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原创】石頭記(全文完)

"她必须继续她的坚强,就像她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一样。但是,现在,她如果想要软弱,她也随时可以找到一个避风港。
她一直把自己锁在远离尘世的幻想之中,用一些感性的理论来支撑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但是她现在发现,原来承诺并不是真的需要感天动地,震彻骨髓。最简单的,反而来的最踏实。"

当这一段映入眼帘,刹那间就红了眼睛.
为什么你的文字总会让人有淡淡的心疼~淡淡的牵挂~像碎影,像石头记,一切都刚刚好.
每一个故事的完结总会让我很是伤感,从小就是.但我们都知道,故事会结束, 爱,却永不止息.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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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床头的闹铃震耳欲聋的响起来。志承很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早晨的阳光立刻很闪烁的晃着他的眼睛。他伸了个懒腰,轻轻的半坐起来,俯下头看看身边还平稳的合着眼帘的聂青——她的呼吸很匀称,看起来还没有醒。
志承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把她盖在脸颊上的青丝拨开,仔细的端详她的脸。
一缕清幽的香气飘过他的呼吸,聂青咳嗽了几声,转过脸来,直直的看着他。

“原来你醒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
聂青只是看着他,不做声。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他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不是个睡的很稳的人,即便在昨夜,那个许久以来她不曾遇见过的缱绻销魂的夜晚和踏实温暖的梦境,她还是很早的就醒来了。

她醒来的时候,志承还睡的很沉。她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牢牢握住,一缕头发压在他的身下。她动不了。
于是她仔细的看了他很久。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同他睡了一晚。她曾经以为,此生此世,她不可能再把心完全的交托给某个人,即便是在不久以前他吻她的时候。
而,昨夜,是她主动对他温柔。
聂青不禁有些羞赧的红了脸,直到想起他不过还是在沉睡之中。她疼爱的看他,发现他睡的如此贪婪,仿佛一个在梦中得到了梦寐以求宝物的孩子。

她抬头看看窗外蒙蒙的亮光——她从来都比太阳的光亮要提前醒来——然后浅浅的笑。
有些变化,或许快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她一样,一个人,关闭着心门孤单的过了这么多年,也曾经相信,自己已经坚强到足够面对所有压力和寂寞的勇气,就在一夜之间被变成了天方夜谭。
这样有什么不好?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靠了自己这么多年,如果找到一个愿意让自己依靠的人,都不是一件坏事。

聂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既然离开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不妨来想想白天的约会。
档案馆。她即将在那里找到什么?她发现自己有些心跳加速。是担忧?还是兴奋?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握着志承的手,直到反映过来,回头看看他——他依旧很满意的睡着。
她再次把头偏向一边。

就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的目标还是要进行下去。但是,有必要让他卷入这场辛苦的战争么?
这一直都是一场,她一个人的战争。哪怕结局是一种徒劳,她都欣然接受。
可是他呢?是不是,只应该给他幸福……

“怎么傻傻的望着我?”志承点了点她的鼻子,看着她盯着自己发呆。
“没事,该起来了,难道你今天不用上班?”聂青笑一笑,起身跳下了床。

早餐的时候,曾伯母来拍过一次门问他们要不要过去吃饭,被志承尴尬的谢绝了。

“你猜……你母亲会怎么想?”聂青捏着一块土司,偷偷的张望他。
“咦?”志承好奇的笑起来:“原来你也会想这些事情。”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来的,也会想到未来婆婆的看法。”
聂青微微红了一下脸,道一句“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然后放下了食物,带着浓重的心事倚到窗台边上。

错综的架空明线还像往日一样错综,苍白的天光如同从前一样苍白。但是她看见几只啾啼的燕子从空中飞过。

“怎么了,又在想什么?”他体贴的走过去。
“我在想……这里好像一直都是这种天气,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不是很好?很适合人居住”
“但是,如果一直都是这样,不会觉得,好像生活没什么变化,过的很没意思。”
志承望望窗外的天光,认真的想了想。
“虽然气候可以影响到生活的舒适度,不过,要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生活,还是要看自己是否积极,不是么?”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今天八点半,我预约了历史档案馆的资料室。那里可能会有我爸爸的遗物。”
“和我有点关系?”他试探着猜测。
聂青抿抿嘴:“不知道算不算是。”

她不安的低下头去,摆弄着睡衣的衣角,那一团洁白的棉布在她手里已经揉的很乱。
志承捏起她一只手。
“如果你担心,你爸爸留下的线索会让你情绪上受到极大的波动,或者可以交给我,让我来帮你。”
她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想……”
“你忘了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他一笑。

她也一笑:“还是个神勇干探。”
聂青呼出一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这个。但是我突然之间发现,其实我很怕去面对……一些,一些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事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证实你父亲确实已经不在了,还有他到底是如何不在的,你会为自己做点什么?”
聂青茫然的看着他。

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证实父亲确实是因为一些工作中的意外离开了,具体点说,如果是看见了父亲的遗骸,她会好好的帮他安葬。然后,按着父亲留下的线索,去把那个古老传说的最后答案挖掘出来。只是当这个答案就要揭晓的时候,她突然又想到,拿到了事实以后,她能不能让自己真的接受现实?

一直以来,她都是活在一种虚构里。即便是父亲最后一封来信中说明他的确再也不出现了,她还是活的很不真实。
她不知道,在一个确凿的证据面前,她会是什么态度?

她乞求的看着他。志承可以帮到她么?究竟有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来烦他呢?

志承拍拍她的肩膀。
“我今天,应该回警局。”
她点点头,带着一点失望:“我明白。其实,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我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其实我的意思是,可能在具体的事情上,我帮不到你什么忙——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手机随时都会开着,OK?”

“怎么了,嫌我不够诚意啊?”志承笑着逗她。
“没有啊。”
志承转了转眼珠,忽然走到餐桌旁边,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紫罗兰,递到她面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去Sally Land吃饭?听说那里新近推出了情侣套餐,很不错。”

紫罗兰柔媚的紫色光晕在聂青面前暧昧的浮动着。
她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突然明白了。有一秒钟,她有点想哭。
她必须继续她的坚强,就像她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一样。但是,现在,她如果想要软弱,她也随时可以找到一个避风港。

她一直把自己锁在远离尘世的幻想之中,用一些感性的理论来支撑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但是她现在发现,原来承诺并不是真的需要感天动地,震彻骨髓。最简单的,反而来的最踏实。

聂青站在资料室面前,感到自己的指尖还是有些冰凉和发抖。

“这就是聂教授以前定下的资料室了,里面的东西,聂教授走了之后没人动过,聂小姐请随便看吧。”管理员打开了一扇古老而沉重的门,把房间指给她看。
“谢谢。”聂青点点头:“我可以呆到几点?”
“我们四点半关门,你最好是四点钟可以还钥匙。”

聂青发现自己站在一堆静静飞扬的尘土之中。
这间资料室仿佛是古老的天主教教堂神秘资料室的一个组成部分,周围的墙壁全部用整块的大理石做成。所有的摆设都被漆成深棕色,透着不可抗拒的严肃。连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那两扇巨大的、哥特式的拱形窗户射进来,也被削减的有气无力,只能够勉强的把房间每个角落都扫到。天花板上,在那个巨大的水晶吊灯上面,是一个平躺着的、黑色的、巨大的木质十字架。

聂青不由自主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这就是父亲生前使用过的办公室,聂青不自觉的呼吸急促,缓慢的走到沉重的红木办公桌前。玻璃台板上摊着一张报纸——已经是六年前的日期了。
她颤抖着手拿起一本落满灰尘的黑色日记簿,眼泪已经不自觉的充盈了眼眶。
这是她为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她为他寄来的日记簿。

她又将日记簿轻轻的放下来,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的模样,似乎感觉到时间流淌的声音。
这里,和父亲在原来的地方使用的办公室很不一样。这里缺少了繁华都市最高级的实验室所具有的现代感,却透着古老的神秘。

哪怕就是看上这里一眼,都会有想要去研究一些什么的冲动,聂青想。

三面都是巨大的书橱,上面摆满了各种资料。房间的一角堆了一个巨大的木箱,木箱的盖子上是聂教授亲手刻下的一个“聂”字。
聂青决定不再伤感,她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不到八个钟头。要在这八个钟头里面,从这浩如烟海的资料堆中,找出父亲有意或者无意留下的线索,谈何容易?
她决定从这个木箱子开始。

资料室里那只古老的钟摆似乎闭上了他年老的眼睛,看不见任何生命的动静,只顾着自己亘古不变的走下去,敲响了四点钟的沉闷的声响。

聂青这才抬起头来。她疲惫的坐在一堆资料之中,满脸的尘土。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她没有意识到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吃午饭。她还只是找到一些零碎的剪报和史书片断。

不得不走了,她想。而且,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她刚刚走进这个房间的紧张和不安已经没有了。父亲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有可能,父亲本来就不打算留下什么。她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所有的摆设就和他父亲当年最后一次锁上门离开的时候一样,干净、整齐。就好像,他本来还打算的二天早上再回到这里来继续工作,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没有找到父亲留给他的,关于迁山的手记和资料;当然,她也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来说明父亲离开这里以后去了哪里,或者……究竟是否遇上了不幸。

她收拾了一点剪报资料,用干净的纸把黑色封皮的日记簿包起来放进手提包,又收好几只可能是父亲用过的、凸了头的钢笔,一个用旧了的作为替换的香烟盒。

有可能,她并不是来找什么的,她想。
有可能,她只不过是来,最后一次,寻找一点,父亲的味道,那种,她再也不可能亲近到的,熟悉的味道。

她锁上了资料室的门。

To be continued……

ps:陪了我大半年的石头,上个礼拜居然写完了,想想真是舍不得呵呵。说起来虽然每个故事写完,自己回头看都觉得很烂不敢过目,不过这个是我目前最喜欢的吧。呵呵,就像狄更斯说《大卫·科波菲尔》一样,这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孩子。或许是因为,藏着许多复调的我自己。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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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姐姐你成功地让我逃离最近中意潜水的习惯...我怎么就被你的文吃定了呢?~~哈哈
尖叫一下~~我这种超级不健康的hc小孩儿看见这样的文字就总是忍不住地激动....
汗...
对啊我几天前看jj以前做的掌声的背后,(和美女做的那个啊~两个人姐妹情深的不得了那个~)里面她就自己说自己有一大堆的kiss戏...哈哈.....难怪我这么不健康了嘛......

