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小小说】we shall overcome

清风舞藤

当雪已不再是季节的主编，春便以蹁跹之姿踏碎冬日的流连。
今年的春来的太静了，静得让人恐慌。
一场空前的灾难，正无情的袭来——非典型肺炎，人人提起便恐惧的名字，在我的身边，如春日的嫩草一般，一片片成活。
每日，新闻里都报着感染非典的人数，听着这一天天渐长的数字，无论是谁，心头都开始惴惴不安了吧？

不知何时，我开始干咳，头痛，微微发烫，到后来越来越烫，终于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白的被子，白的墙，白的天花板……大脑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精神。我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断定，这是医院。
非典么？可恶的非典！
全身毫无力气，连说话也是喘着粗气。
冥冥中，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洞，一个将整个时空都卷入其中的大洞，洞的彼方，是父母浅浅的笑脸。
妈妈……爸爸……我开始在心底呼唤。
看来真的是意识混乱了，他们离开我有多久了？……
全身都颤抖起来，我，开始无声的啜泣。
不是疼痛，而是恐惧。
不是惧怕死亡，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我那相依为命的姐姐。
她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也是她唯一的牵挂，不知没有了我，她的世界会是怎样。
见不到了么？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不久就会醒来的噩梦……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希望再次醒来时，可以躺在家里那温暖的小床上，迎着姐姐灿烂的笑靥。
可是，每次睁开眼，还是一片雪白，纤尘不染的雪白。
不染一丝尘埃，这不是讽刺么？我，现在算不算是与世隔绝呢？
在胡思乱想中，意识渐渐模糊了，不知不觉中，我静静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有全副武装的医生和护士来看我，给我量体温。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目光空洞，眼神迷离。
为首的那个医生，很友好的俯下身子，亲切的询问我的情况。
富有磁性的声音，动人的双眼，我的嘴唇不禁微微一颤。
抬起头，眼光交会的刹那，便知无法游离了眼眸里的一汪清泉。
一个医生哥哥，他的眼神应该是严肃的，却不知怎的，我总感觉我在那双眼里读出了一丝温柔和爱意。
我无法想像，那厚厚的面罩下面，是怎样一张美丽的脸庞。
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大约是一件可笑的事。可是如果，当你也看到这样一双异常澄澈清亮的眼，你会明白，在世人的词典里，再没有其他的词汇可以形容一张脸庞，来和这样一双眼相配。
又或者可以打一点点折扣，不是美丽，那便一定是清俊非凡。
顿时，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一股精力注入我的体内。
外面，应该是阳光灿烂吧。不知花儿开了没有；门前那棵梧桐，应该长了一树鲜绿的碧玉了。

护士们走了，只有那个身影还留着。我暗暗纳闷：医生们不是都该匆匆离去，以防连自己也感染上了么？
他却似一个老朋友般，开始跟我聊天。
我姓程，你可以叫我程医生。他的眼几乎笑的像一枝薰衣草。
“程医生哥哥。“我用尽全身力气，气若游丝的叫了一句，心头，却似乎被注入了清澈的甘泉。
你见过彩虹吗？用手拍拍我的肩膀，他和蔼的点点头，声音好听得像童话中的小王子。
我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人一辈子至少见到一次彩虹。
彩虹？！～～～～～～～这句话，我认识！
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我打开记忆的阀门，在昨日的光辉中努力的搜寻着，搜寻一句极其相似的话语，出自某个相似的场合，某个如他一般亲切的人之口。
我沿着记忆的岸边快速奔跑着，往前，再往前，一点点，再一点点，对了，就是这片沙滩！
5年以前，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笑靥如花、音如银铃的医生姐姐，看到伤心的我，也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个时候，因为姐姐太忙，没法照顾我，那位美丽如天使的唐医生姐姐便自己熬了一锅菜粥，欣慰的等着我狼吞虎咽完，然后，温柔的擦去我嘴边的残汁，慈爱得就像看着自己家的孩子一般。她笑着，笑得像一朵阳光下的向日葵。
我以为，薰衣草就应该配这向日葵，和谐而美妙，像一首动听的旋律，和着唐医生姐姐告诉我的另一句话——
“有爱的地方就有奇迹发生。”
就是这一句！也从程医生哥哥的嘴里蹦出，如此相似的语调，如此相似的环境！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程医生哥哥又笑了，嘴角飞出的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最喜欢这个说法了。”
她？唐医生姐姐？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美丽的神话。
“她会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每一个举动，分享我的每一份心情。”他呢喃道，从口袋中掏出一只五彩的小盒子，“来，给你一个彩虹化身的盒子，把烦恼和忧愁放进去，交给上帝去解决。”
我不信上帝，可是我相信爱的力量，相信眼前这位“伟大”的医生哥哥，一如我当年相信那位美丽的天使姐姐。于是点点头：“谢谢程医生哥哥，你的心灵和唐医生姐姐一样好。”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明朗的，鼻中飘散着淡淡花的芬芳。
“你认识她？”他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如碧水沉幽，因风皱面，然攸忽隐却，似有还无……
“她出了一点点意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她还没有看到她的彩虹……”
“啊～～～”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一刻，时钟停止了，眼前再次迷离了，漫漫天地中，仿佛就只剩下最单纯最原始的色彩，和色彩中两个孤独的身影……
“没关系的，”程医生哥哥舒了一口气，“她的灵魂变成了天使，在彩虹的另一边，为我们祈祷，为我们祝福。她看着我们，守护着我们，直到哪一天，时间到了，她的灵魂就会回到她的身体里面。”
不用怕，会好起来的。他说。

