你们决定了,我知道有家餐馆,做的中国菜很不错,咱们就去那里吧,还可以看到泰晤士河的晚景。”星榆朝Annie挤挤眼睛,拉起她的手向医院外的小巴站走去。
Gil摇摇头随后跟上。
“只要别又让我一次搞定两个就行了。”他自言自语的笑起来。

Frankie按了三次门铃,又等了十五分钟,门终于打开了。
门里的主人显然有些诧异。
“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的?”
Frankie不说话,径直走到酒柜旁边,抓出一瓶威士忌,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吞下去。
“谁让你碰我的酒了!”对方生气的夺过来:“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你不用管我,去做你自己的事。”Frankie重重的把自己摔在客厅的沙发里面,打了一个满载酒气的嗝。
对方不满的皱着鼻子挥掉空气中的酒味。
“你不说清楚的话,别在我这里糟蹋我的屋子。”
Frankie爬起半个身子,觑着眼睛看面前的人。
“看什么看!”
“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
“犯不着告诉你。组织让我们各自做的事情可是从来不需要交流。”
Frankie努力看清眼前的人,但总是一片混沌,他放弃努力的一头重新倒下去。
“我大概是醉了。”
“我看你是醉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有点痛苦。”
“自找。”
Frankie张开眼来盯着天花板。“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却总是做不到最好呢……”
对方没听懂他的话,顿了顿,机械的说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Frankie烦躁的摆了摆手,翻个身,侧面朝着沙发背闭上眼昏睡过去。
“或者也有另外的办法呢……比如……”
朦胧中他听见对方继续说着什么,但后面一片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同一时间,Paul敲了敲一扇黄色的门,背起手来站远一点,耐心的等待着。
开门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灰白的头发显得表情有些严肃。
“你是……”
“怀特教授,对不起来打扰您。我叫程至美,是香港仁爱医院脑外科医生,这次也来参加会议的。有点事情我想请教您,不知道方不方便?”
“程至美?”贝尔•怀特仰起脸来想了想,点点头:“你先进来再说吧。”
“谢谢。”Paul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跟进去。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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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我之前还以为Ann姐姐遇上第三者了呢!原来是“第四者”和“第五者”。原来即使亲近如斯,也只能在弟弟面前,才卸的下全部的伪装,真真实实吐露完全的自己。
Ann姐姐呀,可不可以不勇敢?
如果我是Paul哥哥,铁定放不下,心痒痒要走到门边偷听他们的讲话。不过Paul还是一如既往的Paul,他不是我。
这次,这次,强烈怀疑那个“门里的主人显然有些诧异”,怀疑此人是第N者。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想哭了,很想冲上去对Paul哥哥说:那个就是我家姐姐,是你心念念的独一无二玫瑰花,想对Ann姐姐说:你去帮帮她,帮她找回以前那些珍贵的记忆,散落的珍珠。
即使知道他们会看到彩虹,会有个美好的终点,还是很不甘心,不甘心看到他们这一刻的彼此不识。
当我在宿舍里面大叫我想哭的时候,我发觉,我变了,在天使的这些日子,它改变了我,让我变得情绪更容易波动了,大哭大笑,像个野丫头(虽然我本来就是个野丫头的)。受了各位jj们的影响太多了。
莫非,天使就是叫人大起大落,这样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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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怀特教授的房间素朴简单。墙角靠了一只行李箱,桌上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本软壳的手稿本。其他东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怀特教授不招呼Paul坐下来,一个人走向阳台。
位于维多利亚街的这座宾馆,面向着泰晤士河的流波。出于如此高的纬度线上,深秋时节,即便是正午,阳光也倾斜的厉害,将河对岸建筑的巨大影子拉长了压进睡眠,黑色的长方形整齐的排列着,动荡的波纹到了这暗的颜色处,于是停下来。
怀特教授点燃一根烟。
Paul一声不响站在他后面,望着教授的背影,轮廓分明。他看着阳台外铅灰的天空,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怀特教授回过头,忽而望着Paul笑起来,Paul一愣。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说话?”怀特教授夹着烟朝Paul点了点。
“您在思考问题,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呢。”
“你特地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跟我谈谈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思考问题?”
Paul咧了咧嘴。“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您在抽烟。”
怀特教授低头看看手中的雪茄。“男人思考的时候抽烟,这倒也不错。但抽烟,不一定就是在思考问题。”
Paul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话,不过我还是觉得,抽烟不太好。怀特教授您这样渊博的医学博士,应该比我懂得养生之道吧。您不是抽烟的人。”
怀特教授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高亢有力,然而很豁达友好。Paul有些茫然的盯着他。
“哈哈,你很有意思程医生,你怎么知道我不抽烟呢?”
“只是凭一个医生的直觉——不过怀特教授的经历如此坎坷,也许您觉得抽烟可以解除心中无法排遣的情绪。但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看见您这样的人做不理智的事。”
怀特教授深深看了Paul一眼,点点头,掐灭手中的烟头,指着房间中的椅子。“坐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Paul的脸色严肃起来,从随身的公事包掏出脑扫面图的复本。
“这是我上个月一个病人的扫描图,教授您看,是不是有些奇怪……”
怀特教授接在手上,捏起扫描图对着亮出,眯起眼睛。扫描线阴影分明的呈现在眼前,怀特教授琢磨了很久。
Paul发觉教授的脸色有一瞬间明显的阴暗下去,但只是一晃而过。
“这张图——”怀特喃喃自语。
“教授也觉得奇怪么?”
怀特把图还给Paul,面无表情。“在下愚见,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Paul有些吃惊。“但这些阴影线……”
“哦,这些啊,”怀特呵呵的笑起来:“你的病人是高血压患者吧?”
“对。”
“有些高血压病人长期血管不自然的收缩和膨胀,会在回沟里面留下摩擦的痕迹。”
“摩擦的痕迹?”Paul将信将疑的皱眉,以他的理解,血管壁在怎么厚实,也不可能把头骨磨出痕迹来的吧。他质疑的望着怀特。
“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可思议是正常的。你还年轻,经手的病人太少。”
Paul不语,只是将病例收回公事包,站起身。怀特教授的态度在看扫描图前后判若两人,之前的热情一扫而空,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和冷淡。
再打扰下去恐怕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反而可能断绝了以后再度接触的可能。又或者,真的是自己经验尚浅吧。他感觉怀特教授在隐瞒着什么,可他有必要对一个素昧平生的晚辈隐瞒些什么呢?他欠了欠身。
“既然这样,我不打扰您了教授,谢谢您。”
“程医生。”Paul走到门口的时候,怀特教授转身叫住他。“凡事不必太苛求,若与人无害,有时候学会放手,对你,对你的病人,都会比较好。”
他的眼神空洞而深刻,Paul深深的望着他,须臾,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Paul转身带上门的瞬间,怀特教授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他颤抖的爬到床边,哆嗦着翻出抽屉里的药片吞下去……

