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原创】碎影

回复: 【原创】【连载】碎影

7.

曦筠坐在候诊室里,肚子痛的有些晕眩,脸色很不好。
今天医院里的人怎么这么多呢?曦筠数了数,到她还早。真不是个太平日子。她站起身,准备先去给阿其打个电话。

痛的竟然都有些看不清路,曦筠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低头看看,是个女孩。

“小妹妹,对不起,没撞痛你吧?”曦筠强忍着蹲下来,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开始漂浮。
“姐姐我没事,姐姐你生病了啊?”
“乖,姐姐没事的。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曦筠仔细看看她。这是个长的很可爱的小女孩,圆圆的脸蛋,雪白的皮肤,只是——她的眼睛仿佛无神。

“童童!”
“Mummy!”

曦筠抬头,一个女子走过来。
Sindra望着曦筠。
“Hi,你女儿?好可爱。我刚才不小心撞到她了,对不起。”曦筠支撑着站起来。
“哦,没事……小姐,你脸色不大好,你看过医生了没有?”Sindra搂着童童关切的问。
“还没到我。”

“Sindra,可以走了。”昕煜的声音从Sindra身后传来:“唐曦筠?”昕煜看见她,脸色灰白的她。他皱起眉头:“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曦筠一愣。是他?她看看Sindra和童童。这……是那天她在书斋看到的母女吗?
“你没事吧?”昕煜不自觉握住她的手臂。
曦筠回过神来:“我没事。”她勉强笑笑,突然只觉得一阵剧痛,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唐小姐!”昕煜慌忙抱住她,本能的将她抱起来:“Sindra,你带着童童等一等,我送她去急诊室。”

曦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剧痛消失了,只剩下右边隐隐疼痛。

和颐握着她的手,两只眼睛哭的通红。
“和颐……你怎么哭了……”她想要爬起来,却被和颐轻轻按住。
“你呀——”她擦干眼泪:“真不知道照顾自己。你刚才急性阑尾炎啊。现在已经开过刀了。”
“啊?”曦筠微微一惊:“我只是……肚子痛……”
和颐心疼的扶着她的脸颊:“傻瓜,痛成那样,怎么不call我?”
“你在工作嘛……”
“要不是程昕煜打电话找到我,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呢。”
“他?”

曦筠这才想起来,失去知觉前一秒倒向他怀中。
“哦……他,通知你啊?”
“他一直等到你没事了才走的。”和颐瞧瞧曦筠,笑起来:“是不是对人家有点改观啦?”
“什么啊,听不懂。”曦筠装作什么也不知,闭上眼:“难道他见死不救啊。”
和颐笑着拍拍她:“好了,不烦你了,好好休息。”
“你回去吧,忙了一天好累的。”曦筠睁开眼睛。
“你一个人不怕黑?”和颐微微侧过头。

曦筠不开口。说实话,她真怕一个人待在黑洞洞的病房里。以前在家的时候,尽管一个人住,她总要把房间里的灯都调到最亮。遇上雨天,甚至放一碟音乐来反复听着催眠。这么多年一个人过,表面上貌似坚强开朗的她,心底实在只是个脆弱多感的普通女孩。

“放心吧,”和颐摸着她的头:“我会陪你的。”
曦筠微微笑了。上天待她不薄,送给她这个既如姐姐又似妹妹的女孩来共同度过寂寞孤单的岁月。

曦筠静静望着窗外的天色养神。几天没摸钢琴,手痒的难受。嗨,算了,谁让自己不争气呢?这么大人了还得阑尾炎——不过也好,耳根少了一帮男生的追问,倒是清静。

“Hi。”一个温柔的声音。
貌似在和自己打招呼?曦筠把眼光拉回来。昕煜捧了一束香水百合站在病床边,和善的微笑。
浅灰色的休闲西装衬着雪白的衬衣,眼镜在阳光照射下闪出一点晶亮的光圈。他的笑容很好看,也许是因为他整个儿的脸形都很好看。肤色很白,甚至是有些苍白,但是看上去很健康,所以,一定不是特地用实验室的漂白剂制作的效果。

曦筠不得不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帅。

“Hi,程……”
“叫我昕煜就好。”
“嗯。你怎么会来?”她有点意外。
“来看看你啊。”
“来看看我死了没?”
“喂——”
“开玩笑啦!”曦筠调皮的笑容反倒让他舒心:“那天真是谢谢你啊。”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啊,只是把你抱到急诊室而已。”

说到这个“抱”字,两人都有些停顿。

“呃,百合,我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昕煜想起还握在手中的鲜花,转身搁在床头上。
“喜欢的。谢谢你。对了,你太太和女儿……很漂亮。”

曦筠完全是出于客气,却把昕煜吓了一跳。

“太太和女儿?”他瞪大了眼睛。
“怎么——那天那位……”曦筠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闭上嘴。
居然闹出这种误会,昕煜在心里从头上抹了一大把汗。
“Sindra只是我的房客,童童是她女儿。”
“Sorry啊,我以为……”曦筠吐吐舌头:“倒也是,你看上去都不像老到有那么大个女儿。”
昕煜只好无奈地挑挑眉。

“也不能怪我嘛,你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在我眼前出现。”
“哈?”昕煜看她嘟起嘴来,对她的逻辑简直哭笑不得:“我的样子长的很随便吗?”
曦筠噗哧一声笑出来,紧跟着吸了一口气,捂住伤口。

“你小心呀,不逗你了。”昕煜也跟着笑:“难道学音乐的人,想法都好似你这么奇怪?”
“我是该理解为你在夸我呢,还是糗我啊?不是只有你们这些搞试验的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么?”要斗嘴,曦筠绝对不甘示弱。
昕煜只好笑笑:“那要看你的心情。”
“不过——”曦筠身体不能乱动,脑子转的还真快:“叫童童哦?童童,其实满可爱的……”

昕煜的眼神黯淡下来:“只可惜,这么小这么乖的女孩子,却有病……”
曦筠惊讶地看着他,静静的听。
“童童一岁多的时候脑部受到重创,视觉神经受损而造成失明,所以……”
“难怪我看她的眼神……好可怜……”曦筠抿抿嘴:“所以你帮她们找医生治疗?”
昕煜点点头:“我们试过很多次,都没能治好。希望这次可以成功。伤到神经线,其实很麻烦。”
曦筠拍拍他的手臂:“可以的。”
昕煜笑了:“我只是个外人,最辛苦的还是Sindra。”
“母亲永远都是最操劳的。为了自己的子女幸福,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曦筠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些伤感。

何况,还不是亲生母亲,昕煜想。

阳光在窗台上缓缓移动,暖暖的空气中,潜藏着一些闲适与温存。树叶儿和着微风沙沙作响,自在的雀儿从这个枝条飞向另一个,愉快的鸣叫,似一首轻快的自然交响曲。

“对了,”也许被这律动所感染,昕煜想起什么:“你那支曲子想好名字没?”
“还没哦——”曦筠搔搔头,她最不擅长取名了:“急也急不来的。”念头一转。
“喂,其实,真的看不出你懂音乐啊,你知不知道上次你的那个样子,好严肃。”
昕煜不好意思地咧咧嘴:“上次真是对不起——可能,我工作的时候比较投入了一点。”
“你那是死板教条!”曦筠回忆着他当时的样子:“工作认真讲原则,当然没错。喂,可是你一点人情都不讲,会吓死人的。你是在教学生嘛,又不是伐木!你这么古板,老的很快的你明不明?”
昕煜被“数落”的不断点头,心下暗自好笑,幸好她不知道自己和与彦的认识过程,否则也不知她会不会大叫“my God”然后晕过去。

“你说的这些,我会慢慢接受咯,好像很有道理。”
“当然!”曦筠得意的笑起来,像个孩子,让他跟着舒畅。

其实,她的确很健谈,与人很快熟。只是对着他,似乎更活泼些。他平常都很安静,对着她,居然能有一茬儿没一茬儿说这么久。

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林先生?”
“陈小姐。”
和颐抱着笔记同与彦在传理系的办公楼擦身而过,又同时回头。

“叫我和颐好了。”
“与彦。”他微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和你们系主任谈谈特邀出版策划的事情。”
“咦?”和颐好奇的问:“其实你们有策划部啊,何必再耗费资金呢?”
“我们人手不是很够咯——而且,发现人外有人嘛。”与彦耸耸肩。

和颐知道他所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要全行业覆盖,难度一定很大吧?”
“难度一定会有,不过我有信心。你说话,好像记者。”
“啊?”和颐现在听到“记者”两个字就头大。
“开玩笑了。”与彦看看她可爱的样子:“我要走了,回见。”
“Bye。”

“你跟那位陈小姐很谈得来啊?”文辉交着手坐在与彦对面。Pub里昏黄的灯光让人有份如痴如醉忘记年月的懒怠。

没事的时候他们常到这里来喝酒聊天。放下商务放下案件,这里有的只是英文慢调的舒缓与酒香。昕煜当然来的少,必要的时候当然还是会被拉来坐坐。不是他不喜欢来,是与彦口中那些个“该死的细胞”不肯“停止分裂”。他总要把事情做完才会安心。然而事情又总是那么多。
“没情调。”与彦这么说他。
“我懂很多音乐的啊,你懂吗?”昕煜反驳。
“你不懂酒,还有女人——”

“还好啦,”与彦此刻玩弄着手里的酒瓶:“我比较欣赏她。”与彦瞥一眼文辉:“对她有意思?”
文辉笑起来:“什么也瞒不过你啊?”
“是你自己的语气告诉我的。”
文辉搓搓手:“总之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很特别。”
“你那位青梅竹马的艺术家小朋友也很特别啊。”

幸好文辉没在喝酒,不然一定要呛死。
“是啊,她好特别啊,吵吵架差不多。”
与彦很有深味的一笑,只是举起酒瓶。
“祝你好运。”

————————————————————————————————

忆:
这是一场初秋金色的阳光雨
你走近,我走近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是我生命的际遇么
还是,神的恩赐
在某个清晨,抑或某个夜晚
轻轻转身,你在那悠远清灵的空间朝我微笑
有一点
奇妙的感动落在脸上
就像榕树下斑斑驳驳的阳光
是不是阳光?
还是你,专注的目光
明眸淡扫?
那一瞥,注定一世
牵挂……

Chapter 1 OVER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Chapter 2.鹃梦蝶影

1.

阁楼上的水车空自打着转,滴水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乡传来。好雨之后那檐角的水柱,一行一行,点落地面。轻微却又持久的力量,不知哪一天,终于将青色的石板凿出一些凹痕。而在此之前,墙角的荫润,已经足够长出丛丛墨绿色湿润的长草,刻在早年的记忆里,如同一幅幽暗昏惑的中国画,挥之不去。

每个人的记忆中,是否都有一点,这阴湿的画面下残留的梦呢?

快乐与专注于眼前安详的一切,不过,是一种逃避过往伤痕的借口罢了。前途的危难,有时候更多的来自以往风霜的重压。眼前只是个未知,又何须害怕?

不要为明天忧伤!

许多人选择在压力面前自暴自弃甚至轻生,只是因为,未来太远,背着恶梦的行程太长,他们坚持不下去了。又有许多人,似乎聪明许多。尘封旧年的记忆,哪怕只是被称作懦弱的逃避。幸福会不会有莫需过虑,一切都已经由神做了适当的决定。只要,眼前过的安然。

生命的价值是什么?没有哲人可以答复你。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自己回头寻找,一目了然。

不要,试图抓住已经死亡的时间。

曦筠合上书。
生命的所有价值难道只是在背负从前的压力不断茫然的走下去吗?
清风卷进来,拉着风铃跳一支舞,那声音清亮细碎。曦筠喜欢细碎的声音,尽管她自己作出的曲子终于还是有太多庞大的主旋律。细碎不是一种态度,只是一种方式。就好想她喜欢安静也是一种方式。安静之下是必定有细碎的事情发生。每一个点滴,每一份品味,每一次转身,每一回动作,每一抹阳光下的影子——说的再确切点,细碎是一种心情。

但是她承认,确实,那幽暗的山水画总是存在的。然而在记忆的底层沉睡,毕竟安全,无需多虑被它打湿了眼前的明亮。

可是今天,她突然管不住自己。

她那幅画并不潮湿,但心情却低落。那一盒子厚厚的乐谱在眼前燃烧起来,烧到了床帘和那些精致的河畔妩媚的长草,直到她被动的被抱出房间。

氧气,无止境的纯氧。
她恨那令她窒息的纯氧,心的窒息。
如果她可以就这么永远睡去……
她苏醒了,那个人却因大火而消失,永远的,永远的。
母亲告诉她要微笑的时候,她不是已经不再痛了么?为什么今天会感到奇怪的压抑?还是这压抑其实长久的存在,她却逼着自己用微笑来驱赶?

