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短篇]天鹅の岛

[同人] [短篇]天鹅の岛

作者敬白:

这个故事源于曾经让我非常自得的一个创意,但最后落笔成稿,却发现并不符合我对它的期望。
也许是写的时间不对,也许是当时的心情不对,总之……
总之,让我不能问心无愧的把它当作一部妙续。

但是,又有一些地方,让我不舍得扔掉,于是把里面所有关键人物的名字都改了,变成一篇同人文,压在箱底。
今天会拿出来,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保质期太短,冰箱太满……总要清理一下,才好放更多的东西……
请各位读者闲来随便翻翻,不要抱太多希望,就不会有太大的失望。

P.S:鸣谢ddaisy友情担任技术顾问,hoho。

(一)

“你们飞到野外去吧,你们自己去谋生吧,”恶毒的王后说。“你们像那些没有声音的巨鸟一样飞走吧。”可是她想做的坏事情并没有完全实现。十一个王子变成了十一只美丽的野天鹤。他们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叫声,便从宫殿的窗子飞出去了,远远地飞过公园,飞向森林里去了。
……
静言合上了手中的书,微笑着,心怦怦的跳。
“是不是不喜欢我停在这里?――坏王后的计谋得逞了。”
没人响应,雪白的衾被里,女孩依然闭目安睡,容颜清减,娇怯如初绽的白玫瑰。
叹了口气,低下头又翻开书。
……
他们的妹妹还没有起来,正睡在农人的屋子里面。当他们在这儿经过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多久。他们在屋顶上盘旋着,把长脖颈一下掉向这边,一下掉向那边,同时拍着翅膀。可是谁也没有听到或看到他们。他们得继续向前飞,高高地飞进云层,远远地飞向茫茫的世界。他们一直飞进伸向海岸的一个大黑森林里去。
……

“……就是西班牙好不好,等我好起来,我们马上出发,静言,好不好?”
有人摇晃他的手臂,把他从沉思里唤回来。
滞涩的转头,正对上一张同样苍白的脸――因为期待才显出一丝红润。
自责再次涌上,她也长时间缠绵病榻,她也刚走过生死攸关……为什么他牵挂的不是她?
“好,当然好。”
温柔的声音是醉人的,歉疚却又多了一层。
佩人,对不起,好像我一直都在刻意的,对待你……

海像一匹碧蓝的府绸在晨风中烈烈飘动,水天相接的地方,漾起了曙红。
女孩一瞬不瞬的凝望着,等待着。
天还没亮就偷偷起床,蹑手蹑脚的跑出房间,翻越巨大的礁石无比惊险的攀援而下,全然不顾阵阵袭来的晕眩,和阵阵刺痛的伤口……
就是为了这一秒钟,都是为了这一秒钟。
只因为在太阳升起的时刻,会有种他还在身边的感觉――尽管是错觉。
但是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实而生动,被他的手臂紧紧的揽着,头枕在他肩上,任他的气息拂过脸颊。
运气好的话还能依稀听见他低声说话,温柔的声音是醉人的。
女孩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连睫毛都簌簌抖动。
“欣岚?”
“欣岚!”
身后传来护士小姐焦虑的叫喊。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睛。
“我在这里。”

她被架了回去,面朝下安置在病床上。医生和护士在处理出血的手术创口。
“撕裂了……”
“对以后……会不会影响?”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这次最好不要输血……”
“但这种情况……”
……
他们的声音很低,冰冷,唐欣岚听不太清楚,也听不太懂,只知道他们在为了救她而尽力。
她过去是个医生,现在是最听话的病人……只除了每天早上……

“欣岚,你再这样,会死的呀!”
人散去后,护士中年纪最小的Peace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欣岚笑了笑,“不看日出才会死,你不会懂的。”