星榆陪着Annie逛了几条街,Gil在一边已经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了。
“喂,你不要紧吧,吃不消就先回去睡着。”Annie拍拍他。
Gil摆摆手,见街边的长凳,奔过去坐下来,两只脚伸的老长,不住捏着肩膀。
“哈哈你不是吧,看不出来,你还真不怎么样,我们这才走了多少路啊,瞧你累的。”星榆好像的望着她。
“小姐们,街是没走几条,可像你们这样一个铺头一个铺头的逛下去,会死人的——怎么在家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能逛街啊Annie?”Gil叫苦不迭。
Annie噗哧一声笑了。“都让你累了先回去啊。”
“是了,一会儿还有家西点店我想介绍给Annie,那里的甜品做的很好吃的!”
“是吗?”Annie两眼放光:“我一定要去尝尝的。”
Gil发出抗议的哀叫声来了:“救命啊,你们还要吃,刚才那顿没吃饱还是肚子里有蛔虫?我说星榆,你怎么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你对伦敦很熟吗?”
“要你多管!”星榆白了他一眼。Gil自知有些失言,抱歉的咽咽口水。
星榆拉起Annie的手:“怎么样Annie,要不要看看?”
Annie愣了一下,在她细长的手指碰到自己肌肤的时候,还有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有种异样的感觉泛上来。
“嗯我……”
Gil的电话响起来。“怎么样?我是Gil……Sandy啊?”Gil蹭的站起来:“你是不是喝醉了啊?喂喂?你在哪里啊?我让你在医院等我的呢?我来接你?”Gil瞪大眼睛朝Annie求助的望了一眼:“拜托,你先说清除你在哪里……我知道了,你待在那里,千万别再到处乱跑了,我就来。”
“你刚才说的那个Sandy该不会是……”Annie诧异的问。
“就是T.K.的那个宝贝学生咯,也不知道怎么变成Paul的助手了,真是的,不能喝就别喝,尽给我惹麻烦。”
“你还不快点去接人家。”Annie好笑的催着Gil。
“是啊是啊,你好了,在一边看热闹,我走了,再联络。”
Annie目送Gil跳上一辆计程车。
“好在这一次,不是一个人搞定两个。”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星榆莫名的瞧着Annie无意识的惆怅笑容。
“没什么,”Annie回过神:“不是去甜点店么?还不走。”

叫做Seasons的西点店,地方不大却很安静,Annie要了一杯红豆刨冰。
“这么冷的天,你不怕吃刨冰会冻着吗?”星榆好奇的问,她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和苹果味红茶,是seasons的店主特别推荐。
Annie弯弯嘴角。“红豆冰,是我最喜欢的甜点,尤其,有人一起吃的话。”Annie的话语和眼神在星榆的脸上逗留,有一刻,她很想挪开自己的目光,却无论如何办不到。
她突然觉得seasons太安静了。
“哦——”星榆被看的有点窘,低下头去挖了一大口提拉米苏。
“你认识程至美吗?”Annie突然问道。
“啊?”星榆没听清:“谁?”
Annie一愣。她这是怎么了,对星榆说红豆冰,问她关于Paul的问题。
“程至美?”星榆回想了一下,笑道:“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不是程医生?我们见过几次。”
星榆的回答是Annie没有料到的,她张了张口。
“你们认识?”星榆追问。
“很熟。”Annie点点头,补充一句:“就像一家人那么熟。”
她收住了话头,感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星榆不知就里的咬着勺子搜索记忆。“程医生好像挺奇怪的,他好像不大热情。”她挠了挠头发:“也不是,他好像,不喜欢看到我。”星榆兀自笑道:“也许他比较斯文,我喜欢说话,他觉得太闹了。”
Annie一怔。“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在伦敦开会的时候好像在圣玛丽有工作交流,偶然认识的,怎么了?”
Annie抿抿嘴唇,直盯着面前的星榆。
“Paul不是讨厌你,是因为,你长的太像他死去的女朋友了。”
星榆心中一颤,只觉得太阳穴剧烈的跳动起来,猛地拽住了Annie的胳膊,激动的有些发抖。
她想起Gil曾经在医院的大门口错把她认作了另一个女孩,她想起Paul看见她的时候那种无法言喻似乎压抑着某种深沉汹涌的情绪的神色,她紧紧抓着Annie的手,抓的她痛的丝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星榆?”
“你能不能说给我听,那个女孩子的事?”
Annie张张口。
“不能说么?还是……”星榆有些失望的盯着她。
Annie皱起眉。“不是不可以说,只不过,”她喘了一口气,看一眼所剩无几的红豆冰:“这是一个艰难的叙述过程,不管对Paul,对我,对Gil,还是对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

夜雨滴漏无穷,悉悉索索搅扰的人无法安睡。星榆翻来覆去,房间里闷热异常,烦躁的坐起来,下了床,走向阳台。
拉开落地窗的门,哗啦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的特别清楚。
Annie说的故事绕在她的灵魂上怎么也摆脱不掉了,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Paul的模样在脑子里来回萦绕。星榆想要想清楚那个时候Paul看着自己的表情,但越是努力,却发现他的面目越模糊,最后甚至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星榆感到头隐隐作痛。她翻出Frankie开给她的止痛片来,捏在指尖却呆呆望着,不放进嘴里。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吃这些止痛片的呢?从她有记忆以来。
而她的记忆,仅仅从她三个多月前睁开眼那一刻开始。
星榆走到镜子面前,看镜子里的自己。对面的这个人真的是穆星榆吗?还是别的什么人呢?譬如说,唐姿礼。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星榆不自觉的伸出指尖刚好碰触在镜子中自己的脸上,冰凉的玻璃像一把尖锐的小刀刺的她冷不丁一跳,吓的缩回了手。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
星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听了Annie那个故事吧……
她曾经期待着,有个人告诉她,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真像啊,然后她就发现,其实她就是那个人,于是她就找回了自己。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而且不是一个。但他们每一个都忧伤肯定的告诉她,他们认识的另一个穆星榆已经死了。
是另一个穆星榆还是另一个别的人?星榆一愣。为什么她一直寻找着和自己相似的其他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就是自己呢?
为什么她总是无意识的排斥现在这个身份?
星榆又走到阳台上,蹲下来,痛苦的捂住了脸。Paul的影子又冒出来了,这一次身边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她告诉她,她叫做Jackie。
“而你是Angie,你不是我。”Jackie盈盈笑着告诉她。
“那我是谁呢?我是谁呢?谁能告诉我?”星榆难过的哭了,她追着Paul:“你知道吗?你见过我吗?”
她只看见Paul同样难过的看着自己一会儿,终于转过了头。
雨下大了,悉悉索索变成了劈哩啪啦,打在星榆混乱的思绪上,让她觉得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场相同的雨,冰冷的惘然的。
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个雨夜她发生了什么,一转眼她就又想不出了。