旋律已经模糊了,包括那桂冠。

奇怪,今天似乎特别多回忆的沉沦?是这本书的原因么?当曦筠被人拍着肩膀回过神来,她看见昕煜对着她微笑。
“啊——”她轻轻叫了一声:“你啊!吓死我了,怎么不出声?”
昕煜无辜的抗议:“我叫你半天了啊,你也没理我。”他好笑的摇头,扬起眉毛:
“想什么想这么出神啊?”
“干吗。”曦筠整理一下散射的眼神:“买书?”
“不买书不可以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

曦筠靠在沙发一头,快要睡着的样子,昕煜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喂,你不用陪我的,我看书很闷的。”
曦筠打了个呵欠:“你才知道啊,你不说话真的很容易困耶。”
“你一边说话一边看书的吗?”昕煜笑起来:“不过,有可能。”
“有什么可能啊,我很罗嗦吗?”
“跟你不是很熟,不回答你。”
曦筠扮个鬼脸,伸伸懒腰。
“你真的很困哪?”昕煜见她满脸倦容。

曦筠揉着眼睛打着呵欠不清不楚的说:“昨天批作业到很晚啊,你知道那些乐理很烦人的……”
“你这里不是有茶?”昕煜指着吧台上一罐茉莉香片。
曦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茉莉香片?那不是提神的茶,那是醒神的。”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她想想,挥了挥手:“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昕煜撇撇嘴。

“喂!”曦筠突然一脸兴奋。昕煜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跳到吧台前:“泡茉莉香片请你喝啊!”

青烟袅袅的,一阵阵香远益清的味道扑面而来。
昕煜端起茶杯,深吸一口,只觉得一阵清凉之气在血脉中扩张。醒神?是唤起某种未知之觉的力量吧?他这么理解。
曦筠却不饮,俯身去看那香片在温水中打转。一缕发丝顺着耳旁滑落下来,柔柔的反光。她神秘的微笑,自有一份满足与安详。

有一秒钟,昕煜觉得眩惑——空气中暧昧的密度成分,有点太高。

下一秒电话铃声想起。

“Excuse,me。”曦筠灵巧的跳到前台。
“和颐?哦……不如你到鹿鸣居来说。我们吃便餐好了。叫外卖都OK啊。昕煜也在这里……喂——你说话要负责任的哦……有人找我啊?哦……不要紧的他要是找我还会再问的……哎,小姐,我说你过来说好不好?”

曦筠“咯咯咯”的对着电话笑,昕煜听着不禁未之动容。
简单的美丽往往是最动人的艺术,可惜他无法追求了。
如果那是五年前……如果?如果如果,是悲惨的字眼。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奇怪。在实验室的高分子显微镜下研究生命的最初形态,他却还要去相信那些明知是无稽的言论。

人,真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和颐早猜到当她和与彦一同走进鹿鸣居的时候曦筠和昕煜脸上的表情会有多八卦了。

与彦耸肩:“谈完公事,顺便送她过来,原来你也在啊。”
“要不要这么着急解释啊——”昕煜难得玩一回与彦。
“我现在不问你,”曦筠搂着和颐的脖子,一手轻轻点着她的鼻尖:“看回家我怎么审你。”
“随便你想咯——”和颐两手一摊表示什么情况也没发生:“喂,好像有人比我们先到啊?”
“哇,你的态度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而且这么八卦!”曦筠知道和颐真的只是有点欣赏与彦而已,不过林与彦要怎样想,她就猜不到了。
“其实你们两个的表情看上去比较默契啊——”与彦反击的速度倒是挺快,他望着昕煜笑。
“你想说什么啊——”

“对了,”和颐正色问曦筠:“有人再找你吗?”
曦筠摇摇头:“没有啊——会是谁呢?”
家里的电话除了朋友和教授知道以外没人会打了啊,可是他们同时也知道自己的行动电话。是谁会向和颐要自己的号码呢?想不通的问题还是不要纠缠,曦筠决定放弃。

“曦筠姐,弹只曲子给我们听吧!”邻桌有几个看书的女生叫着。
“哈?你们想听什么?”曦筠走过去招呼。
和颐趁空儿转向昕煜:“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在这里。”
“关心下朋友不可以的么?不是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吗?怎么问我。”
“喂,好像是你们两个先同时存在了啊——”
与彦在一边大笑:“隔行如隔山果然是没错啊,你们这样交谈下去,不是你们累死,是我要饿死了。”
曦筠回过头:“警告你们不准说我坏话啊,吧台有餐牌,饿了自己叫东西去吃。”
“哇,她这么凶,你受得了她吗?”与彦指指曦筠问和颐。
“关你什么事啊!”

“Cheers——”一曲奏毕,四人开席。

其实,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因误会而认识,见过几次面,时而有些工作上的往来。四个角落四种身份,本来是毫不相关的四个人。坐下来是朋友,散开去是自己。凭什么他们之间要进展的如此迅速,相熟的这般神奇?

缘分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Until Tomorrow的曲子在整个空间轻轻回荡。

谈论些什么并不重要。曦筠抿着嘴唇抬眼望望对面的三个人。
细碎,这是她寻找的平淡。这样的日子走下去,多好。

行动电话的铃声刺破平和的空气,显得太过尖锐。她的心莫名其妙跳动了一下——一秒钟的失神。

“Gordon?”

所有人只听见曦筠的第一声询问,然后看着她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直到一声不响挂掉电话,跌坐在位子上。

“曦筠!你没事吧?”和颐紧张的握起她的手。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神。
“怎么了?”昕煜关切的皱起眉。
“出了什么事了吗?”她不说话的样子,仿佛被人偷走了灵魂,让和颐害怕。
“Gordon有事?”与彦凭空猜测。
曦筠缓缓回过神来,看看与彦:“不,他没事。”
“曦筠——”和颐握住她的手,更紧一点,她发现她的手心在冒冷汗。
“我没事。”她反而拍拍和颐。
“可是你刚才的样子真的不像没事啊。”昕煜交叉着双手。
“现在没事了啊。”曦筠望了他几秒,继而移开视线。

她发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地,不敢正视他。然而,只是一瞬间罢了。

今夜的星空很美,是不是呢?曦筠站在天台仰望,手中的葡萄酒盛载了一杯星辉。然而这里的星座,与那里的是截然不同的啊……

她的泪静悄悄落下来,从一滴两滴到连续成行。
一件薄薄的衣衫批在她的肩头。
她回头,和颐浅笑着望向星空。

“这么美的一天星辰,原来可以感动的让人落泪,不知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个关于星星的传说呢?”
和颐笑着,回头望着曦筠:“怎么不叫我一起?起码有必要的时候借个肩膀给你啊。”
曦筠被逗笑了,拭去泪水,拥住和颐。

“介不介意听个故事?”
“介不介意坐下来说?”
曦筠微笑。

星星送来夜间的凉风,一阵,从地中海吹来的凉风……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2.

多瑙河悠悠穿过这个久被称为“金色女神”的城市,城西的阿尔卑斯山麓影影绰绰,金色大厅里却依旧熠熠生辉,座无虚席。
《蓝色多瑙河》,象征这音乐之都的曲子回荡在高广的大厅中。交响乐团的艺术家们个个身着黑如夜一般闪亮的燕尾服端坐着。那些宽大的白色木耳边领口则显得格外逼人眼眶。
轻微的弦响、号鸣,调音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不杂乱。场内人声诺诺,却不喧闹。那架白色的钢琴庄严地立在舞台右侧。这价值连城的专订乐器,它的存在本身就在宣告今天这一份重量。

曦筠着一身绛红色的长群静静坐在化妆间里。隔音效果很好,她几乎听不见前面的声音,只是偶尔有丝丝缕缕巡回播放的世界名曲落入耳中。

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欧洲青年作曲家大赛。

这串长长的名字牵动了整个欧洲大地多少音乐学生、留学生整整一年的心弦。
曦筠的余光看着周围的选手。他们都在紧张的记谱,预备出场,或是与身边的代为演奏者一遍又一遍讲述着自己作品的重要点。而她,只是不断在回忆那巍峨的阿尔卑斯山脉,城北那连绵的维也纳森林,满载漫天星华的多瑙河河水,神秘的青铜像,奇趣的陶塑玩偶。
所有和Ken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让此刻的她,凭添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们约好,不用代奏选手,亲自参赛。因为Ken将要演奏的是一曲只奏给她一个人听的乐曲。Ken说,他要夺冠军,他要让整个欧洲知道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刻。曦筠只能感动。虽然她不需要轰动的大众关注的眼光,但是她不能拒绝他的热忱与浪漫。这个法国长大的亚裔男子,用他热烈的方式开启了她的珍重芳心。

他们一起作了这首曲子。曦筠将所有对他的感情投注进去。

导师最后一次十分怀疑地问她:“你确定要用这支曲子吗?你其实还可以做的更好。”她只是笑着摇头。

她自己奏怎样的曲目去参赛并不重要,她只是陪着他,给他鼓励而已。她的心血在他的参赛曲目上。荣誉对她来说如同尘埃,她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

他快乐,她便幸福。而要他快乐,她所能做的,就是助他夺魁。

Ken对她说,他们应当分散到两组中比赛。曦筠的能力不亚于他,如果在一组中,只能有一个人出线,他会感到不安。
曦筠不在乎自己,却依旧答应了他,她不想让他为难。

她究竟还是偷偷溜出休息室,去听他演奏那只用心作成的曲子。

“下一位参赛选手,维也纳音乐学院,Ken Kong。他的参赛曲目是《维也纳之恋》。代奏者,奥地利国家音乐学校,C.C.Alan。”

曦筠怔在那里。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的曲子明明是……

但,只是以为。

她开始知道他近几个月来所谓“闭门专心练习”连她都不见的原因,她开始知道他所谓“两组参赛”不过是个躲避目光的借口。
他可以对她没了感觉,但他不可以如此欺骗!

有一分钟,她拼命压制自己冲上前台去的冲动,直到那个女孩很明显地出现了重大失误,Ken在结束的瞬间紧紧抱着她让她痛哭。

曦筠瘫坐在位置上不能动。

她没有在他怀里哭过。是的,他们在一起,只有开心与笑语,而那个女孩——或许,真正需要他安慰和关怀的,并不是自己。

“Miss唐,你在这里啊!下一个请你准备。”礼仪小姐唤她回神。
“麻烦你,我要改参赛曲目,名字是,”曦筠停了停。Ken为曲子取的名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不擅长取名,然而此刻——:“《魂归多瑙河》。”

曦筠理所当然的夺魁,但她却笑不起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终于有勇气,再次拿出那一叠厚厚的曲谱,点燃它们。
爱已经逝去了,留着它们,只会在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豁口,越来越深。

但是曦筠没想到她会点着了窗帘。她惊惶失措地被困在房间里,浓烟呛的她渐渐失去知觉。朦胧中仿佛是Ken破门而入救她出去。她被送上救护车,闻氧气,急救。
Ken在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曦筠记得自己没有哭,只是说:如果你要走,不必挂念我。那是一个意外。我已经真的无所谓了。

她知道Ken的眼神全是歉意。她不想责怪他,可是她扭过头去。

分手,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爱情本来就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合则来,不合则去。浪漫的法国人不会不懂。
若非这次意外,曦筠相信他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然而,他带着那个女孩离开了,没有告别。

本就无需告别。告别只是不甘心地在对方心中留下惨淡的影子。而她对于他,没有这个必要。

星空疏疏落落。风吹过来仿佛所有的植物都在摇曳。

曦筠晃晃手中的酒,向和颐笑道:“故事说完了。”

和颐低下头,沉默好久。她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的,就如同当初子君离开时她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的。

