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原创】石頭記(全文完)

35.

聂青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变的悄无声息,浑然无迹,完全没有留意。但是当她猛然察觉的时候,与最开始的情况已经决然不同了。
是更美丽了,还是更黯淡了,她不能够做出判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对她的诱惑力更大了。
的确如此,两种存在物之间的相互吸引,并不是依照既存伦理观念所决定的“美丑”来定位的——先贤曾经说,美和审美能力是不一样的东西,便是这个意思——那是一种心性的相互靠近和适应。聂青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要想找到两个心性完全符合,能够完全融洽的人是相当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定会有。至于自己是否有那么幸运刚好可以碰的到,她不得而知。

她不习惯对不确定的未来做任何猜想。倘若猜想,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其实人和物之间也是一样的道理。

从迁山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何她感到非常疲劳,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个期间志承曾经来揿过她很多次门铃,打过她很多次电话,她一概都没有听见。她就这么睡下去,没有做梦,也没有感到饥饿,只是过于劳累,但也并非完全无法支撑的劳累。她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人一定要她这么做,而她也毫无意识的照办。在睡着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记忆,仿佛谁把她的思维偷走了,她掉进了一片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混沌之中,直到那个人又突然把意识还给她的时候,她骤然醒了过来。

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放在蓝色丝绒盒子里的琥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将她修长的眉尖、迷人的眼睛眯起来,把琥珀举在旋转的阳光底下看了好久,直到终于看出到底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那是琥珀的颜色,它那本来澄清透明的青色,和周围散漫着的说不出是什么光学原理的一圈七彩的晕已经改变了固有的色彩。它变得不再那么透明,但是更迷离,从里到外显现出影影绰绰的光晕,内有纹理,外有光泽,既是温暖,又是冰清,朦胧的,暧昧的,看着她,看到她觉得心底略过一丝凛凛的颤抖。

“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大学念哲学课的时候她在古代的典籍中读到过这句话,选修珠宝鉴赏课的时候,她也接触过玉石鉴定,知道有“抱景”之说:所谓景,就是玉石中那种半明半惑不清楚也不混沌的影子,有一种云绕眼前的含蓄。当玉石被某个人所拥有,将它放在靠近皮肤的地方,过些日子,玉石的色泽就会改变。所谓人可养玉,便是人的气息渲染了玉的颜色,让它改变了最初的形态。

没有被人拥有的玉是没有生命的。
琥珀也一样。

但是令聂青感到迷惑的是,她只是把琥珀放在首饰盒里,每每察看,也必定是用专门的工具夹起,或是放在高倍显微镜的载玻片上。她甚至舍不得把琥珀浸入特殊的培养皿和培养溶液中,更不用说放在自己身上沾染污浊的汗水。
可是为什么琥珀的颜色变化了?

这绝对不是光线的原因。她判断。因为这琥珀的颜色令她熟悉,熟悉的仿佛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她忽然听见一声轻笑,肩头毛骨悚然的抖动了一下,继而是一阵很大很急促的响声。
她吓了一跳,但是立即反映过来:那是敲门声,还有曾志承叫她名字的声音。

志承急切的等在门口。今天是第三天了,敲门没人应,电话没人接。他决定再等三分钟,要是三分钟之后还是什么反映也没有,他就决定报警。
倒数十秒,九秒,八,七,六,五,四,三……

他已经按下了报警电话的号码,眼看着就要钦下拨通键,大门突然打开了,聂青清瘦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掐掉电话,这才想起来,他自己就是个督察。

他差点笑出声。

“是你?”聂青没有表情的问了一句,声音有一丝沙哑。她有些意外,清了清嗓子。她还不知道,从她躺在床上进入睡眠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三夜。
“啊,是我。”志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她穿着一件六成旧的普通睡袍,从胸口到下摆有很长很深的一道褶皱。她的脸色很白,脸盘好像更瘦了些。她显然没有梳理过自己的头发,但是看上去又是那么一丝不苟。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给他一种淡而远,恍惚又真实的错觉,但是来的更确切,又更猛烈的虚幻。

“你……怎么不来开门也不接电话这么久?”他很自然的问到这个话题。
“嗯?”聂青不明就里的抬头看了看门铃的音响——尽管她不可能从中看出什么来。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能……我睡着了,没听见。”
“三天???”
“什么?”
“我敲了三天的门,你都没听见,都在睡觉???”志承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口。
“你在说什么?”她迷惑的皱眉。
“从迁山回来之后我就来找你,可是一直敲门你都没反映,打电话也没有接——已经三天了!这是第三天!我以为你失踪了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睡觉。”

聂青被他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知道自己刚刚睡醒,可是他说什么?三天?她睡了三天三夜?而且完全没有知觉?这怎么可能?
她努力回想从醒来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她去洗漱,然后喝了点咖啡——对,咖啡是冷的,然后她去看了看琥珀。不过之前呢?她想要记起梦中的事情来,却发现没有任何头绪。一直往前回忆最近的也就是他们从旅游车上下来,搭了电梯到家门口,他和她说“Good night明天见”,她关上大门然后爬上床。

她盯着志承的脸,他的表情不像在吓唬她。而且,她知道,他不说谎。
她突然被自己一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是不是,死了三天,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活了?或者根本,其实我现在已经死了?
她忘记了站在面前的志承,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她的手苍白,她身上的那件睡袍也是褪去了颜色的,变得惨白惨白,只有底边那点紫罗兰的花纹很刺眼的跳进她眼中。

我这是已经死了,她恍恍忽忽的想。

然而志承天生不是一个喜欢做过于无谓担心的人,他已经忘记了前几分钟的担忧。既然聂青好好的在这里,他也要开始说他敲她门的目的了。

“你还没吃早饭?”他轻松的笑着:“今天不用去实验室么?”

聂青被他一声真实存在的声音惊醒了。
我这是在做梦?她突然狠狠的对自己说,在想什么呢,不要每天都活的那么虚幻。她的左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右手:我是活的,活的。

“并不是每天都要去,你忘了我只有我自己。”她把志承让进屋到客厅的沙发上,关上门。
志承顿了顿自己的步子,回头看了她两三秒。
“怎么?”她扬起脸来,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艳阳下来说,他更喜欢看她在幢幢光影交错中的样子。
“哦,我把照片冲出来了,要不要看看?挑几张你喜欢的,我可以拿去放大,我跟照相店的老板很熟。”他扬扬手中的照片夹。

“好啊。”聂青漫不经心的接过来,顺手坐在沙发上。

志承陪着她坐在她边上,看她慢慢挑拣。
“这张不错,”她喃喃自语:“这张,唔,焦距没调好啊,你看人脸那么模糊……”

志承不出声,只是点点头。他想她究竟还是个女人。他坐在她边上,静静看着她苍白的指尖从每一张照片上滑过,有时候就从他照片上的脸颊上滑过。
然而,那只是照片,他不禁有些怅然的想。

他挨着聂青很近,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冷香。除了那次在旅游车上,他还不曾如此接近的看过她,听过她,即使是在Tonight’s Pub那种氤氲的空气里也不曾有过。

他的心头突然一热,眼前这个如梦似幻的女子,他突然想要用自己的拥抱和自己的吻抱紧她,无论这种感觉缘何而来,他认为他有这份责任,去慰藉她看似冰冷却实为经不起震动的脆弱。他感到她是他身上一片被时间惊落的羽毛,在人世的岁月中历经了别离的孤独,终于又在人世的偶然中重逢。
他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然而其实隐藏了很久、突然爆发的想法而迷惑和悸动。

聂青全然不觉,还在专注着手中的照片。其实她对照片本来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下意识的去翻动这些光滑的纸张,好像她刚刚从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中走出来,急需找到一种轻松的办法让她回到现实的世界。无论是做什么都好,她只是需要清醒的情绪。

“放大就不用了吧,这些能不能帮我再印几张……”
她理好了照片突然抬起头,突然碰到他紧紧盯住自己的目光,心头一跳。

“你……”
她比往常,很有些不一样。志承没有来得及躲开她的眼睛,不如就让自己大胆的看着她。
其实为什么要一直小心翼翼的刻意做出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的关系呢?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其实他就知道,他们总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不是么?

时间是一门艺术,爱情也是一门艺术。
他对自己说,他认为时机成熟。

他比往常,很有些不一样。聂青的心里突然有些乱。他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其实不是咄咄逼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看到太多,例如Benny在那堂考古课上的眼光。
她隐隐觉得志承的眼睛里更多的不是一种让人无法喘息的急迫,却是一种让她抗拒不了,又安静不下来的恐惧。

这种恐惧如此奇特,叫她想要逃开,却又充满了接近的好奇。
她这是怎么了,今天。她在心底暗暗大声的叫自己。

当志承犹豫了很久终于用自己温暖的手去捉住她冰凉指尖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她想哭。一种她已经快要忘却滋味的姿势。

她不敢开口,不敢确认他想要做她脑袋中构思出的那件事。

志承有些犹豫。他把她泛着柔光的头发靠在了自己的肩头,握着她的手,却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轻轻的颤抖。

“我……”他企图说话,用自己的声音抱慰她,却突然感到声音在胸腔中震动。他缄默下来。或者他担心的只是一些细小的颤动会掀起她巨浪般的心惊。
那为什么,一定要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呢?