没有人可以起死回生,星榆知道。
但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却是有可能的,星榆想。
她突然有一种对不起Paul的感觉。她并不想让他难过,但是,她不能选择自己的模样。

星榆眼角湿润着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雨停了,东方微白,她发现自己发着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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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东方白色的光终于穿透地平线升起在潮湿的黎明。Paul仰望次第熄灭的星辰细弱的光线,早晨的空气,湿冷而凝重。他裹了裹风衣的领口,伸出双手呵一口气,冻的微红的鼻尖感到一丝暖意。刚刚喝下的一杯热咖啡渐渐发挥了功效,温暖的感觉大片大片的从胃里穿流进血管,输送到周身上下。Paul清了清嗓子,伸手看一下表。
七点五十。电梯门打开,Sandy叼着一片面包急匆匆的冲出来,半件外套还没完全穿上去。
“Sorry程、程医生,我又迟了二十分钟……”Sandy气喘吁吁的站在Paul面前。
Paul笑着点点头。“今天的会议取消了,所以你不用着急。”
Sandy:“取消了?”
Paul:“我留了口讯给你,你行动电话没开吧?”
Sandy:“啊……昨晚忘记充电……”
Paul:“本来直接去找你,敲门和打电话都没有人应,怕打扰你休息,干脆在这里等了。”
Sandy红起脸:“我、我睡觉比较沉,不大容易被喊醒……”
Paul莞尔一笑:“Anyway,既然取消了,今天就自由活动吧。”
Sandy:“程医生,不用陪你去圣玛丽医院吗?”
Paul想了想。“不用了,其实医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就当放假好了。”
Sandy:“那,我出去逛街了。其实昨天还没有逛完呢,结果喝了一点点酒就醉了,幸好……”Sandy突然闭了口。想起头一天晚上被Gil送回来的狼狈样子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Paul挑起嘴角。“注意点安全好了,江医生不是每次都来得及去接你的。还有,多穿点,伦敦天气比较凉。”
“谢谢程医生,那我先回房了程医生。”Sandy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上楼去。

Paul沿着街边慢慢的走。路上的车不多,开的缓慢。早晨的浓雾尚未散开,眼前一串明黄色的车灯,被雾气裹着,沉重的向前推开。Paul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从怀特教授得到不理想的答案是他没有想到的,教授的解释虽然斩钉截铁,眼神却有些含糊其辞。然而,任他自己再怎么研究了一个晚上,也没法进一步理出头绪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极限。这就是他的极限了吗?在这个奇怪的病例上,难道真的是他判断错了?Paul拧着眉头。
都说医学是无绝对的吧!其实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但所有的事都有权威的存在,权威与绝对,本来是针锋相对的矛盾体,但往往在权威面前,不得不放弃相对的坚持。
停下来的时候,Paul发觉自己站在公车站台前。
310路的绿色车牌安静的矗立着,站台上没有多少人,更显得这笔直的路牌显得有些茕茕孑立。他数着一站一站的名字,到终点的位置:St.Mary Hospital。他犹豫了一阵。
安排到圣玛丽做访问医生只是会议行程的附属计划,这意味着他并不是一定要到那里去。据他了解,与会的许多其他医生,在休会期间都是进行着各自的游览历程。那么他何必一定要去呢……
Paul一愣,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生出这样懒散不负责任的念头,还是,他拒斥着那里的什么事,或是什么人。
“程至美?那我不如叫你Paul吧!”
星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Paul的心重重的跳了一拍,但她的影子已经浮现在脑中。他想要跺跺脚忘记她,然而放弃了。
他没有道理让自己忘记这个影子,哪怕会痛的滴血。
但他也没有道理故意去面对这样一张面容,如果明明有机会可以避开的话。
“你真的没问题?”Gil怀疑的问过他很多次。在Gil看来,让他和Annie都做到不将星榆与Jackie联系在一起都是要花费很长时间和很大功夫的事,而Paul,又怎么可能置之度外。
“我知道她只是和星榆很像而已。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你没有想过……”
“不可能。”他打断Gil的话。Jackie就是Jackie,穆星榆是穆星榆。就算长的再想像,就算举止行动语音语调都几乎如出一辙,他也不会因此失去控制。
毕竟,那个脱去了样貌的外壳,内在的灵魂是根本不同的。那种感觉,他曾经许诺过的永远,不会如此轻易改变。
“也对,星榆有Frankie了。”Gil耸耸肩。
“这是两回事。”
Gil不大相信他的话,尽管Paul的心情和性格他是明白的。不然的话,他干嘛非要说成“和星榆很像”这样的句子,而故意避免“Jackie”这个词的出现呢。

Paul出神的望着“310路”的车牌沉思。但无论他如何清楚星榆与Jackie是两个人,在看见她清灵的眼眸柔顺的身姿的时候,他也无法忍住神经末梢那些被努力压制的哀伤。
若沉痛的回忆是风铃,她就永远是挡不住的风,无心却准确的将他牵动。
Paul吸了一口气。今天还是不要去圣玛丽了吧,他做了决定。这样不见阳光的深秋日子,将要来临的冬天的味道总是叫人不寒而栗。
他抽动站的太久有些僵硬的腿脚,准备离开。一辆310驶进站台。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乘客。最后一个下来的女孩子摇摇晃晃的走下台阶,扶在站台边的凳子上,大口喘着气。
“Are you OK,lady?You look so pale。”几个路人好心的围上去。
Paul回头。
“我没事,谢谢你们。”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正待拨开人群询问的Paul一愣。
“星榆?”他诧异的望着眼前的人。
“是你……?”星榆支着双臂,勉强抬起头,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继而是一阵咳嗽。
“我是医生,我看着她就行了。”Paul向路边的人点头示意,弯下身子。
“你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
“有点感冒而已,没什么。”星榆摆摆手。
他伸出手去试探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星榆虚弱的笑。“你是不是想笑我,自己做医生的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我没事的,已经吃了退烧药了……”
“你是医生就应该知道有病应该去医院。”Paul的语气很强硬,星榆一愣。
他不由分说的架起她:“你热度很高,我带你去医院。”
“喂……”
“暂时不要说话了,灌进冷风更麻烦。”
Paul神色严肃的托着星榆的胳膊站在路边拦下taxi,小心翼翼的扶着星榆钻进去,关上门,自己坐到副驾的位置。
“麻烦你,最近的医院。”
星榆想要说什么,然而住了嘴。