“喂,没话说不用拼命想的,我现在都没事了啊,过了这么久了。想太多会有白头发啦!”
和颐抬起头:“今天找你的电话,是Ken?”
曦筠的深思恍惚了一下。
她知道,那些感觉已经过去,不会再回来了。今日的失态,难道只是对往事的哀悼与追忆?她点头。
“Gordon说Ken前天到了香港。他找不到我,所以找了Gordon。”
“他找你?他约你?”
“不知道。他只是说他来了。”

和颐靠向椅背,若有所思。
“喂,想什么啊,这么入神?和我有关的,必须告诉我哦。要不要啊?”曦筠把小半杯红酒递到和颐面前。
“好啊。”和颐想都不想,接过来喝光。
“哇你——”曦筠瞪大眼睛咧开嘴。
“干嘛?”和颐故意一本正经:“你请我喝的啊,有意见?”
“没有。”曦筠拍拍手。
“哈,你干吗皮笑肉不笑的啊你。”
“没有啊,谁说的啊。”
“死丫头你不承认啊……”

……

如果解释最终要出现,就算迟来许多年,她也可以学会无所谓。
可能,已经学会。

分子生物实验基地。

一切都由中央微机全自动电子控制。这里安静而简洁,任何地方莫说灰尘,就连棱角的阴影也适可而止,毫不多余。
昕煜掏出IC卡,在感应器上略微一划,“吡”一声,实验室的门轻轻打开。

“程Sir”“程教授”。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实习生向他打招呼。
“Hi。”昕煜想起曦筠的话,微笑起来:“怎么样,进展如何?”
“还算顺利。”一个实习生长长呼出一口气,动动脖子。
“继续努力。”昕煜拍拍他的肩,留下一个鼓励的笑容,一阵风似的向实验office走去。

“程Sir今天好高兴啊——”
“嘿,是不是有艳遇?”
“你真八卦。听到没有,继续努力吧——”
几个实习生议论纷纷。

昕煜敲下实验室专属E-mail信箱的密码。这种信箱是一种高度加密的信息传递通道。只有相关部门通过实验室局域网的密钥才能打开。其实他一向认为学术研究无所谓国界之分,一切技术最后都是用于造福人类。然而如果综合国力的裁定越来越取决于高科技含量,这无形中造成的国界性,他就不得不遵守。总之,专利可以申请,只要最终的用途符合他的初衷,他不是很介意全人类既定的行事方式到底是怎么样。

哈佛生命科学院给他寄来一封信。

昕煜觉得有些奇怪。他毕业于哈佛,那边会和他保持联络也不出奇,然而基本上都是普通研讨,有必要用绝密通道来传递么?难道有重要事项?可是哈佛那边又是如何取得他在HKU的密钥的?为何信息中心没有提前向他发出提示?

他好奇地点开。

令他震惊!

这根本不是哈佛生命科学院给他的私人信件,而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公函!昕煜暗暗倒抽一口气,定定神,花了点时间来弄清,教科文组织利用合法途径占用哈佛网络系统,并在HKU校方保密的情况下向他发送了邮件。

1999年,两艘古巴游轮行至澳大利亚附近公海海面相撞沉船。当时的搜救队潜入水底时只发现了一艘沉轮,且船上只找到行李物件和五名船员的遗体,其余乘客海员和另一艘游轮彻底不知所踪。
一个月前,美国国家地质勘查员考察美国沿岸地震带时意外的在圣弗朗西斯科附近海底发现第二艘游轮,然而船上乘客也全部失踪。
教科文组织派出秘密侦察组进行勘察,仪器数字显示沉船附近有微弱而奇怪的生命迹象,并非海洋生命体,但人们完全看不见生命征象,只搜集到一些证物带回化验。
教科文此函的目的:请昕煜加入研究行列,性质属于完全自愿,考虑期限两个月。但此事绝密,不可外泄。

昕煜陷入沉思。

分子生物学是从分子水平研究生命本质为目的的学科,它主要的还是在分子水平上阐明遗传、生殖、生长、发育的机理。外星生物探索现在处于微生物探索阶段。昕煜不相信有外星人的说法,但若在海洋中检测到生命征兆,而且时间间隔这么久,如果不是极为明显的核酸、蛋白质等生物大分子结构,人类目前的仪器不可能检测的到。可是这些生命迹象又从哪里来呢?

莫非这封信根本是有人恶作剧?可是又有谁能够以联合国的名义侵入加密局域网对程昕煜恶作剧?

“昕煜!”Sindra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嗯?”他抱着靠枕坐在沙发里。

电视的声音开的很大,可是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奖门人?”Sindra望一眼电视,顺手钦小声音:“你好像从来不看这种节目的。”
昕煜笑笑,坐起来,声音带着些倦怠:“电视机买来又不是当装饰用的。”
“昕煜!”Sindra皱起眉:“你今天究竟怎么了?从我回来见到你到现在你一直在发呆,出什么事了?”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不是看电视么?”他指指电视机。
“昕煜……我……”Sindra低下头:“其实你要是想说什么,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告诉我,我们……”她的眼光闪烁不定。

昕煜的行动电话响起,将Sindra的欲言又止打断,昕煜抱歉的笑笑。
“Hello,我是程昕煜……曦筠?什么事?……啊……OK你别急啊……我来看看……你的地址是?……好,一会儿见。”

“Sindra,我要出去一下,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你快去吧。”
“嗯,你照顾童童。”

门带上。
Sindra一片空白地立着。许久,耸耸肩,关上电视回房去。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3.

昕煜一手握着药水瓶的橡胶头轻轻挤压,蓝色的消毒剂点进鱼缸。他伸进一根手指晃了晃水,四条“篮板龙”立刻重新活跃的游动起来。

“好了耶!”曦筠兴奋的差点跳起来:“多谢你啊!”
“用不用这么激动啊?”昕煜莞尔一笑。
“你不知道我有多宝贝它们啊,虽然才来到我家几天,可是已经跟我相处的很好了。”曦筠从雪柜取来饮料:“今天下午一回来就直要翻肚皮,担心死我了……”她抬眼不好意思的耸肩:“其实这么点小事,真不该麻烦你。”
好像有点大材小用了,曦筠这么想。

昕煜单手支着桌子接过饮料。

“我不是兽医,这种小问题你找我还好,别的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啊。其实养鱼也不是很难,你买这种上等的热带鱼,可以找点专业书籍来看看,有指导的话,会好很多啊。”

曦筠不满意地挑挑眉:“我有养过啊,很多年不养忘记了嘛……”

昕煜微微一笑,瞥一眼手表:“我该走了。”
“我送你。”

门打开。和颐和曦筠撞了个满怀。
“哇——小姐你怎么突然就开门啊?”和颐捂着额头,抬眼望见昕煜,张开口忘记了痛:“昕煜……?”
“Hi。”昕煜对她俩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感到有趣:“你们两个没事吧?”
“他怎么会在啊?”和颐盯着曦筠。
“等下给你解释啦!”曦筠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没有驶上回家的路,昕煜在沙滩上对着夕阳沉默。

海上日落的壮观从来都不亚于海上日出。巨大的红色圆盘一点点浸到水里去,那最后一点光与热尽情释放,让人错觉那水天相接之处将会因冰与火的碰撞产生无穷的烟雾。天空由前至后渐渐被黑色吞噬掉了。星辰拼命从浓黑中挤出来,将倒影倾泻入冰凉的海水。

人们对波光粼粼的水面赞叹到美不胜收的词汇全部用尽,又有谁摸的透平和表面下潜藏的暗涌?

靠近岸边的人们或许吟唱春江花月夜的莺声流转,然而当置身海洋深处,前后左右都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还有人会觉得心旷神怡吗?

昕煜没有溺水的经历,但他却恐惧没有陆地的焦灼。他知道在水中因窒息死亡之前绝望到感受不到绝望的痛苦。因为她,正是这样离他而去,他却眼睁睁的无能为力……

他知道那封信函中提到的研究并不一定要他下水作业,即使需要亲自到现场采样,也应当有绝对的安全保障,为了科学事业不是应当克服个人的困难吗?

然,他是真的无法走出她的阴影。或者说,已经变成他自己的恐惧。

夜,终于完全侵进来了。海风从远方席卷而来,一阵,一阵……

听到“Come in”,和颐开门进去。
“总编您找我?”
“嗯,坐。”
总编的神色有些严肃,和颐犹疑的坐下。
“我想你知道我们报社的规定吧。”
“啊?”和颐一愣。她做了什么违反规定的事了么?
“虽然对于兼职人员我们没有硬性规定,但既然你的位置比较特殊,已经属于高层编制人员,我还是希望你顾全一下,不要给人留下不好的话柄。”

和颐皱起眉:“总编,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总编咳了两声,让和颐感到很不舒服。

“我们所有的编辑、执行编辑,人力利用权已经被报社通过聘用方式买断。换句话说,任何人不应当以个人名义出现在其它刊物的策划名单内你明白吗?”

和颐恍然大悟。她觉得有点好笑。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却让总编拐弯抹角难以启齿。她表示理解地笑笑。
“总编,有件事可能你不大明白,其实我为林氏集团做的策划并非以个人名义,林氏与我们系有特邀协议。可以这么说,我只是在完成学校的功课。”
“哦?”总编不高兴地反问:“嗯,学生兼职确实没有义务为本社做全部版权服务。不如这样吧,我希望你尽量少接其它出版社的约稿。我知道有点为难,不过据我所知你们系的特邀名单并非强制性的,如果你觉得少了一次实践的机会,我们可以给你多安排其它工作。我们最近和商务有一些合作计划,到时候考虑给你安排一点。”

和颐为难的咬住下唇。报社与出版社的工作毕竟不同。就个人而言,林氏集团的策划工作更接近她的专业。没错,学校方面,少一次约稿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但……她对林氏那些富有挑战性和拓展性的工作更有兴趣。
然而报社一向都给她很好的待遇,总编素来也挺照顾她。如果不是此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也不会这么要求自己。

她望着总编斑白的鬓角。那眼角的鱼尾纹让她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年迈父亲,心中为之一动。
思量片刻,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

与彦前后左右翻遍新书策划的设计名单,没有陈和颐的名字。

“奇怪。”他暗自思忖,叫进Kelly:“名单核对过了?”
“是啊,陈先生有什么问题么?”
“和上次的好像不大一样啊。”
“HKU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

与彦有点失望。
这批新书更有新的挑战性。他很想见识一下和颐会怎样处理。然而她不在制作名单之列。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兀自笑笑。他又不是不知道,选择由谁来做,HKU是完全自主的,在这一点上林氏也没有过问的必要。当然他也可以特别指明要谁来做,但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理所当然。这次的几个策划也做的相当漂亮。那么是什么驱使他想要作出这么不专业的举动呢?

但他终于忍不住拨通传理系外联部的电话。
“她自己不做了啊?”
“是的。我刚刚查过档案了。林先生找她有事?还是,她上次的策划有什么问题?”
“哦,不是,我问问而已。她的风格我比较欣赏。”
“要不我帮您约她谈谈?”
“那倒不必了。OK,Bye。”

与彦耸耸肩,眼珠转了转,摇摇头,翻开文件夹又合上,有意味的一笑,再度提起话筒。

和颐夹了书本向停车场走去。阳光从绿色的树叶中洒下来,清绿透亮。
“Hello?”和颐的行动电话铃声是她最爱听的那首粤语歌《有缘人》。
“和颐吗?我是Gordon。”
“Gordon?什么事?”
“今晚有空吗?”
“今晚?”

“对不起,您所播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播。”
与彦挂断。
时间指向三点一刻。
“林先生,与天蓝出版社的会议时间要到了。”1号线的电话又想起。
“就来。”

Colors of the wind的歌声四处回荡。
“这间餐厅,感觉如何?”文辉为和颐斟了一点红酒。
“还不错啊。”和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文辉只约了她一个人。
她答应他来的时候,本来以为曦筠也会来。去会堂听音乐剧,然后来这间音乐餐厅吃饭,接下来,他想做什么了?
和颐略略感到不大自在,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刚才那场《胡桃夹子》呢,俄罗斯算这支剧团演的最著名了。这次世界巡演,我好不容易才买到两张票。”
和颐敷衍的笑了一下。“怎么不叫曦筠去看,她应该比我更喜欢。”
文辉淡淡一笑:“我觉得你也很合适。”
和颐瞪大眼睛。她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可是……他这种自作主张的感觉究竟哪里来的啊?