猫jj的文字一向很细腻~谈情说爱甚至少儿不宜的片断总是能够写到赏心悦目意乱情迷~~~
有时候这样的文字用在la身上天经地义,用在bf身上,因为独特,所以总能特别地拨动我小hc的心弦~

忘了以前有没有说过,bf的感情,比la要世俗要现代,la有la的风花雪月,bf有bf的灯红酒绿.一个是小王子般的清澈童话,一个是百年孤独般的香醇咖啡. 但就像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真爱的对白, 应该也有相似之处. 所以,当看到这样的聂青这样的志承, 便突然觉得,这仿佛是完全放开了自己完全说出内心所想的ha.
当然,聂青不是annie,就像猫姐姐刚开这篇的时候说聂青不是pauline一样. 但看到今天, 也爱上了这个聂青~ 有annie的飞蛾扑火,却比她多了份小女人的气质. 在某种程度上,总让我想起jj~

刚才hc地想,如果聂青是jj志承是b........

我我我还是回到现实好了.....不想也不敢再想许多事情~

最近猫jj开始大规模重新填坑啊~高兴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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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夜里聂青突然醒来了,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梦中她似乎置身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山洞无边无际的伸向深处,志承就从那道黑暗的隧道里狂奔着背开她而去。“不要走啊——”她大声的喊叫着乞求,可是他完全听不到,因为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声音。
“回来啊——”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企图站起来。可是她的身子却被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束缚在原地,甚至连站起来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你不要、你不要走——”
但是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在她视线的最边缘,他似乎停了下来,转过身,向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是何等苍白!她猛的战栗,又拼命的挣扎。但是,太迟了,无边无际的孤独和黑暗夹杂着巨大的痛苦从四面八方向她积压过来,她感到窒息的厉害,她快要被黑暗扯碎了。

聂青拉开了床头的台灯,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无力的靠在床头。
她睡的一向都很浅,常常被一些可怕的梦惊醒。不过没有哪个梦像最近的这些一样让她频繁的感到真实。她握着牛奶的双手还在轻轻打着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皱着眉头思索。一个想法突然攫住了她的思想,她不安的朝着那个盛了琥珀的蓝色丝绒盒子看了一眼——这一切跟琥珀大概会有些关系?
还是——她打了个抖,思维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苦苦追寻的那个答案就快到了?
聂青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半。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没错,就是今天,就是天亮了以后,就是在不远的五个小时以后。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父亲消失之前常去的一间历史档案馆,好不容易说服了那里的管理员让她去父亲生前常待着的档案室。她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一点笔记,一些线索。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的雨,卷着风扑在窗户上,把没有塞紧的窗棂打的乒乒乓乓的乱响。聂青走过去把窗户关好,一阵凉风袭在她脸上,她打了个哆嗦。
但是那个梦……

她突然有点害怕。那个梦是在暗示,她的决定会有什么危险和不幸的结果么?还有,为什么是志承呢?
她扯了扯自己的睡衣,寒意侵人。她爬回床上,缩进被窝里,企图用余温温暖冰凉的身体,却不经意的碰到自己冰凉的指尖。
冰凉。
原来,她的被褥早在她下床的那刻开始,完全冷却了温度。

志承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卧房门上一阵噼里啪啦的敲打声,好不容易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志承!志承!”曾伯母的声音。
“啊?什么?”他半睡半醒的打开房门:“哇,老妈,现在几点啊?有什么事啊?”
“不是我有事啊,是她——”曾伯母手一指,志承看见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站在客厅里,有些局促的聂青。
“聂小姐说有事找你。”

“咦?”他完全清醒了过来,半张了口,有些奇怪。曾伯母悄悄捅了他一下,神秘兮兮的问“你把人家怎么了?”

“怎么了?”他转向聂青。
“不,我只是……”聂青低了低头,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望着他:“能不能和你聊聊?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志承抬头看了看钟,三点半。他拧着眉头瞧了瞧她,点点头:“当然。去你那里?”他瞥了老妈一眼,曾伯母当作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兀自走回卧室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客厅里还是只开了一盏灯。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志承感到她还在微微的打着抖。他把身上的外套拽下来为她披上。聂青抬头看了看他,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聂青摇头。
“做梦了?”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顿了顿,然后又低下头去,表示默认。
志承笑起来:“再可怕的梦,都是一个梦。”
“但是那个梦很真实,我怕——它是真的。”她固执的冲口而出,态度的僵硬让志承一愣。
“那……好吧,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陪你聊聊天。”

聂青烦躁的站起来,两件外套同时滑落在地上。她只穿了她单薄的睡衣,不安的走来走去,微微打着抖。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志承看出她的不对劲。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尽量使她安定下来。
聂青咬着嘴唇,迷惑的盯着他。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可以告诉我么?”他追问了一遍。

短暂的沉默,然后她终于开了口。
“我梦见你朝一个很深很深的黑暗的洞穴跑进去,我梦见我怎样喊你都喊不住你,我梦见我无论如何挣扎都没办法站起来,我梦见你朝我笑了一下就不见了,再也不见了,你再也不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限激动和忐忑,她的长发杂乱的散在肩头,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她的眼神是如此慌乱,与她平时的冷静完全不同。
志承吃惊的看着她一切的变化,安慰道:“不过是个梦罢了,我不是在这里么?”

“不一样!”她几乎是用尖叫的喊起来:“我也以为是一个梦而已,我不只一次做过这样的梦。可是这次这么清楚,好像我亲眼看见的一样。等我醒来,我觉得,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害怕,我怕你,怕你真的会消失,我真的害怕,我怕我失去你……我怕我再变成一个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连你也不见了,周围会很恐怖,我害怕失去——到刚才我才知道,原来,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是多恐怖……”

志承惊讶的看着她在他面前哭的泪流满面,不住的颤抖着。她好像突然之间卸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武装。她把她那保护罩抛开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脆弱的女人,她需要他的爱,他的呵护,她害怕失去,害怕孤单。她表面的坚强,原来都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借口。而实际上,这些借口是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只要一个小小的噩梦,就可以击的粉碎。

志承突然觉得,她是一枝柔弱的忧郁的紫丁香,在这个狂风忽作的夜晚,被上帝突然的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聂青在她双臂的环绕中不住的颤抖着。他用最温暖的话来抚慰她受惊的灵魂:“不管那是个怎样的梦都好,我答应你,我永远都在这里,好不好。相信我。”

聂青只觉得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包围起来。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这是自从失去了父亲之后再也没有享受过的安全和温柔,让她愿意把自己完全的抛在这片湿润的空气中,把她冰冷的世界慢慢来融化。她开始只是被他被动的抱着,继而渐渐松开了她挣扎的双手,紧紧的环住他宽阔的肩膊。

有一会儿,她慢慢的平静下来,颤抖变成轻轻的啜泣。志承松开她,用手指帮她轻轻的拭去面上的泪痕。他的有点笨拙的手指触着她光滑柔软的皮肤,仿佛在抚弄一块洁白的玉帛。
聂青突然握住他滑过她面庞的手,紧紧的捏住不放松。

“怎么?”他的声音低软的让人心醉。
她摇摇头,脸颊上升起一朵好看的红云。志承的心有些跳,眼神有些恍惚。
“我有些担心。”他握起她的另一只手,在两个人之间晃来晃去,仿佛他们都还是年幼的孩童,在玩纯洁的青梅竹马的游戏。
“什么?”
“我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离我很远。”
聂青内疚的心跳了一下。

“对不起。”她认真的回答。
“傻瓜,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他把她一缕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我知道开始的时候,我很不适应,”她把自己靠在他身上:“我想我有点迟钝,我需要点时间。”
“那么,其实该说Sorry的是不是我?”
“为什么?”
“好像是我自作主张的抓住了你的。”

两人对视,会心的一笑。

“不过,我相信,以后不会了。”她呼出一口气。
“其实,我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觉得开心或者不开心,都可以信任我,让我分享你的感觉,所有。”

聂青盯着他几秒,突然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掂起脚尖,用她柔软的双唇映上了他的唇边。
志承被她突然而来,还带着一丝寒冷的呼吸撞的有些晕眩,但是他很快便接住了她的回答,闭上了眼睛。

上一次,虽然是他主动,甚至是有些强迫的让她接受自己的拥抱,但此刻,他才真正觉得她的爱已经属于了自己。
他把她平稳的抱起来,向她的房间走去。她轻盈的,好像一只燕子。
虽然,他没有进去过她的卧室,但是,他知道那个方向。

曾伯母走到客厅,锁了门,关了灯。她想,儿子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To be continued……

ps:昨天梦发给我看以前JJ和bowie的访问文字稿才知道JJ每一套剧都有……那个kiss戏,而他们两个最难忘的(咳,故作正经状)就是在annie的餐厅里……(听取尖叫一片)。但是B就很少这些戏。o于是非常非常诧异。后来想想也对,其实Henry的那些事情……同学们你们谁看见了呢,反正没看见就不一定有么不是(咳,自欺欺人状)。于是今天看见自己写的那些……突然觉得很好笑,哈哈。绝对不是嘲笑呵呵……o不是思想长毛但是……算了不解释了,自己去想!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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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在安静的空间里,连细微的流水声都变得很响,响的让人有毛骨悚然的阴冷,就好像哪个电影导演为了制造音效,特地把扬声器放在了水流的旁边,直接接在了听众的耳朵上。
聂青听不下去了,终于烦躁的推开手边正在进行的工作,走到实验室的水池边,把笼头拧紧。

依旧是滴穿了下水道的声音,一点一点,顺着软管掉下去。
聂青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窗外——其实她知道她的实验室不是太高,而且下水管道也不是真的笔直的从楼顶贯穿楼底,但她还是感到这些水滴是直线式的坠落下去,直到她无论如何听不见的地方。

水池下面的水表一圈一圈不急不徐的走着,聂青皱了皱眉。

电话听筒传来很久的长音,然后终于是“格达”一声。
“您好,东恒物业。”
“你好,我是十四楼的实验室。”
“哦,是聂小姐?请问有事吗?”
“我想知道上个礼拜我报修的水龙头,你们有没有派人来看过?”
“您稍等,我看看记录……”翻动纸张的声音:“聂小姐,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前天下午去修理过了。”
“是么?可是它还在继续漏。”
“不是吧?”
“是什么问题呢?皮管坏了还是垫圈?”
“这个……我不是太清楚,要和工程队联系。”
“那就麻烦你们再来看看,一直漏水对我很不方便。”
“我知道了聂小姐,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我会尽快联系人来修理的。”
“谢谢。”

聂青放下电话,指尖在听筒上有节奏的敲着,好像在数她自己的心跳。很久之后,她猛的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五点整。她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再次整理一下桌上凌乱的资料,起来取下了挂在门后的风衣。

出门,进电梯,钦下按钮。桔黄色的“1”字在她眼前亮起来。电梯开始下降,身边有金属机器滚动的声音,冰凉。她把手插进衣袋里,握紧那枚琥珀。
每天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都会握着琥珀,好像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琥珀的温度或许不能让她冰凉的指尖温暖起来,但起码可以让她觉得安心一点。
她去看过医生,据说这种害怕一个人呆在电梯里的状况叫做“幽闭空间恐惧症”。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个病,也不知道她可以做些什么摆脱这个病。