其实并非没有征兆,只是她从来不曾接受,也不给他机会让自己接受罢了。相处的久了,人与人产生感情是一种必然,他想。

聂青觉得她的意识此刻又被人悄悄的偷走了——但是是谁呢?也许是她自己!如果是她自己刻意将感觉的血管封闭,那还是偷么?
有谁,可以去偷一个人的感情?
她觉得想哭的冲动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些骨鲠在喉的哽咽,和几乎停止的心跳。然而,她想叫,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她想问他:为什么。
然而他听懂了,只消她一个迷离的眼神。并且他告诉她他的回答,用一个冰凉的吻。
他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一旦聂青察觉到自己恢复了思维和力气,她立刻把志承推开,从他的怀抱中逃出来,但是并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

“对不起……我……不是……”志承也仿佛做了一个梦,骤然的惊醒过来。但是他发现已经太迟了,他已经吻了她,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的指挥之下。
他皱起了眉。
只要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他不介意向她说清楚,但他害怕这种唐突的举动惹来她的不满。

她一直是一个,圣洁的,他不愿去侵犯的精灵。就好像,一个女神。

聂青低了头,不言语。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可以怎样,应该怎样。她知道自己被他抱着,她还能体会到他身体的温度,甚至她不自觉的认为,他企图要用一种强大的力量温暖她——哪怕,这种冰凉的寂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

“我要去实验室了。”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她在不情愿的逃避这个狭小的空间,四面墙,几扇窗,和一盏从来不打开的吊灯。
“你还没吃早饭。”志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顺口接道。
“……”
“去楼下吃早饭吧,然后送你去实验室,我今天不上班。”

聂青没说话,只是站起来,取下衣架上的深蓝色披风,穿好。
志承帮她拎起钥匙,锁上了房门。

To be continued……

ps : o说了o会冒泡的汗 那个虾米 痛哭六军皆缟素 冲冠一怒为红颜,汗下o在干吗~~~~~~23才考30才考完点解时间越多越没头绪啊呀呀……讨厌呀……胡言乱语的猫-_-|||大家表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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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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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乱影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36.

“烟渺渺,碧波远。白露晞,翠莎晚。泛绿漪,蒹葭浅。”

嬛薴盛装环饰,倚阑而歌。绿珠立在一边轻轻摇着手中的宫扇。
“浦风吹帽寒发短。美人立,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
嬛薴又吟了几句,不满意的停下来,皱起眉头。

“姑娘怎么不念了?”绿珠期待的询问。
嬛薴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绿珠不要作声。绿珠便也乖巧的低下眼来。
嬛薴闭起眼睛,调匀了呼吸,继而再次翕动如樱双唇。
“舟中采莲红藕香,楼前踏翠芳草愁。芳草愁,西风起。芙蓉花,落秋水。江白如练月如洗,醉下烟波千万里。”

这次是一气贯下,声若长虹。绿珠听来不觉忘了手中的团扇,连连鼓掌叫好。
“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姑娘您念的越来越好了。”
嬛薴却更不满意摇头,甚至撇下了手中如苏的长卷,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了?”绿珠不知就里,收拾起地上的白绢:“这歌词……不好听么?”
“不好听?”嬛薴故意张大了嘴,做出十分惊讶和嗔怪的样子:“你可知道这是怎样一首精妙的词句,居然说它不好,实在是有辱词风,有辱词风——”嬛薴不知拿这白绢如何是好。将它捧起来,仿佛赏玩一幅南方贡品的刺绣,爱不释手,忽而又若看见潦草不堪的下等文章,愤懑的丢向一边。

“姑娘——”绿珠被嬛薴弄糊涂了。从小跟在姑娘身边,却从来没见她为一首曲词如此伤神,不禁满腹疑惑。
“姑娘,您别怪我多嘴。姑娘把这片词颠来倒去念了好些日子了。绿珠虽然愚钝,不懂得作诗的好坏,可是看姑娘一会儿嗤笑,一会儿长叹,想必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趁早撂开了,才是正经该做的呢!”
嬛薴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被逗的笑起来,指尖戳着她的额头:“鬼丫头,你懂得什么!”
“不是么?”绿珠噘起嘴:“什么样下三滥的人,拿了这等东西来叫您堂堂定贤王视若掌上明珠的宜慧郡主长吁短叹。我看,此人不是别有用心,便是狂妄自大,想凭一首曲词让郡主您看上他呢——岂不知……”

“岂不知什么?”嬛薴好笑的想要听她说下去。
“岂不知,岂不知……郡主您已经许给了成员外家二少爷呢!”

提起成默晗的名字,嬛薴不自觉的红了脸。她细细的呼出一口气,再度捧起已经被揉的有些褶皱的白绢,摊开在面前的雕木红桌上,仔细地抚平。

“绿珠,你可知道,这首词,不是别人……正是……正是他写的呢……”
“什么?”绿珠不敢置信的大叫:“是姑爷写的?哎呀!我看看我看看。”
嬛薴的脸更红了:“死丫头,乱嚷什么,什么姑爷长姑爷短的,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没嫁给他呢……”
绿珠望着郡主羞涩的样子觉得好笑:“姑娘您别撑了,老爷太太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您么?您早就倾心给成二少爷了——好在老爷有心看中了他。他一定是个绝妙的人,才能够配得上郡主——只是绿珠不明白,这曲词果然是他作的,为何姑娘时而念起来欢快,时而念起来又惆怅呢?莫非这曲词有什么问题不成?”

“不。”嬛薴郑重的摇头。
“这是世间罕有的好词句了,除了书画才子扶风,相信没人可与他媲美……”
“那……”
“可是,我却怎么也念不好……”
“怎么会呢!我听姑娘念的就很好!”

“你不懂得。”嬛薴忽而掀起无限惆怅,临风而立。从王府花园池塘中的亭台向远处眺望。“我虽然念了很久,但总是觉得,合不上这曲词中的感情……”

嬛薴仔细端详这清丽的词句。
浦风吹帽寒发短。美人立,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
这词是他作给自己的么?自从第一次念到这首词,她便这么想——让她的心快速的跳动。但是无论她调多工整的琴瑟,用多开阔的音调,始终无法完全唱出词中的情感。每到断句之处,总感到有一种其他的感情夹杂进来,搅的她分神。
又或者,是有其他的感情在打扰她?
她一愣——难道这首词不是作给她的?

她害怕的不敢往下想。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带回这首词来给她的那个小厮明明说的很清楚:这首词近日传唱在宫苑内外,正是成默晗新作来给他心中倾慕的人的呢……
除了她自己,他还会倾慕谁呢?
她不相信。她是堂堂宜慧郡主,他是即将上任的尚书房新史官——才子佳人,他怎么可能舍她而求其次?

可是……“浦风吹帽寒发短。美人立,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她又将这句反复吟咏了一遍。
还是很奇怪。这句词同她的心之间,总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永远也不能让她唱的淋漓尽致。

嬛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绿珠咬着下唇转着眼珠思量须臾,贴在嬛薴身边悄悄附耳道:“姑娘,去府外走走吧?”
“你说什么?”嬛薴一惊,收敛起声音,抚着自己迅速快起来的心跳。
“我说,上街市转转吧姑娘,兴许可以碰见姑……碰见成少爷呢?我听说,朝廷放了年假,他已经从京城回来了呢。”
嬛薴登时红了脸:“休要胡说,我一个姑娘家,倘若传出去,被人知道郡主居然出去私会,怎么了得?”
绿珠掩口而笑:“咦,我可没说什么私会啊姑娘,您可别冤枉我,我不过是说出去散散心。”
嬛薴知道她故意的逗自己,也不同她贫嘴,反倒是经她提醒而心下生出多少企盼,娇怯怯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咱们收拾下吧……小厮也不必了,自己出去,省得劳师动众的搅的人不得安宁。”

————————————————————————————————————————————————————

“其实,你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我帮你带回来不就可以了,你不是约了舞衣?”
默晗撑了一把纺绸的素花阳伞在头上,尽量的将梦甦和屏儿笼在阴影里。
今日的阳光有些太过灼热了,并非春暮夏初的柔煦,反倒像伏暑的暴烈,让人行不到几步便已经筋疲力尽。

梦甦掏出手绢来拭去额上的香汗。
“你不明白。”她且行且打量着四周的各色摊位:“我要找的东西必得我亲眼见了才知道好坏。推掉舞衣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到底是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默晗好奇的追问。
能够挨着她这么近,并且可以为她遮阳避日,已经是多久以来他无法奢望的幸福了。

其实,在他来说似乎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近又这样自然的靠着她。他不是不习惯从前那些多少带着暧昧不明的气氛。他也喜欢听花品月两两相望不说话,久了生出一种安静的默契来,静到天地间除了你我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就连语言,就连他们费尽心机把感情藏着掖着传来递去的诗词也是。
但他更愿意尝试给她一种简单的幸福,就像他也从她的无数次眼神和眼泪中体会到的那样,就像此刻他为她撑着夏伞陪着她寻找一件东西一样。

但,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默晗立刻悲哀的想到。
不要说梦甦此刻尚未恢复她残缺的记忆,即便是有,很快这种默契也将不能够再属于她了。

他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呃……”梦甦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你一定想要知道我在找什么呢?”
“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你叫我出来,不是为了我帮你找么?”

他的话让她愣了好久,这才想起似乎她让屏儿去“请二少爷过来同去”仿佛是一个没有经过思考、顺理成章的话题。
她略微皱起了眉。
这代表,她还是很在乎他——哪怕尝试让自己避开他这么久以后?
她立刻心痛的想到,即使是这种不让他知晓的痛苦的甜蜜,她亦将不久便再也无法体会的到了。

“还没有告诉我呢。”默晗提醒她。
“哦……是……”她抬了抬睫毛,她长长用这双凝露的好看的睫毛在花荫间看他清瘦的脸颊:“不过是些女人用的东西罢了——你知道有何用?”