“和颐?”
“啊?”
“怎么突然不说话?”
“啊……我吃东西本来就不习惯说话啊。”她浅笑。
“Sorry啊,那我不说了。”
她连连摆手:“你继续,我可以听的。”

如果发现曦筠并未赴约以及吃饭时候的交谈,令她猜到一半文辉的意图,那么当他提议去乘维多利亚游轮的时候,和颐觉得实在有必要澄清一下彼此的立场了。
“Gordon,这个时间,游轮只卖情侣票的。”
“那怎么样?”文辉似乎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只是坐船而已。”

和颐低头不语。
“Gordon,其实我想说的,不止是游船。如果我没猜错,我想,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你说的那些,那些东西,音乐剧啊,餐厅啊,其实,都不大适合我。我……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浪漫,你明白吗?”

文辉一笑。这笑容仿佛在说,和颐的反映他一早就料到了。
“你还没开始尝试,怎么知道不适合呢?”
“这种尝试,一定是徒劳的。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继续了。其实你并不了解我多少。”

文辉玩味地笑起来。他追过不少女人,也被不少女子追求过。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便这么迅速的作出拒绝姿态的,仅只和颐一个。她的这种与众不同的淡远,她的神秘的出现,和曦筠好的如胶似漆,正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爱情本来就不是讲了解坐起。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初始。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对自己总算有信心,你何不也给自己一点信心?”

和颐微微吃惊的注视着文辉。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他居然还在继续?
“Gordon,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只是好朋友,朋友的朋友那种,你明不明?”这下说的够直接了吧?
“我明白啊。OK,可能今天你觉得太着急了一点。如果你感到有压力,那么我把一切都收回,等你慢慢考虑成熟,我会再找你。不如试着把自己交给时间。”他给她一个自信的笑容。

和颐挫败的干笑一下。
时间,她一直在试着把自己交给时间。然而时间与时间,可不可以不要交错的这么迅速和突然?
算了,看来真的只好交给时间。希望Gordon真的明白。

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晚从来不缺少灯饰繁华。沿海的路灯随着弯曲的海岸线旋转出漂亮的弧度。
海风轻轻抚弄和颐的法缕,湿润的空气扑打在脸上,顺便将柔碎在浮藻间的星光洒向她。那润泽的味道,仿佛千只银铃细细作响。
这种旧有的感觉离开她很久了。她知道她现在只是在试探着重新感受,却没有那么快完全找回来,也不想那么快。沙滩上的脚印太深,依靠清风来抹平,便需要没有干扰的很长一段时间独自清理。

苏文辉未必懂得,但只要,她自己懂得。

“现在想做什么?没那么快接受我的话,不用陪我逛这么久的。”
文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和颐挑起嘴角一笑。
“那送我回家吧。”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4.

Memorying Coffee里飘着浓郁醇厚的咖啡豆香,香飘七里。蓝山和爱尔兰咖啡的味道各自的不同风格却交织着相同的韵味。与cappuccino的休闲轻适不同。懂得蓝山与爱尔兰原味咖啡的人总是注重心底深味感情的一类。与这两种咖啡厚实的质感一样,真正精于品味他们的人把感情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们愿意用漫长的时间观望和评价,甚至更加热衷于享受那份心神相同而不直面的灵觉交流。一旦他们找到并确定他们所需要的人,便会完全投入进去。所以,这种人的爱情值得用智慧来深层体味,但心灵本质却异常脆弱。他们一旦受伤,便极难弥补,甚至无法弥补。就如蓝山于爱尔兰咖啡一般,从入口那一刻起就带着回味无穷的魅力,然而如果配错了零食,就会完全破坏最初那动人的力量。

和颐捧着满满一杯爱尔兰咖啡轻转,表层的泡沫与特制的杯口无摩擦的反向运动着。她用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泡沫。这是爱尔兰咖啡特有的泡沫,厚重粘稠。咖啡透过泡沫将淡淡的爱尔兰酒味送入口中,那种感受,仿佛站在大雨之中,从街道这头,望向街道那头。愠黄灯光下一个独立的影子。你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但你同样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注视自己。这种目光不确定,但那感觉却真实。

“爱尔兰咖啡,不是应该趁热喝才有味道么?”与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和颐抬头,画出一弯浅笑:“Hi,你来了。”
“对不起,我迟到。”
“不要紧,反正你call过我了,一会儿而已。”

“林先生还是要蓝山么?”waiter走来询问。
“照旧。”

和颐低头依旧轻轻搅动咖啡勺,继而放下来,“叮”的一声。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约我出来,不是应该你有话要和我说吗?”和颐说着挽起一缕齐肩之发,掖在耳后。

与彦的“蓝山”呈上来。Memoring的蓝山煮的很地道,连不饮蓝山的和颐都被香味吸引。
与彦舔舔嘴唇,似乎有点难于启齿的神态,十指相交握在身前。
“其实我不应该问你的,你就当我这个人比较好奇吧。”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不帮我们公司做策划了?”

和颐略略一愣。
“没有继续做的……不止我一个呀。”
“但是对我们造成遗憾的,并不多啊。”

和颐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她的能力她自己很清楚。从本科开始便总是年级第一。报社的实习也使她增加了经验和自信。然而连续两次得到与彦的赞赏,她依旧有点头次中奖的兴奋喜悦。
“我也很珍惜这次发展的机会。不过,你知道我在报社做兼职的,帮你们做策划的话,有点冲突……”

与彦仔细思量。
“那么这个遗憾无法弥补咯?”
和颐抱憾一笑。
“或者……”
“嗯?”
“如果可以不以我个人名义,而是以HKU的话,我想报社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Are you sure?”与彦眼前一亮。

和颐感兴趣的眯起眼睛:“哈,原来我可以这么重要?我是不是应该多问你要一点稿费呢?”
与彦端起手中蓝山:“如果你喜欢,每天的咖啡我请。”
和颐挑起眉:“你很空的么?而且咖啡喝多了也不好。”
“那咖啡掺酒就更不好了。”
“这种爱尔兰咖啡,没有酒就不正宗了。”和颐此时才品下第一口,已经微凉了,威士忌的浓烈味道渐渐失去咖啡的包掩,呛的她略一皱眉。

“我知啊,但是最早并不是放酒的。你有没有听过爱尔兰咖啡的故事?”
“咖啡也有故事吗?”

“据说创制爱尔兰咖啡的一名爱尔兰青年,他暗恋上一位空姐,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她,只有在她每次来到他的咖啡店时,亲手为她调制爱尔兰咖啡。后来空姐到过很多地方,都点爱尔兰咖啡喝,却总是品不出相同的香味。终于有一天,小伙子鼓起勇气表达倾慕并赢得芳心。空姐问起咖啡,他告诉她,那是因为,他每次在调制好咖啡以后,都会滴落一滴因思念她而落下的眼泪在咖啡中。她喝到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味道,便是思念发酵的味道。”

和颐转动咖啡勺的手停在半空。杯里的咖啡绕着金色的勺柄空自打着转。

“一个男子为了不确定的感情落泪,是不是造作了一点呢?”
“你们女人喜欢说自己多情善感,其实男人之中也有感情丰富的人。放开社会责任,放开一切压力,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哭的权利呢?”
“那么他呢……是不是也会,偶尔有思念发酵的味道……”她的声音轻的只有心灵可以听得清。
“嗯?你在说什么?”

和颐一愣,回过神:“我是说,你不像是那种男人吧?”
“那么你觉得呢?”
“跟你不是很熟啊,看看再说咯。”

《有缘人》的曲调在Memoring Coffee的整个空间荡漾。
——谁幸运过,心窝痛过,别要再问奈何。

她只是伤痛一段无可奈何的往事罢了。然而,什么才是真正的缘分呢?难道缘分是一种会递变的东西,随着时间,渐渐消失殆尽。
或者,她的缘分仍然在那遥远未知的地方,身后是一个生命中的过失,抑或,只是带着伤痛的一段历程,由不得她后悔。

“怎么样,有地方去吗?”

街道上人来人往,深秋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和颐同与彦并肩站在咖啡馆门口。
和颐抬手看看表。
“三点钟,曦筠应该去鹿鸣居了。”她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
“没有地方去?”
“没你那么多节目。”
“我看上去有很多节目吗?”
“喂,好像你是总裁啊,你不该很忙吗?”
“所以我就不可以休息,要一天恨不得25个小时随时待命啊?女人之中,你算奇怪的了,这么喜欢拼命工作,好像不知疲倦似的。”
“不想白吃白喝,就要做事啊。”
“那你想到去哪里没有啊?”

和颐转转眼珠:“你很空是不是?那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啊?”
“K&K玩具店咯。”
“那不是服装店么?”
“是啊是啊,新开的连锁啊,快走啊。”和颐已经跑出很长一段路。
与彦望着和颐细细的背影,那翩然一回首,一丝浅笑不知不觉爬上他的嘴角。

“欢迎光临。”

听见风铃的声音,曦筠并不抬头,熟练的招呼,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脚步在收银台前停下来,好一会儿。
曦筠奇怪的抬头,仿佛被粘在地面上。

“曦筠。”
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如同穿越无数的年代,让她失去了真实的触觉。
“Ken。”她听见自己叫他的名字,声带没有震动。

他瘦削的让她快要认不出来,头发有些纷乱的搭着。他的脸上写满憔悴。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和那嗓音,她再也不可能认出他来。

无论岁月如何改变一个人的容颜,他的眼睛永远不会变。
他曾经拥她在怀中,望着多瑙河的流波说的如痴如醉。

“你痩了。”Ken微微一笑,紧蹙的眉宇突然打开。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曦筠努力压制声带的颤抖。
“对不起,我没有经你同意就来了。文辉跟我说这里可以找到你。”

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站在半圆形的柜台外面,她倚在墙面。书吧里顾客切磋书本的喁喁声时而飘来,阁楼上滴水的车轮响的格外入耳,“叮咚——叮咚——”带着一个世纪的回声。

“呃,你很忙吗,现在?”
“啊,不。”她从残破的回忆中惊醒:“嗯,我们去阁楼坐坐吧。”

单人秋千无风自动的空荡着,八角凳上面对面坐着,谁都不知如何开口。

“你什么时候到的?”这个问题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四天前。”

重新归于沉默。原来时间真的可以让曾经最亲密的人形同陌路。

“你住哪里?”这个本来顺其自然的问题现在听来这么突兀。
“Royal Hotel,我一个人。”

曦筠抬起眼,又垂下去。
他是开始准备解释了吧?她感到心跳有些不整齐。她早就准备了接受任何解释,却依然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强烈的莫名的抵触。

“Catherine走了。”
“什么?”曦筠张开口盯着他。
“她死了,两个月前。”Ken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凄凉。
“她……为什么……”
曦筠掩住口。Catherine。她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早就知道她是谁。她不是应该恨她,起码,也应该对她毫无感情的吗?为什么她陷于震惊。
“AIDS。”这一次,Ken的语气格外平静。

水车停止了转动,只剩下秋千在摇晃,“吱呀呀”的声音刺透耳膜。

“我认识Catherine的时候,她已经患上这个病了。她是被一帮暴徒玷污了的。她从小没有父母,又很脆弱。刚开始她不断的想要自杀,被我阻止,她便自残。那时她真是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直到我尝试作了一支曲子给她听,她竟然平静下来。我劝她参加比赛,以此分散她对病情的注意。她没有朋友,也不爱见人。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只好把她接回家,这是那次大赛前一个月的事情……”

这个故事她是否早就应该得知?然而她已经是这件事中最后一个知悉原味的人,任何举动都无济于事。

“你那个时候不愿意见我,就是因为她的病?”
“是。”
“你最后用的曲子,就是给她写的那首?”
“嗯。”
“你可以和我解释的,即使她不愿意,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曦筠的眼中注满泪水。

Ken沉默。也许,他的同情胜过了爱情。

“她爱我,曦筠。但是,我爱你。我知道如果告诉你,放手的那个一定是你,而且你会很痛很痛。那么,不如让我先负你,也许你恨了我,就不会那么痛苦。我知道你比她坚强,她更需要我的照顾……”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因为你还爱我吗?”
Ken不语,深深叹息。曦筠猛地一惊,恐惧的抬头,盯着他瘦削的脸。
“难道你……”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我真的不知道和她做过些什么。一个月前我查出来的时候,我只是想到,要再见你一面,哪怕你已经忘记我了……”
他闭着眼,仿佛那样能让他舒服许多。

曦筠只觉得血液的温度降到冰点。

秋千,彻底停了下来。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5.