A&E。
星榆按着刚被戳了一针的手臂半躺在休息的沙发上。热度退了,头脑也没有刚才那么沉重。如果不是遇见Paul,她大概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医院吧。
Paul领了药回到她面前。
“这是感冒药,一日三次,每次一粒;这是止咳药,这是润喉片。”他递过去打来的热水:“要不要现在就吃一粒?”
星榆噗哧笑出声来,笑的Paul有些莫名其妙。
“你简直像在教八十岁的老太太吃药一样。”星榆笑道。
Paul不好意思的咧咧嘴角,在她身边坐下。“Sorry,我只是担心你——现在好点了吧?”
“打过针就好了。说不定是我吃的退烧药起作用了。如果是我啊,就不会来医院挨一针。你刚才那个样子,比我自己还紧张。拜托你,我自己也是医生啊。”
Paul愣了一下。“或许是一种职业习惯吧。”
他闭口不语,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星榆侧脸望着他,金丝边的镜框有些旧了,然而擦的干干净净。面角的轮廓分明,利索的像老到的铅笔画。她想着他刚才紧张严肃的样子。他一向都是这样关心人的吗?星榆不知道,只觉得刚才冷的令她瑟瑟打抖的温度缓和了下来。
又或者,只是因为她拥有了某种让他难以释怀的东西?
她张张口,却始终没有问出声。
那个答案是他心里努力保护的最柔弱的地方吧,她又何必把它给捅破呢。他不肯向她提起Jackie的故事,就像她同样对自己的遭遇只字不提。

星榆看一眼手表,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赶不及铁定迟到了。”
“你有事吗?”
星榆看看他。“你今天不用开会哦?不介意的话,带你去看点东西。”

贝赫街的孤儿院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原来你早上病的这么严重还要撑着到处乱跑,就是答应了这里的小朋友来看他们?”Paul扬起眉角。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伟大啊?哈哈。”星榆嬉笑着,咯咯的耸肩。
两人走进院子的时候金修女带着孩子们坐在草地上读《圣经》。孩子们围着金修女坐了一圈,带着欣悦平和的笑容,修女身边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孩儿。
“穆医生!”男孩儿首先望见了星榆,远远的便大声叫嚷起来,兴奋的挥动双手,继而努力的摇动轮椅向星榆推过来。
“当心点,Robert。”星榆开心的迎上去,握住Robert的手:“你看上去很不错。”
星榆在他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上揉了揉,望着他天蓝色的眼睛。
“我们在听金修女读圣经。”
“我看见了,这很好。你父母呢?”
“他们在和院长商量扩建孤儿院的事情,我陪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
星榆微笑着点头,然后让过身子,指着Paul。“我给你带来一位新朋友。”
Robert歪过脑袋盯着Paul。
“这是程医生,今天他陪我来看你们。”
Paul向Robert点头微笑。
“程医生。”Robert向Paul行了个礼。
金修女停下了圣经的讲读走过来。“Angie,谢谢你又来看这些孩子。他们本来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但有圣母的庇护,他们不会挨饿受冻的。你也能常常来探望他们,我很高兴。感谢主。”
金修女捧着星榆的手吻了吻,星榆腼腆的弯起微笑。“如果不是Robert,我也想不到会来这里探望这些孩子。其实最该感激的,还是Robert。”
“但如果没有你,Robert今时今日也不会这样开朗快乐。感谢神,让Robert的父母可以回到他身边。”
Paul在一边听了半晌,插口笑道:“有没有谁可以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
星榆笑起来,向金修女介绍道:“这是香港来做交流的程医生,刚才来的路上遇见他,于是带他来看看。”
金修女点点头,向Paul解释道:“Robert本来是Angie善终服务的一个病人,他有先天性腿部肌肉萎缩,他的父母也在他很小的时候与他失散,后来他又换了癌症。Robert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的心里一直不能放下对父母的仇恨。后来Angie不断的开导他,他终于愿意放弃心中的不满。前些日子他的父母也突然回来找到了他,现在他们愿意出资扩大我们这所孤儿院,Robert也变得更开朗了,病情居然也有所好转。这多亏了Angie的劝导。”
“如果不是Robert自己心里还有爱,没有人可以劝到他的。”星榆望着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笑成一团的Robert喃喃的说。
Paul恍然的点点头,看向星榆。“看来还是你比较伟大。”
星榆笑了笑,突然停顿下来。
她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开导Robert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教他要懂得去爱。但若不是他的父母及时的出现,她也不知道,Robert到底能有多少转变。
眼前鲜艳的绿草地霎那间有些模糊。
Robert的快乐找回来了,而她丢失的那些痛苦呢?何时才会回来。

她抬头看看Paul,他正赞赏的望着自己。
星榆摇摇头。“不是我伟大,只是神的恩典。”
她迷离忧伤的神色在Paul的面前转瞬即逝,让他不由自主的一愣,心中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
“Angie姐姐!!”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拽着星榆的衣角:“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Paul盯着这个瘦削的身影出神,刚才的一瞬间,有一种很遥远很微妙的熟悉灌进他的左耳,穿过神经,从右耳飞了出去。
金修女意味深长的拍着他的肩头。“程医生,Angie真是个好女孩。”
“呃?”
当Paul反应过来修女的意思,她已经加入了星榆和小朋友的行列。
金色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落在人们身上。孤儿院里的草地在深秋的寒冷中倔强的保护着丝丝青色。星榆的白色外套被包裹在金色和青绿的轮廓里,笑容如淡化过的图片,软和的融化入一片泛着柔光的朦胧。

“是这样吧。”Paul喃喃自语。
今天的天空比往日蓝了很多,是空气好的缘故吧。他的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背在身后,展开唇线的弧度。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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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 因为今晚就要走了 过年不在家过 这个礼拜日估计就不能按时上网更新了 所以今天先发一篇 假如周日可以上来的话再更新哈哈 过年嘛
嗯 大家新年快乐哈

[二十八]