佩人终究还是没有去成西班牙。
肾移植排异反应虽然在新药的作用下平复了,但在康复后不久的一次血液检查中,发现她的白细胞异常增多。
身为医生的静言几乎立刻闻出了厄运的味道。
详细检查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可怕的血液病。

佩人的父亲和哥哥面对这个消息,镇定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固然是因为以梁家的财力,不愁佩人得不到最好的治疗,静言却隐隐觉得,他们平静的神色后面,藏着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
“静言,你是医生,你看佩人的病……”
“我并不是血液科的医生,不过我想最好的办法一定是骨髓移植……”
“姜院长也这么说……那么……你去说服她接收移植手术吧,她一向只听你的话。”
“骨髓移植是需要做配型检验的,”静言对他们解释,“只有HLA(人类白细胞抗原)完全吻合的供者才能提供佩人需要的骨髓……”
梁爵士挥挥手:“这个,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只要负责安慰佩人就可以了。”
他显得那么胸有成竹,静言不由得满怀疑虑。

走进病房,佩人正靠在床头看电视。
“你看,那人长得很像你!”她指着液晶屏幕,“林望南,华裔人类基因学专家,二十多年前因卷入一场非法使用克隆技术的案件而入狱,现在终于洗清了罪名得到释放。”
他双鬓花白,却清瘦挺拔,静言看了一眼,飞快的转身。
“吃个苹果好吗?”
佩人皱起眉:“怎么又买苹果!我最讨厌吃苹果了!”
“对不起,”买水果的时候恐怕是走神了,“那……”
“讲故事给我听,Herman说你会给小病人讲故事,可你从来没给我讲过。”
他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我……好像想不起来了,”气氛很僵硬,“而且……过会儿我有个手术。”
她怨毒的盯着他,良久。
“你走吧。”
“我晚上来看你。”
忽然身后风声响动,一回头,眼镜被凌空飞来的苹果砸了个正着。
幸好四年前,他的眼镜已经换成了树脂镜片。
那是有一次和同事们在酒吧里闲坐,不小心眼镜掉在地下碎了,当时并不熟识的欣岚走过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知道玻璃镜片很不安全吗?”
他莫名其妙的望着她。于是他们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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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安全楼梯里的烟雾变得越来越浓重,行动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她知道任何挣扎只是徒劳,自己注定走不出这座大厦。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手机里传来静言的声音,虽然因焦虑而变调,却还能听出平素的温存。
他也是医生,医生就是那种在最绝望的情况下给病人以希望的人。
自从他治好了她的病,以为再不会做他的病人,没想到,命运如斯弄人。
“静言,你大声一点,我听不清……”
“欣岚,”几乎是声嘶力竭,“你听着,我正在路上,马上就到了……你再努力一点,坚持一下就好……”
她半闭着眼睛,幸福的微笑着。
Herman说,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从没看他做过什么冲动的事情,但是自从有了你,他的冷静好像不再那么坚不可摧……
他给了她一份从没有给过别人的感情。这就足够了,哪怕,是这样的结局。
眼前的世界,慢慢的落幕。
……
“欣岚!欣岚!你还好吗?”
在熟悉的呼唤中撑开了沉重的眼皮――静言……竟然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他真的找到了!
她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抱着她站起来。
“很快就能出去的……救援人员也在找我们……”
欣岚点点头,终于相信自己的生命,不会草草的结束在这里。
浓烟再次卷裹而来,她尽了全力还是抵挡不了昏睡来袭。
他的怀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她却因此犯了此生最大的错误。

再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一个神秘寂静的医院。
院长告诉她,你受了重伤,需要在这里进行长期的治疗。
她急切的问起静言,院长沉默了,目光中闪烁的悲悯,是无声的回答。