是不是海洋的胸襟太广阔,面对它倾诉心事,可以保证脆弱的自尊不受伤害。它不会说是,也不会说否,它所有的回答只有海浪被风推上沙滩上,“刷刷”冲洗的声音,只有潮起潮落,一层又一层留下的水印,近处浅淡,远处深沉。还有那些鸣欧的海鸟,它们只会聆听,并不转告,是最安全的听众。或者是海洋在静谧的时间总是过分安静,连风声与涛声都只有气流水流规律性穿梭的自然状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它包容你笑,也包容你哭,它允许你朝它发怒,也允许你朝它沉默不语。它只是亘古不变的在那里,让时间与空间在天地间旋转,让烦躁与哀痛在心灵深处瓦解和沉淀。

所以,有那么多人愿意静静坐在海边,将心事交给无边无垠的大洋。

昕煜曾在这里沉默,现在,曦筠在这里伤叹。

这么多年的心如死灰,原来只是一个残忍的错误?用尽全力抚平的伤口,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细弄?在逐渐淡忘多瑙河倒影一波细碎星辉的时间里,却让她找到记忆的潘多拉魔盒……

她一直错怪他,这么多年。

她低头,手从双腿的弯曲处交叉着抱过来。海风轻轻扬起她的发,飘飘的,擦着她的肩头,一丝丝轻痒。
她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很宽容。他不再爱她,她便放他走,固执的甚至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解释。她以为她不想为难他交待一个难堪的理由,原来只是怕自己受到无爱的伤害与失爱的惶恐。

一直背负着命运折磨的那个人,其实是Ken。
曦筠深深吸进一口气。
她是那么自私,为了自以为是的原因,误会他,离开他。她不敢想象他这么多年承受着被自己误会的伤痛,照顾着敏感多病的Catherine,该是多么心力交瘁。
还有他瘦的变了形的面颊,他的病。

曦筠甚至觉得是自己亲手剥夺了他的健康与幸福。如果当时她可以了解事情,她一定不会说分手,他便不可能一声不响绝望的带着Catherine离开。如果有她的理解和支持,他怎么会如今天这般憔悴……

贴着脸颊的长裙被泪水打湿,两块椭圆的印迹。

她可以,怎么弥补?

“曦筠,但是我爱你。”
Ken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的回荡。
现在,Ken,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呢?曦筠吸一吸鼻。她嘲笑自己,他最后一点追求他自己渴望的自由,她也要寻根究底吗?

她只有,无限量支持。

但是,Ken,你现在,真的还在爱我吗?
她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果她还对他残留着爱情,她一定义无反顾回到他身边。
然而,曦筠难过的是,她不爱Ken了,一点也不,无论造成的原因是什么。感情一旦消失,便不可能回头。她想要陪着他,却害怕这近乎施舍的同情刺伤他的自尊。

她还可以给他什么呢?

血色夕阳染透半边海水,天空也被烧的鲜红。天地静下来了,曦筠把自己抱紧一点,海风开始变得寒冷。

海洋,永远只能聆听,却给不出解脱的出口。

曦筠疲倦的关上家门。
“咦?才回来啊?”和颐塞着一口面条:“厨房里还有面,张妈下午煮了的,要不要,我去给你拿。”和颐说着起身。
“不要了,和颐。”曦筠将自己扔在沙发里,靠着她坐下来,拉主她的衣角。
“你怎么了?好累的样子。今天书店很忙吗?”

曦筠闭着眼睛摇摇头。她已经无力说话。
和颐抚弄她的头发,思量片刻。

“Ken今天找你了?”
曦筠张开眼睛,愣愣的望着和颐几秒,又垂下眼帘:“是不是所有人都猜到他会来找我?”
“他特地到这里来,如果不找你,反而有点奇怪了。”
“是很奇怪。”
“嗯?”
“为什么要这么久才来告诉我……”

“曦筠?”和颐惊讶的看见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她对她讲故事的时候还是微笑的诉说。Ken究竟和她谈了什么,竟比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还要令她痛心疾首?
曦筠叹息着笑出声,抿抿最吹,反过来拍拍和颐。
“没事了,我知道怎么处理。”

和颐漂亮的眉毛拧成一堆:“你真的知道?”
“是不是想把我继续弄哭啊?”
“OK,那不问了。”

和颐抬起双手,转身趴在沙发上,顺手接听响起的电话。

“Hello,我是陈和颐。”
“和颐,我是Gordon。”
“啊……你——好……”和颐心虚的瞥一眼曦筠。不看还好,看了反而找来她的八卦大眼睛。
“有空出来喝点东西吗?”
“现在?”和颐看一眼手表:“很晚了哦……我……要睡了。”
“哦……那明天中午呢?你上次说要找的那两部电影我找到了,不如明天给你吧。”
“明天啊……”
“有事?”
“是啊,明天我……要帮教授做事。”
“那不要紧,再联络。”

“谁啊?”曦筠的愁容倒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你明天不是休假吗?”
“临时被教授call回去,你又不是没试过。”
“哦——”曦筠故意托长尾音:“不知道哪个男生这么大面子要到你陈和颐小姐家电话啊。”
“什么啊你在夸自己啊,这好像是你家电话啊。”
“我不告诉男生的啊。”
“不就是Gordon咯……”
曦筠尖叫一声捂住嘴,瞪大眼睛盯着和颐。和颐自知失言急得跳脚,要反口已经来不及了。

“喂,喂,你……叫什么啊!”
“Gordon跟你来真的啊——”曦筠憋不住终于笑的前仰后合。
“你这么笑什么意思啊?”和颐小小恼火。

“别误会,我绝对不是笑你,我是笑这个世界好奇妙。”
“有什么奇妙啊?”和颐都烦死了,她根本闹不清苏文辉怎么会突然盯上自己,偏偏曦筠的反应还要这么夸张。

“你不知道啊,Gordon可算情场杀手哦。从小到大不晓得有多少女生想做他女朋友呢,全部都是千娇百媚的女孩子。他的眼光呢,就很特别,越是表现的出众就越不喜欢。能让他主动出击的就少之甚少了。啧啧啧,看来你太厉害了!”
曦筠说的是真话。

“厉害你个头啊,”和颐身子往后一靠:“怎么都甩不掉,阴魂不散,麻烦的要死。”
曦筠挨过来拉住和颐的手臂:“喂,干吗甩掉啊,你都没有试过,其实Gordon人不错啊,对女孩子很贴心的,没错他有时候是婆妈了一点点……不过找男朋友老实点比较好啊。”曦筠说的头头是道,简直像是在做媒。
和颐撇撇嘴。依她看来,文辉不到南墙不低头,到了南墙依旧不低头,势在必得胸有成竹的架势,看上去一点也不老实。

“你喜欢,你留着吧,我睡觉去了。”和颐伸个大大的懒腰,起身上楼。
“那怎么可能,他喜欢的势你啊——”曦筠仰头追加一声,自顾笑着躺倒在沙发里。

客厅里的荷花吊灯一层又一层叠着,光晕眩惑。
曦筠的笑容敛起来。
这个世界就没有简单平凡的生活,平静安详的爱情吗?

下课铃响。

“陈和颐,记得后天中午之前,把资料发到我邮箱。”
“知道了教授,还需要一份纸质备份吗?”
“那个就等等吧,时间太短了,辛苦你了。”
“不客气。”

和颐抱着一叠资料,迎着阳光走出教学楼。一缕阳光斜打在她身上,栗色的发丝上泛起白蒙蒙的光圈。她抱着资料,身着黑色长裙,仿佛智慧女神一级一级走下台阶。文辉勾起一边嘴角,欣赏的看着。

她张着口呆呆看着文辉,一时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Hi,下课了?”
和颐把资料放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你怎么……”
“我昨天不是说找到电影碟片了吗?看你没空,过两天我可能也会忙起来,于是给你送过来。”
和颐机械的接过来:“你……可以寄给我……”
“寄包裹容易丢啊。”

“喂,”文辉将双手背到身后:“你不会连饭也不吃,继续回去做事吧?”
和颐这才回神过来,感到有些抱歉:“嗯——我请你吃饭吧。”

“林氏这个月的帐目就这么多了,我看过了,没问题。”Joanna把文件夹递给与彦。
“几个版权协议跟进的也OK。有一点小的漏洞,不会造成损失,我的建议是暂时不用修改,等财政舒缓再考虑,以免资源浪费。”文辉合上笔记本。

“Good,辛苦你们。”与彦在座椅上转了转。
“那么,谈完公事,是不是可以谈点私事了呢?”与彦探身上前盯住文辉。
“哎,等等,男人的私事不适合我,我先出去了。”

文辉干笑着摸摸鼻子。
“又撞了一鼻子灰,是该擦擦了。”与彦笑着向后一靠。
文辉却眯起眼睛:“这么有个性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怎么样,棘手?”

文辉轻轻一笑。
“Well,你还打算继续?”
“Why not?”
与彦了解的拍拍他的手臂。

和颐,确实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女生,连自己都对她开始好奇。从第一次看见她的策划,直至看见她本人,她的所有都如同给繁杂的商务生活带来一阵清俊的凉风,习习的让他舒服。
只是因为她独特出众的才华吗?

经验告诉她,才华与心灵的魅力往往成正比。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手边那本新近送来的书稿,如品完蓝山一般微微一笑。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6.

曦筠背着包包走到一座大厦前,包里装着琴谱。

“三楼D座。”
她轻轻掏出小纸条看一眼,仰起头。阳光仿佛从大厦楼顶直射下来,明晃晃的刺人的眼睛。高远的天空蓝的透彻纯净。云淡风清的气候美丽的如同地中海沿岸令人心旷神怡。
曦筠将被阳光晃的有些眩惑的眼睛闭一闭。
“69层,住这么高啊。”

是啊,好高呢。自从她记事以来,没有几次登上如此高的楼层。她喜欢在空旷平坦的地面行走,视线可以望见远方的地平线。即使在低矮的楼层中,也可以有明亮充足的光线。

电梯飞速上升。曦筠在封闭的空间里,手心冷的冒出虚汗。
她讨厌这压抑的空气,疯狂的速度。

“叮。”电梯门打开。她晃晃脑袋,深呼吸,找到6907的门牌。
把一切都忘掉。她对自己说。要面带微笑,她是来做幼儿钢琴家教的,把自己忘掉吧——她现在只是个钢琴教师。

按门铃。四秒,五秒,六秒,七秒,门开了。
昕煜微笑的脸出现在门口。

“啊?!”曦筠的嘴张的很大,现在她是真的把一切不快都忘记了。她掏出地址条审核,忙着将脸再次转向门板,仔细打量金色的门牌号。
6907,三楼D座。

没搞错吧??
“曦筠,你没走错,就是这里啊。”昕煜好像知道她的疑惑。
曦筠只报以瞪大眼睛紧盯着他的神态,那架势简直像是要逼供。
“呃——可不可以先进来?”他侧开身。

曦筠匪夷所思的坐到沙发上。
“Coffee?Or orange?”昕煜拉开冰箱。
“不用了。”曦筠挪挪身子:“能否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是来做幼儿钢琴家教的啊,音乐中心给我的地址怎么会是你家??还是,这不是你家啊,你是来做客的?”
“没错啊,是我家。”
曦筠失声大叫:“不会是你吧!”