站在After Five门口,Henry带着五分醉意看兰桂坊的红男绿女来回穿梭不定,面前的灯火,乱哄哄的眼花缭乱。
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子,穿着性感的贴身衣服,夸张的扭动身姿朝Henry走过去,斜着眼睛,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先生,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觉得闷吗?”
Henry瞥了她一眼,耸起右肩让开她的手。
“我在等人。”
“你在这里站了二十多分钟,你的朋友一定没什么时间观念哦?”女子从包里抽出一根烟伸到他眼前:“借个火吧?”
Henry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右手不自觉的伸进口袋摸了摸。
口袋空着。
他忽然间回想起来,口袋里面不塞打火机,已经有一两年的时间。
“看来你的朋友真的不会来了哦?”女子自己点燃了烟,继续自说自话的纠缠着:“要不要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怎么样?”“你不说话,你醉的很厉害?”“你很酷嘛。”
Henry猛地低下头来盯着她,女子一惊。
“你……瞪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要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吗,还不走。”Henry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向停车的地方走去,女子赶紧跟了上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酒店的房间里只剩下Henry一个人。他睁开朦胧的眼睛坐起来,等头脑中一片浆糊都沉淀下来,才仔细打量身边的一切。床上和地上凌乱的散着他的衣裤,外加一双遗漏了的女人的丝袜。他捡起外套翻检,口袋里的八百块钱无影无踪,剩下一点酒吧的票据疲软的折在那里。他把自己扔回床上,失望的叹了口气。
太阳穴隐隐跳着作痛,呼吸里还残留一点酒精恼人的气味。
Henry看一眼手表,八点整。他迅速的蹿起身,打理好一切,走出客房的门。

回到仁爱走进A&E的时候,Thomas和Tracy迎面赶上来。
“Henry!”Thomas叫住他。
Henry:“Thomas,什么事?”
Thomas:“小云的案子有进展了,律政署现在要正式对他Daddy提起诉讼。”
Henry:“他Daddy?”
Thomas:“我们查过了,原来小云的父母离婚以后,他父亲经济情况不好,经常回来跟他妈妈借钱。小云的妈妈不肯借,他就拿小云出气,而且威胁小云不准声张说,否则就不让小云跟着妈妈。”
Tracy:“我真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残忍的父亲,不要儿子就算了,还要回头来虐待他。”
Henry看了Tracy一眼,望向Thomas:“你来找我,有什么可以帮手的?”
Thomas:“我想再拿小云入院时候的资料去研究一下,还有,可能要安排当初帮他入院的急症科医生上庭作证。”
Henry:“没问题,我去安排。小云的资料在我Office,我去拿给你。”
Thomas急忙接口:“我跟你去,还有点别的事情要谈。”
Henry一愣。Thomas朝Tracy一个示意的眼神。Tracy会意的点点头:“我回去做事了。”抬起头来,她的眼神摩擦到Henry的目光,她迅速的避开。
总是能从Henry那里感到一种不言自明的敌意,Tracy如是想。是否Jackie一走,一切靠近Paul的女人都要受到他们的冷眼呢?难道她死心塌地的爱着Paul也是她的错吗?她烦躁的转身离开。

“这是你要的资料。负责小云入院的是Jason,我会去和他说说,应该没问题。”Henry将文件夹拿给Thomas。
“谢谢。”Thomas随手翻了一下,合起来。
“跟我还客气。”Henry笑道。
Thomas敷衍的笑了一下,靠在椅子里认真盯着Henry的脸。
Henry奇怪的回望,换了个姿势。“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Thomas动动身子。“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Henry:“好像我们之间还没有什么该与不该的问题,关于什么?”
Thomas:“昨天晚上我接到任务去九龙塘查案,我看到……你的车子……”
像有一支细针微微在身上扎了一下,Henry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Henry:“Then?”
Thomas搓着手。“我知道不该干涉你的私生活,不过,Annie走了有一个礼拜了,可能你觉得有点寂寞,但……”
Henry伸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昨晚我喝多了。”
Thomas呼出一口气。“我离开香港这么久没有和你们联络,不知道这些年大家都是怎么过的,这次回来,能看到你和Annie这么幸福,对我也是一种安慰,对Paul也是。”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Henry咂着嘴品了品,虚弱的干笑一声。“要不要说的这么凄凉啊。”他故作无所谓的耸肩,大概也只是掩饰心里的认同罢了。
“你懂我的意思。”
直视对方的双眼,两人迟迟什么动作也没有。Henry终于打破僵局的站起身,靠在窗栏上。
“你走了之后,一直同Annie有联系么?”
“偶尔会发电邮问候一下。”
“但是这些年我们所经历的事,不是你可以想象到的。”
“我明白。有很多东西都是追不回来的。”
Henry沉默不语。这个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以为他不会再做将来令自己后悔的事,但偏偏生活不断的给他制造麻烦。
如果太过顺利的话,他又会觉得生活平淡无奇了吧,他想。但无论如何,目前的状态,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眼前的黎国柱,快要变成他自己都不认识的黎国柱了。

Thomas叹了口气。“或许不该来烦你,不过你和Annie之间,好端端的出了什么问题呢?”
这个答案,他自己也很想知道,Henry想。他摇摇头。“总之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他决定转移话题。“对了,记得Monica么?”
“记得。你以前的女朋友。”
Henry苦笑了一下。“怎么你跟Paul的第一个反应都一样。”
Thomas:“她回来找你?”
Henry:“她得了癌症,第三期。”
Thomas呆了几秒钟。“对你来说,会不会有什么损失?”
Henry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万里云层之外,有飞机滑过的隆隆声。
他没有回答Thomas的问题。
“你认识可靠的人家,没有孩子但又愿意收养男孩儿的吗?”Henry再次转了角度。他今天的思维与其说跳跃,不如说混乱。
Thomas似懂非懂的皱起眉。“Monica有个儿子?”
Henry点点头。
这下令Thomas更为不解。Monica的儿子,和Henry有关吗?这个想法钻进脑袋里的瞬间就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太不人道。毕竟,以他们之前的交情,Monica会请Henry帮忙,并不是太难理解。
他想起Annie。在这种时候离开,未免有些巧合。
感情这种道不清楚的名堂,当事人尚且解不开,他又何必自作多情的乱想。他应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帮你打听一下。”
Henry感激的拍拍他的肩。“时候不早了,我去学校接Billy,上庭的事,你只管安排就好。”
Thomas望着Henry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微笑。
曾经无人相信Henry会安安定定的休息下来,当看到他和Annie的新家,他想他未必不是个好丈夫;曾经无人相信Henry可以耐心的照顾小朋友,而如今——他未必不是个好父亲。