大概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变了吧。
放弃了之前所有的专业知识,对服用的药物、进行的治疗和康复的进展漠不关心,从来不问这个岛屿在地图上的位置,为什么没有电话和网络,为什么不允许和别的病人交谈,为什么不能和H城的父母联系。
几个月前,他们说她的一侧肾脏出现问题需要切除,她淡淡的“哦”了一声。
今天早上,他们说她的血液检查结果有问题,可能需要抽取骨髓进行化验,她只是安静的点点头。
她只对两样东西,有着狂热的偏执。
童话书,和日出。
她的床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童话书。
只要早上能起床,她总能顺利的溜到海边去看日出。
这就足够了,既然,是这样的结局。

欣岚说过,天气会影响人的心情。她说过的话似乎都一一应验了。
像今天,虽然身处亚热带的H城,初冬的萧瑟和凄清还是深深的感染了他。

下午,在圣马丁医院举行的学术年会上,不可避免要见到林望南。
最近医学界都在纷纷猜测他会不会接收U国著名基因研究中心的邀请,这份offer带来的不仅仅是百万英镑的丰厚年薪,还有U国皇家医学会理事长的光荣头衔,程静言没有参与这样的讨论,或者更准确的说,不想对他表达哪怕些微的兴趣。
他始终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寒冷的早晨,妈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他穿上厚厚的外套。
“静言,跟妈妈看外公外婆好吗?”
六岁的小男生点点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爸爸会一起去吗?”
妈妈摇了摇头。
“恐怕以后,他都不会和我们在一起了。”
他很想问爸爸为什么不和他们在一起了,爸爸明明很喜欢他们的,但是妈妈的情绪显然不适合回答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就不说话了,一直到出门,一直到机场,一直到飞机降落在千里之外的A国。
长大以后,渐渐明白了离婚这个字眼的意思,也学会了在妈妈偶尔神色伤感的时候说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调节气氛,但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正因为她二十多年来的不曾忘却,才让他对当初伤害她的人,充满了愤怒。

静言自从大学开始就有个很坏的习惯:听讲的时候会在纸上画画。
“你的习惯居然还没有改!”有天Herman无意间翻开了他的本子,“不过好在有点进步……现在我至少能看出来,你在画一个人。”
他把本子抢过来合上。
“是欣岚。”Herman的眼睛不大目光却很灼人,“快一年了,你还没有忘记。”

交流会中途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一手支颐一手握笔,不久本子上就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只会勾画那些印象最深刻的细节,例如翘起的发尾,例如纤长的手指,电单车太复杂,所以她没有道具。
正对着画仔细端详,准备在哪里再补上画龙点睛的一笔,忽然有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可以借坐一下么?”
静言下意识用手挡住本子,转身的结果就是本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下。
一只苍老而灵活的手把它拾了起来。
真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程静言博士么?”对方用优雅流利的国语问道。
“我是。”面无表情的扶了一下眼镜。
“我读过去年你在FENS Forum发表的论文,”顿了顿,“你现在在安琪医院供职?”(注:FENS=Federation of European Neurosciences)
“是的。”
“介意和新同事聊聊吗?”
静言愕然的挑起眉,他要来公立医院?而不是进研究中心?
林望南微微一笑:“我已经接受了姜院长的聘书,去主持基因疗法的临床试验,可能以后会有许多机会合作。”
什么意思?想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重新进入他的生活?想重新获得妈妈的认可?他凭什么认为他有这个资格?
静言很不礼貌的瞪着他,他毫不介怀,视线落在那本本子上。
“如果不嫌我罗嗦的话,我想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哦,对不起。”他显出抱歉的样子,“难怪笔触这么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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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刚吃完药的一个小时是每天最难捱的一段光阴。
头晕目眩,冷汗涔涔,奇怪的疼痛像隐秘的溪水在身体各处流动。欣岚不安的反侧着,似在躲避魔鬼的噬啃,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落在灼热的额头上。
她紧紧的握着它,模糊的喊了一声静言。
静言静言,请别走。或者,请带我走。我不要一个人。
“是我,欣岚,我是Peace。”
Peace?欣岚放开了手。
“欣岚,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Peace离开的那天下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低落。
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好朋友,更是因为Peace临走时一番吞吞吐吐的嘱咐。
“你要珍重,”她几乎是泪如雨下,“那些药……如果实在让你受不了,就告诉医生你很难受,你一定要说……不要强忍着……答应我好不好?”
“那些药有问题吗?”
“……”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
“不用说了,”替她擦了擦眼泪,“我不需要知道……Peace,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送走了Peace,她来到了从未到过的,岛屿的另一边。
小王子说,一个人感到非常忧伤的时候,就会想看日落的。
这里的岩石间长着大丛大丛的灌木,夕阳的余晖被它们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抱着腿,坐在高处,根据她的经验,还有半小时,太阳就会落下去。