或者,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一种病,她只是想找个人给她安慰。

也许她可以拒绝坐电梯,从楼梯走下去。
但是十四楼这么高,有谁会愿意自己下楼?
惨白的墙壁,陡峭的楼梯,弯曲的绕着同一个中心旋转——其实哪里都一样,只要是她一个人。

聂青突然有些担心。她总觉得电梯摇晃的很不正常,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停下来的样子
她知道困在电梯里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光线会全部黯下去,叫喊是无用的,只能更快的耗尽氧气。手机的信号被隔绝在金属门框之外。哪怕是有报警的铃声,等待抢修的过程也是漫长的,漫长到,令人毛骨悚然。

她被困在电梯里的记忆一共有两次。第一次和父亲在一起,父亲刚刚给她说完发现了宛城存在的证据,他们两个都神采飞扬。尽管黑暗和低温困扰着他们,但是父亲捏着她紧张的,或者更可以说是兴奋的手,他们一起遐想宛城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时间过的并不久,他们很快被救了出去。

第二次,是她一个人。她刚刚收到父亲那如同遗书般的最后一封信。她神情恍惚的走进了电梯,不知道按了什么键。似乎是按错了楼层。电梯已经启动了,她突然想冲出去,拼命的去钦开门的按钮,就在那一瞬间,猛烈的摇晃,电梯坏了。
她被困在一封信和一个孤单的空间里;或者说,她认为她和死亡被绑在一起。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父亲走了,无论去了哪里,活着还是死了,他不会回来了。而她,想躲也躲不掉,她只有几平方米的一个狭小的空间,小的连自己下一秒还有没有呼吸都很难断定。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想叫但是发不出声音。

外面想起工作人员大声的询问:“里面是不是有人?”
她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拍了拍金属的门板,然后昏了过去。

从那次以后她变得异常冷漠,然后她发现自己得了“幽闭空间恐惧症”。
她看过几次心理医生。医生说这种病没有绝对治愈得把握,需要的是把心情放松,把信心交托给别人。她干笑了一声,然后再也没有去做过治疗。

“叮”的一声。聂青浑身一惊,抬起头,呼出一口气。
只是到底了。
她很快的跨出电梯,脚下不自觉有些打抖。她闭了闭眼睛,嘲笑自己的软弱,然后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拍了拍琥珀。

她走下大厦宽大的阶梯,很自然的向左转,准备回家,然后她看见志承斜靠在街边的电线杆上,朝着她轻轻一笑。

“Hi。”他说了个简单的音节。
聂青一时有些反映不过来,也可能是,她还没有接受的来。她只是点了点头。

“去哪里?”
她耸耸肩:“还没想到。”
Tonight’s Pub。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个地方,志承咧开嘴来一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去了。”
“不是和一个人在一起,随便哪里都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地方,更适合我们坐下来,不拘谈些什么,停一停都好。”
“你的意思是,发生在别处的事情,都是个错误?”
聂青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说什么?”志承没懂她的意思。
聂青不说话。其实她自己想表达什么意思?到底是她认为志承觉得那个阳光冰冷的上午,那张长沙发上的一瞬间是个错误,还是她自己觉得,那是个错误?
“没事了,走吧。我……有点饿。”

Tonight’s Pub里响着一首英文歌:the sound of silence
聂青转着手里的红酒,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看着不确定的地方,想着不确定的事情。
志承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打破这种令人有些担心的沉默。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少在这里面对面的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酒?”
聂青闻声回过头。
“其实,不能算有过。”
“不知道是不是沙发比较适合我们呢?”志承看着他们常常坐的那张浅黄色的长沙发,那个时候他们隔开一些距离。他总是显得很多话,而她总是显得若即若离的安静。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可能。”聂青似乎什么也没想到,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志承有些挫败的笑了一下。对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不好的。他本来担心自己的冲动吓到了她,会让她从那个遥远的世界走的更远。但是好像没有。虽然聂青没有明明白白的说“我接受”,他也没有明明白白的要求“我们在一起”,但是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会准时来接她,同她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偶尔的时候,他们会在路上散步,听一听海风,吹一吹星光,什么也不说。
其实聂青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但是志承发现他每次都来的那么准时,好像他才刚刚在那里站好,就看见她从里面出来了。
他朝自己笑,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其实这么有时间了?

然而他似乎觉得聂青并没有和自己在一起。她好像是一朵美丽的冰花,挂在他的屋檐上。他很小心的欣赏着她,很努力的想要保护她,不让她掉下来碎了,或者被阳光融化了——然而实际上,她高高的在那里,她完整无缺不是因为他的努力只是她本来就这样;如果她有一天要消失他更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他的了,但是他们各自还是自己,只是自己。

“先生小姐,”waiter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志承把眼光从聂青脸上移开,而聂青从摇动的琼浆中移开。
“先生小姐,我很荣幸的告诉你们,你们是本店今天第一千名顾客。今天是我们开张十周年纪念,也是我们老板结婚五十年纪念,所以你们会得到一支我们最好的藏酒,一张我们特制的CD,里面有我们放过的歌,还有一套影楼的优惠券。”

志承和聂青对视了一下,都觉得饶有兴趣。
“五十周年?”聂青重问了一遍。
“是的小姐。”
“看来你们老板夫妇不仅很幸福,而且很有心,愿意把他们的快乐和客人们分享。”志承若有所思的向waiter笑道。

聂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低了低头,继而问道:“那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呢?”
“只需麻烦二位留一张影就好,等会我会把礼品拿给你们。”
“谢谢了,是什么来着?”志承问道。
“一瓶百年红酒,一张金CD,还有本市最大的Island影楼的写真套票优惠券——Island影楼是老板的朋友开的,全力资助这次活动。”
“替我们祝你们老板幸福,也谢谢他们。”聂青友好的笑笑。

摄影师抓着照相机帮聂青和志承调整位置。
“聂小姐再往中间去一点。”他挥了挥手。
聂青看了看志承——她坐的离他还有一点距离,她以为这样够近了,不过摄影师觉得画面布局不够紧凑。

“再过去一点——对对再来一点就好,一点,诶,对,好的,OK。”
聂青顺着摄影师的意思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终于挨着志承紧紧的坐了下来。
志承朝他笑笑,她也笑笑,暗自觉得奇怪。她不是应该,很自然的坐过去?

“曾先生,你把手搭在聂小姐的肩上。”摄影师突然说。
“啊?”志承一愣:“你说什么?”
摄影师干脆走了过去,拿起志承的右胳膊绕过聂青的肩膀搭在她身上。
“OK,perfect!”
摄影师终于按下了快门。

幸好那张照片,pub不打算给他们留档,否则,志承真不知道拿来怎么办才好,他希望他的样子不要太奇怪。
其实,的确很奇怪,有谁见过一对情侣照相的时候,连亲密一点的靠在一起,都需要一个陌生人僵硬机械的交给他们动作?

直到他们去取车准备回去,志承都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但是聂青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什么。她像往常一样讨论一些大大小小琐碎的事情,但是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聂青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突然听见志承“咦”了一声。
“怎么了?”她挑起眉。
志承拿着刚才赠送的优惠券:“他们好像给错了。”
“给错什么?”
“他们不是说写真集?好像给成婚纱摄影了。”志承抖了抖手中光滑的铜版纸,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聂青咬了咬下唇,笑道:“真好笑。”
“呃……我拿去换。”
“不用了。”她突然急声说道。
“为什么?”志承一愣,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有点期待的看着她。

“反正,是什么都好,都用不到啊。”她耸了耸肩:“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他的期待在一瞬间幻灭了。其实,不能说幻灭,他在心底暗自笑自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他本来就不该有这份期待。或许,她默许他陪她在一起,只是不想刻意的作出什么决定。
如果说拒绝或者接收对她来说都是艰难的,他宁愿为她感到的艰难而觉得宽慰。起码,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她心里并非完全都不重要。
人常常就是这样,越是对于重要的事情,到了下决心的时候,总是会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志承掏出钥匙帮她开了门。他们在一起有限的可做的事情里,其中一件是,聂青愿意让他为自己开门。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他站在门外对她说。
聂青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叫道:“你……要不要喝点咖啡再走?”
“嗯?”他回头,想了想:“你会煮吗?”
“煮咖啡好像不需要什么技巧。”
他笑了,有点腼腆。

“呃对了。”志承正准备踏进门,她突然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今天早晨咖啡豆用完了。”她带着明显很尴尬的表情:“对不起……”
志承愣了愣,继而拍拍她的肩膀:“傻瓜,这有什么,明天我帮你买好了。”
聂青内疚的点点头,溜了一眼志承的表情。

他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goodbye kiss,她把门轻轻锁好。

聂青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她的沙发和tonight’s pub的很像,都是浅黄色。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
我努力过了,但是我做不到更好。
她突然有点想哭。

保持现在这个关系,她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分开她才会觉得更轻松一点。但是她不敢尝试,并不完全是为了对他的歉疚——就好像她愿意让他为自己开门,其实也是出于一种弥补的歉疚——她只是怕,怕分开了之后才发现,她已经是多么深刻的离不开他。
她怕到时候才让自己觉得心碎的疼痛。

曾经有人跟她说,上帝究竟存不存在并不重要,反正,如果上帝不存在,只是多了一种信仰;但是万一上帝存在,不信便会得到惩罚。
对他也是一样。
到底爱不爱他或者不必想的太清楚——但是,倘若爱上了他却不能在一起,她不敢承受再次失去的痛苦。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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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月色衬着一阵浓郁的清香升腾起来,噙香苑内,明镜池畔,海棠春睡晚。

惜妮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费了好几个时辰打扫干净的香台:几从芝草凝绿,数点清蘅倚风,缕缕素香萦绕。案前研磨好了上等的沉墨,几只极品的小羊毫,还有集市上,梦甦亲手挑回来的女笺歌谱。
姑娘想必很喜欢这个布置,惜妮得意的笑起来。

“惜妮。”梦甦的声音随即从身后响起。
“姑娘!”惜妮回头,屏儿引了夜装的梦甦来到庭中。
“都打点好了吧?”
“是了姑娘,早就准备妥当,姑娘可以立刻用了。”

梦甦点点头,并不看香台,而是步向阶前的梅树底下。春梅飘落殆尽,只剩下郁郁的一树枝叶在那里。梦甦抬起腕轻轻压下一株枝条,出神的凝望。

“绿线迷离又一春,欲舞霓裳懒调筝,蝶衔梅絮乱纷纷……”
她待要念下去,只觉得喉中哽咽,两眼之间酸溜溜的要滚下泪来。
“姑娘!”屏儿见她愁绪又起,急忙用话来打断:“姑娘快点过来吧,可怜惜妮忙了半日呢。姑娘今日不是要制曲么?月色正好,不妨加紧制成了,好回去歇息呀。”