默晗尴尬的置之一笑。他知道她在打哑谜,不过他已经不想追究了。他想拥有的只是一份心情。

“是谱乐的女笺。”不知道又走了多远梦甦突然说。
“女笺?”他挑起眉。
梦甦点点头:“我会作一种香笺,女笺拿回去做个样子——我要——”她突然停住了,天真的歪着脑袋瞧他:“你先发誓你会保密。”
“呃……?”默晗不明就里。
“说啊!”她带着孩童般纯真的期待。
“可是我对谁保密?”
“扶风和舞衣啊,你答应我,在我做好之前不告诉他们的。”
“那么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总之现在把女笺找到。”梦甦已经挪开了眼光。
“哦……”他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她不过跟他开了个小玩笑。或许她开始就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他。
他耸了耸肩轻轻一笑。

其实对他来说是什么都好,他只是喜欢看到她各种各样的眼神和表情。
只不过,她说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会是什么时候?

他如何能向她保证他会等到听她的那一天?或者说,他如何保证,她可以等到让他听的那一天……

当梦甦终于挑拣到称心如意的女笺,同默晗路过宛城内一段涧溪支流的时候,嬛薴已经觉得自己又累又渴无法前行,在溪边的石栏上歇了下来。

“姑娘!你、你看——”绿珠惊讶的发现成默晗就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惊喜地拽住了嬛薴的衣襟。
嬛薴皱起眉头:“绿珠——你要做什么?”
“姑娘——那是、那是……成、成、成……”
“成什么?”嬛薴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她已经有些后悔听了绿珠出来了。她不习惯面对纷扰的人群。

下一刻她便打消了念头。
尽管她平生只在随父亲觐见圣上时偷偷在后宫的御花园瞥见过一眼成默晗,却永远不会记错他的容貌——那让她魂牵梦萦了多少个日夜,终于即将如愿以偿的嫁给他的男人。

“怎么办,姑娘?他不认识咱们!”绿珠看上去更着急些,不断的念叨。

“你打算回去就开始?舞衣知道么?”
“我会告诉她的,不过买到信笺的事你可千万别说啊——”

梦甦和默晗路过她面前的时候,嬛薴紧张的几乎停止了呼吸。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弄掉了手中的方帕。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她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但是她分明的看见方帕飘在了默晗的脚下。

默晗下意识的欠下身,不过屏儿已经将方帕拣起递给了梦甦。

“姑娘,你的手绢?”梦甦将方帕还给嬛薴。
“呃嗯,谢谢你……”
嬛薴发现默晗身边的这个女子清俊美丽,甚至有一种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飘然。她甚至还闻到她发间萦绕了一种清幽的泠香。
但是她的态度算不上礼貌,甚至有些怨恨,恨她突然的夺走了和默涵亲自接触的机会。

“不客气。”梦甦全然不知,笑笑转了身。
默晗甚至是连看也不曾看嬛薴一眼,随着梦甦走远了。

“浦风吹帽寒发短……”
嬛薴不自觉的念出声。他果然就是他自己写的那首词中的样子,浅明,潇遥。

他很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伤心的想。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并没有见过她。所以她并不怪他对自己的“不礼貌”。

“美人立,江中流。”嬛薴打了个寒颤。
这句词说的——她把眼光放在远方的梦甦身上——也许并不是不可能?
梦甦虽然相貌很出众,但嬛薴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她美丽。

江畔才子,江舟佳人。这是只能属于她,也必将属于她的画和诗。

“绿珠,把这绢子拿去丢掉。”她吩咐。
“咦?可是姑娘,这个回去可以洗洗——这不是姑娘生日时候太太送的么?”
“叫你丢就丢,弄的这么脏,洗的干净我也不要了。”
嬛薴皱着眉。

成默晗,你知道么,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知道么?我就在这里,你知道么!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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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聂青”这个名字很耳熟。
刚刚想起来,温瑞安的《四大名捕》系列里还在连载的那个故事里曾出现过。“鬼王”——聂青。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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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月色衬着一阵浓郁的清香升腾起来,噙香苑内,明镜池畔,海棠春睡晚。

惜妮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费了好几个时辰打扫干净的香台:几从芝草凝绿,数点清蘅倚风,缕缕素香萦绕。案前研磨好了上等的沉墨,几只极品的小羊毫,还有集市上,梦甦亲手挑回来的女笺歌谱。
姑娘想必很喜欢这个布置,惜妮得意的笑起来。

“惜妮。”梦甦的声音随即从身后响起。
“姑娘!”惜妮回头,屏儿引了夜装的梦甦来到庭中。
“都打点好了吧?”
“是了姑娘,早就准备妥当,姑娘可以立刻用了。”

梦甦点点头,并不看香台,而是步向阶前的梅树底下。春梅飘落殆尽,只剩下郁郁的一树枝叶在那里。梦甦抬起腕轻轻压下一株枝条,出神的凝望。

“绿线迷离又一春,欲舞霓裳懒调筝,蝶衔梅絮乱纷纷……”
她待要念下去,只觉得喉中哽咽,两眼之间酸溜溜的要滚下泪来。
“姑娘!”屏儿见她愁绪又起,急忙用话来打断:“姑娘快点过来吧,可怜惜妮忙了半日呢。姑娘今日不是要制曲么?月色正好,不妨加紧制成了,好回去歇息呀。”

梦甦愣了一愣。
今日的确是来制曲的,怎生突然的伤感起来?
她悠悠的抬头望了一眼这株梅树——这是噙香苑里唯一的一株梅树,还是她那年特地的请人从成府的大花园里移植了过来的。
为什么要移过来?她轻轻蹙起眉头。

原因么……她已经忘记了。或者其实,是什么原因根本就不重要。

她在梅树下遇见他,第一次。
然而把这株梅树移过来,此梅就是彼梅了么?真的么?
冬梅和春梅,到底是不一样的吧,她想。
她记得那是一株腊梅,然而这是一株春梅。那时梅是洁白,而她是鲜红;如今她自己常常着了素色的衣裙临花嗟叹,但这些花,早已经让送春的鸟儿衔去了更远的地方,是红是白,已经无人知晓了……

她嗤笑了一声,对自己,对任何的一切。
总有一天一切都是过眼浮云,而从此刻开始她必须学会对着自己的时候才能黯然垂泪。
青杨还是常常来探她,劝她,然而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的。
尽管因为那些疾病的纠缠而体弱,但她从来都是有决断的。
我决定了的事情,从来没有谁可以改变,包括,生,和,死。生她是无论如何掌握不了的了,但是死——她对着秃枝的梅树忽而释然一笑——对她来说,太易掌握了。

的确如此。她理了理梅树上的枝叶。谁说缺少了花瓣,一树碧玉就不好看了呢?梦甦尽力的吞咽着心口蠢蠢的凄切。只要这些碧玉,能够看见一样妖娆的花,能解春尽的孤寂,又何妨呢?
也许她太狠心了,她低下头去重又颠过来思量。但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春归无迹,这是从天帝创世以来就亘古不变的规律了啊——

只是她暂时还不能走。梦甦叹了口气,不让屏儿她们听见。
她还有,两个愿望。

一个,就是能回到迁山一趟,去拜别纯阳和结伴几千年的姐妹。她不能够陪她们走完漫漫征程,从她来到人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很明确了。她不曾想过可以再见到青杨,上天偏偏给了她这样的可能。

梦甦,卿飏。
多讽刺啊!既然决计让她只能在灵魂与身体之间取舍其一,又何必给她这个两难的抉择?

另一个就是……
她松开了被压的很弯曲的枝条,转过身来朝屏儿点点头:“是了,今夜定可将曲制成,这景致倒是切合感情的。”
“那不是正好,”屏儿以为梦甦丢开了恼人的伤春,欢喜的不得了:“姑娘什么时候做不出诗词曲赋来?只是……为什么一定不叫舞衣姑娘先知道呢?”

“并不是故意的瞒着她,想给个惊喜不过是借口罢了。”梦甦看上去很是神清气爽,用小笔在宣纸上试着颜色。
“我知道她一直想编一只舞,但是苦于久不逢好调。于是我想帮她试试看,未必何她胃口,不过但试无妨。”
“可是舞衣姑娘自己不是很会制曲么?为什么她自己不制呢?”惜妮不明白的问。

“你可知道无论是曲是舞,哪怕只是用现成的曲调演起来也是十分劳心的事情,需要心神完全融入化境方可有传神之姿彩——舞衣的歌能够曲尽人情之妙便是这个道理。制一支曲已经十分劳神,何况还要配舞呢。你们只听到她唱的好,其实没看过她舞的更妙。既然她更擅舞,制曲的事,不妨就让我来代劳,让她可以想出绝妙仙姿以遗后世,不是更好?”