天空忽然变暗了。
抬起头,只见一团浓云贴着头顶越飞越近,伴随着呼呼的风,和哗啦啦如同潮水的声音,从天而降。
有什么东西落在发上,伸手取下一看,是一支长长的翎毛。
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翎毛,拿在手里又轻又软,像积雪一样白,闪耀着童话里才有的那种耀眼光华。
这种翎毛,只会属于那种住在童话里的鸟儿。

她沿着灌木,朝海边走去。
爬上一块不大的礁石,眼前豁然开朗。
真的是一群天鹅,大约有三十只,正在温暖的水面上优雅自在的游弋,深碧的波光里,正映着它们颀长美丽的脖颈。
她站在礁石上呆呆的望着,直到太阳整个沉没在海平面下。

转过身,欣岚意外的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是她来到这个岛上以后见过的除了医护人员以外的唯一一个人,一只眼睛上覆盖着雪白的纱布。
“Hi。”她对他打招呼。
“Hi。”他冷漠的应了一声。
“你也是这里的病人?”
“我是来做手术的。”他上下打量着她,“你少了什么?”
看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有点不耐烦的解释:“我是问你卖掉了什么东西?肾?肝?还是……”
她呆立在那里,回答不上来。
“不想说?那也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咕哝了几句,“反正我的角膜卖了两万美元,够女儿治病用的。”
一阵海风吹来,她发现自己在颤抖。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对了,听说这医院里住着一个‘天使’,你见过没有?”
“天使?”
“你不会连天使也没听说过吧?指的就是专门制造出来用于提供器官的克隆人……”他凑近她伸出两个指头,“你知道一个天使值多少钱?两百万美元,而且还有价无市……”
她僵硬了声音:“我没见过你说的克隆人。”
“你以为克隆人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就算他跟你结婚你也不会发现,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一旦通过基因检查被发现是克隆人,他们就会成为器官贩卖者的猎捕对象,也许某天就人间蒸发,出现在某个人烟稀少的小岛上,”他环顾四周,耸耸肩膀,“比如这里。”
黑暗中她慢慢的抱住自己的肩头。
“我要回去了,有人正在找我。”