梦甦愣了一愣。
今日的确是来制曲的,怎生突然的伤感起来?
她悠悠的抬头望了一眼这株梅树——这是噙香苑里唯一的一株梅树,还是她那年特地的请人从成府的大花园里移植了过来的。
为什么要移过来?她轻轻蹙起眉头。

原因么……她已经忘记了。或者其实,是什么原因根本就不重要。

她在梅树下遇见他,第一次。
然而把这株梅树移过来,此梅就是彼梅了么?真的么?
冬梅和春梅,到底是不一样的吧,她想。
她记得那是一株腊梅,然而这是一株春梅。那时梅是洁白,而她是鲜红;如今她自己常常着了素色的衣裙临花嗟叹,但这些花,早已经让送春的鸟儿衔去了更远的地方,是红是白,已经无人知晓了……

她嗤笑了一声,对自己,对任何的一切。
总有一天一切都是过眼浮云,而从此刻开始她必须学会对着自己的时候才能黯然垂泪。
青杨还是常常来探她,劝她,然而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的。
尽管因为那些疾病的纠缠而体弱,但她从来都是有决断的。
我决定了的事情,从来没有谁可以改变,包括,生,和,死。生她是无论如何掌握不了的了,但是死——她对着秃枝的梅树忽而释然一笑——对她来说,太易掌握了。

的确如此。她理了理梅树上的枝叶。谁说缺少了花瓣,一树碧玉就不好看了呢?梦甦尽力的吞咽着心口蠢蠢的凄切。只要这些碧玉,能够看见一样妖娆的花,能解春尽的孤寂,又何妨呢?
也许她太狠心了,她低下头去重又颠过来思量。但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春归无迹,这是从天帝创世以来就亘古不变的规律了啊——

只是她暂时还不能走。梦甦叹了口气,不让屏儿她们听见。
她还有,两个愿望。

一个,就是能回到迁山一趟,去拜别纯阳和结伴几千年的姐妹。她不能够陪她们走完漫漫征程,从她来到人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很明确了。她不曾想过可以再见到青杨,上天偏偏给了她这样的可能。

梦甦,卿飏。
多讽刺啊!既然决计让她只能在灵魂与身体之间取舍其一,又何必给她这个两难的抉择?

另一个就是……
她松开了被压的很弯曲的枝条,转过身来朝屏儿点点头:“是了,今夜定可将曲制成,这景致倒是切合感情的。”
“那不是正好,”屏儿以为梦甦丢开了恼人的伤春,欢喜的不得了:“姑娘什么时候做不出诗词曲赋来?只是……为什么一定不叫舞衣姑娘先知道呢?”

“并不是故意的瞒着她,想给个惊喜不过是借口罢了。”梦甦看上去很是神清气爽,用小笔在宣纸上试着颜色。
“我知道她一直想编一只舞,但是苦于久不逢好调。于是我想帮她试试看,未必何她胃口,不过但试无妨。”
“可是舞衣姑娘自己不是很会制曲么?为什么她自己不制呢?”惜妮不明白的问。

“你可知道无论是曲是舞,哪怕只是用现成的曲调演起来也是十分劳心的事情,需要心神完全融入化境方可有传神之姿彩——舞衣的歌能够曲尽人情之妙便是这个道理。制一支曲已经十分劳神,何况还要配舞呢。你们只听到她唱的好,其实没看过她舞的更妙。既然她更擅舞,制曲的事,不妨就让我来代劳,让她可以想出绝妙仙姿以遗后世,不是更好?”

梦甦看一眼满脸迷惑的惜妮,笑道:“这个太深奥了,你就当是我与她投缘,想合作一曲吧。”
“这么说——姑娘见过舞衣姑娘之舞了?”屏儿羡慕的插嘴。
“嗯,略见一鸿——不过并不是她最精彩的全部。”

梦甦想起在成靖王府那次观舞,漫天繁花亦为其倾倒而纷纷飘落,那种境界,非天上瑶池仙子不能得啊,就算是她从前嬉戏山林时,也不曾舞出这么好看来。

她一定是,在等待一个特别的时机到来吧?梦甦想起舞衣的“缘分”一说,不禁神秘的一笑。
缘分她是信的,土地公公曾经给她说天庭的故事,天上月老便是掌管人间姻缘。

只不过,这缘分对她已经不管用了……

屏儿突然觉得,姑娘笑起来,带着诀别的凄凉。

————————————————————————————————————————————————————————

翌日。成靖王府。

舞衣斜倚在中庭的石凳上做女红,只见华芙神色慌张的小步跑进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华芙居然碰翻了一丛荼糜架,舞衣惊异的抬起头。
“姑娘——王爷要回来了!”

舞衣的绣针惊落在地上,面色骤然变得煞白。
“姑娘——姑娘?”华芙见舞衣神色有些不妥,吓的不停摇晃她:“姑娘——您没事吧?”

“哦,不。”舞衣骤然的回过神来。“王爷要回来而已……你……慌张成这样做什么……”她故作镇定地责备华芙,然而心中忐忑不安的却是自己。
“姑娘您自己不也是……”华芙红了脸。

舞衣别过脸去,不愿华芙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她自己也没有理由对自己说,单单只是听见一个消息,何以紧张成这样?
的确,她畏惧他,恨不得从他的地方永远的逃离出去——可是,在以前这些不过是她感伤愤然时的意气之思。她知道,没有“成靖王”这个头衔戴在她身上,她何以为生?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骨子里开始期盼:他再也不要走进她的生活里来。

是从遇见了梦甦以后?不,似乎还要早一点……她微微锁眉。
这些日子王爷进京面圣,她仿佛突然掉进一个桃花源般的优游世界,活的好不自在。想要踏青便去踏青,想要弄花她便弄花。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敢透露半点真性情,而是拼命的压抑自己,直到她害怕终于有一天要被他的淫威征服,而彻底忘记了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时间与环境毕竟是可怕的,哪怕她有比寻常人坚定百倍的心。

她以为,她只不过是在同时间做最后的挣扎,她的反抗不过是把被他占有的期限拖延的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过是保存哪怕一点点做人的尊严。她已经认定,自己的一生只是在无数个梦和期待之中迎接最后的毁灭。
但是是谁彻底改变了她的期望,让她这种例行公事的斗争变得真正的另她心动?
她不舍得丢下这种自由的日子……除此之外,她有种隐隐的感觉,那个早年被师父埋进心底的教诲,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只是还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去慢慢证明。
但是为何,为何如此之快就宣判她要回到那口生命的枯井?为何成靖王回来的这么迅速?
舞衣提醒自己,她并不是一开始就不知道,王爷是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或者说是有种力量不让她控制自己,被一个潜在的东西吸引住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舞衣勉强打起精神询问。
“听说,已经启程了,大概还要五天的样子就回到宛城……”
舞衣打了个哆嗦。
五天,如此之短,还来不及让她收拾所有的心情。不过五天已经足够长,让她对她所依恋的所有人道别。包括梦甦,包括默涵、浮萍,包括迁山涧溪的自由空气;

也包括,扶风。

她有种预感,王爷此次回来,对她是势在必得了。

舞衣一句话也不说,在华芙担忧的眼神下走回自己的屋子,挑开窗前的帷幔,把冰凉的双手伸进织锦的绣枕下面。
还好,还在那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惟有一死。

“姑娘——!姑娘——您别做傻事啊——姑娘!”感觉到情形不对的华芙跌跌撞撞大叫着闯进来,发现舞衣坐在床边。
“什么?”
“姑娘你——”她紧紧抓着舞衣的双手:“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王爷虽然回来了,上次刺伤他也过了很久了,也许他已经忘了,您千万不要作践自己啊……”她急得要掉下眼泪来。

舞衣一愣,心中狠狠地揪起来一阵绞痛,悄悄挪动身子掩盖住枕头。
“傻瓜……我……怎么会呢……不必想太多无谓的事情来弄乱自己。”她的嘴角有一丝抽动。

我还要和所有的人,道别,不会这么快的,我的好华芙。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子恰时在屋外叫了起来:“华芙姐姐——华芙姐姐——”
“你出去看看吧。”舞衣勉强着支起一个笑脸。

华芙出去了便又回来。
“姑娘,梦甦姑娘打发人来请姑娘去涧溪一游。”
“梦甦?现在?”舞衣一愣。
“是……啊……”华芙有些忐忑:“姑娘要去么?不如回了吧……那个……王爷快要……”

“不。”舞衣正了正脸色。
捡日不如撞日。既然来的如此之巧,不如就今天把话对梦甦说完了吧。
她再也撑不住这样心惊肉跳的折磨了……再也不能……

“去回话,半个时辰以后涧溪边上,不见不散。”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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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聂青”这个名字很耳熟。
刚刚想起来,温瑞安的《四大名捕》系列里还在连载的那个故事里曾出现过。“鬼王”——聂青。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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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乱影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36.

“烟渺渺,碧波远。白露晞,翠莎晚。泛绿漪,蒹葭浅。”

嬛薴盛装环饰,倚阑而歌。绿珠立在一边轻轻摇着手中的宫扇。
“浦风吹帽寒发短。美人立,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
嬛薴又吟了几句,不满意的停下来,皱起眉头。

“姑娘怎么不念了?”绿珠期待的询问。
嬛薴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绿珠不要作声。绿珠便也乖巧的低下眼来。
嬛薴闭起眼睛,调匀了呼吸,继而再次翕动如樱双唇。
“舟中采莲红藕香,楼前踏翠芳草愁。芳草愁,西风起。芙蓉花,落秋水。江白如练月如洗,醉下烟波千万里。”

这次是一气贯下,声若长虹。绿珠听来不觉忘了手中的团扇,连连鼓掌叫好。
“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姑娘您念的越来越好了。”
嬛薴却更不满意摇头,甚至撇下了手中如苏的长卷,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了?”绿珠不知就里,收拾起地上的白绢:“这歌词……不好听么?”
“不好听?”嬛薴故意张大了嘴,做出十分惊讶和嗔怪的样子:“你可知道这是怎样一首精妙的词句,居然说它不好,实在是有辱词风,有辱词风——”嬛薴不知拿这白绢如何是好。将它捧起来,仿佛赏玩一幅南方贡品的刺绣,爱不释手,忽而又若看见潦草不堪的下等文章,愤懑的丢向一边。

“姑娘——”绿珠被嬛薴弄糊涂了。从小跟在姑娘身边,却从来没见她为一首曲词如此伤神,不禁满腹疑惑。
“姑娘,您别怪我多嘴。姑娘把这片词颠来倒去念了好些日子了。绿珠虽然愚钝,不懂得作诗的好坏,可是看姑娘一会儿嗤笑,一会儿长叹,想必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趁早撂开了,才是正经该做的呢!”
嬛薴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被逗的笑起来,指尖戳着她的额头:“鬼丫头,你懂得什么!”
“不是么?”绿珠噘起嘴:“什么样下三滥的人,拿了这等东西来叫您堂堂定贤王视若掌上明珠的宜慧郡主长吁短叹。我看,此人不是别有用心,便是狂妄自大,想凭一首曲词让郡主您看上他呢——岂不知……”

“岂不知什么?”嬛薴好笑的想要听她说下去。
“岂不知,岂不知……郡主您已经许给了成员外家二少爷呢!”