行德医院,肿瘤科病房。
Monica艰难的饮下稀释的几乎没有了的白粥,马上痛苦的干呕起来,护工好容易稳定了她的情况。
“我来吧。”Henry牵着Billy到一边,帮Monica摇下床头。
“我不是说了,不要带Billy到这里来,他会害怕的。”Monica的面色惨白的不似活人。
“Billy不怕,Mummy。”Billy听话的踮起脚站在床边。
“听见没有,人家是男孩子,不怕啊。”Henry笑道。
Monica抚着Billy的头发,鼻中一阵酸楚。
“今天觉得怎么样?”Henry拉过凳子坐在床边。
“没什么胃口,只是想吐。”
“化疗是这样的,但这对你的病情有好处。再坚强一点,就捱过去了。”
Monica闭起眼睛摇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她突然睁开眼:“对了,这两天,都没有看见Annie,她很忙吗?”
Henry语塞的愣住,挪开被直逼的眼神。“啊,是啊。”
Monica疑惑的盯着他,一种奇怪的担心爬了上来。想起这些天来Henry总是日日接Billy过来看她,却从来不见Annie出现。莫非他们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因为她而令他们出了什么问题?
她紧张的想要爬起来。
“你干什么?要什么?”Henry制止住她。
“Annie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最近很忙。”
Monica拼命摇头:“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Henry喘口气。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如此敏感呢?“她真的没什么事,她去欧洲出差了。”
“欧洲?”
“你躺下吧,你这样真叫人不放心。”
他轻描淡写的责备软软的砸进Monica的心头,她的喉咙一阵哽咽,温暖的甜蜜却差点从酸涩的泪腺中流出来。
他还在关心她,她已经足够满足。
“Billy——”Henry回头,Billy爬在了病房的窗台上拽着窗帘够帘子上的昆虫:“Billy!”Henry上前抱下他来:“喂,你怎么这么淘气啊,这里是医院,是不是要Uncle教训你啊?”
“Uncle不打人。”
“Uncle是医生,在医院小朋友就要听医生的,听到没有?”
Monica的眼圈热起来。倘若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不会放手了。那一瞬间,她突然冲动的想要告诉他真相,告诉他Billy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他手里抱着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也许Billy需要的更应该是亲生父亲,她思索着。
“对了,”Henry放下Billy,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Monica接过来:“这是谁?”
“MM糖果公司的香港代理商,是我和Thomas的一个老朋友,他们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我跟他们说了Billy的情况,他们很愿意照顾Billy。”
Henry尽量用了最婉转的语气。
刚才一瞬间的亮光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砸的无影无踪,Monica整个人震惊的呆住。
“当然了,我还没有告诉他们你的事,看看你的意思。”Henry补充道。
剧烈的绞痛从心底翻上来,Monica将吃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Monica!”Henry一惊,慌忙抽来脸盆,拍着她的背。
Monica大口大口的呕吐着,吐出来的却全是苦涩的胃液。命运像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扔给她一刹那的希望,却在下一秒立刻抽离。眼泪和着胃液涂满了她痛苦的脸,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病痛的泪还是心痛的苦水。
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来照顾Billy?难道在他心里面,她已经是一个不可追回的过去?
感情的创痛或许可以湮灭所有的理智,哪怕Monica之前想的有多清楚,她和他之间再也没有可能,她不过只是想在死去之前得到一点慰藉,但此时此刻她的免疫力和所有的坚强都被摧毁。
她不想要理智,她只想要他从眼前消失。

Billy吓的大哭起来,Monica的主治医生匆匆赶来。
“怎么样,Dr.林?”Henry焦急的站在边上。
他突然发现自己如此无能为力,无力留住莫名其妙出走的Annie,甚至无力减轻Monica的痛苦,抚慰Billy的恐惧。做医生或做人,他是不是都太失败了?
Dr.林帮Monica打了镇定剂。
“暂时没什么事了。不过她化疗的反应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强烈,我要回去研究一下,可能病人对某些药物有些过敏。”
Henry无奈的点头。“麻烦你了。”
“这个时候她的意志是最重要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明白,谢谢你林医生。”
“她现在已经睡了,你带小孩子回去吧,有事我会call你。”
除此以外,难道他还能做什么呢?

Henry精辟力尽的到家。客厅里的仔仔懒洋洋的抬起眼睛瞧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趴下了。
Henry没有力气再去管它的晚饭,他只想躺下来闭上眼尽快入睡。
推开卧室的门,没有叠的被子和床单乱做一团揉在一起。他这才想起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回过家。
爬在床上,深蓝色的被子里冰冷,没有体温。
他呆呆的坐了一会儿。
少了一个人的房间,心跳恐怕都能听见回声。Henry四肢张开一头倒在彭起的被窝中。
Annie,你到底去了哪里呢。我很累了。你能不能回来。
他迷迷糊糊的跌进梦的深谷。

刺耳的电话铃突然响起。Henry好不容易睁开疲乏的双眼,看一眼窗外——已是星辰满布。
他伸手拧开床头灯,拎起听筒。
“Hello我是Henry……Monica有事?”Henry激灵一下翻坐起来。
“我马上就到!”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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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修女,小孩子,读圣经,还有星榆。。。
为什么这样一幅画面让我突然间如此心动呢~~~:p

突然间开始有点同情Henry了,还有Monica。三个人,两段感情,却没有一个人能留住幸福的脚步。
我想此时的H会不会不仅是不解,甚至还会对A有一点点怨恨呢~ 似乎她只是莫名的逃开,把这一切的混乱都留给了他,甚至不给他一个理由。
三个人的故事似乎永远都是这样让人伤脑筋——M爱H,H爱A,无论生与死如何纠缠,无论离或去如何取舍,这就是故事伊始已经定好的结局,愿不愿意都没有办法改变。
A~这时候的你又会在哪里,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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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Paul对星榆jj的感情似乎自然了些了,不再那么别扭了。
无论是姿礼还是星榆,她总是善良而和蔼的,无论身在何方,她那张脸总是有一种巨大的魔力,叫人轻易的折服在她的亲和之下。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美丽的她,充满爱心的她……穷尽了我的语言,已经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觉得现在的她似乎多了些HH2里的的影子,少了些妙手里的开朗与大气,或许,是每个人经历这些时都会有的反应吧,可是,我还是期待着,我们的天使,早些苏醒。
虐的无可奈何。善良的作者们,请手下留情,花神姐姐和浪子大哥也需要喘口气,不要那么残忍,我好心疼。
PS.师姐好勤快的,赞一下,再赞一下。春节都更新这么多,是我们大家的榜样。
妙手挽春晖 素袂凝秋露  一驭轻骑香满途 影里芬姿舞
阶冷化蝶幽 穹动萦星幕 卷帘同观华彩殊 梦入流霓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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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PS : 这个周日估计又不能在家上网鸟 明天要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汗 嗯 所以还是提前发 呵呵 刚好反正是一个礼拜
大家新春快乐