“什么?你真的答应娶她?”
Herman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半杯橙汁都飞到了静言的衬衣上。
“你要我怎么说你呢?你不是一向把婚姻看得很认真的吗?”
“我跟佩人结婚,和我对婚姻的态度,好像并不矛盾。”
“她的病你不是不清楚……也罢,就算你不在乎这个……你真的爱她吗?程静言,你骗不了我,你只不过是同情她罢了,你不想,甚至不敢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要跟你拍拖,你答应了,然后她要和你结婚,你又答应了。”
静言微微有点不快。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决定,至少可以尊重我。”
“我是不想看到你为了无谓的责任感做出傻事。”Herman逼近他的眼睛,“你真的爱她比爱欣岚还多吗?你当初怎么没娶欣岚?”
“那时我以为幸福只是开始,一起度过的岁月还很漫长,但是我错了……如果当初向欣岚求婚,也许今天可以少一点难过……”很快的收束了话题,“所以这一次,不想让佩人留下遗憾。”
Herman盯着他,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甚至传到了林望南那里,下班以后,叫静言到他的办公室去。
“我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正在筹备。”
“你母亲呢?她同意了吗?”
“她说支持我的选择。”
“可是我还听说,你女朋友有严重的综合性器官衰竭症。”
“是的。”
“你还是坚持要和她在一起吗?”
“是的。”
老者蹙起了眉。
“考虑过基因疗法吗?”
“现在还是在做传统治疗……几个月前做完了肾移植,现在排异反应也基本上克服了……但是恐怕很快又要做骨髓移植……我担心的是……”
“没有合适的骨髓?”
“不,她父亲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这么快?”
“恩。我担心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
他拍了拍静言的肩膀。
“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谢谢。”
这时,秘书送来一个快餐盒。
“还没吃晚饭?”
“一个人的生活难免不太规律。”
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还是一个人?
他咬着三明治,静言想起母亲煲的笋干火腿汤来。如果她看到这一幕,难免会心酸。
“那我先告辞了。”
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一个相框,拾起来却发现照片中的年轻女子,眉目间依稀有母亲的风致。
不敢多看,把它放在桌上,逃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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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他还是一个人?”
程若华惊疑的看着儿子,好像他在说谎似的。
“我是多方求证以后,才来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把脸转向电视机,耳根已经红了。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们为什么分开?”
程若华依然不肯回头。
“因为他……他……跟他的女助手有暧昧……好像还有了个孩子……”
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
“你确定?”
“大概……就是那样吧。”
“可是我们刚到A国没几个月,他就被逮捕了……会不会他是怕我们有麻烦而故意……”
“我不知道,”神色有点慌乱,显然她也想到过这个可能,“可是,他的女助手确实爱着他,这一点……我很清楚。”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我们找她求证好不好?”
“不要了,”她捉住静言的手无力的摇晃,“那件事……很多年了……算了……”
“有些事不管经过多少年都要说得很清楚的。我知道你不会忘记那个名字的妈妈,说出来吧。”
“她叫做……叫做……秦碧云。”
他呆立在那里。
“什么?她叫秦碧云?”
“你……认识她?”
“欣岚早逝的母亲,就叫做……秦碧云。”
突然不敢再深想,难道……
程若华很清楚欣岚这个名字的意义,她几乎一下就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他。
“不会是你想的那样,静言,”她字字句句都说得很用力,“上天不会那样捉弄我们,让我们现在去找你父亲问个明白……”

佩人拿着遥控器来回用力的按着,屏幕上一片缭乱。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她有气无力的喊。
和姜院长一起走进来的,居然是电视上见过的传奇人物,林望南。
他至少有六十岁,但还是很帅,站在床前看着她的时候,眉轻轻皱着,样子有点痛心。
教授,佩人嘟着嘴,在心里说,你再这样我会爱上你的――就像当初爱上静言一样。

“你和静言是怎么认识的?”
她的眼睛里一定放出亮光来,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专家问这样的问题,他们会问你胃口好吗睡眠怎么样你头晕不晕会不会耳鸣,活像来宣布世界末日的。
“我……”她转头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觉得有点口干,“我生病以前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第一次看见他是一个春天的下午,在病房里,他捧着一本童话书坐在欣岚的床边读……哦,对了,欣岚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教授眨了眨眼睛。
“于是发现被他爱着是一件幸福的事?”
“对呀,”佩人愉快的笑了,“可能是我那时就预见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
“他是怎么爱上你的呢?”
“这个要问他自己了。可能,”稍稍迟疑了一下,“是因为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欣岚。”
“像吗?”
“我觉得并不像啊。”
“那就不是这个原因了。”
佩人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教授。
“您以后会负责治疗我吗?”
“可能会给静言他们一些建议。”
“您会在我身上试验您的基因疗法吗?”
“啊?”
“您就拿我试验好了,我相信您。”她冲他甜蜜的笑着,想让他喜欢她。
教授伸出手在她所剩不多的头发上摸了摸:“Good girl。”
“教授您还想知道什么?”
“那个欣岚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
“死了?”他大吃一惊。
“已经快两年了,火灾,是意外……她没有逃出来……”
他叹了口气,他叹气的样子和静言那么像。
“原来是这样。”
他替她拉了拉被子:“静言一定不想再失去你,他会尽力的。”
从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这的确是她现在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心像拉开了厚厚的窗帘,一下洒满了阳光。