提起成默晗的名字,嬛薴不自觉的红了脸。她细细的呼出一口气,再度捧起已经被揉的有些褶皱的白绢,摊开在面前的雕木红桌上,仔细地抚平。

“绿珠,你可知道,这首词,不是别人……正是……正是他写的呢……”
“什么?”绿珠不敢置信的大叫:“是姑爷写的?哎呀!我看看我看看。”
嬛薴的脸更红了:“死丫头,乱嚷什么,什么姑爷长姑爷短的,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没嫁给他呢……”
绿珠望着郡主羞涩的样子觉得好笑:“姑娘您别撑了,老爷太太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您么?您早就倾心给成二少爷了——好在老爷有心看中了他。他一定是个绝妙的人,才能够配得上郡主——只是绿珠不明白,这曲词果然是他作的,为何姑娘时而念起来欢快,时而念起来又惆怅呢?莫非这曲词有什么问题不成?”

“不。”嬛薴郑重的摇头。
“这是世间罕有的好词句了,除了书画才子扶风,相信没人可与他媲美……”
“那……”
“可是,我却怎么也念不好……”
“怎么会呢!我听姑娘念的就很好!”

“你不懂得。”嬛薴忽而掀起无限惆怅,临风而立。从王府花园池塘中的亭台向远处眺望。“我虽然念了很久,但总是觉得,合不上这曲词中的感情……”

嬛薴仔细端详这清丽的词句。
浦风吹帽寒发短。美人立,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
这词是他作给自己的么?自从第一次念到这首词,她便这么想——让她的心快速的跳动。但是无论她调多工整的琴瑟,用多开阔的音调,始终无法完全唱出词中的情感。每到断句之处,总感到有一种其他的感情夹杂进来,搅的她分神。
又或者,是有其他的感情在打扰她?
她一愣——难道这首词不是作给她的?

她害怕的不敢往下想。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带回这首词来给她的那个小厮明明说的很清楚:这首词近日传唱在宫苑内外,正是成默晗新作来给他心中倾慕的人的呢……
除了她自己,他还会倾慕谁呢?
她不相信。她是堂堂宜慧郡主,他是即将上任的尚书房新史官——才子佳人,他怎么可能舍她而求其次?

可是……“浦风吹帽寒发短。美人立,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她又将这句反复吟咏了一遍。
还是很奇怪。这句词同她的心之间,总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永远也不能让她唱的淋漓尽致。

嬛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绿珠咬着下唇转着眼珠思量须臾,贴在嬛薴身边悄悄附耳道:“姑娘,去府外走走吧?”
“你说什么?”嬛薴一惊,收敛起声音,抚着自己迅速快起来的心跳。
“我说,上街市转转吧姑娘,兴许可以碰见姑……碰见成少爷呢?我听说,朝廷放了年假,他已经从京城回来了呢。”
嬛薴登时红了脸:“休要胡说,我一个姑娘家,倘若传出去,被人知道郡主居然出去私会,怎么了得?”
绿珠掩口而笑:“咦,我可没说什么私会啊姑娘,您可别冤枉我,我不过是说出去散散心。”
嬛薴知道她故意的逗自己,也不同她贫嘴,反倒是经她提醒而心下生出多少企盼,娇怯怯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咱们收拾下吧……小厮也不必了,自己出去,省得劳师动众的搅的人不得安宁。”

————————————————————————————————————————————————————

“其实,你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我帮你带回来不就可以了,你不是约了舞衣?”
默晗撑了一把纺绸的素花阳伞在头上,尽量的将梦甦和屏儿笼在阴影里。
今日的阳光有些太过灼热了,并非春暮夏初的柔煦,反倒像伏暑的暴烈,让人行不到几步便已经筋疲力尽。

梦甦掏出手绢来拭去额上的香汗。
“你不明白。”她且行且打量着四周的各色摊位:“我要找的东西必得我亲眼见了才知道好坏。推掉舞衣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到底是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默晗好奇的追问。
能够挨着她这么近,并且可以为她遮阳避日,已经是多久以来他无法奢望的幸福了。

其实,在他来说似乎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近又这样自然的靠着她。他不是不习惯从前那些多少带着暧昧不明的气氛。他也喜欢听花品月两两相望不说话,久了生出一种安静的默契来,静到天地间除了你我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就连语言,就连他们费尽心机把感情藏着掖着传来递去的诗词也是。
但他更愿意尝试给她一种简单的幸福,就像他也从她的无数次眼神和眼泪中体会到的那样,就像此刻他为她撑着夏伞陪着她寻找一件东西一样。

但,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默晗立刻悲哀的想到。
不要说梦甦此刻尚未恢复她残缺的记忆,即便是有,很快这种默契也将不能够再属于她了。

他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呃……”梦甦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你一定想要知道我在找什么呢?”
“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你叫我出来,不是为了我帮你找么?”

他的话让她愣了好久,这才想起似乎她让屏儿去“请二少爷过来同去”仿佛是一个没有经过思考、顺理成章的话题。
她略微皱起了眉。
这代表,她还是很在乎他——哪怕尝试让自己避开他这么久以后?
她立刻心痛的想到,即使是这种不让他知晓的痛苦的甜蜜,她亦将不久便再也无法体会的到了。

“还没有告诉我呢。”默晗提醒她。
“哦……是……”她抬了抬睫毛,她长长用这双凝露的好看的睫毛在花荫间看他清瘦的脸颊:“不过是些女人用的东西罢了——你知道有何用?”

默晗尴尬的置之一笑。他知道她在打哑谜,不过他已经不想追究了。他想拥有的只是一份心情。

“是谱乐的女笺。”不知道又走了多远梦甦突然说。
“女笺?”他挑起眉。
梦甦点点头:“我会作一种香笺,女笺拿回去做个样子——我要——”她突然停住了,天真的歪着脑袋瞧他:“你先发誓你会保密。”
“呃……?”默晗不明就里。
“说啊!”她带着孩童般纯真的期待。
“可是我对谁保密?”
“扶风和舞衣啊,你答应我,在我做好之前不告诉他们的。”
“那么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总之现在把女笺找到。”梦甦已经挪开了眼光。
“哦……”他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她不过跟他开了个小玩笑。或许她开始就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他。
他耸了耸肩轻轻一笑。

其实对他来说是什么都好,他只是喜欢看到她各种各样的眼神和表情。
只不过,她说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会是什么时候?

他如何能向她保证他会等到听她的那一天?或者说,他如何保证,她可以等到让他听的那一天……

当梦甦终于挑拣到称心如意的女笺,同默晗路过宛城内一段涧溪支流的时候,嬛薴已经觉得自己又累又渴无法前行,在溪边的石栏上歇了下来。

“姑娘!你、你看——”绿珠惊讶的发现成默晗就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惊喜地拽住了嬛薴的衣襟。
嬛薴皱起眉头:“绿珠——你要做什么?”
“姑娘——那是、那是……成、成、成……”
“成什么?”嬛薴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她已经有些后悔听了绿珠出来了。她不习惯面对纷扰的人群。

下一刻她便打消了念头。
尽管她平生只在随父亲觐见圣上时偷偷在后宫的御花园瞥见过一眼成默晗,却永远不会记错他的容貌——那让她魂牵梦萦了多少个日夜,终于即将如愿以偿的嫁给他的男人。

“怎么办,姑娘?他不认识咱们!”绿珠看上去更着急些,不断的念叨。

“你打算回去就开始?舞衣知道么?”
“我会告诉她的,不过买到信笺的事你可千万别说啊——”

梦甦和默晗路过她面前的时候,嬛薴紧张的几乎停止了呼吸。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弄掉了手中的方帕。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她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但是她分明的看见方帕飘在了默晗的脚下。

默晗下意识的欠下身,不过屏儿已经将方帕拣起递给了梦甦。

“姑娘,你的手绢?”梦甦将方帕还给嬛薴。
“呃嗯,谢谢你……”
嬛薴发现默晗身边的这个女子清俊美丽,甚至有一种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飘然。她甚至还闻到她发间萦绕了一种清幽的泠香。
但是她的态度算不上礼貌,甚至有些怨恨,恨她突然的夺走了和默涵亲自接触的机会。

“不客气。”梦甦全然不知,笑笑转了身。
默晗甚至是连看也不曾看嬛薴一眼,随着梦甦走远了。

“浦风吹帽寒发短……”
嬛薴不自觉的念出声。他果然就是他自己写的那首词中的样子,浅明,潇遥。

他很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伤心的想。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并没有见过她。所以她并不怪他对自己的“不礼貌”。

“美人立,江中流。”嬛薴打了个寒颤。
这句词说的——她把眼光放在远方的梦甦身上——也许并不是不可能?
梦甦虽然相貌很出众,但嬛薴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她美丽。

江畔才子,江舟佳人。这是只能属于她,也必将属于她的画和诗。

“绿珠,把这绢子拿去丢掉。”她吩咐。
“咦?可是姑娘,这个回去可以洗洗——这不是姑娘生日时候太太送的么?”
“叫你丢就丢,弄的这么脏,洗的干净我也不要了。”
嬛薴皱着眉。

成默晗,你知道么,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知道么?我就在这里,你知道么!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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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聂青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变的悄无声息,浑然无迹,完全没有留意。但是当她猛然察觉的时候,与最开始的情况已经决然不同了。
是更美丽了,还是更黯淡了,她不能够做出判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对她的诱惑力更大了。
的确如此,两种存在物之间的相互吸引,并不是依照既存伦理观念所决定的“美丑”来定位的——先贤曾经说,美和审美能力是不一样的东西,便是这个意思——那是一种心性的相互靠近和适应。聂青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要想找到两个心性完全符合,能够完全融洽的人是相当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定会有。至于自己是否有那么幸运刚好可以碰的到,她不得而知。

她不习惯对不确定的未来做任何猜想。倘若猜想,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其实人和物之间也是一样的道理。

从迁山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何她感到非常疲劳,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个期间志承曾经来揿过她很多次门铃,打过她很多次电话,她一概都没有听见。她就这么睡下去,没有做梦,也没有感到饥饿,只是过于劳累,但也并非完全无法支撑的劳累。她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人一定要她这么做,而她也毫无意识的照办。在睡着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记忆,仿佛谁把她的思维偷走了,她掉进了一片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混沌之中,直到那个人又突然把意识还给她的时候,她骤然醒了过来。

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放在蓝色丝绒盒子里的琥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将她修长的眉尖、迷人的眼睛眯起来,把琥珀举在旋转的阳光底下看了好久,直到终于看出到底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那是琥珀的颜色,它那本来澄清透明的青色,和周围散漫着的说不出是什么光学原理的一圈七彩的晕已经改变了固有的色彩。它变得不再那么透明,但是更迷离,从里到外显现出影影绰绰的光晕,内有纹理,外有光泽,既是温暖,又是冰清,朦胧的,暧昧的,看着她,看到她觉得心底略过一丝凛凛的颤抖。

“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大学念哲学课的时候她在古代的典籍中读到过这句话,选修珠宝鉴赏课的时候,她也接触过玉石鉴定,知道有“抱景”之说:所谓景,就是玉石中那种半明半惑不清楚也不混沌的影子,有一种云绕眼前的含蓄。当玉石被某个人所拥有,将它放在靠近皮肤的地方,过些日子,玉石的色泽就会改变。所谓人可养玉,便是人的气息渲染了玉的颜色,让它改变了最初的形态。

没有被人拥有的玉是没有生命的。
琥珀也一样。

但是令聂青感到迷惑的是,她只是把琥珀放在首饰盒里,每每察看,也必定是用专门的工具夹起,或是放在高倍显微镜的载玻片上。她甚至舍不得把琥珀浸入特殊的培养皿和培养溶液中,更不用说放在自己身上沾染污浊的汗水。
可是为什么琥珀的颜色变化了?