[二十九]

十三年前Sukie不治身亡的时候,Henry心中那份剧烈的悔恨与自责已经随着岁月淡出了感觉最活跃的舞台。十三年后,在又一个曾经纠缠不清的女人墓前,他只剩下一声叹息。
纠缠不清?Henry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倘若荒唐的时候,走过他生命中的那么多女人中间,有唯一一个曾经认真过却没有纠缠下去的女人的话,那就是Monica。
的确是,不曾纠缠,却永远不清不楚。
他始终没有弄明白,三年前她带着Billy回来的那段日子,究竟本来想对他说什么,后来又隐藏了什么;他也始终闹不清楚,为何这一次,她走的更是沉默和坚决,几乎连安慰者的角色都不让他做。
如果她还恨他,他愿意接受她的指责;但是不接受他为Billy找领养人家这个提议,会不会对孩子太残忍?
Henry弯腰把一束白百合肃然的放在墓前。
不过就算他现在想问,也问不到什么了。

人生何其短,岁月又何其漫长。

“走吧,Billy,跟Mummy说再见。”Henry牵起Billy的手。
在Henry的印象中,Billy其实很顽皮。除了他的病症之外,大概八九岁的儿童,都是如此雀跃。但是母丧之后的他特别安静。这应该是一种人论天性,即便是八九岁,尚在懵懂的年龄中,Henry想。
“Uncle,我们现在去哪里?”Billy被Henry大手拽着小手,抬起头来仰望他。
“先回Uncle家,明天我们去见一些叔叔阿姨。”Henry注意着马路左右来往穿梭的车辆随口答着。
“Billy不想去。”
“那Billy想去哪里呢?”他找到了停车位,关掉报警器,打开车门把Billy放进去,拉上安全带,依然没有将那张虽然小但却认真的表情放到眼睛里面去。
“Uncle你是不是要把我送给人家了?”
清脆的童音问出口,Henry霎时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条件反射的反问。
Billy拎着自己的裤管,一下一下,怯生生,有些畏惧。“Uncle不要把Billy丢给陌生人。”
Henry觉得有一股热血顺着这道清亮的声音正在往上涌。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是属于理智之外的一种难言的冲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光来了,那些一页页都泛黄了的旧照片。
Henry蹲下身子在Billy的面前沉沉的吸了一口气。
“Uncle不把你给任何人,以后你就跟着我。”
“你不准骗人的。”
“Uncle从来不骗Billy。”
Billy憋了憋小嘴。Henry以为他要哭,然而没有。他伸出稚嫩的小手指来。
“勾手指。”他说。
Henry翘起小指拉住这个幼小的谈判对象。要做他的养子,就要学会坚强。
“坐稳了,我们现在回家。”

大概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吧,两个月来一直费心却做不了的决定居然这样草率的就被改变了。此时的Henry并不知道,他自己所谓的这种对于幼孤的怜恤之思并不那么单纯,倒是杂着太多父子之间天然的默契。
只不过,在夜深人静,动作有点笨拙的为Billy盖上被子之后,环抱双臂站在阳台上的时候,他以为,他这个决定是又一次对于一个因己而逝的女人的内疚。
哪怕Monica的去世根本不关他的事,但他先见的意识到,他始终要对Billy负上一点责任。如果不是当年一声不响的离开,Billy的命运,大概不会因为母亲的坎坷而随之颠簸起来。
只是他料不到,他该负责的理由,并没有如此简单。

一个人过活的时间不算短了,所以早上叫Billy起床,帮他刷牙洗脸打点个人卫生,煎个鸡蛋热杯牛奶然后送他上学对于Henry来说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只不过以前自己住或者和Paul,Gil一起住的时候,他只要顾着操自己的那份心就够了,而今多了一个小魔头,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清晨精力都放在了Billy身上,送他到学校以后自己再赶回仁爱开工的Henry明显感到有些七荤八素。好在他对自己的年龄精力条件尚算有十足信心,整理一下呼吸,踏入Office换上医生袍,当同事们看见餐厅里饮着一杯热咖啡的他时,已然是一个心无挂碍的黎国柱医生,精神抖擞。

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儿,Mummy抱着走进A&E。Henry稍稍诊视一番,扁桃体轻微炎症,有些发热。
“轻烧,可能需要打一针。”Henry摘下听筒。
女孩子听见打针立刻“哇一声”哭起来,她Mummy焦急的哄着,央求道:“医生,有没有可能不打针?我女儿最怕疼了。”
“唔……”Henry扬起眉角:“那么也可以开一点退烧药,不过打针来的比较快。”
“还是吃药吧医生,看她哭的我都心疼。”太太微蹙了眉头。
Henry莞尔,在处方上麻利的写下药方。“那你就照着这个去取药吧,如果吃过几次还是发炎,记得回来复诊。”
“知道了,谢谢医生。”太太抱着小女儿出去了。
Henry如心有灵犀的浅笑一下,抬头对着身边的护士说:“next。”

又是孩子,这一次大一点,也不过十一二岁,男生,据说是踢球的时候擦伤了大腿,红肿发炎化脓。
“看来有点严重啊……”Henry兀自咂嘴。
“医生怎么办啊,是不是要做手术?医生求求你帮帮我儿子,他不能没有腿的啊!”一边的父亲拼命拽着Henry的衣袖。
“先生你放心,没有这么厉害。我说严重的意思只是要把伤口的污秽去掉可能有些麻烦,恐怕这位小朋友要吃点苦了,等一下护士会带他去清洗,比较疼。”
做父亲的骤然放下一颗心。“那、那是不是要,打麻药什么的?”
Henry看了看伤情,弯下腰对着男孩子说:“如果打麻药,的确会不太痛的,不过你的伤口接近坐骨神经线,用麻药的话可能会对神经系统有负面影响。小朋友,你能忍住吗?”
“这、这怎么行呢,太痛苦了吧……”父亲在一旁犹豫。
“那么……”Henry正待开口,男孩出了声。“Daddy那就不打麻药了。医生,我是男生嘛,痛一点不算什么的!”
Henry赞许的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转身吩咐。“Jenny,上百分之二十的麻药就OK了。完全不用还是会比较痛。手轻一点。”
“知道了,黎医生。”护士推着男孩走去了清理室。