“怎么会呢。”昕煜挑起眉来笑着看她吃惊的样子。“你忘记我家的小房客了?”
曦筠愣了一秒。“你是说……童童?”
昕煜点头:“其实我早该猜到是你的。”
“什么意思啊?”这话说的,好狡猾的口气啊,感情他一早就知道是曦筠?
“HKU姓唐的年轻钢琴教师应该不是很多吧。”
“切。”

曦筠懒得说话。真奇怪,先前担心为了Ken的事情而精神不集中的状况居然没有出现。
“那童童呢?”
“在房里,我一会儿去叫她。”昕煜起身,又回头叮嘱:“曦筠,你知道童童的情况的。先前来过几个教师都说不好教,所以……可能要请你多费心。”
“我明白。”曦筠郑重的点头。交给她的学生无论是怎样的孩子,她都会尽力教好她,哪怕是失明。

“不过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想到让她学钢琴?”
“她Mummy见她很喜欢音乐,便托我帮她留意一下咯,没想到遇上你。不过Sindra今天不在家。反正你们也见过面,以后再介绍吧。”
曦筠心下嘀咕一阵。他对Sindra照顾的有点不像纯粹的房东房客了。或许是因为童童吧?她晃晃脑袋,自己是来做家教的,怎么想到这种八卦问题了。

童童很喜欢曦筠。
比起上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童童看上去更漂亮可爱了几分。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可是瞳孔却一片漆黑,没有光彩。

“告诉姐姐,你会弹琴吗?”
坐在钢琴面前,曦筠轻声询问。
昕煜家里是一架乳白色的普通钢琴。琴台上放了一支水晶钢琴的工艺品,底座刻的小字说明是在美国买的。有一个陶瓷娃娃坐在钢琴面前,歪着脑袋调皮的微笑。

“我会《一闪一闪亮晶晶》。”童童甜甜的回答,粉扑扑的小脸上印出两个小酒窝。
“哦?可以弹给姐姐听听吗?”
童童很高兴的点头。曦筠把着她的手放好位置。

音乐声响起。
童童看不见键盘,加上人小,不大够的过来琴键,乐声有点布连冠。可是她弹的很认真,头随着节奏左右摇摆。
曦筠和昕煜鼓掌。
“很棒!谁教你的呢?”
“昕煜哥哥。”童童自豪的仰起小脸。
曦筠好奇的抬头盯着他。
昕煜不好意思的耸肩:“我只会胡乱弹一点。”

曦筠笑一笑,不再与他说话,转身仔细的开始教童童。先是熟悉键盘和音阶。童童并不难教。虽然她看不见,听力却很灵敏。每个键盘的位置和音高,曦筠只需示范两三遍她便能记住移调和位置。既然童童不能看琴谱,曦筠觉得不妨弹给她听。最远古的时候,学习乐器也只是凭靠教师的演示和学生的记忆而已。

童童很快记住了音阶。
“今天就教到这里吧。记得多多练习,我下个礼拜来检查啊。”曦筠拍拍童童的脸蛋。
童童不高兴的嘟起小嘴:“我要你再陪我玩一会嘛。”
曦筠求助的望向昕煜。
“童童乖,Mummy就快回来了,到时候她就可以陪你玩了。曦筠姐姐还有事要做呢。”
“不要嘛——曦筠姐姐我想听你弹琴。”

曦筠笑起来:“那好吧,你想听什么呢?”
“弹你最喜欢弹的曲子啊。”

曦筠怔了怔。
她,最喜欢的曲子吗?不可以欺骗小孩子是不是?然而那支曲子……
她微微皱起眉头。
昕煜瞥见。她,也有令人为难的钟爱之曲,像自己一样吗……

“那,姐姐弹一首给你听。”
曦筠定了定心,在琴键前调整好姿态。
《魂归多瑙河》的乐声在房间里回荡。

童童听的出了神。这是一支有磨砺的曲子,华丽的如同维也纳辽远的星空。然而,他听的到,那激荡背后极力压制的深深忧郁。
那是,她心中抹不平的伤痛往事吧……

乐声结束,曦筠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
童童居然趴在曦筠身上睡着了。门口,Sindra静静立着。只有她看见,曦筠眼中,与那琴声共鸣的色彩。
“咳……”她小声咳嗽。

“Sindra?”昕煜转身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
Sindra轻松一笑:“刚才太好听了,所以我没打扰你们啊。”
曦筠欠身微笑,怕打扰了熟睡的童童。
对于九岁的她来说,这支曲子虽然优美,却也有些深刻难懂了吧……然而曦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选择这支来弹给她听?
还是,她自己突然想听。

四年了……
她竟然一个音也没记错。

Sindra过来将童童轻轻抱起。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呃……没关系。”曦筠有点尴尬的站起来:“你女儿很聪明,学的很快,假以时日,她应该会和其他小朋友弹的一样流畅。”
“是吗?”Sindra宠爱的低头看着怀中睡熟的童童,伸出一只手:“嗯,我们也算认识了。”
曦筠点头。

“那,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昕煜拉开门。

“嗯——”跨出一只脚,突入又转过身来。“问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你不是很会弹琴啊,那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钢琴,还有那个水晶钢琴——做装饰?”
昕煜一愣。
在家里摆着钢琴的原因么?

一缕阳光擦过房间留下光晕圈圈点点,听到一点时间流动的声音。
“算是,一种习惯吧,纪念一个人。”他回答。
眼底,有一种深沉的东西在流动,曦筠看见了。那种,深沉记忆的伤痛。

他一向给她洁白的感觉。他的世界里,也有流血的伤口么……

“我走了。”
她突然感到鼻尖酸涩,快要忍不住眼泪。只微微一笑,消失在电梯中。

与彦把手巾搭在颈项。
打打壁球,出一身汗,是一种很好的减压方法,运动一向都是他放松身心的措施。有时候他自己来,有时候约了哥哥和昕煜。

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闪过他眼前。
“和颐?”
和颐回头:“咦?你啊。”
“你也来打球?”
“是啊,刚来。你走了?”
“一个人啊?”
“嗯。不过好像已经没有单人间了,”和颐耸耸肩:“只好放血租双人的。”
“不如我陪你啊,费用一人一半。”
“啊?你不累么?”
“No problem。”

和颐累的跌坐地上,双手举起喊停。
“喂,你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子,这么不能打。”
和颐一手插在腹部:“我很久没打了啊,还有啊,你实在是太厉害,比不过你了。”
“很久不打了,就不要突然打这么猛嘛。”
和颐只顾着喘气。

“躲人啊?”
与彦也坐下来,伸个懒腰:“放心,Gordon从来不打壁球的。他身单力薄打不动。”

真讨厌,这个人不仅随时随地出现,而且貌似无事不晓,和颐的脸很没用的变得通红:“关……Gordon什么事啊……”
与彦笑眯眯摆了个“大”字躺在地板上。
“很多时候,可以试着放开身边的旧事,去尝试许多新鲜不同的东西。也许不会合你口味,不过也可以得到新的发现,这样的人生才够精彩。”

和颐低头聆听。
他仿佛并不是在帮Gordon说好话,而且,这些道理,听起来仿佛也并非表面上如此简单。
她还可以尝试新鲜的东西?她只是想要多一点时间来疗伤。
她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有一天,不用再凡事依靠自己。当子君出现,她本以为找到了,却发现,依然如旧的忙碌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没有时间享受同生共息的快乐。

也许,她只适合一个人生活吧。

那一夜,我的冲动,这辈子永远记得;带着伤痛,独自孤单,飞过半个地球;做这样帅性抉择心里头难免失落;一心想要,把你遗忘在异乡的午后……

谁说,一个女子一定要找到一个爱她的男子呢?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请你喝下午茶。”

与彦擦擦汗,爬起身向门口走去,留给和颐一个同样白色的悠悠背影。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7.

和颐交待完这个月的工作任务,回到自己的办公间。就算已经做好了妥善处理,以HKU的名义参与林氏的策划,还是有必要向总编说明一下的。
好在,总编应允了她的先斩后奏。

和颐托着下巴坐在座位上出神。封面策划的实践机会不是很难找,可是她偏偏舍不得林氏。是因为这批书经由商务发行,读者群广泛,可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吗?她并非爱慕名利之人。是第一次接触与彦时他出众的才华与姿态令她对林氏先入为主吗?他来到报社兼职的日子似乎要更早。

那么,究竟什么原因?

是不是她,一直都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一旦找到合适的环境,就不习惯再去改变。随子君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本该带着脱离了熟知二十几年生长之地的恐慌,但快乐和甜蜜超越了不安定的因素。
后来子君走了。然而此时,巨大的变故已经由不得她选择退路,只能接受。

现在?她发现她爱上了这里。她喜欢HKU轻松自由的发展空间,喜欢曦筠亲姐妹一样的关怀。
还有,苏文辉。
文辉是个有趣的人,尽管和颐很肯定自己对他的感觉仅止于朋友,她依然觉得新鲜。虽然他的“百折不挠”让她哭笑不得,到底她终于不再对生活种这种刺激怀着抵触的情绪。
这是不是就是与彦说的,新鲜的事物与精彩的生命?

或者多少跟与彦的话,有点关系……

和颐吃吃笑起来。生命是丰富多彩的,这只是对于整体人群来说的吧?有人活的高涨,必定有人愿意活的平静。她终究是个精神与物质上都安土重迁的人,对于一个现代社会前沿领域的研究者来说,是不是有点老土呢?

“笑什么笑的这么暧昧啊?”同时Karol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吓了她一跳。
“我在笑吗?”
“哇——你完蛋了,你发花痴啊,自己笑都不知道,喂,是哪个帅哥啊?”
“啊?什么帅哥啊?”和颐简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让我猜猜——林与彦是不是啊?”

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没把她呛死。
“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要不然你干吗老是帮他们公司做策划,又不是有很多稿酬,文汇不好么?”

和颐心里大叫“晕乎”。
“拜托,那也是我们学校的功课好不好?”
“是吗?”Karol一脸不信:“那这个Gordon呢?”

Karol指着和颐桌上一大捧花上的笑卡片。这是文辉头天送来的。和颐张口结舌。遇见Gordon麻烦,遇见八卦的同事更麻烦。让她怎么解释好呢?说自己被文辉穷追不舍,但自己就是看不上?是不是有点自夸和虚张声势?

和颐开始觉得这种被人追的新鲜一点都不好玩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么能干漂亮的女生怎么会没人追呢?当真读到博士就嫁不掉啊?看来这位小哥一定够资本,才敢追求你啊……”
Karol自顾一通乱猜笑着走开了,和颐叫都叫不住。
“完了。”她一头埋到桌子上:“这下没事都变有事了。”

和颐趴在椅背上,一副愁烦的模样。

琴房窗外的榕树叶随风轻轻摇摆,阳光从叶间透进来,斑斑驳驳的影子点在深红褐色木地板上,像极了一枚又一枚金色的古代钱币。

“说话啊,我该怎么办啊。”和颐咕哝着。
曦筠合上琴谱:“清者自清咯。”
“我不是说这个啊,我是说Gordon,怎么说他都不明白。”

曦筠轻笑一下,调转身来对这和颐,静静望着她,很久很久。那眼神,仿佛不只看着她,也看着自己。
“很多时候人们会觉得,感情就是凭感觉。但是没人可以保证,我们的感觉何时正确,何时错误。有时候我们匆匆下了结论,可能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等到时过境迁,说不定你会突然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当你想要弥补的时候,可能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她的声音细凉悠长,仿佛诉说一种潜藏的隐痛。

阳光在地板上轻轻游走,将斑驳的光圈慢慢拉长。

和颐皱起眉。
“你想告诉我,不要拒绝Gordon吗?”
曦筠收回眼光,笑嘻嘻坐到她身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感觉并不是随机的。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去认真品味一下,不要轻易做任何决定。我知道你对Gordon没什么感觉,不过也需要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慢慢发现答案,不至于造成什么遗憾。”
“会有什么遗憾啊。”
曦筠的脸色黯淡下来:“正是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遗憾,更应该耐心的等待。”

和颐低下头,背光的半边脸颊在阴影中变得模糊。

“时间,我只想安静的等时间悄悄过去,直到有一天,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也可能到最后,时间还是没有放过你。在一切几乎淡忘了的时候,告诉你残忍的事实。”

各自怀着心事,肩并肩倚着。琴台上的节拍器“格达格达”忙碌的空响。

“喂,”和颐打破沉默,晃晃脑袋:“你还没完整的弹过一支曲子给我听呢。”
曦筠抗议的转头:“我天天在家练习,你居然说没听过。”
“那怎么能算啊,要专门弹给我听的。”
“小姐,专场演奏会啊,要收门票的哦——”曦筠摊开一只手。
和颐一把拍上去:“是不是这么对我啊!”
“很痛诶!”
“对不起对不起……谈一首我听不就好咯,又不是天书,这么难啊。”
“哼。”
“嗯……今晚我做饭?”
“我要鱼皮龙虾煲!”曦筠立刻兴奋的回头。
“哇……你不用这么得寸进尺吧!”
“你做不做啊?”
“算了,便宜你,快弹啊。”
“你还没说要听什么呢。肖邦?舒伯特?巴赫?”
……

空气中的灰尘在傍晚的斜阳下凌乱的飞舞。一只落单的鸽子站在枝头“咕咕”叫着。突然拍了拍翅膀,腾空而去了。

大众书局。
J.K.Rolin《哈里•波特与混血王子》签售会。

书局中排起长长的队伍,人山人海,一直延伸到书局门外好远好远。和颐抱着新买的书站在队伍的中央东张西望。
好长的队啊,轮到她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的前面站着一个黑西装的男子,正巧挡住她的视线。她踮起脚尖想越过他的肩头观察一下前方动态,却以失败告终。
不是个头够不到,是他左摇右晃动个不停好像专门和她作对似的。

和颐急得要跳脚。逮到谁不好,偏偏那天去给教授交资料被那个小男孩抓到,一定要帮她去签名。教授的儿子脾气很烂,非常任性,没有一个研究生敢去惹他,约教授的时候都尽量避免去他家。可惜和颐偏偏这么不巧。

额上已经满是汗珠了,进度怎么就这么慢呢?
她再次踮起脚尖,身后突然有人向前挤,和颐冷不丁向前倒去。

“哎呀——”眼看就要摔到前面人身上了。那人却一转身扶住了她。
“咦?和颐?”黑西装的男子摘下墨镜。
“又是你?”
和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与!彦!