林望南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一次见到了这张DNA链图。
他清楚的记得,二十五年前,自己曾经斩钉截铁的说过:拥有这样DNA链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即使出生,也活不过10岁。
有些人很不专业的把DNA比喻成人的“照片”或者“指纹”,实际上它的意义要远远大过身份的唯一表征,它揭示的不仅仅是现在,而且还有以后。
它是一张可以看见人未来模样的“照片”。
而这张照片上看到的,只有疾病,痛苦和死亡。

“这是多种严重遗传疾病偶然都在同一代发作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发生的概率和病人生存的希望都是微乎其微,临床表现应该是突发的综合性器官衰竭症,肝衰竭、肾衰竭、造血功能障碍……”
当时的预言言犹在耳,怎么也没想到,千万分之一的厄运,居然落在静言的女友佩人身上。
不受欢迎的记忆袭来,他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那张链图,一只手伸向口袋里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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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二十六年前,一篇论文的意外成功,让刚刚三十五岁的林望南在学术界声名鹊起,就在这时候,D国著名的基因研究中心派人和他联系,希望委托他进行一项秘密的研究――克隆一个女孩。
这个项目对于一心痴迷基因理论的他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加上他们许以天文数字的报酬,并一再保证克隆动物的法律尚有很多漏洞可钻,于是他答应了下来。
用他们提供的本体细胞,经过提取、PCR扩增、电泳、凝胶成像和测序,几经比对,最后拿到的DNA图谱却是噩梦的开始。
“不!这不可能是活人的细胞……”他对着电话歇斯底里的叫道,“在自然选择中,这是勿庸置疑的淘汰者……拥有这样DNA链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即使出生,也活不过10岁!”
“事实上,她刚出生……林博士,这就是我们和你合作的原因了。”
“我不明白你们想做什么,这孩子注定一生在病痛里度过,为什么要再造出一个?”
“林博士,你真的不明白么?自从上世纪以来,黑市里有很多人体器官在高价出售,但是真正适用的却少得可怜……何况还有很多东西,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所以,制造一个备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
“您还不明白么?我们希望在您的实验室里,能诞生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婴,然后你交给我们,我们抚养她长大,等到本体的器官开始出现问题的时候……”
“这怎么行!”他颤抖不已,他们的初衷大大的违背了他的原则,“实验室里的克隆婴儿一旦长大,她也是人,也有人权……你们没有资格把她变成器官仓库,你们不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博士……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合同,别忘了几天前你签的那份合同!如果现在你要违约的话……”
“我会向政府举报……”
“尽管随便好了,如果你一点也不在乎贵公子和令夫人的人身安全的话……”
面对这样的威胁,他可悲的软弱了,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说,或许等到克隆婴儿胚胎成熟的时候,那个本体已经死掉了……这样一切的问题就都不存在了……
除此之外,他还在DNA序列上做了一些必要的,人道主义的改变,这个女孩如果不是全然健康,至少也会避开他所能预见的那些遗传病,他甚至改变了少数几个控制外貌性状表达的基因,让她能拥有一些不同于本体的特征。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他希望她还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女孩。
上帝的造物应有的尊严,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夺走的。