收拾好当天的事务,Henry等着准时下班。尽管医院的制度是倒班形式,但在病人的利益为大前提的条件下,无论Henry,Paul,还是曾经在此工作的Gil和Joe,都未有准时的下班过。检查所有的病例,确保交班之后万无一失之前,离开准点时间总是要超过那么十分钟到半个钟头。
Henry自认没有Paul那样“神经质”的准时(对于这种“好评”Paul已经百毒不侵了),不过,如今日这般,甚至提前了五分钟就等着下午三点到来,对于他来说,五年之内绝对没有出现过第二回。
他答应了Billy,会去接他放学。无论他的记性多么恶劣,答应过小孩子的事,他知道不可以食言。
“Hello,Henry,今天真早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
Henry回望,是Paris。他闪开了他故作殷勤的招呼,不失礼节却冷冷的点头:“不早,正好。”
“这么准时,赶着去见女朋友吧?”Paris看看大堂的时钟。
Henry有些心底作呕。尽管对事不对人是他一贯坚持的原则,但是在Paul那单手术的事情上面,Henry由始至终觉得这个叫做Paris的男人认真的太过度。
大概他真的有些把对人与对事混在一块儿了吧,他想。谁让十三年前这种人的斑斑劣迹已经铭刻于心?哪怕,那次的确是他自己不好。
“哦,差点忘了,你说你女朋友出差了,”Paris恍然的自语:“听说今天A&E都是小孩子啊?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遇见小朋友的。”
Henry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使得喋喋不休的Paris愣了一下。
“你的自我表现欲释放完了吧?那么我恳请你不要再跟着我,我有事要走了。”
Paris吃了一记钉子,有些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
“你的好心好意,我受之有愧。”
“喂……你不是因为程医生的事吧?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不过,公是公,私是私……”
“这种话,轮不到你教我。Paul行的端走的正,不需要我为他操心。”
“那么你一直对我这种态度,莫非你还介意当年的事情?”

Henry如同被人扎了一针般的不舒服,瞪着Paris。
“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当年的事谁都不想再提了。我拜托你以后,没有必要的公事,不要在我视线范围内出现。我没功夫跟你周旋你的处事之道。”
他犀利近乎尖酸刻薄的说完,踏着略带愤怒的步子迅速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Paris冷冷的目送他走远,从眼角泛上一丝恶狠狠不屑的笑。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HK的深夜,从来深的不够彻底。远处天空,霓虹灯的影子微微染红的天空,时隐时现。
Billy早就睡了,他一个人兀自坐在客厅里。
点燃一支早就戒掉的烟,陷入回忆。
Henry不喜欢刻意的回忆。回忆往事,尤其是不快的往事,等同于自虐。他不是那种喜欢顾影自怜,裹足不前的男人。
但今天,这种煎熬不是他自找的。Paris那张令他厌恶的嘴脸始终在脑海的屏幕里挥之不去。
他承认对于这一个人,他实在是有些记仇的。
“你们会不会有些误解呢?”Paul曾经问起过他对Paris这种有些莫名其妙的厌恶。
“有,当然有。我十分不理解,这种人品的家伙怎么能够来做医生。”

十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医学院的学生。那个时候的Paris喜欢追着漂亮女生后面耍花言巧语,那个时候的Henry虽然让人完全想象不出的有些许木讷却总是更赢得女生们的芳心。每每Paris因为想要炫耀自己的“战绩”而带着Henry一同去跟女生约会的时候,风头总是被这个有些笨嘴拙舌的Henry抢尽。
知道Paris极度的忌恨自己,那也是在Sukie出事以后了。
那个时候的Henry的确有点初生牛犊般对异性的世界充满好奇。认识了Sukie之后,尽管他还不太能弄明白什么叫做爱,但对于继续向自己暗送秋波的女生并未有明确的拒绝。Sukie不喜欢他跟其他女生太过亲密,而Henry觉得,这是他的自由。
他向Paris抱怨Sukie有些麻烦,于是Paris教他对Sukie说:男人的事,你少管。
他也就真的这么听话的说了,然后又被Paris撺掇着去赴那些花花草草的约会,却不知道,Paris早就憎恶他抢尽自己的风头,想着制造一个巨大的误会,叫Henry名声扫地。
他大概只是私心太重,一时贪玩,他没有想到他顺水推舟捏造出Henry许多风花雪月的消息,再千方百计让Sukie知道之后,这个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反应和如此决裂的态度。
他没有想到Sukie会为了Henry自杀。他本来只是想让Sukie对Henry失望,对自己示好。
Henry也没有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更叫他悲哀的是,当Paris亲口承认自己的计划之后,居然坚决否认自己的过错。
他说,黎国柱,我就是嫉妒你,我要玩儿死你。女人该是我的,你只是我的陪衬。不过很可惜,你的Sukie,我没想到这么蠢,居然为了你这种人去死。黎国柱,你以为你真的那么万众瞩目?要不是我,你根本是个连女色都不敢近的蠢货。

夫子说,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而Henry觉得,他憎恶的只是小人。
Henry记得自己狠狠揍了他一顿。但是揍了人他不觉得出气,而是兀自沉醉了十年。

这些往事本来都已经被淡忘了,Henry只记得Paris是一个报复心强烈,喜欢爬出头的人,他曾经伤害过他身边的人,所以他恨他。至于为什么恨他的具体原因,他早就抛诸脑后。更不用提他当年耍的那些不足挂齿的诡计,例如,借了他的书,说是去帮他转赠某某女生,实际上偷偷便宜了他自己。
对了,借书。Henry突然想起些什么来。
他摸黑来到书房,拧亮吊灯,在书柜里面翻出那本纸页已经脆了的《百年孤独》。
上学那阵,真是读了不少书啊。他想。也被书牵着转了多大一个圈。
翻开恰巧是那一页,钢笔字犹自清晰;然而写下这些字的那个人,你现在在哪里呢?
Henry始终也想不出什么时候Annie约过自己。难道他的记性就这么差么?如果是,今夜何以有如此连篇累牍的往事翻出脑海。
Annie,Annie,我们永远都有这么多的误会,哪怕我以为,你已经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转过身,你却突然又走远了。每一次都让我跌进不知情的误区。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

他靠在书房的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夜想的太多,太过疲倦。
不怪Paris,只怪Monica的离开,让他想起太多断了线,未完成的往事。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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