书局三楼,天水雅居茶社。

面前的清茶兀自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四周的空调凉的却让人寒毛直竖。

“原来你也看《哈里•波特》。”与彦透过开放式茶社的边栏向一楼依旧人头攒动的签售场眺望。
“我不可以喜欢啊?不过……我不喜欢挤签收啊——”和颐忙着解释。为什么总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他:“我帮教授的儿子来的。”
与彦耸肩笑笑:“哦——”

和颐对这声回答浑身不自在:“你也来这种签售会?其实你可以直接要到的吧?”
与彦双手垫在脑后。
“只是想来感受一下气氛,至于是谁的签名,并不重要。”

作为出版商,时而希望感受一下普通读者的乐趣,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故作姿态吧。可是和颐突然读出一点别样的味道来。

是……高处不胜寒吗?

原来,尽管站在不同的高度,他们却都是希求平淡的人群。

“看来我们来的目的都不是真的狂热于签售啊。”和颐道。
“但并不影响我们喜欢读这本书。”
“对啊,我最喜欢第二部,你有没有看过电影?”
“当然。我觉得阿兹卡班的囚徒拍的太眩惑了。”
“我也这么想。”和颐兴奋的说。
总是被同学嘲笑看“儿童读物”,她可难道找到一个知音。
不过——
“糟了!”和颐探头望向楼下:“签名啊!我忘记帮教授的儿子要签名了!死了,现在去排队一定来不及了……”
与彦皱眉略一思考:“不要紧,我帮你。”
“啊?”
“你忘了我的职业了。”与彦诚恳一笑:“等我一下。”

和颐感激的冲他匆匆下楼的背影点头。他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留给她不同的背影。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自己?

Ken立在窗前。微风把凌乱的头发一下一下扑在他的颧骨上。

这个东南亚的深水良港边繁华的都市确实与地中海附近的中欧奥地利有不同的风情。它不仅有深蓝的天色,明净的云朵如同中欧。古旧的建筑群虽然不如维也纳随处可见,典雅的欧洲风情也不够浓厚,但它有维也纳没有的现代节奏,流畅动感。

曦筠喜欢这些吗?并不像。
还是,她喜欢那深广的大海呢……
维也纳,只有一条悠悠的多瑙河。地中海,永远只能是金色女神一个遥远的梦。

门铃响了。Ken一愣,谁会来找他?
打开门。

“Hi。”曦筠甜甜笑着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
这笑容让Ken难受。
好熟悉的笑容,是他这么多年无法遗忘的。

“不请我进去?”
“哦,请进。”
曦筠忙碌的把纸袋里的糯米粥,小菜,水果掏出来往桌上放。
“酒店里的东西始终没什么营养。我请教过营养专家了,这些都是健康食品,你尝尝啊。”

Ken坐在一边,盯着她不停走动的身影,突然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曦筠本能的迅速推开他。
Ken跌坐到床上。

“对不起……”她捂住口。原来他已经如此弱不禁风。
为什么要反抗,她为什么要反抗他的拥抱?她不是已经决定陪他到最后了么……他一定,一定伤透了心……
“我……”曦筠内疚的掉下眼泪。她居然残忍到连最后一场戏也演不好。

“不要,逼你自己爱我。”
Ken的声音从他遮在眼前低垂的黑发中传出来。
“曦筠,我只是想临死前,看看你。”

最后一缕阳光从海平面收起。夜,悄无声息的来临。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原创】【连载】碎影

8.

试剂管整齐的排列在试管架上,不同颜色不同状态的化学物质沉淀在底部三分之一处。有几只液体中冒着细小的气泡,浅蓝如同云淡风清时候的天色,粉红如同草地上无名的野花,淡绿而透明的液体晶亮晶亮,仿佛要孕育出新的生命。

昕煜仔细的挪动显微镜。纤长的手指很平稳的揿住载玻片放到视野中。
高分子显微镜下一切细小的生命活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妙不可言,无论是大如远古时代的长毛象,小至显微镜下的一个纳米,还是智慧如建造了现代社会繁荣秩序的人类,抑或水中的浮游生物,都有自己的运动规律。

渺沧海之一粟。
上帝之于人类,应该也同人类之于这些显微镜下的颗粒一般,不过是沧海一粟吧。

昕煜绘好了分子运动轨迹,握着笔,思绪被拉回遥远的年代
——
哈佛生物实验基地白色瓦片外,碧蓝的天空下。

她把自己摆成个“天”字放在草地上,眯着眼睛。
“你说生命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昕煜手向后撑在地上。
“你先回答我啊。”
“呃……我们不是一直在探询这个定义吗,可是至今都没人可以给出确定的答案。”

她坐起来,失望的低下头。

“怎么,不对么?”
她的眼神有一会儿,分明闪过一丝让他捉摸不透的神秘哀伤。
“原来我们一直潜心研究的东西,只是一个未知数。”
昕煜挑挑眉:“科学研究不是一直都在向着未知的领域进发的吗?化学成分的同一性,严整有序的结构,新陈代谢,应激性和运动,稳态,生长发育,繁殖和遗传,即使所有的生命都有这么多共同点,我们所了解到的仍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还有很多现象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去解释清楚。在自然面前,人永远是渺小微弱的,这没什么可沮丧的吧?”

她偏过头望着昕煜,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那眼光竟然令她感到陌生的距离。
“知道么,在神的面前,人类渺小的连宇宙间的尘埃,沧海中一粒粟米都不及,我们努力寻求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你怎么了?课题遇见什么障碍了吗?我可以帮你吗?”
她摇头:“没人可以帮我。”

昕煜拧着眉,是什么让她变得这么消极苦恼呢?

“昕煜,我要走了。”
“什么?”他惊讶的看着她。

她站起来,并不理会他的表情。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什么也做不到。生命是什么?这个答案只是一个,不需要人类去探索的永恒真理。人生太短暂了,我要去感受生命,而不是研究。”
她突然笑了,脸上浮现开明的笑容,好似一切谜团都解开了:“嗯,不是研究。”

昕煜站起身,紧张严肃的握住她的双肩:“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放弃研究?你不是这么消极的。”
她推开他的手,静静朝他微笑。
“你并不十分了解我,昕煜。别担心,我只是找到我生命的真正归宿了。我走了,这对我来说是最快乐的方式。我的研究,交给你吧,你可以做的更好。再见了。不,不会再见了……不要想我。”

她转身离开。阳光静静在她身后拉下细长的影子。绿草如茵处,空气里浸润了清灵的香气。

半年以后,游轮失事的消息传来,他在罹难者名单中发现了她的名字。

渺沧海之一粟。

她应该完成她的心愿了吧。但忧伤永远是留给活着的生命体。

昕煜手腕轻轻一震,试管里的绿色液体翻出一串串小气泡。他会研究下去的,他相信这也是上帝给人认识自己,认识他的机会。

实验室的门被轻叩三下。

“Come in。”
曦筠站在门口。
“曦筠?”
曦筠点点头,过来交给他一张碟片。
“这个礼拜不能去教童童了,不过我把要教的内容录在这里了,麻烦你放给她听啊,然后跟着练习就好了。”
昕煜接过来。
“谢谢。其实你有事就不必费心了啊,停一个礼拜也无所谓。”
“不行——我答应童童每个礼拜都去陪她的嘛,对着小孩子不能说谎的。”

昕煜一笑。

然后曦筠静了下来,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出神。近来她一直突然的走神,昕煜在校园里碰到她的时候,十次有八次她是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昕煜记得那是礼拜二下午四点,他第一次在音美楼下听见她童话般的琴声。这个礼拜他每次经过琴房楼下都会特别停下来听一听,却听不见那声音。

现在,她失神的眼睛,竟然与当年曳那遥遥的眼神如此类似的重叠在一起。

“就这么多?”他翻着磁碟看看,故意拉回自己的视线。
“啊,嗯。”她回过神,忙乱的站起来:“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简单的钢琴入门音阶从唱片机里传出,童童很认真的听着,在键盘上摸索着练习。曦筠长长的背影在昕煜眼前伴随着“哆——来——咪——”的单音跳动。
为何注意到她的背影,为何注意到她的眼神?究竟是因为她和曳相似,还是因为她而想起那些往事呢……

和颐趴在书桌边酣睡,肩头被轻轻搭上一件衣衫。她动了动身子,揉着眼睛撑起来。
“你醒啦?”曦筠坐在床沿伸了个大懒腰:“趴着睡觉对心脏不好的啊,还趴了一夜,困了上床睡不好了。”
和颐眼前还朦朦胧胧,动动腰脊,揉着僵硬的颈脖:“已经天亮了啊?”
“是啊,做事做的那么辛苦,干吗不换件轻松点的,这么虐待自己干吗。”

和颐靸着鞋坐到曦筠身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对了,我们报社有年假,每人有一套海洋公园的连票,想不想去啊?”
“那要看你想不想带我去啊。”曦筠逗笑着。
和颐推了她一下:“一共七张啊,我还愁找不到人浪费。”
“这么多啊——”曦筠转转眼珠。
“你有人选?”

曦筠点着手指细数:“你跟我都认识的朋友也不是很多啊,Gordon,与彦……”
“不是吧!”和颐倒抽一口气打断她表示抗议:“你说的朋友是他们啊??”
“他们有问题?”
曦筠搂着和颐咯咯笑起来:“你总不想浪费那些票吧,虽然不用钱,这样奢侈不符合民族传统嘛,怎么样,你有别的人选?”
和颐撇撇嘴:“我有反抗的机会吗?”
“有。你可以选择做不做我司机。”
“切。”
“大不了说是我请客咯。我知道,Gordon那边有点为难,出去玩玩而已,不用这么紧张。”曦筠说的仿佛真的是她在请客。诡计得逞的笑着躺在床单上弹了弹:“那,你通知与彦,我去问昕煜和Gordon啊。”
“昕煜会不会带小朋友来?”
曦筠耸耸肩。

“喂,我可不可以再带一个人?”
“人都是你定的,还问我?”
曦筠吐吐舌头,跳起来:“好啦,我先出去了,你再睡一会儿,别迟到啊。”

和颐哭笑不得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曦筠在房门口回首一瞥,浅浅笑了一下。
和颐,不要畏惧,来到眼前的幸福。

曦筠在旅馆花园入口的玻璃旋转门边立着。
阳光轻轻的在空气中打转。天高云淡,深秋时节还不曾感到寒冷。人工暖水泳池中仅有寥寥几人。青草在白色的木椅腿角微微摇晃。Ken仰首坐在木椅上,脸上沐着阳光。他闭着眼睛,仿佛在品闻阳光的气息。

一个多礼拜,他似乎更痩了许多。不断涌来的病发症正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身体。可是在曦筠面前,他总是若无其事的微笑,那笑容甚而带有爱恋的余温。

曦筠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肤。

他为了她来到这里,却要拒绝她的同情和接近。他要的很简单,不过是种关爱,却为什么由她来付出,竟成了付赘的奢侈?