以后每一天，程医生哥哥都会来看我，拍着我的肩膀，说一句：“We shall welcome。”
每说一次，我心中的信念就强一点——我们会胜利，一切会好起来的。
然而，有一天，他没有来。我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又自我安慰道，也许，病人多了，他去看别的病人了吧。
新来的医生眼眉中闪着泪花，终于，她忍不住，告诉我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倒下去了，还坚持不要人照料！”
什么，非典么？他也染上非典了么？我情绪激动——不，不可能的！
心里突然很难过，那一个小王子一样的生命，就会从此衰落下去么？天空中那颗璀璨的星星，就会从此黯淡下去么？连他都倒下了，那我们呢，我们都不是风的子民啊。
眼泪就毫无阻拦的奔涌出来，如决堤的洪水。
没，别，你别难过，他只是累坏了。病人太多了，他没日没夜，终于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医生开始和我一样语无伦次，我们不可以放弃，不可以，正如他喜欢的那句话：“有爱的地方就有奇迹发生”，的这场仗，我们终会胜利的。
是，我们会赢的，正如他所说，We sall overcome。我心中默默念道，overcome～～～～

外面的树木大约已经长得很茂盛了，我可以嗅到夏天的气息。没有程医生哥哥的日子里，我学会自己给自己打气，我听到沙沙下雨的声音，然后雨停了，我猜外面一定又是阳光灿烂，然后，有一道神话般的七色彩虹弯弯的悬挂在碧蓝的天空下。
我不是丽君的锦瑟，奏不出扣问心灵的旋律。我不是少华的竹笛，化不出沉醉千年的清音。羡羡的凝望那缥缈如斯的碧箫凌音，让心儿随她一同飞翔，飞到隔离区外面，去欣赏那日出，日落，朝霞，晚霞，去留恋那花间翩翩飞舞的彩蝶，陶醉于彩虹的脚下。
夜里，迷迷糊糊中，耳边飘来缥缈的箫音，编织着一个七彩的迷梦。梦中，我看到一棵茂密的常青树下，程医生哥哥和唐医生姐姐手牵着手，迎着太阳欢歌一曲：
我揽起五色的土壤
大地散发出你的芬芳
剪一段秋天金色的阳光
做我的衣裳
我走进古老的殿堂
天使赐给我无穷力量
彩虹之下 人们不再乞求上苍
只把希望刻在我肩膀
我要大声唱

你可曾听见百年的乐章
生生不息传承着信仰
你可曾感受内心的向往
要走便海角和边疆
把幸福快乐撒播四方
你可曾听见百年的乐章
古老的钟声年轻在激荡
我穿过世界的目光
在路上
坚定的脚步走向远方

醒来之后，我很开心，这一定是一个好的征召，因为我的嗓子不那么干了，身上也慢慢有了力气，脸也开始润起来。
有爱的地方就有奇迹发生。这句话是对的，因为，在两周以后，我完全康复了。
我开始相信程医生哥哥的话，“她的灵魂变成了天使，在彩虹的另一边，为我们祈祷，为我们祝福。她看着我们，守护着我们”。
天使的姿态，比飞翔更接近天堂。
没有翅膀的飞翔，一样可以看见彩虹的唯美、晚霞的灿烂！
那么程医生哥哥呢，他的天使，有没有为他祈祷呢？