这绝对不是光线的原因。她判断。因为这琥珀的颜色令她熟悉,熟悉的仿佛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她忽然听见一声轻笑,肩头毛骨悚然的抖动了一下,继而是一阵很大很急促的响声。
她吓了一跳,但是立即反映过来:那是敲门声,还有曾志承叫她名字的声音。

志承急切的等在门口。今天是第三天了,敲门没人应,电话没人接。他决定再等三分钟,要是三分钟之后还是什么反映也没有,他就决定报警。
倒数十秒,九秒,八,七,六,五,四,三……

他已经按下了报警电话的号码,眼看着就要钦下拨通键,大门突然打开了,聂青清瘦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掐掉电话,这才想起来,他自己就是个督察。

他差点笑出声。

“是你?”聂青没有表情的问了一句,声音有一丝沙哑。她有些意外,清了清嗓子。她还不知道,从她躺在床上进入睡眠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三夜。
“啊,是我。”志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她穿着一件六成旧的普通睡袍,从胸口到下摆有很长很深的一道褶皱。她的脸色很白,脸盘好像更瘦了些。她显然没有梳理过自己的头发,但是看上去又是那么一丝不苟。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给他一种淡而远,恍惚又真实的错觉,但是来的更确切,又更猛烈的虚幻。

“你……怎么不来开门也不接电话这么久?”他很自然的问到这个话题。
“嗯?”聂青不明就里的抬头看了看门铃的音响——尽管她不可能从中看出什么来。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能……我睡着了,没听见。”
“三天???”
“什么?”
“我敲了三天的门,你都没听见,都在睡觉???”志承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口。
“你在说什么?”她迷惑的皱眉。
“从迁山回来之后我就来找你,可是一直敲门你都没反映,打电话也没有接——已经三天了!这是第三天!我以为你失踪了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睡觉。”

聂青被他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知道自己刚刚睡醒,可是他说什么?三天?她睡了三天三夜?而且完全没有知觉?这怎么可能?
她努力回想从醒来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她去洗漱,然后喝了点咖啡——对,咖啡是冷的,然后她去看了看琥珀。不过之前呢?她想要记起梦中的事情来,却发现没有任何头绪。一直往前回忆最近的也就是他们从旅游车上下来,搭了电梯到家门口,他和她说“Good night明天见”,她关上大门然后爬上床。

她盯着志承的脸,他的表情不像在吓唬她。而且,她知道,他不说谎。
她突然被自己一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是不是,死了三天,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活了?或者根本,其实我现在已经死了?
她忘记了站在面前的志承,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她的手苍白,她身上的那件睡袍也是褪去了颜色的,变得惨白惨白,只有底边那点紫罗兰的花纹很刺眼的跳进她眼中。

我这是已经死了,她恍恍忽忽的想。

然而志承天生不是一个喜欢做过于无谓担心的人,他已经忘记了前几分钟的担忧。既然聂青好好的在这里,他也要开始说他敲她门的目的了。

“你还没吃早饭?”他轻松的笑着:“今天不用去实验室么?”

聂青被他一声真实存在的声音惊醒了。
我这是在做梦?她突然狠狠的对自己说,在想什么呢,不要每天都活的那么虚幻。她的左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右手:我是活的,活的。

“并不是每天都要去,你忘了我只有我自己。”她把志承让进屋到客厅的沙发上,关上门。
志承顿了顿自己的步子,回头看了她两三秒。
“怎么?”她扬起脸来,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艳阳下来说,他更喜欢看她在幢幢光影交错中的样子。
“哦,我把照片冲出来了,要不要看看?挑几张你喜欢的,我可以拿去放大,我跟照相店的老板很熟。”他扬扬手中的照片夹。

“好啊。”聂青漫不经心的接过来,顺手坐在沙发上。

志承陪着她坐在她边上,看她慢慢挑拣。
“这张不错,”她喃喃自语:“这张,唔,焦距没调好啊,你看人脸那么模糊……”

志承不出声,只是点点头。他想她究竟还是个女人。他坐在她边上,静静看着她苍白的指尖从每一张照片上滑过,有时候就从他照片上的脸颊上滑过。
然而,那只是照片,他不禁有些怅然的想。

他挨着聂青很近,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冷香。除了那次在旅游车上,他还不曾如此接近的看过她,听过她,即使是在Tonight’s Pub那种氤氲的空气里也不曾有过。

他的心头突然一热,眼前这个如梦似幻的女子,他突然想要用自己的拥抱和自己的吻抱紧她,无论这种感觉缘何而来,他认为他有这份责任,去慰藉她看似冰冷却实为经不起震动的脆弱。他感到她是他身上一片被时间惊落的羽毛,在人世的岁月中历经了别离的孤独,终于又在人世的偶然中重逢。
他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然而其实隐藏了很久、突然爆发的想法而迷惑和悸动。

聂青全然不觉,还在专注着手中的照片。其实她对照片本来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下意识的去翻动这些光滑的纸张,好像她刚刚从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中走出来,急需找到一种轻松的办法让她回到现实的世界。无论是做什么都好,她只是需要清醒的情绪。

“放大就不用了吧,这些能不能帮我再印几张……”
她理好了照片突然抬起头,突然碰到他紧紧盯住自己的目光,心头一跳。

“你……”
她比往常,很有些不一样。志承没有来得及躲开她的眼睛,不如就让自己大胆的看着她。
其实为什么要一直小心翼翼的刻意做出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的关系呢?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其实他就知道,他们总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不是么?

时间是一门艺术,爱情也是一门艺术。
他对自己说,他认为时机成熟。

他比往常,很有些不一样。聂青的心里突然有些乱。他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其实不是咄咄逼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看到太多,例如Benny在那堂考古课上的眼光。
她隐隐觉得志承的眼睛里更多的不是一种让人无法喘息的急迫,却是一种让她抗拒不了,又安静不下来的恐惧。

这种恐惧如此奇特,叫她想要逃开,却又充满了接近的好奇。
她这是怎么了,今天。她在心底暗暗大声的叫自己。

当志承犹豫了很久终于用自己温暖的手去捉住她冰凉指尖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她想哭。一种她已经快要忘却滋味的姿势。

她不敢开口,不敢确认他想要做她脑袋中构思出的那件事。

志承有些犹豫。他把她泛着柔光的头发靠在了自己的肩头,握着她的手,却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轻轻的颤抖。

“我……”他企图说话,用自己的声音抱慰她,却突然感到声音在胸腔中震动。他缄默下来。或者他担心的只是一些细小的颤动会掀起她巨浪般的心惊。
那为什么,一定要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呢?

其实并非没有征兆,只是她从来不曾接受,也不给他机会让自己接受罢了。相处的久了,人与人产生感情是一种必然,他想。

聂青觉得她的意识此刻又被人悄悄的偷走了——但是是谁呢?也许是她自己!如果是她自己刻意将感觉的血管封闭,那还是偷么?
有谁,可以去偷一个人的感情?
她觉得想哭的冲动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些骨鲠在喉的哽咽,和几乎停止的心跳。然而,她想叫,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她想问他:为什么。
然而他听懂了,只消她一个迷离的眼神。并且他告诉她他的回答,用一个冰凉的吻。
他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一旦聂青察觉到自己恢复了思维和力气,她立刻把志承推开,从他的怀抱中逃出来,但是并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

“对不起……我……不是……”志承也仿佛做了一个梦,骤然的惊醒过来。但是他发现已经太迟了,他已经吻了她,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的指挥之下。
他皱起了眉。
只要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他不介意向她说清楚,但他害怕这种唐突的举动惹来她的不满。

她一直是一个,圣洁的,他不愿去侵犯的精灵。就好像,一个女神。

聂青低了头,不言语。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可以怎样,应该怎样。她知道自己被他抱着,她还能体会到他身体的温度,甚至她不自觉的认为,他企图要用一种强大的力量温暖她——哪怕,这种冰凉的寂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

“我要去实验室了。”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她在不情愿的逃避这个狭小的空间,四面墙,几扇窗,和一盏从来不打开的吊灯。
“你还没吃早饭。”志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顺口接道。
“……”
“去楼下吃早饭吧,然后送你去实验室,我今天不上班。”

聂青没说话,只是站起来,取下衣架上的深蓝色披风,穿好。
志承帮她拎起钥匙,锁上了房门。

To be continued……

ps : o说了o会冒泡的汗 那个虾米 痛哭六军皆缟素 冲冠一怒为红颜,汗下o在干吗~~~~~~23才考30才考完点解时间越多越没头绪啊呀呀……讨厌呀……胡言乱语的猫-_-|||大家表理o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6-6-18 05:35 PM 编辑 ]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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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已经几日未见梦甦的身影,默晗的心底颇难宁静。他似乎开始意识到,梦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躲避着他。
可是为什么要躲着他?倘若有了婚约的是她,或者他还可以理解她避让的理由——可是明明应该换他来烦躁不安的啊!
怪哉,凭什么就相信,她处处的回避,是因为心底的烦躁?默晗轻笑。不是已经忘了自己么,不是除了兄妹之情,再无非分之想么,凭什么要认定她为了自己而哀伤?

他烦恼的长叹。
是自己,甚至有些希望,她为了这件事而哀伤吧?却又怕她难安。这是何等矛盾呢?