梦甦看一眼满脸迷惑的惜妮,笑道:“这个太深奥了,你就当是我与她投缘,想合作一曲吧。”
“这么说——姑娘见过舞衣姑娘之舞了?”屏儿羡慕的插嘴。
“嗯,略见一鸿——不过并不是她最精彩的全部。”

梦甦想起在成靖王府那次观舞,漫天繁花亦为其倾倒而纷纷飘落,那种境界,非天上瑶池仙子不能得啊,就算是她从前嬉戏山林时,也不曾舞出这么好看来。

她一定是,在等待一个特别的时机到来吧?梦甦想起舞衣的“缘分”一说,不禁神秘的一笑。
缘分她是信的,土地公公曾经给她说天庭的故事,天上月老便是掌管人间姻缘。

只不过,这缘分对她已经不管用了……

屏儿突然觉得,姑娘笑起来,带着诀别的凄凉。

————————————————————————————————————————————————————————

翌日。成靖王府。

舞衣斜倚在中庭的石凳上做女红,只见华芙神色慌张的小步跑进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华芙居然碰翻了一丛荼糜架,舞衣惊异的抬起头。
“姑娘——王爷要回来了!”

舞衣的绣针惊落在地上,面色骤然变得煞白。
“姑娘——姑娘?”华芙见舞衣神色有些不妥,吓的不停摇晃她:“姑娘——您没事吧?”

“哦,不。”舞衣骤然的回过神来。“王爷要回来而已……你……慌张成这样做什么……”她故作镇定地责备华芙,然而心中忐忑不安的却是自己。
“姑娘您自己不也是……”华芙红了脸。

舞衣别过脸去,不愿华芙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她自己也没有理由对自己说,单单只是听见一个消息,何以紧张成这样?
的确,她畏惧他,恨不得从他的地方永远的逃离出去——可是,在以前这些不过是她感伤愤然时的意气之思。她知道,没有“成靖王”这个头衔戴在她身上,她何以为生?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骨子里开始期盼:他再也不要走进她的生活里来。

是从遇见了梦甦以后?不,似乎还要早一点……她微微锁眉。
这些日子王爷进京面圣,她仿佛突然掉进一个桃花源般的优游世界,活的好不自在。想要踏青便去踏青,想要弄花她便弄花。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敢透露半点真性情,而是拼命的压抑自己,直到她害怕终于有一天要被他的淫威征服,而彻底忘记了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时间与环境毕竟是可怕的,哪怕她有比寻常人坚定百倍的心。

她以为,她只不过是在同时间做最后的挣扎,她的反抗不过是把被他占有的期限拖延的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过是保存哪怕一点点做人的尊严。她已经认定,自己的一生只是在无数个梦和期待之中迎接最后的毁灭。
但是是谁彻底改变了她的期望,让她这种例行公事的斗争变得真正的另她心动?
她不舍得丢下这种自由的日子……除此之外,她有种隐隐的感觉,那个早年被师父埋进心底的教诲,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只是还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去慢慢证明。
但是为何,为何如此之快就宣判她要回到那口生命的枯井?为何成靖王回来的这么迅速?
舞衣提醒自己,她并不是一开始就不知道,王爷是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或者说是有种力量不让她控制自己,被一个潜在的东西吸引住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舞衣勉强打起精神询问。
“听说,已经启程了,大概还要五天的样子就回到宛城……”
舞衣打了个哆嗦。
五天,如此之短,还来不及让她收拾所有的心情。不过五天已经足够长,让她对她所依恋的所有人道别。包括梦甦,包括默涵、浮萍,包括迁山涧溪的自由空气;

也包括,扶风。

她有种预感,王爷此次回来,对她是势在必得了。

舞衣一句话也不说,在华芙担忧的眼神下走回自己的屋子,挑开窗前的帷幔,把冰凉的双手伸进织锦的绣枕下面。
还好,还在那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惟有一死。

“姑娘——!姑娘——您别做傻事啊——姑娘!”感觉到情形不对的华芙跌跌撞撞大叫着闯进来,发现舞衣坐在床边。
“什么?”
“姑娘你——”她紧紧抓着舞衣的双手:“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王爷虽然回来了,上次刺伤他也过了很久了,也许他已经忘了,您千万不要作践自己啊……”她急得要掉下眼泪来。

舞衣一愣,心中狠狠地揪起来一阵绞痛,悄悄挪动身子掩盖住枕头。
“傻瓜……我……怎么会呢……不必想太多无谓的事情来弄乱自己。”她的嘴角有一丝抽动。

我还要和所有的人,道别,不会这么快的,我的好华芙。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子恰时在屋外叫了起来:“华芙姐姐——华芙姐姐——”
“你出去看看吧。”舞衣勉强着支起一个笑脸。

华芙出去了便又回来。
“姑娘,梦甦姑娘打发人来请姑娘去涧溪一游。”
“梦甦?现在?”舞衣一愣。
“是……啊……”华芙有些忐忑:“姑娘要去么?不如回了吧……那个……王爷快要……”

“不。”舞衣正了正脸色。
捡日不如撞日。既然来的如此之巧,不如就今天把话对梦甦说完了吧。
她再也撑不住这样心惊肉跳的折磨了……再也不能……

“去回话,半个时辰以后涧溪边上,不见不散。”

To be continued……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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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在安静的空间里,连细微的流水声都变得很响,响的让人有毛骨悚然的阴冷,就好像哪个电影导演为了制造音效,特地把扬声器放在了水流的旁边,直接接在了听众的耳朵上。
聂青听不下去了,终于烦躁的推开手边正在进行的工作,走到实验室的水池边,把笼头拧紧。

依旧是滴穿了下水道的声音,一点一点,顺着软管掉下去。
聂青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窗外——其实她知道她的实验室不是太高,而且下水管道也不是真的笔直的从楼顶贯穿楼底,但她还是感到这些水滴是直线式的坠落下去,直到她无论如何听不见的地方。

水池下面的水表一圈一圈不急不徐的走着,聂青皱了皱眉。

电话听筒传来很久的长音,然后终于是“格达”一声。
“您好,东恒物业。”
“你好,我是十四楼的实验室。”
“哦,是聂小姐?请问有事吗?”
“我想知道上个礼拜我报修的水龙头,你们有没有派人来看过?”
“您稍等,我看看记录……”翻动纸张的声音:“聂小姐,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前天下午去修理过了。”
“是么?可是它还在继续漏。”
“不是吧?”
“是什么问题呢?皮管坏了还是垫圈?”
“这个……我不是太清楚,要和工程队联系。”
“那就麻烦你们再来看看,一直漏水对我很不方便。”
“我知道了聂小姐,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我会尽快联系人来修理的。”
“谢谢。”

聂青放下电话,指尖在听筒上有节奏的敲着,好像在数她自己的心跳。很久之后,她猛的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五点整。她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再次整理一下桌上凌乱的资料,起来取下了挂在门后的风衣。

出门,进电梯,钦下按钮。桔黄色的“1”字在她眼前亮起来。电梯开始下降,身边有金属机器滚动的声音,冰凉。她把手插进衣袋里,握紧那枚琥珀。
每天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都会握着琥珀,好像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琥珀的温度或许不能让她冰凉的指尖温暖起来,但起码可以让她觉得安心一点。
她去看过医生,据说这种害怕一个人呆在电梯里的状况叫做“幽闭空间恐惧症”。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个病,也不知道她可以做些什么摆脱这个病。

或者,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一种病,她只是想找个人给她安慰。

也许她可以拒绝坐电梯,从楼梯走下去。
但是十四楼这么高,有谁会愿意自己下楼?
惨白的墙壁,陡峭的楼梯,弯曲的绕着同一个中心旋转——其实哪里都一样,只要是她一个人。

聂青突然有些担心。她总觉得电梯摇晃的很不正常,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停下来的样子
她知道困在电梯里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光线会全部黯下去,叫喊是无用的,只能更快的耗尽氧气。手机的信号被隔绝在金属门框之外。哪怕是有报警的铃声,等待抢修的过程也是漫长的,漫长到,令人毛骨悚然。

她被困在电梯里的记忆一共有两次。第一次和父亲在一起,父亲刚刚给她说完发现了宛城存在的证据,他们两个都神采飞扬。尽管黑暗和低温困扰着他们,但是父亲捏着她紧张的,或者更可以说是兴奋的手,他们一起遐想宛城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时间过的并不久,他们很快被救了出去。

第二次,是她一个人。她刚刚收到父亲那如同遗书般的最后一封信。她神情恍惚的走进了电梯,不知道按了什么键。似乎是按错了楼层。电梯已经启动了,她突然想冲出去,拼命的去钦开门的按钮,就在那一瞬间,猛烈的摇晃,电梯坏了。
她被困在一封信和一个孤单的空间里;或者说,她认为她和死亡被绑在一起。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父亲走了,无论去了哪里,活着还是死了,他不会回来了。而她,想躲也躲不掉,她只有几平方米的一个狭小的空间,小的连自己下一秒还有没有呼吸都很难断定。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想叫但是发不出声音。

外面想起工作人员大声的询问:“里面是不是有人?”
她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拍了拍金属的门板,然后昏了过去。

从那次以后她变得异常冷漠,然后她发现自己得了“幽闭空间恐惧症”。
她看过几次心理医生。医生说这种病没有绝对治愈得把握,需要的是把心情放松,把信心交托给别人。她干笑了一声,然后再也没有去做过治疗。

“叮”的一声。聂青浑身一惊,抬起头,呼出一口气。
只是到底了。
她很快的跨出电梯,脚下不自觉有些打抖。她闭了闭眼睛,嘲笑自己的软弱,然后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拍了拍琥珀。