曦筠走到Ken身边,站着不说话。
他睁开眼。
“你来了?”
“晒太阳啊?”一瞬间她已经换上轻松的笑容。
“Ken,你有没有到处逛逛啊?香港和维也纳或者巴黎都很不一样的。”她的声音如天籁般在他身边响起。
“这几天我有点忙,下个礼拜,下个礼拜我有期中假,有两周呢,到时候可以陪你了。我先带你去深井,你喜欢吃鹅肉嘛,深井烧鹅很出名哦!山顶风景好,可以去眺望。嗯——大屿山其实不好玩,你要是不嫌远,我们也可以去南丫岛……”

“曦筠……”
“啊对了,这个周末有空吗?”曦筠打定主意不被他打断。
“什么?”
“和颐有几张海洋公园的票,请你去玩啊。”
“海洋公园?”
“是啊,不过会有几个朋友一起去。Gordon跟和颐你都认识了,其他人到时候给你介绍,好不好?”
Ken只是望着她,不出声。

“你不想去吗?”她握着他胳膊的手拿开来:“那……也不要紧,那我再想想……”
“你很想去吗?”
“我?”曦筠看着他的眼睛。他在微笑。“我是想……让你散心的……”
“那就去吧,我也久仰那里呢。”

Ken又闭上眼睛,仰起脸来闻着阳光,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要,她可以在他身边,看见她幸福,不为他操心。

曦筠强忍住眼泪。
明明想让他散心,为什么却变成他在满足她弥补歉疚的努力?这个豁口她真的无法让它愈合了么……
她缓缓伸出右手,把阳光在虎口握成一个七彩的光圈。

主,告诉我,可以怎么做呢?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回复: 【原创】【连载】碎影

9.

十一月中旬的香港终于有了深秋时节的丝丝凉意。云淡风清,海洋公园里充盈了欢笑与愉悦的声音。正门进去,一带绿水绕青山,缆车在连绵的山麓间攀延升降,新颖的现代游乐设施合着别有风情的山水之景,木板搭建的长廊崎岖蜿蜒。

和颐远远望见昕煜、与彦、文辉一行人走来,Sindra抱着童童跟在一边。
“曦筠呢?”文辉四下张望。据说是她请客啊,现在却不见踪影:“迟到不是她作风吧?”
和颐抬起右手看表,还有十分钟。
“你们没约好一起来么?”与彦穿着褐色的运动衣,显得很精神。

“请我去海洋公园?怎么突然这么好?”
“呃……总之你来就好,曦筠会叫昕煜和Gordon一起的。”
他想起和颐打电话时候一面迫不得已一面又强迫命令的语气。

“她说去接个朋友。”和颐耸耸肩。
“还有人吗?”昕煜从身后探头过来。白色的针织毛衣里面衬着浅蓝色细格子的衬衫,棱棱角角,轮廓分明。

询声未落,曦筠气喘吁吁跑上前来。
“Sorry啊有点塞车。”
“不要紧。”
“可以走了吗?”文辉摘下墨镜。
“啊,再等一下。”

曦筠转过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挥手:“Ken,在这里!”

阳光下一个瘦的过分可怕的男子走到眼前,头发长而杂,却是很仔细的打理过一番。
“诶?Ken也来了,没听你说啊曦筠。”
童童的小手搂住Sindra的脖子,Sindra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男子。

“这位是……”
“哦。我来给你们介绍。”曦筠摊开双手:“程昕煜,林与彦,方淑敏,Gordon跟和颐你都认识了,这个小姑娘是童童。”
说着她转身,双手勾住Ken插在口袋里的右臂,正朝着昕煜的方向,笑道:
“这是我男朋友Ken,刚从维也纳过来。”

除了曦筠和Sindra母女,所有人都怔了怔。Ken的身体几乎微微一颤,让曦筠都感觉的到。

她的,男朋友?

Ken的脸色泛上微白。曦筠柔软的手臂勾着自己,她这样郑重其事的把他介绍给她的朋友,可他分明感觉不到与她的任何交流。
而且,为什么,这么突然……

昕煜伸出右手:“Hi,Ken,我是昕煜。曦筠,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
Ken迟疑的伸出手去,面对昕煜友善的笑容,只是勉强牵动嘴角。

“可以出发了吧?”
“OK,大家久等了。童童,让曦筠姐姐抱抱啊。”
曦筠避开Ken与昕煜眼中四道复杂的目光,迎向Sindra,朝内园游乐场的缆车步去。

昕煜在阳光下立着,白色毛衣泛着微光。
为什么她开心的笑靥下有苦涩的留痕,那么怆然,那么隐蔽?

七彩的缆车向园内驶去,青山隐隐处,远远飘来游乐园的歌声。

海豚表演馆前排起长长的等候队伍。
“Mummy,我想进去玩。”童童牵着Sindra的手,努力倾听馆内司仪的呼声,还有等待的游客们跃跃欲试的兴奋私语。
Sindra皱了皱眉头。童童从来不说“我要看”,因为她根本看不见。看不见,进去又有什么意思?
“童童乖啊,今天人太多了,我们赶不及表演的。”Sindra蹲下来哄着。

童童不高兴的拧起细细的眉毛。其实对于她来说,有什么是可以玩的呢?一切游戏都形同虚设。她看不见缤纷的彩色乞求和水族馆里色彩斑斓的鱼群,即便旋转木马上下浮动式的快乐,她也无法用闪亮的眼神诉说,只能紧紧抓住手柄,安静的开心微笑。

“是不是因为我看不见,所以什么也不能玩。”她稚嫩的声音如针尖般扎痛Sindra的心窝。
“怎么会呢,Mummy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下一场表演要等到快天黑呢,童童会冷的。”

“让她玩吧,我带着她。”昕煜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
Sindra惊讶的起身:“可是……”
谁不知道,就算童童真的进去,也只能闻到海水的咸咸气味。海狮钻圈,海豚顶球,如果她只能听见周围孩子们的欢笑,难道不会更难过?
可是她无神的眼睛里却充满渴求的神情。
“放心,馆里的刨冰也很好吃的,进去呼吸一下海的味道很不错。”昕煜拍拍她的肩,径自抱过童童,站进等候的队伍。

精彩的表演引来观众席上阵阵喝彩。果然,童童带着不安的渴求和失望的期盼抓紧着手里的刨冰。
“下面一个节目,需要现场观众朋友的配合,有哪位小朋友愿意上来的请举手。”节目司仪扬起麦克风,周围的小手全部举起。孩子们“我”“我”叫着,争先恐后。

昕煜微笑的望着童童,拍拍她的小手:“童童,你想去吗?”
童童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个小男孩先被叫了上去,小手们举的更高。
司仪扫视全场,选谁呢?突然她的眼光定格了。在并不占优势地位的一张观众席上,昕煜站着将童童高高抱举过头顶。
“那边那位被抱着的小朋友,传红裙子那个。”司仪点着童童。

Sindra倏的起身,司仪居然看见了童童。
“是你哦。”昕煜轻轻告诉她,抱着她走下看台。
童童又生怯又惊喜的拽着昕煜的手。

“对不起,家长不可以跟上来。”司仪提醒。
“很抱歉,这个小女孩,眼睛看不见,我想……”
司仪一愣,张开了嘴。
“如果不妨碍表演,我想跟着她,但请你们不要替换她。”
司仪为难的看着昕煜诚恳的表情,终于点点头。

司仪先教了小男孩几个简单的口令,他操练海狮做了漂亮的动作,全场响起掌声。
轮到童童了。司仪并不教给她任何口令,只是让她小心翼翼蹲在水池边上。吹起一声长哨,三条海豚同时游了过来,一跃而起,贴上了童童的小脸。童童一惊,继而明白了。海豚们在亲吻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岸上的海狮也摇摇晃晃爬过来,用两鳍轻抚童童的手臂。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童童笑的尤为开心。昕煜满意的站在一边。
研究生物这么多年,他知道与动物接近最可以愉悦一个人的身心情绪,尤其是病人。
看台上的Sindra湿润了双眼。从小到大,童童此时的笑容才是毫无自卑和勉强。
昕煜,谢谢你,谢谢你……

曦筠牵着Ken的手走在镜像迷宫九曲十八弯的回廊里来回绕圈。
“已经半个小时了,怎么还出不去呢?”曦筠不禁有点焦急。

Ken的手湿冷,攥着曦筠温暖的手指。他缓缓的走着,一句话也不说。
曦筠一味的往前走着,仿佛要逃避身后的某个眼神,某个质问,某种难以面对难以开口的解释。

又一个岔口。
“又来了。Ken,你说我们走哪个?”曦筠左顾右盼,周围的镜面映出他俩成千上万的影子。
“我知道了,左边。”曦筠点点头,拉起Ken。

Ken站着没动。
“怎么不走啊?不舒服?”曦筠奇怪的回头望着他。
Ken放开手,却靠近她一点,几乎要贴在她身前。
“你……怎么了啊……”曦筠的心突然跳的很快,想要往后撤一步,却被Ken握住了双肩。

他的手,依旧那么有力,然而冰冷,冷到她浑身一阵哆嗦。
“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什、什么啊?Ken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在勉强你自己,为什么还要说我们在一起?”
“我没……”
“我只是想看看你就可以,你爱不爱我都不重要了,你懂么?可是你这样勉强你自己,你可怜我么?你在内疚么?我不要你为了让我觉得舒服这么做,我不想第二次打乱你的生活你明不明白!!”

他摇晃她,吓得她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下来,仿佛被他摇出来一般。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蹲下去,紧紧抱着自己,颤抖不停。
“我好恨我自己,连最后一点快乐都不能带给你……”
Ken突然心如刀割,一把拉过曦筠,按住她的头,靠近她的唇边。曦筠惊悚的睁着眼,她不敢抗拒她怕再次伤害她的自尊。
她瑟瑟抖着像一只落了水的猫儿。

拐角处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人声,曦筠像抓住了救命的芦苇,迅速避开Ken滚烫的呼吸站起身。

“曦筠!”和颐恰时惊喜的从拐角跑上前来。
“怎么是你们啊?”曦筠悄悄擦掉溢出的眼泪。
“我们和Gordon走岔了,”和颐指指与彦:“Gordon一定要选另外那条路,不过也许他选对了,我们已经在这里绕了四十多分钟……”
“昕煜他们呢?”
“童童要看海豚表演,刚才说好在迷宫出口等我们。”

与彦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Ken。他低着头,面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额前的短发有被汗水浸湿的痕迹。与彦奇怪的张了张口,Ken突然向后一个踉跄。

“Ken!”曦筠条件反射的扶住他,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呼吸滚烫,手脚冰凉。
“Ken,你发烧了!”她惊呼。病发症!要知道,他目前的体质,这种发热会随时发生。如果受到细菌感染……
“怎么办?赶紧找出口。”和颐四下寻望。
“我看我们直接叫管理处来会好点。”与彦掏出行动电话。

昕煜远远望见四人从出口走来的时候,曦筠脸上布满阴沉沉的忧虑。
“曦筠?”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压轻。
她抬头瞥了他一眼,然而迅速又地下眼曲,留给他一双惊惧、懊恼、歉疚的眼神,让他的心跟着一颤。

那种无助的,绝望的神情,突然让他有些揪心的害怕。
这算是一种共鸣吗?可是他还根本不知道产生这共鸣的理由,不知道她何以突然的布满忧愁。

“Ken,你不舒服么?”文辉急忙迎上来。
“我想送他去医院。”曦筠细弱的声音带着颤抖,径自扶着Ken迈向停车场。
“对不起,我先陪他们走了。”文辉代为招呼。

不安的情绪蔓延到剩下的人心里,夕阳的余晖无力的笼络着黄昏,阴沉沉。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TOP

GMT+8, 2024-5-3 11:33 PM, Processed in 0.009070 second(s), 6 queries, Gzip enabled.

Powered by Discuz! 7.2© 2001-2009 淘友网Comsenz Inc.京ICP备0500582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