可是又何须解释呢?他分明可以感觉得到,有种异样的情绪在这东院和东南厢的回廊之间来回的穿梭着,只是他没法来解释,是怎样的一种异样。
他猜想着倘若是从前,她听见这等的事情回是何种表情——说一些刻薄的话来惹他尴尬,却暗自在噙香苑的云蔓后头碎心的垂泪;撕却一同唱和的诗稿,锄葬一把又一把随风而逝的落葩……
他简直不敢想象了。幸好她并没有恢复那份记忆,并没有唤醒那份柔情。

问题还是回到原点。
为何她要处处躲避?莫非——
他拧起眉来。莫非她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肯对他言明,生怕,被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噩梦纠缠到断肠。

为什么不尝试相信我呢,梦甦。也许我就是可以创造一个不可能的永远给你看。
但,也许,也许。
——这也许却是何等的不真切。

“默晗。”父亲来了又走,丢下的与其说是父亲对儿子的关切,倒不如是仕途经济冷冰冰的告诫。
“我对你近来的态度十分不满意。”
“是不是觉得压力太大?”
“能够进入尚书房做正式的史官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皇上的恩典,祖上的功德,希望你考虑清楚,把儿女私情放下来。大丈夫要有所为,记得圣人的教诲。”
“我听你娘说你对亲事不大满意?”
“我知道有点为难,你也没见过郡主——哎,早知今日,当初应该让你们有所接触,现在恐怕要避嫌,也顾不得了。”
“我理解你有些责怪我们,不过,要知道是定贤王主动求亲……你应当体谅爹的考虑啊。”
“你是不是另有所想?”
“最好没有。娶妻求淑女,郡主是配的上你的,况且对日后成家的仕途也有帮助。”
“相信我,将来你会满意的。我和你娘,你祖父和祖母,哪一辈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能你前日的功课让精神太紧张?那我放你几日假,你随处去逛逛吧,不用拘在家里伏侍父母。年轻人应当有点朝气。”
“记住我的话,仔细想想罢。”

默晗什么也没记住,什么也没回答,只听从了父亲的话,举步出门。
能向哪里去呢?他站在成府的门槛外驻足。
“二少爷要去哪里?”车夫迎上来。
“没什么,我自己走走。”
他挥了挥手。

宛城最热闹的街市上人群来来往往,各自做着各自的营生。却没有哪一处,是他想要停留的过往。
真可笑啊,天下之大,竟没有他的去处。
过往,过往。他反复掂量这两个字。既过,且往,不带停滞,没有回首,将去的,谁也挽留不住。

默晗顺着河堤乱走,当他抬头,已经是城郊一片碧连天碧连地,絮草丛生的平原。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清一清纷乱的思绪,企图理出一点条目来,却是徒劳。
涧溪的支流在长草之间游走,水声脉脉。

“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他想到。脉脉流水?当年不知名的情人写下“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时候,分明就是用了“眽眽”二字。脉脉,只是后人抄录的笔误。眽眽,两相望而无语也。此刻连可以执手凝眸的人都没有,他可以向谁倾诉脉脉此情?

“年轻人断不可成日长吁短叹。”韩老师总是这么教诲过他。
他还是只能用沉默的太息来回答。

溪水彼流,长草深处,渐渐的传来些莲叶被拨开的清脆声,也有人生笑语两三点飘过来,默晗只是没有心情,携了随身带着的古卷漫无精神的翻检着。

舞衣剥了一瓣柑橘送进口中,拭掉额前的汗珠,又从自备的衣袋中捡了一块素色的手绢递给正在摇橹的扶风。
“谢谢。”他接过,回头问道:“我瞧见前面有个人。”
“嗯?”
“不要紧么?”
“什么?”舞衣扬扬眉,继而了解的点点头,笑道:“你不像那种,怕人说闲话,就不敢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的人。”
“我?”扶风仰面临风而笑,像他素来毫不掩饰自己那样自然的放声:“当然不——只不过,你……”
“我?”她故意做出轻蔑的神情:“难道我就像么?”
“不,岂敢。”他突然严肃起来。

“你比我,究竟不同。倘若你是个男子倒罢了,可惜你是个女人,而且是成靖王的女人——只这一层,已经让你多了许多不便的地方。”
“女人?”舞衣愣了愣,骤然的低了头,沉默不作声的摆弄着手中的芦苇草。
“原来在你看来,我终究还只是个‘女人’。”
“呃……”扶风自知话说的造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小觑女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算了。”舞衣又抬起头来,换上了毫不在意的浅笑:“这没什么。”她站起来,走到舟头:“让我来划着吧?我也想试试。”
“当心。”
扶风将船橹递给她,站的远一点保持舟身的平衡。他在侧面看着她。舞衣背对着他,愤力的摇着手中的橹,拨开对她来说有点过于沉重的水流。
对她来说,究竟还是古琴的丝线,和飘逸的蝉丝更适合她那双纤长的手吧,他想。其实他真的没有小看了女子的意思,而事实上,是他太珍惜她的存在,珍惜到不愿意她从外表到灵魂受到任何的玷污,哪怕便是世人的误解,他也尽了全力去避免——如果他可以做到的话。

扶风玩味的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缘何只因一夜之间的偶遇而被她吸引,又为何几次想要对她倾诉爱慕却又欲言又止。他愿意花一点时间去品味同她之间隔着的那层纸帘,直到时机成熟到可以自然而然的挑起它,如同一阵清风吹过再也无需掩饰。
而现在——
他其实想过告诉她,然后带她走。只是她或许是个简单的女子,却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作为扶风,他不得不考虑这样悄无声息的带走他,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满地流言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他需要顾忌的是成靖王的追查,乃至与舞衣为友的成府,甚至舞衣的生命,都将成为这场游戏的赌注。

他承认人生就是一场赌博的游戏,这场游戏中,谁都可能输,也可能赢。他不惧怕输掉几个来回,但他知道,他输要输的有价值,在关键的时刻,他必需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舞衣是他注定要遭遇的一步,他知道,这一次的夺关,他只能赢,不能输。
所以他只是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欣赏她这件艺术品,就好像现在,她在小舟的那头,他在这头。
他发现这是一个,很适中的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他可以看见她从手指到腰肢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可以闻见她因为活动而散发的体香,也可以看到她流水一样柔滑的线条和轮廓。

只是,舞衣背对着她站着,他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所以他有些不安,刚才的话,是否会刺痛她最柔软的神经?
然而他了解的点头。她是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应当会了解他的用意吧?
可他依旧不免要担心,也正是因为她太敏感,会不会,反倒真的让她郁结于心?

扶风出神的凝视着她摇橹的动作——她分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从旁人看上去,却有一种不胜重负的娇弱之美,和那一种风流婉转的舞姿的流畅。
听说了很久,舞衣,舞衣,她最擅长的,还是随歌而舞。
什么时候吧,他一定可以看得见她的舞蹈,他想。

“咦,那不是成默晗?”舞衣突然叫起来。
“谁?”他的注意力随之转动,望见了芦苇边上的默晗。
“成家的二少爷——上次,承蒙他和成府的几位姑娘相助,才得度过那晚的。”
“哦?”
扶风想起来了,成家的二少爷?那不就是,那晚他在成府门口撞见的那个书生?

“默晗——”舞衣向默晗摇了摇手绢,继而回过头朝扶风笑道:“你们不认识吧——你应当认识他的。”
“噢?他是个值得认识的人?”
“嗯……”舞衣一愣,扶风的自负,她从盛行的传闻中听过不少;几日相处,这却还是第一次略有认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应当认识。”她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这样回答。
大概吧,扶风想。其实他并不是特别确定,但却不愿扫了她的兴。

无论对于舞衣,还是对于默晗,大约对于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两人都有些诧异。舞衣诧异的是为何他只身一人在这里却不见梦甦和浮萍;默晗诧异的却是缘何舞衣会同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这个荒僻的郊野。

“这位是……”默晗挑起一只眉,礼貌的朝扶风笑着点点头,继而在记忆中掠过一丝影子,恍然记起:“你是那天晚上的……”
“咦?”扶风也有些许诧异:“你还记得我?”
“看样子你也记得我。”默晗笑起来。

“你们见过?”舞衣被扶风扶下了小舟。
“有过一面之缘,在……对了,在那晚你来我家找梦甦的时候。”提到她的名字,他的神色骤然的黯淡了下去,顿了顿,一时还接不上话。
“你怎么了?”舞衣觉察到他的不适,心中突然一跳:“是不是梦甦……”

“不,不是她,是……尚书房的事情。”

尚书房?扶风心底升起一丝不屑。看成默晗的样子倒是清脱品俊,原来终究摆脱不了仕宦的俗气。哪怕是尚书房,在扶风看来,只要是沾上了朝廷的干系,终于不能够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他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固执和偏见,清廉高洁的真士入朝为官的先例并不是没有。只不过他看到的太多,也终于怀疑的更甚。

“听说,你就将任史官的职位了?还没来得及道贺。”
默晗摇摇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高兴的事,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可以免了这些世俗的礼教、仕途经济的繁芜从杂,简简单单生存。”他捡起一块石头掷向水面。

舞衣不语,她听浮萍她们提起过默晗的想法,她并不知道如何来安慰他。
她或许是一个能够看透事情的精明女子,但却并不是懂得劝慰每一颗向洁的人心。
或许,每一个人,只能由一个固定的人来解劝吧?而那一个人……现在却不在这里。舞衣疑惑的皱眉,那么究竟梦甦怎么没有同他在一起呢?自己也很久没有叨扰成府,委实的有不少想念。

默晗的一句话早已将扶风心头的不满打散。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遇见了一个舞衣,怎么会紧接着又遇见一个成默晗?
他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位即将跻身官场的、所谓书香世家的少爷——反复的咀嚼他刚才的每一个字,终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奇妙。
默晗也觉察到扶风一直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转过身。
“对不起……还没请教你的名号。”

“呃……”扶风愣了愣。
当默晗同舞衣交谈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感受;而当他直面的对着自己,他才发觉眼前这个男子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气质,一种文质彬彬的底蕴,一种清淡儒雅的风范。

有时候,人与人的感觉,不一定要通过语言的交流才可以品察的到。真正的情投意合,只消一个眼神就足够。
因为,有一句话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可以叫我,扶风。”
“你是——你就是——”默晗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继而恍然大悟的点头:“的确,我早该看出来。”
“咦?”扶风扬扬眉毛:“此话怎讲?”
“他的意思是,能够让我跟着你一起到这种地方来荡舟,自然不是一般常人。”舞衣调笑道。

山间吹来一阵清风,摇着连天的碧草,漾着水中的细波。

“翠衫如柳,青发若苏。江上有画,酒外藏春。我自东南,云踏月歌。黛山为室,袤原当庐。悠哉游哉,满袖清风……”

……

To be continued……


34.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真的能够彼此心有灵犀的人,从第一次相见到无话不谈,其实花不了人们想象中那么多的时间。从迁山脚下偶遇扶风到如今,几日过去,两人已经频频相互造访,煮酒论诗,谈笑自若。默晗的精力被略略从烦恼的纠葛中转移出来,心情自然开阔不少。天无绝人之路,一味的唏嘘命运的坎坷,反而不是他惯常的作风。