她走下大厦宽大的阶梯,很自然的向左转,准备回家,然后她看见志承斜靠在街边的电线杆上,朝着她轻轻一笑。

“Hi。”他说了个简单的音节。
聂青一时有些反映不过来,也可能是,她还没有接受的来。她只是点了点头。

“去哪里?”
她耸耸肩:“还没想到。”
Tonight’s Pub。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个地方,志承咧开嘴来一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去了。”
“不是和一个人在一起,随便哪里都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地方,更适合我们坐下来,不拘谈些什么,停一停都好。”
“你的意思是,发生在别处的事情,都是个错误?”
聂青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说什么?”志承没懂她的意思。
聂青不说话。其实她自己想表达什么意思?到底是她认为志承觉得那个阳光冰冷的上午,那张长沙发上的一瞬间是个错误,还是她自己觉得,那是个错误?
“没事了,走吧。我……有点饿。”

Tonight’s Pub里响着一首英文歌:the sound of silence
聂青转着手里的红酒,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看着不确定的地方,想着不确定的事情。
志承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打破这种令人有些担心的沉默。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少在这里面对面的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酒?”
聂青闻声回过头。
“其实,不能算有过。”
“不知道是不是沙发比较适合我们呢?”志承看着他们常常坐的那张浅黄色的长沙发,那个时候他们隔开一些距离。他总是显得很多话,而她总是显得若即若离的安静。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可能。”聂青似乎什么也没想到,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志承有些挫败的笑了一下。对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不好的。他本来担心自己的冲动吓到了她,会让她从那个遥远的世界走的更远。但是好像没有。虽然聂青没有明明白白的说“我接受”,他也没有明明白白的要求“我们在一起”,但是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会准时来接她,同她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偶尔的时候,他们会在路上散步,听一听海风,吹一吹星光,什么也不说。
其实聂青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但是志承发现他每次都来的那么准时,好像他才刚刚在那里站好,就看见她从里面出来了。
他朝自己笑,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其实这么有时间了?

然而他似乎觉得聂青并没有和自己在一起。她好像是一朵美丽的冰花,挂在他的屋檐上。他很小心的欣赏着她,很努力的想要保护她,不让她掉下来碎了,或者被阳光融化了——然而实际上,她高高的在那里,她完整无缺不是因为他的努力只是她本来就这样;如果她有一天要消失他更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他的了,但是他们各自还是自己,只是自己。

“先生小姐,”waiter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志承把眼光从聂青脸上移开,而聂青从摇动的琼浆中移开。
“先生小姐,我很荣幸的告诉你们,你们是本店今天第一千名顾客。今天是我们开张十周年纪念,也是我们老板结婚五十年纪念,所以你们会得到一支我们最好的藏酒,一张我们特制的CD,里面有我们放过的歌,还有一套影楼的优惠券。”

志承和聂青对视了一下,都觉得饶有兴趣。
“五十周年?”聂青重问了一遍。
“是的小姐。”
“看来你们老板夫妇不仅很幸福,而且很有心,愿意把他们的快乐和客人们分享。”志承若有所思的向waiter笑道。

聂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低了低头,继而问道:“那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呢?”
“只需麻烦二位留一张影就好,等会我会把礼品拿给你们。”
“谢谢了,是什么来着?”志承问道。
“一瓶百年红酒,一张金CD,还有本市最大的Island影楼的写真套票优惠券——Island影楼是老板的朋友开的,全力资助这次活动。”
“替我们祝你们老板幸福,也谢谢他们。”聂青友好的笑笑。

摄影师抓着照相机帮聂青和志承调整位置。
“聂小姐再往中间去一点。”他挥了挥手。
聂青看了看志承——她坐的离他还有一点距离,她以为这样够近了,不过摄影师觉得画面布局不够紧凑。

“再过去一点——对对再来一点就好,一点,诶,对,好的,OK。”
聂青顺着摄影师的意思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终于挨着志承紧紧的坐了下来。
志承朝他笑笑,她也笑笑,暗自觉得奇怪。她不是应该,很自然的坐过去?

“曾先生,你把手搭在聂小姐的肩上。”摄影师突然说。
“啊?”志承一愣:“你说什么?”
摄影师干脆走了过去,拿起志承的右胳膊绕过聂青的肩膀搭在她身上。
“OK,perfect!”
摄影师终于按下了快门。

幸好那张照片,pub不打算给他们留档,否则,志承真不知道拿来怎么办才好,他希望他的样子不要太奇怪。
其实,的确很奇怪,有谁见过一对情侣照相的时候,连亲密一点的靠在一起,都需要一个陌生人僵硬机械的交给他们动作?

直到他们去取车准备回去,志承都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但是聂青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什么。她像往常一样讨论一些大大小小琐碎的事情,但是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聂青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突然听见志承“咦”了一声。
“怎么了?”她挑起眉。
志承拿着刚才赠送的优惠券:“他们好像给错了。”
“给错什么?”
“他们不是说写真集?好像给成婚纱摄影了。”志承抖了抖手中光滑的铜版纸,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聂青咬了咬下唇,笑道:“真好笑。”
“呃……我拿去换。”
“不用了。”她突然急声说道。
“为什么?”志承一愣,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有点期待的看着她。

“反正,是什么都好,都用不到啊。”她耸了耸肩:“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他的期待在一瞬间幻灭了。其实,不能说幻灭,他在心底暗自笑自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他本来就不该有这份期待。或许,她默许他陪她在一起,只是不想刻意的作出什么决定。
如果说拒绝或者接收对她来说都是艰难的,他宁愿为她感到的艰难而觉得宽慰。起码,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她心里并非完全都不重要。
人常常就是这样,越是对于重要的事情,到了下决心的时候,总是会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志承掏出钥匙帮她开了门。他们在一起有限的可做的事情里,其中一件是,聂青愿意让他为自己开门。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他站在门外对她说。
聂青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叫道:“你……要不要喝点咖啡再走?”
“嗯?”他回头,想了想:“你会煮吗?”
“煮咖啡好像不需要什么技巧。”
他笑了,有点腼腆。

“呃对了。”志承正准备踏进门,她突然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今天早晨咖啡豆用完了。”她带着明显很尴尬的表情:“对不起……”
志承愣了愣,继而拍拍她的肩膀:“傻瓜,这有什么,明天我帮你买好了。”
聂青内疚的点点头,溜了一眼志承的表情。

他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goodbye kiss,她把门轻轻锁好。

聂青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她的沙发和tonight’s pub的很像,都是浅黄色。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
我努力过了,但是我做不到更好。
她突然有点想哭。

保持现在这个关系,她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分开她才会觉得更轻松一点。但是她不敢尝试,并不完全是为了对他的歉疚——就好像她愿意让他为自己开门,其实也是出于一种弥补的歉疚——她只是怕,怕分开了之后才发现,她已经是多么深刻的离不开他。
她怕到时候才让自己觉得心碎的疼痛。

曾经有人跟她说,上帝究竟存不存在并不重要,反正,如果上帝不存在,只是多了一种信仰;但是万一上帝存在,不信便会得到惩罚。
对他也是一样。
到底爱不爱他或者不必想的太清楚——但是,倘若爱上了他却不能在一起,她不敢承受再次失去的痛苦。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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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夜里聂青突然醒来了,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梦中她似乎置身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山洞无边无际的伸向深处,志承就从那道黑暗的隧道里狂奔着背开她而去。“不要走啊——”她大声的喊叫着乞求,可是他完全听不到,因为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声音。
“回来啊——”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企图站起来。可是她的身子却被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束缚在原地,甚至连站起来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你不要、你不要走——”
但是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在她视线的最边缘,他似乎停了下来,转过身,向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是何等苍白!她猛的战栗,又拼命的挣扎。但是,太迟了,无边无际的孤独和黑暗夹杂着巨大的痛苦从四面八方向她积压过来,她感到窒息的厉害,她快要被黑暗扯碎了。

聂青拉开了床头的台灯,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无力的靠在床头。
她睡的一向都很浅,常常被一些可怕的梦惊醒。不过没有哪个梦像最近的这些一样让她频繁的感到真实。她握着牛奶的双手还在轻轻打着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皱着眉头思索。一个想法突然攫住了她的思想,她不安的朝着那个盛了琥珀的蓝色丝绒盒子看了一眼——这一切跟琥珀大概会有些关系?
还是——她打了个抖,思维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苦苦追寻的那个答案就快到了?
聂青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半。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没错,就是今天,就是天亮了以后,就是在不远的五个小时以后。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父亲消失之前常去的一间历史档案馆,好不容易说服了那里的管理员让她去父亲生前常待着的档案室。她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一点笔记,一些线索。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的雨,卷着风扑在窗户上,把没有塞紧的窗棂打的乒乒乓乓的乱响。聂青走过去把窗户关好,一阵凉风袭在她脸上,她打了个哆嗦。
但是那个梦……

她突然有点害怕。那个梦是在暗示,她的决定会有什么危险和不幸的结果么?还有,为什么是志承呢?
她扯了扯自己的睡衣,寒意侵人。她爬回床上,缩进被窝里,企图用余温温暖冰凉的身体,却不经意的碰到自己冰凉的指尖。
冰凉。
原来,她的被褥早在她下床的那刻开始,完全冷却了温度。

志承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卧房门上一阵噼里啪啦的敲打声,好不容易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志承!志承!”曾伯母的声音。
“啊?什么?”他半睡半醒的打开房门:“哇,老妈,现在几点啊?有什么事啊?”
“不是我有事啊,是她——”曾伯母手一指,志承看见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站在客厅里,有些局促的聂青。
“聂小姐说有事找你。”

“咦?”他完全清醒了过来,半张了口,有些奇怪。曾伯母悄悄捅了他一下,神秘兮兮的问“你把人家怎么了?”