我和姐姐去了飞鹅山顶，去看日出，去为程医生哥哥和唐医生姐姐祈愿，为所有好人祈愿。
很快，非典浪潮便过去了，无数怀着爱心的人们又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家，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终于见到了久别的程医生哥哥，现在他的精神很好，依然每天去唐医生姐姐的床边守候。
他给她读小王子的故事，对他说：“有爱的地方就会有奇迹发生。”

带着爱的，一切将如愿以偿。
又下雨了，很大的雨，就像我在隔离区中听到的那场雨一样。
可是姐姐告诉我，我生病期间，根本就没下过雨，我还是笑笑：可是我的心中下雨了，我心中有一道彩虹，永远灿烂。
雨停了，天空很蓝，箫音又起，似流萤的歌啭，似鸿雁的翱翔，吹彻了霄汉苍穹，吹动了我的芳的心绽放如花。

奇迹的气味正一点点飘来，盛夏浓浓的气息，让每一份空气都带着笑容，它们说：we shall overcome，we shall overcome～～～
还有什么没有overcome的么？
刹那间，我听到一个声音说：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么？

那一天，我和姐姐去看唐医生姐姐，却停驻在病房门口，刹那间，似乎天下间所有的玫瑰都齐齐绽放——
病床上的可人儿，慢慢的睁开眼睛，握在他手里，深情的凝视，久久的不语——然后拥抱，多少个分离的日夜在一瞬间都补回来。
我们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走开。就让这一对天使独自分享重逢的时光吧。

走出医院，阳光很活泼，一点一点，调皮的在大地上蹦来蹦去。
『我的爱是绽放于彼岸的向日葵，摇曳于风中，淡然的芬芳在氤氲的江面酝开。
我嘴角噙着释然的微笑，泪光莹莹模糊了双眼。早以为你已看不见我哭泣，因为我在水里，你却突然停伫：不，我能感觉到，因为你就在我心里。』
我突然欢呼着，奔向前去——
前方，有一道弯弯的彩虹，挂在蓝天绿地之间。
风在耳畔轻诉，在身旁低唱：
我揽起五色的土壤
大地散发出你的芬芳
剪一段秋天金色的阳光
做我的衣裳
我走进古老的殿堂
天使赐给我无穷力量
彩虹之下 人们不再乞求上苍
只把希望刻在我肩膀
我要大声唱

你可曾听见百年的乐章
生生不息传承着信仰
你可曾感受内心的向往
要走便海角和边疆
把幸福快乐撒播四方
你可曾听见百年的乐章
古老的钟声年轻在激荡
我穿过世界的目光
在路上
坚定的脚步走向远方

彩虹，唯美的彩虹啊！
原来，爱，真的可以超越一切。

[ 本帖最后由 清风舞藤 于 2006-5-14 11:08 PM 编辑 ]

清风舞藤

其实，一直以来不敢下笔写小说，一个是因为我太懒，怕写了一点又懒得不愿继续下去，另一个，就是因为我太喜欢他们的故事，怕我的狗尾，破坏了这个美丽的童话。
可是突然有拿起笔的冲动，因为，我心底的声音，已经冲破了心房，我一定要写点什么，哪怕是一些残章断片，哪怕只是语无伦次的语言，为他们，也为我们自己，来抚平内心的激动。
激动么？其实，当所有的绚烂都归于寂静，那种平静的美丽，才是最美的。淡极始知花更艳，和谐的故事，总是，不完整但已完美的神话。
这个，不能算是妙续吧，只是一个，我心中的故事，的确，想到了天作之盒，因为，当我第五词看那部电影，和舍友们一起看，大家都哭得“淅沥哗啦”的。
我在学校bbs上发了一大通胡言乱语，关于彩虹和天使，很多人看，却没有人回。我不知道为什么。
懒，还是懒，常常在心中编织一个个故事，还是懒得打出来，而且常常也是半途而废。但是，昨天，终于有勇气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断拼凑起来，凑成一个小故事。
真正令我感动的，却是两位姐姐的回帖，那些优美的名字。洋溢在心头。
p.s.很不厚道的，一开始的确是想如猫猫姐所说，让我们可爱的木头大哥在非典中倒下，永垂不朽；但是，终于连自己都写不下去，所以，改变了故事，天使可以醒来的，有爱存在就会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