梦甦坐在舞衣身边看她绣一只逗花的蝴蝶,却心不在焉,眼神早已不知望向何处。她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去探听庭院中正在和扶风交谈的默晗是怎样的表情。只消稍稍看一眼他的眼睛就好,她就可以知道,他是真的已经不再烦恼,还是,只不过被新鲜的话题打住了思绪。
这些天来她几次在曲曲蜿蜒的回廊中远远望见他就转身回去,多少次想开口劝慰和关心却欲言又止。她怕尚未开口,好容易掩饰住的心痛就决堤而出。她怕只要掠过他的眼睛,她就会不顾一切的告诉他所有心中所想,承认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甚至承认多少年来从不肯亲口承认的事实。

她怕,怕他已经接受了将来的现实;
她怕,更怕自己把他好不容易抚平的烦闷重新勾起。
如果幸福与痛苦可以用时间来等价交换,她宁可用自己所有的幸福去交换他可能的痛苦。

但,哪怕只是爱过一次,深切的,刻骨的,她也愿意。
但是她知道。她可以用生命去交换一次惊心动魄,却不愿牺牲他任何的快乐。如果用锐剑在他一生的轨迹上刻下尖刻的裂痕,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

清风徐来,水波不惊,却将庭中片片桃花摇落,几瓣在舞衣绷起的白绢上,几瓣落入水面,圈圈点点,荡开层层涟漪。

风借问,芳草惹不惹恨……
她不自知的唱出声。

一只蝴蝶突然从眼前振翅而飞,梦甦猛的一愣。
“呃?”

“嗯?”舞衣放下手中的彩线。
“不,没什么。”梦甦自觉走了神,笑笑,低头去看她绣的蝴蝶。只见那双蝶翼丝丝透明,栩栩如生。
“真像啊,”她伸手出来忍不住的抚摸画绢上的蝴蝶,原来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一只。
她突然意识到,她也是卿飏,眼中滑过一丝失落了的感伤,有些失了神的伸出手去,向肋骨的地方梳理——

这个动作在她看来如此自然,她曾经这样每天重复着上千次这个动作,重复了上千年。
但是现在却只能梳理到一把空气。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舞衣摇摇头,牵过她的手来。
“我不是故意要引起你不快乐的往事,其实你不觉得,你最近的心事很多么?”
“我?”梦甦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怅然的摇摇头。
“我只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终于还是隐瞒了性命攸关的那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只会多一个关心她的人陪着她一起痛苦。

她突然觉得,她从卿飏的世界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她什么幸福的希望也没能带给梦甦,只是徒然的给她增加了痛苦,包括她自己。
可是,她几乎是要滴着泪笑起来,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么,她或她,都是她自己,她自己。
她并不坚强,她只是比别人能够忍耐更久的时间,去消磨酸痛。只是这一次,绝望来的太快太凶猛。

如果她现在还会笑,那只是为了留给生命最后一点时间的阳光。
她不想忧郁了短暂的一生,要把灰色浦洒在最后的旅途。

“梦甦,你不要瞒着我。”舞衣突然很严肃的盯着她:“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梦甦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她。
舞衣愤恨的拿指头点着她的手心。“你忘记了什么,自然也就想起了什么,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她被舞衣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住了。她怎么知道的?除了青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舞衣静静盯着她许久,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
“什么?难道你……”
“傻瓜,”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绣的那只蝴蝶:“你的心事,你不说,谁会知道呢?可是,你以为你很会掩藏,可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你自己——你刚才那样出神的去看这只蝴蝶,这不过是一只绣上去的蝴蝶,却会让你失态到去向着空气触摸——你明明坐在这里,却分明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事情。梦甦,梦甦!难道你不知道,眼神可以出卖自己么?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她被她问的张口结舌。
“还是……”舞衣的眼神忽而黯淡下去:“其实你并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知己……”
“不!不!”梦甦惊讶的连连摆手。

她歉疚自己居然让她产生这样不幸的感叹,从舞衣蹙起的眉毛询问的眼神中她突然读到一种优雅的温柔,仿佛从自己的心窝里掏出来一样。
她突然抱住她。
“不,舞衣。我不是把你当作知己。”
“啊?”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常常能够猜到,我自己都猜不透的心事。”

舞衣紧紧的接受她的拥抱。
她不过是个女人,正像扶风说的。但她不是个遗世独立的女人,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份真心的呵护。

“来,”她的兴致有些高涨,脸颊粉红,拉起梦甦:“今日的景致如此明朗,我们来跳一只舞吧。”
梦甦惊讶的张口:“你说,你要舞给我看……你……”
“不可以么?”舞衣笑道:“这里是成靖王府,我是半个主人,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不,我只是听说……”
“嗯?”
梦甦一愣,继而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听说舞衣从来不舞?何必要去纠缠那些世俗的流言蜚语呢?
美丽的不是舞蹈,而是舞者与观者相容相契的那份融和吧。

梦甦不知道如何来形容眼前的景致——舞衣握着歌扇,羽衣偏偏,所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也不过如此吧。她只觉得自己也想随着她转动腰肢,却又不知从何处起步,只入神的观望着。

忘情而于其中的又何止梦甦一人。原来扶风与默晗正对花赋诗,却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笛声想起。
“那是什么?”默晗侧耳聆听。
“有人在吹笛。是舞衣?”扶风摇摇头,不像。他听过舞衣的古琴,自有一种决然凡间的仙风高骨骼,比现在这笛声清雅的多。“是舒小姐吧?”
默晗也摇头:“梦甦学过抚琴,不见她弄过笛。”
笛声时而高扬时而跳跃,活泼婉转,鹃啼燕妒。

“你觉不觉得……”
“你也觉得……”
两人相视一笑。
没错,无论是梦甦还是舞衣,这笛声都过于欢快了。
“看来是有什么很尽兴的事情?”
“何不去探访一下?王府你比较熟,你领路。”扶风丢下手中的酒。

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在后庭的月洞门口看见一曲出神入化的舞姿。

扶风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曾经急切的希望能够一睹的绝世舞姿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却仿佛已经酒醉一般,只觉得眼前乱花纷扬,朦胧中只有柔笛阵阵,彩袖纷纷,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直到舞衣舞毕落下地来,他还有些恍惚。

梦甦为她鼓掌。
舞衣微微喘了口气,拭去额上的微汗,拉着梦甦再度坐下来。
“太好看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梦甦道。
“梦甦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从不轻易舞呢——这次是我看见的几次当中舞的鲜有的尽情的一次。”华芙插口道。

梦甦以询问的眼神笑眯眯的望着舞衣。
“你呀,有空练练你的笛吧,成日的尽知道说。”舞衣用手中的丝巾扇着襟口,饮了一口茶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么?”梦甦不大明白。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瞒着大家你恢复记忆的事。”
“呃……”梦甦没想到她这样快又回到老话题。

“嗯……对不起,我有点忘形了,如果你不愿意提……”
“其实……”梦甦有些动摇了。

其实,其实?
其实可不可以告诉她呢?她不愿意说出来的真正的原因。

“其实我……我,只是有点不太确定我究竟是谁,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但却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梦甦对卿飏以生命发出的呼唤,是一种不自觉的吸引。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是单独的个体。有一个同样的生命,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存在着。两个灵魂会遥遥呼应,就好像每个人都会常常出现一些幻觉。这是一种生命的感召。

大约天帝在创造生命之初,便知道这个世界会变得寂寞冰冷,所以安排了两个相应的灵魂——或者说,其实只是把一个灵魂分做了两人。在孤独的厉害的时候,起码还可以,在恍惚的梦中得到慰藉。
只是,鲜有人会亲见到互相牵引的两个生命。

但她却如此幸运,或者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不幸。

所以梦甦很确定她自己到底是谁,只是她不能够,把真相说出口。

“哦……”舞衣回答。
梦甦心虚的看她。她不知道这声应答含着什么意思。也许她可以看透她心底的孤零和忧伤,但她真的没法明白她的“哦”代表了什么。
或许,只是,现在的她不适合思考。

“答应我。”她突然紧张的拽住舞衣。
“什么?”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特别是……默晗……”
“为什么?”舞衣诧异的看着她。
最该知道,最有权知道的人,不就应该是成默晗么?

“总之……你答应我……”她低下头,甚至都不敢看舞衣的眼睛。
舞衣沉默了一阵。
“好吧。”她轻柔的微笑,丝毫没有怀疑。
梦甦抬起头来,她正温和的看着自己。那种了解的清澈是发自心底的关怀。她知道,她知道舞衣有多想了解事情的原委,但她什么也没问。

“谢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啊。”
“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梦甦突然伤感的想哭。
她不知道,哪怕她瞒过了全世界的人到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时辰,她是否能够坦然的面对着放手?
她舍得么……她真的舍得么??

“你说他们在谈什么?”扶风眯起眼睛,找出一句话,让自己的脑袋清楚一点。
“咦?他们两个能谈的话题——会不会是你啊?”默晗逗趣的笑起来。
“是么?那么怎么不会是你?”
“不会吧……”默晗一脸不相信的挑眉:“我跟她好像不是太熟。”

舞衣突然看到了月洞门口的两人,惊讶的轻呼:“扶风?”

“你们……”
“我们……我们听见笛声找过来,原来笛声已经停了。”扶风抢先说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隐瞒了曾看见她绝妙舞姿的事实。
“哦……”她半信半疑的点头。

梦甦迅速的扫了一眼默晗,不做声。
默晗轻轻皱起眉头,叹口气,拍拍扶风:“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舞衣姑娘,叨扰了你这些时候。”
“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起来了。”舞衣掩口而笑,却分明担忧的察觉到梦甦不自然的神情,“王爷反正没回来,我不是她的奴隶,有权利留客的。”
“这里到底是王府,我看下次我们还是出去——眼线留的太多,对你不利。”扶风警觉的扫了一眼四周。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虽然他愿意天天能够见到她,却也不愿因此为她带来麻烦。毕竟,光天化日,一个大男人频频进出王府,还和他最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莫说他是王爷,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扶风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那么我们……”默晗想对她说我们也回去吧,却看见梦甦根本偏过了头。
“我们回家啊。”梦甦突然回头来,向他微笑了一下。

那是他许多日以来未曾见到的一个安静的,信任的微笑。这微笑曾经给过他多少个明亮的春光,此时却让他的心再度的揪紧。
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梦甦在刻意的躲避,还是只因为自己心存了不安而杞人忧天的多虑。

舞衣将三人送出门,转过身来,沉下脸色。
他刚才在那里站了多久,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她捧起自己手上的歌扇。
究竟他是否看到,看到那些重要的东西呢。

To be continued……

ps:下周复习迎考,发篇先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6-10-29 11:09 AM 编辑 ]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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