“怎么了?”他转向聂青。
“不,我只是……”聂青低了低头,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望着他:“能不能和你聊聊?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志承抬头看了看钟,三点半。他拧着眉头瞧了瞧她,点点头:“当然。去你那里?”他瞥了老妈一眼,曾伯母当作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兀自走回卧室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客厅里还是只开了一盏灯。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志承感到她还在微微的打着抖。他把身上的外套拽下来为她披上。聂青抬头看了看他,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聂青摇头。
“做梦了?”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顿了顿,然后又低下头去,表示默认。
志承笑起来:“再可怕的梦,都是一个梦。”
“但是那个梦很真实,我怕——它是真的。”她固执的冲口而出,态度的僵硬让志承一愣。
“那……好吧,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陪你聊聊天。”

聂青烦躁的站起来,两件外套同时滑落在地上。她只穿了她单薄的睡衣,不安的走来走去,微微打着抖。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志承看出她的不对劲。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尽量使她安定下来。
聂青咬着嘴唇,迷惑的盯着他。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可以告诉我么?”他追问了一遍。

短暂的沉默,然后她终于开了口。
“我梦见你朝一个很深很深的黑暗的洞穴跑进去,我梦见我怎样喊你都喊不住你,我梦见我无论如何挣扎都没办法站起来,我梦见你朝我笑了一下就不见了,再也不见了,你再也不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限激动和忐忑,她的长发杂乱的散在肩头,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她的眼神是如此慌乱,与她平时的冷静完全不同。
志承吃惊的看着她一切的变化,安慰道:“不过是个梦罢了,我不是在这里么?”

“不一样!”她几乎是用尖叫的喊起来:“我也以为是一个梦而已,我不只一次做过这样的梦。可是这次这么清楚,好像我亲眼看见的一样。等我醒来,我觉得,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害怕,我怕你,怕你真的会消失,我真的害怕,我怕我失去你……我怕我再变成一个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连你也不见了,周围会很恐怖,我害怕失去——到刚才我才知道,原来,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是多恐怖……”

志承惊讶的看着她在他面前哭的泪流满面,不住的颤抖着。她好像突然之间卸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武装。她把她那保护罩抛开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脆弱的女人,她需要他的爱,他的呵护,她害怕失去,害怕孤单。她表面的坚强,原来都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借口。而实际上,这些借口是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只要一个小小的噩梦,就可以击的粉碎。

志承突然觉得,她是一枝柔弱的忧郁的紫丁香,在这个狂风忽作的夜晚,被上帝突然的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聂青在她双臂的环绕中不住的颤抖着。他用最温暖的话来抚慰她受惊的灵魂:“不管那是个怎样的梦都好,我答应你,我永远都在这里,好不好。相信我。”

聂青只觉得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包围起来。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这是自从失去了父亲之后再也没有享受过的安全和温柔,让她愿意把自己完全的抛在这片湿润的空气中,把她冰冷的世界慢慢来融化。她开始只是被他被动的抱着,继而渐渐松开了她挣扎的双手,紧紧的环住他宽阔的肩膊。

有一会儿,她慢慢的平静下来,颤抖变成轻轻的啜泣。志承松开她,用手指帮她轻轻的拭去面上的泪痕。他的有点笨拙的手指触着她光滑柔软的皮肤,仿佛在抚弄一块洁白的玉帛。
聂青突然握住他滑过她面庞的手,紧紧的捏住不放松。

“怎么?”他的声音低软的让人心醉。
她摇摇头,脸颊上升起一朵好看的红云。志承的心有些跳,眼神有些恍惚。
“我有些担心。”他握起她的另一只手,在两个人之间晃来晃去,仿佛他们都还是年幼的孩童,在玩纯洁的青梅竹马的游戏。
“什么?”
“我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离我很远。”
聂青内疚的心跳了一下。

“对不起。”她认真的回答。
“傻瓜,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他把她一缕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我知道开始的时候,我很不适应,”她把自己靠在他身上:“我想我有点迟钝,我需要点时间。”
“那么,其实该说Sorry的是不是我?”
“为什么?”
“好像是我自作主张的抓住了你的。”

两人对视,会心的一笑。

“不过,我相信,以后不会了。”她呼出一口气。
“其实,我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觉得开心或者不开心,都可以信任我,让我分享你的感觉,所有。”

聂青盯着他几秒,突然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掂起脚尖,用她柔软的双唇映上了他的唇边。
志承被她突然而来,还带着一丝寒冷的呼吸撞的有些晕眩,但是他很快便接住了她的回答,闭上了眼睛。

上一次,虽然是他主动,甚至是有些强迫的让她接受自己的拥抱,但此刻,他才真正觉得她的爱已经属于了自己。
他把她平稳的抱起来,向她的房间走去。她轻盈的,好像一只燕子。
虽然,他没有进去过她的卧室,但是,他知道那个方向。

曾伯母走到客厅,锁了门,关了灯。她想,儿子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To be continued……

ps:昨天梦发给我看以前JJ和bowie的访问文字稿才知道JJ每一套剧都有……那个kiss戏,而他们两个最难忘的(咳,故作正经状)就是在annie的餐厅里……(听取尖叫一片)。但是B就很少这些戏。o于是非常非常诧异。后来想想也对,其实Henry的那些事情……同学们你们谁看见了呢,反正没看见就不一定有么不是(咳,自欺欺人状)。于是今天看见自己写的那些……突然觉得很好笑,哈哈。绝对不是嘲笑呵呵……o不是思想长毛但是……算了不解释了,自己去想!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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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姐姐你成功地让我逃离最近中意潜水的习惯...我怎么就被你的文吃定了呢?~~哈哈
尖叫一下~~我这种超级不健康的hc小孩儿看见这样的文字就总是忍不住地激动....
汗...
对啊我几天前看jj以前做的掌声的背后,(和美女做的那个啊~两个人姐妹情深的不得了那个~)里面她就自己说自己有一大堆的kiss戏...哈哈.....难怪我这么不健康了嘛......

猫jj的文字一向很细腻~谈情说爱甚至少儿不宜的片断总是能够写到赏心悦目意乱情迷~~~
有时候这样的文字用在la身上天经地义,用在bf身上,因为独特,所以总能特别地拨动我小hc的心弦~

忘了以前有没有说过,bf的感情,比la要世俗要现代,la有la的风花雪月,bf有bf的灯红酒绿.一个是小王子般的清澈童话,一个是百年孤独般的香醇咖啡. 但就像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真爱的对白, 应该也有相似之处. 所以,当看到这样的聂青这样的志承, 便突然觉得,这仿佛是完全放开了自己完全说出内心所想的ha.
当然,聂青不是annie,就像猫姐姐刚开这篇的时候说聂青不是pauline一样. 但看到今天, 也爱上了这个聂青~ 有annie的飞蛾扑火,却比她多了份小女人的气质. 在某种程度上,总让我想起jj~

刚才hc地想,如果聂青是jj志承是b........

我我我还是回到现实好了.....不想也不敢再想许多事情~

最近猫jj开始大规模重新填坑啊~高兴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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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床头的闹铃震耳欲聋的响起来。志承很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早晨的阳光立刻很闪烁的晃着他的眼睛。他伸了个懒腰,轻轻的半坐起来,俯下头看看身边还平稳的合着眼帘的聂青——她的呼吸很匀称,看起来还没有醒。
志承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把她盖在脸颊上的青丝拨开,仔细的端详她的脸。
一缕清幽的香气飘过他的呼吸,聂青咳嗽了几声,转过脸来,直直的看着他。

“原来你醒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
聂青只是看着他,不做声。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他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不是个睡的很稳的人,即便在昨夜,那个许久以来她不曾遇见过的缱绻销魂的夜晚和踏实温暖的梦境,她还是很早的就醒来了。

她醒来的时候,志承还睡的很沉。她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牢牢握住,一缕头发压在他的身下。她动不了。
于是她仔细的看了他很久。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同他睡了一晚。她曾经以为,此生此世,她不可能再把心完全的交托给某个人,即便是在不久以前他吻她的时候。
而,昨夜,是她主动对他温柔。
聂青不禁有些羞赧的红了脸,直到想起他不过还是在沉睡之中。她疼爱的看他,发现他睡的如此贪婪,仿佛一个在梦中得到了梦寐以求宝物的孩子。

她抬头看看窗外蒙蒙的亮光——她从来都比太阳的光亮要提前醒来——然后浅浅的笑。
有些变化,或许快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她一样,一个人,关闭着心门孤单的过了这么多年,也曾经相信,自己已经坚强到足够面对所有压力和寂寞的勇气,就在一夜之间被变成了天方夜谭。
这样有什么不好?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靠了自己这么多年,如果找到一个愿意让自己依靠的人,都不是一件坏事。

聂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既然离开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不妨来想想白天的约会。
档案馆。她即将在那里找到什么?她发现自己有些心跳加速。是担忧?还是兴奋?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握着志承的手,直到反映过来,回头看看他——他依旧很满意的睡着。
她再次把头偏向一边。

就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的目标还是要进行下去。但是,有必要让他卷入这场辛苦的战争么?
这一直都是一场,她一个人的战争。哪怕结局是一种徒劳,她都欣然接受。
可是他呢?是不是,只应该给他幸福……

“怎么傻傻的望着我?”志承点了点她的鼻子,看着她盯着自己发呆。
“没事,该起来了,难道你今天不用上班?”聂青笑一笑,起身跳下了床。

早餐的时候,曾伯母来拍过一次门问他们要不要过去吃饭,被志承尴尬的谢绝了。

“你猜……你母亲会怎么想?”聂青捏着一块土司,偷偷的张望他。
“咦?”志承好奇的笑起来:“原来你也会想这些事情。”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来的,也会想到未来婆婆的看法。”
聂青微微红了一下脸,道一句“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然后放下了食物,带着浓重的心事倚到窗台边上。

错综的架空明线还像往日一样错综,苍白的天光如同从前一样苍白。但是她看见几只啾啼的燕子从空中飞过。

“怎么了,又在想什么?”他体贴的走过去。
“我在想……这里好像一直都是这种天气,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不是很好?很适合人居住”
“但是,如果一直都是这样,不会觉得,好像生活没什么变化,过的很没意思。”
志承望望窗外的天光,认真的想了想。
“虽然气候可以影响到生活的舒适度,不过,要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生活,还是要看自己是否积极,不是么?”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今天八点半,我预约了历史档案馆的资料室。那里可能会有我爸爸的遗物。”
“和我有点关系?”他试探着猜测。
聂青抿抿嘴:“不知道算不算是。”

她不安的低下头去,摆弄着睡衣的衣角,那一团洁白的棉布在她手里已经揉的很乱。
志承捏起她一只手。
“如果你担心,你爸爸留下的线索会让你情绪上受到极大的波动,或者可以交给我,让我来帮你。”
她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想……”
“你忘了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他一笑。

她也一笑:“还是个神勇干探。”
聂青呼出一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这个。但是我突然之间发现,其实我很怕去面对……一些,一些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事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证实你父亲确实已经不在了,还有他到底是如何不在的,你会为自己做点什么?”
聂青茫然的看着他。

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证实父亲确实是因为一些工作中的意外离开了,具体点说,如果是看见了父亲的遗骸,她会好好的帮他安葬。然后,按着父亲留下的线索,去把那个古老传说的最后答案挖掘出来。只是当这个答案就要揭晓的时候,她突然又想到,拿到了事实以后,她能不能让自己真的接受现实?

一直以来,她都是活在一种虚构里。即便是父亲最后一封来信中说明他的确再也不出现了,她还是活的很不真实。
她不知道,在一个确凿的证据面前,她会是什么态度?

她乞求的看着他。志承可以帮到她么?究竟有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来烦他呢?

志承拍拍她的肩膀。
“我今天,应该回警局。”
她点点头,带着一点失望:“我明白。其实,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我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其实我的意思是,可能在具体的事情上,我帮不到你什么忙——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手机随时都会开着,OK?”

“怎么了,嫌我不够诚意啊?”志承笑着逗她。
“没有啊。”
志承转了转眼珠,忽然走到餐桌旁边,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紫罗兰,递到她面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去Sally Land吃饭?听说那里新近推出了情侣套餐,很不错。”

紫罗兰柔媚的紫色光晕在聂青面前暧昧的浮动着。
她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突然明白了。有一秒钟,她有点想哭。
她必须继续她的坚强,就像她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一样。但是,现在,她如果想要软弱,她也随时可以找到一个避风港。

她一直把自己锁在远离尘世的幻想之中,用一些感性的理论来支撑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但是她现在发现,原来承诺并不是真的需要感天动地,震彻骨髓。最简单的,反而来的最踏实。

聂青站在资料室面前,感到自己的指尖还是有些冰凉和发抖。

“这就是聂教授以前定下的资料室了,里面的东西,聂教授走了之后没人动过,聂小姐请随便看吧。”管理员打开了一扇古老而沉重的门,把房间指给她看。
“谢谢。”聂青点点头:“我可以呆到几点?”
“我们四点半关门,你最好是四点钟可以还钥匙。”

聂青发现自己站在一堆静静飞扬的尘土之中。
这间资料室仿佛是古老的天主教教堂神秘资料室的一个组成部分,周围的墙壁全部用整块的大理石做成。所有的摆设都被漆成深棕色,透着不可抗拒的严肃。连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那两扇巨大的、哥特式的拱形窗户射进来,也被削减的有气无力,只能够勉强的把房间每个角落都扫到。天花板上,在那个巨大的水晶吊灯上面,是一个平躺着的、黑色的、巨大的木质十字架。

聂青不由自主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这就是父亲生前使用过的办公室,聂青不自觉的呼吸急促,缓慢的走到沉重的红木办公桌前。玻璃台板上摊着一张报纸——已经是六年前的日期了。
她颤抖着手拿起一本落满灰尘的黑色日记簿,眼泪已经不自觉的充盈了眼眶。
这是她为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她为他寄来的日记簿。

她又将日记簿轻轻的放下来,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的模样,似乎感觉到时间流淌的声音。
这里,和父亲在原来的地方使用的办公室很不一样。这里缺少了繁华都市最高级的实验室所具有的现代感,却透着古老的神秘。

哪怕就是看上这里一眼,都会有想要去研究一些什么的冲动,聂青想。

三面都是巨大的书橱,上面摆满了各种资料。房间的一角堆了一个巨大的木箱,木箱的盖子上是聂教授亲手刻下的一个“聂”字。
聂青决定不再伤感,她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不到八个钟头。要在这八个钟头里面,从这浩如烟海的资料堆中,找出父亲有意或者无意留下的线索,谈何容易?
她决定从这个木箱子开始。

资料室里那只古老的钟摆似乎闭上了他年老的眼睛,看不见任何生命的动静,只顾着自己亘古不变的走下去,敲响了四点钟的沉闷的声响。

聂青这才抬起头来。她疲惫的坐在一堆资料之中,满脸的尘土。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她没有意识到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吃午饭。她还只是找到一些零碎的剪报和史书片断。

不得不走了,她想。而且,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她刚刚走进这个房间的紧张和不安已经没有了。父亲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有可能,父亲本来就不打算留下什么。她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所有的摆设就和他父亲当年最后一次锁上门离开的时候一样,干净、整齐。就好像,他本来还打算的二天早上再回到这里来继续工作,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没有找到父亲留给他的,关于迁山的手记和资料;当然,她也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来说明父亲离开这里以后去了哪里,或者……究竟是否遇上了不幸。

她收拾了一点剪报资料,用干净的纸把黑色封皮的日记簿包起来放进手提包,又收好几只可能是父亲用过的、凸了头的钢笔,一个用旧了的作为替换的香烟盒。

有可能,她并不是来找什么的,她想。
有可能,她只不过是来,最后一次,寻找一点,父亲的味道,那种,她再也不可能亲近到的,熟悉的味道。

她锁上了资料室的门。

To be continued……

ps:陪了我大半年的石头,上个礼拜居然写完了,想想真是舍不得呵呵。说起来虽然每个故事写完,自己回头看都觉得很烂不敢过目,不过这个是我目前最喜欢的吧。呵呵,就像狄更斯说《大卫·科波菲尔》一样,这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孩子。或许是因为,藏着许多复调的我自己。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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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须继续她的坚强,就像她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一样。但是,现在,她如果想要软弱,她也随时可以找到一个避风港。
她一直把自己锁在远离尘世的幻想之中,用一些感性的理论来支撑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但是她现在发现,原来承诺并不是真的需要感天动地,震彻骨髓。最简单的,反而来的最踏实。"

当这一段映入眼帘,刹那间就红了眼睛.
为什么你的文字总会让人有淡淡的心疼~淡淡的牵挂~像碎影,像石头记,一切都刚刚好.
每一个故事的完结总会让我很是伤感,从小就是.但我们都知道,故事会结束, 爱,却永不止息.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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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绿水隐隐,雪絮依依。和风揉过粘天碧草,阳光隔的很遥远,沉默的看着这片广袤的世界,洒下一点不冷不热的温度,只是,把太清冷的蓝绿色迁山,点燃了一点橘红来跳跃。

紫薇花开了,一丛又一丛,绕水而生,还残留着刚刚打开的褶皱在花瓣上,打着卷儿。那紫色紫的冷漠,红色又红的温存,好像把所有的爱慕和热烈都收敛住了,静静的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看一场,比瑶池光彩,比银河艳丽的舞蹈。

“你这是……?”舞衣捧着梦甦递给她的一卷特制的宣纸,眼神流露着询问。
那是一叠雪白的宣纸,纹理中还欠着点点银色的丝线。舞衣捧起来嗅一嗅,竟然沁着醒人的梅香。
“给我的?”
梦甦但笑不语,点点头示意她打开看看。
舞衣小心的松开绑着宣纸的宝蓝色丝带,一纸流畅如水的蝇头小楷,誊着细腻的乐谱骤然呈现在眼前。
“啊!”她不禁惊喜的叫出声来,忍不住的哼了几句:“多妙的曲子啊!”她抬起头,握着梦甦的手:“你什么地方找来的?”
梦甦抿着嘴微微的笑看她幸福的模样,只是不说话。

舞衣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神亮起来。
“莫非这是你写的??”
“听一听如何?”梦甦侧过身子,已经准备好的琴案上摆着那把绝世的象牙琴躺在潺潺涧溪之泗。
舞衣感慨的点了点头:“可是,你如何想到要……”
“如果我说因为想看你的舞,你不会不给面子吧?”梦甦调皮的挑起了眉头。
“怎么会。”
梦甦腼腆的笑了笑。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造一支属于自己的歌谣,跳一支属于自己的舞蹈,不过是苦于没有足够的精力罢了。哪,现在我帮你一半,你不要借口推辞啊!”

舞衣却突然怔在原地。
这世上,除了梦甦,能够如此懂得她的,又能有几人呢。她的鼻尖突然的有点酸楚。
舞?是啊,她一向是那么吝啬自己的舞姿,从不肯轻易的显露给人看。可是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值得吝啬的?她的脸色骤然黯淡下来。她这不是,来同梦甦做最后的道别的么。难道她们如此的心有灵犀,梦甦知道她将要诀别于世,便特地的突然做出了一支曲子来?
还是——

她抬头,望着疏远的天光。是这上苍,可怜她那一点点自负的柔情,不愿意让她没有任何表达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特地找来这个机会,让她将所有的生命释放。
随着梦甦的曲子跳一曲,便是将最后一点爱和精力,彻底的耗尽了吧。她不禁惨然一笑。
那个人呢?或许注定他们是没有缘份的,他无缘看见她绝世的绫罗,她也无法向他倾诉她的魂魄。

“怎么了?”梦甦见她突然黯淡的神情,不放心的握着她的手。
“嗯?”舞衣一愣。还是,先不要和她说吧,她突然来了兴致,真的想要跳一曲。刚才那几句开头的曲子,已经令她心驰神往,技痒于心。
“啊没有什么,不是咱们合奏的么?”

舞衣拉着梦甦的手,把她按到象牙琴面前,仿佛并不是梦甦来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却是她要梦甦来成全她最后一个要求。

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涧溪中最后一抹温柔的红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夜色的沉醉和迷离。一轮皓洁的明月升上天空。
正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扶风怔在原地。第二次,他这样遥远的看着这个月色下舞动的凄美的精灵。舞衣那举手投足的温柔,在他的心弦间一下下的拨动。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他们,前世就早已认识,后世也要生生不息。她是他遗落在浩瀚人海之中的一枚玉佩。无论她是否有心舞来给他看,他却已经不止一次的偶遇。人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对于缘分的传说,他从来信的不是太深,但这一次,却为之心旌摇荡。
一边的默晗看着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你到哪里去?”扶风见他正要走开。
“你慢慢看啊,她不是跳给我看的。”

梦甦的手流畅的划过象牙琴弦,乐曲铮铮,空灵幽响,惊起了栖息于山陵的鸟雀时而啼鸣,恰似合着阵阵乐声做一些伴奏。舞衣伴着琴声而舞,这乐曲仿佛是从她心底流淌出来,让她每一处筋骨的舒展出心底深沉的柔情。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或许千年以前,她们正是天地造物的一双小女儿,只是不知道经过了几世几劫,幻化做柔情似水的窈窕佳人。但缘分终究是牵起一切尘缘的丝线,只消几纸彩笺,一曲短歌,一把歌扇,将隔断的残梦一一捡起。

“罗绮合花光,一朵红云自空漾。看霓旌四绕,乱落天香。安详,徐开扇影露明妆。浑一似天仙,月中飞降。轻扬,彩袖张,向翡翠盘中显伎长。飘然来又往,宛迎风菡萏,翩翻叶上。举袂向空如欲去,乍回身侧度无方。盘旋跌宕,花枝招展柳枝扬,凤影高骞鸾影翔。体态娇难状,天风吹起,众乐缤纷响。冰弦玉柱声嘹亮,鸾笙象管音飘荡,恰合着羯鼓低昂。按新腔,度新腔,袅金裙,齐作留仙想。舞住敛霞裳,把金觞,含笑微微向,请一点点檀口轻尝。休得留残,有万种风流殢人肠。”

舞衣与梦甦听见一段流光异彩的吟诵,乍然停了下来。扶风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情不自禁的打扰到她们,抱歉的点点头,向前走几步。

舞衣一时不知所措的站着。她突然想起曾让华芙去叫来扶风和默晗。她只是想让扶风来帮自己劝说梦甦答应和默晗在一起,却不曾料到会被他窥见了舞姿。她只觉得心里搅动的厉害,揪着手中的舞绸,揪出一层一层的褶皱来。
多年之前,师父对她的叮嘱在耳畔越来越响:“切不可轻易去舞,除非,你知道他是你的有缘人。”

默晗不知何时站在了梦甦身后,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她。
梦甦回头,诧异的张了张口。默晗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用眼神看了看扶风与梦甦,一笑。
梦甦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玄妙,好容易忍着笑出声,站起身,随着默晗跳到一边去。

没人开口,空气安静的有些暧昧。
“你怎么在这里。”舞衣怕自己等下去会连转身离开的勇气都没有,勉强开了头。
“呃……好像是你叫我过来的……”
“哦。”舞衣一愣,低下头。

两个人隔的有些远。曾几何时,莲花舟头,他以为,这是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可以不近不远的看着她。虽然不是每个细节都清楚,但是那份朦胧正更浓烈的渲染着她飘然出尘的味道。
但是今夜,他突然觉得,这份距离,是不是有些嫌太遥远了?
他试着往前挪动了几步。舞衣抬了抬眼睛,又将头偏向一边,去找寻梦甦的身影,却发现她早已离席。她回过头去。
扶风在她面前站着,她仰头望了望月光,无声的吸了一口气,平抚一下紧张的心绪。

“你刚才,听见我吟诗了。”
舞衣略一点头,又摇头。她听的不是太清楚,然而她知道他的意思。
扶风一愣,想了想。“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再念一次……”
“不必了,谢谢。”舞衣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跳开来。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硬生生的打断。
“今天华芙对我说,王爷就要回来了。”
“哦?”扶风觉得仿佛有一个小锤砸了他一下。

舞衣抿了抿嘴,把将要溢出来的泪水吞进去。她无论如何不可以。不管她是决定从此以后顺服的做王爷身边的女人,还是要用死的代价来换取最后的自由,她都知道,她不能让自己被这气氛迷醉。既然她注定要用一生的幸福来祭奠她的爱情,她便不可以让自己有一点点软弱的借口。

“舞衣,我想告诉你一点事……”
“不必了。”她突然很坚决的抬头看着他:“扶风公子想说什么,还是另外找人去说吧。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感谢上天让我有认识你们的机会,尤其是……感谢你陪我过了一段很难忘的日子。不过,舞衣终究是舞衣,舞衣是成靖王的女人。你可能忘记了,其实我也忘记了……不过,我希望以后我们都记得……”
她的呼吸有些颤抖,停了停,补充一句:“不,最好是,全部忘记。”

“舞衣!”扶风突然不顾她反抗的握住她的手。
“你不要这样!”舞衣吓的挣扎起来,紧张的看看周围:“你、你放开我!”

但是他终究太坚决,她终究太柔弱。或者是,她的心底有那么一丝微薄的期望,她在他手中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到如今,我想我们不需要再拖延下去了。”
“我不明白。”
“但是你明白之前在涧溪边我对你说的话。”
舞衣打了个寒战。
“我希望你相信,就算是受伤的游鱼,也有获得自由新生的权利——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泪水从眼眶涌出来,舞衣觉得眼中一阵刺痛。
“没用的,你知道你在和谁争么?”
“我知道。但是爱情是不讲尊卑的。”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爱情!”舞衣狠狠的大叫:“好,那么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我爱你?”
“不需要我说,你应该问你自己,难道你否认?”

扶风的反问让舞衣彻底的愣住。
否认?
他不曾做婉转的情诗,她也不曾在花前同他低语,更不曾有过素帕千丝的暗相寄送。
但他却在她一度灰暗的生命里投进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叫她推不掉,挥不去,不能脱身,难以自拔。
难道感觉可以来的这么轻率么?还是,刻骨的情感本来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把注定要在一起的人牵挂。

舞衣一阵猛烈的咳嗽。
扶风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抚顺她的气息。她在他温柔而有力的怀中停了下来。
他强迫她看着自己,然后慢慢低下头去。一缕月光掉在她没有血色的唇上,霜一样洁白的反光。

天命不可违逆吧!
她闭起眼睛,落下一行清泪,却掩饰不住心底隐隐的渴望。她碰到了他灼热的气息,和他坚持的痴缠。
她信了,他的承诺。或许,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但是她就是能够懂。

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让舞衣推开了他。
“不行。”她咬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王爷不会饶了你的。”
“我可以带你走的很远。”
舞衣烦乱的摇头:“你不知道他,扶风,官场的事情你明白的太少了。他是皇帝的叔父!”
“那又怎样?他可以不讲王法?”
“他就是王法!”

扶风一愣。他不是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黑白颠倒,他只是想把她带出污淖,反而让自己也忘记了泥淖。

“你想不想搏一搏?”扶风突然闪过一丝大胆的笑容。
“是什么?”舞衣不安的盯着她。她觉得他有种近乎狂妄的想法。
“我不信他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
舞衣摇头,然后倒抽一口气。
“你是说……你想……不可能的……我们还是算了……”她试图挣脱出他的怀抱。
扶风抓住她的手:“你信我,我信人性本善。每个人都有种天生的欲望去保护美好的事物。他贵为亲王,赏尽天下珍品。我们试一试吧,或许有机会。”

舞衣为难的摇晃着。
“舞衣。”他把她放进他宽阔的肩膀里:“如果你现在这样回去,你会遗憾的,一定会。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争取过,你我都不会后悔的,是么?”
“我不知道……不是爱过就足够了么……”
“你会想要的更多的,相信我。”

她望着他的眼睛。天上一颗很耀眼的星光映在他的眸子中。
好吧扶风,假如结局终于还是免不了生死永隔,起码,我们争取过,活过一回,不会灰暗和遗憾。

To be continued……

ps : 我同学说,你怎么尽写痴男怨女啊==我说我想看不敢看我写写还不行么……再说我真的那么痴男怨女么,我还舍不得呢……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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