为了妻子和儿子的安全,他对他们守口如瓶,唯一协助他进行这次秘密研究的是女助手碧云,他把这枚包含本体DNA序列的细胞核,植入了来自她的卵细胞,然后放进培养基中,任其繁殖分化。
生命的奇迹,由此开始。
六岁的儿子对他的试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Daddy,你在种花吗?” 林望南从显微操作仪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皱着眉望着自己手里透明的培养瓶。
“是啊。”这是一个很美的比喻。
“是什么花?”小男生继续好奇。
“恩……你喜欢什么花?……玫瑰花好不好?”眼前浮现出一个白皮肤亮眼睛的小女孩,比作玫瑰花不算太过分吧。
“好,不过,要拿玻璃罩子罩着她,不然毛虫会来打扰。”他好像刚读完《小王子》。
“Daddy就是要拿玻璃罩子罩着她呀……”一边说一边弯腰调节温室的开关,机械手把培养瓶放回原来的位置,“这样她才会健康的长大……”
“要多久才会开花呢?”
“大约十个月。”
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兴趣说变就变,他却遇到一个例外。每天早上都能看见静言站在温室外面。
“你在做什么?”
“我在和她说话啊。她自己待着,可能有点寂寞。”回答得振振有辞。
“可是她听不到啊……”
“她可以听到,因为我在很用心的讲啊……如果我们都不理她的话,她的梦一定是空空的,有我来给她讲故事,她的梦就会比较精彩了。”
他转头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暗自下了决心。

在这个决心的驱使下,他在婴儿距离完全成熟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提前让她来到了人间。
她比正常的婴儿显得更娇弱,也更美丽,碧云说,她有一双天使的眼睛。
他知道暗恋自己多年的碧云爱这个孩子如同爱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不奇怪,连他也怀着一份不能漠视的父爱。正因为这样,更不能把她交给那些冷血的贩卖生命的商人。
“碧云,我记得你父母住在H城,现在我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孩子搬到那里去。”
“你呢?”
“我要留下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行,我们还是一起逃走吧。”
“别傻了。我会尽量和他们拖延交货的时间,等你们安顿好了以后,就人为的制造一起事故……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骗过他们……我会去看望你们的。”
碧云含泪看着他:“教授,一定要这样吗?”
他狠下心,点点头:“对不起,我当初不该起了贪念做出那样的决定……但是现在,既然宝宝已经出生了,我们不能眼看着她死,对不对?”
碧云一向柔顺,于是默认了。

接下来他没费什么劲就让这件事传到了妻子的耳中。一个男人给了一个女人一笔钱,其间还隐约牵涉到一个婴儿,让人不误会也很难。加上妻子出身世家,更是不能容忍背叛,一气之下,马上买了两张单程机票,带着儿子远赴异国。
现在好了,那群主顾再怎么不满,他们所能做的只是罗织罪名让他入狱,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应该可以如他所愿,安然的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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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程若华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和前夫重逢的情景,也许是在街头,他携着妻子她挽着儿子,眼神交会不发一语,也许是在餐厅或者商场,迎面相遇,淡漠微笑,寒暄都没必要……
可是当真正见到他的时候,他靠在雪白枕上,目光不闪不避,直直射来,她所有不愿表露的情绪还是一瞬间全落入他的眼里。
“若华,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他不疾不徐的说。
“还是老毛病吗?”她发觉他比她想得还要瘦,“这次是不是又忘了吃药?”
简直像是一对情人在叙旧了,暗自懊恼着,偷眼看向一边的静言,他抿紧的唇角泄露了紧张,脸上却闪耀着关切之色。
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牵连吧,既然他们有那么相似的,剑眉星目。
“望南,我来是想问一件事。”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再问这些可能有点不合适……”在他的注视下,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出口,“但是,偏偏这件事和静言有关,我不能不问……”
“你和秦小姐……你们是不是有了个孩子?” 短短的一句话,她窘得几欲晕厥。
“不是。”林望南顿了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们……”
“你们是不是……”
“碧云是个好女人……但是我……没有对不起你。”
这句解释,何以迟到了二十多年?望着他坦然的神色,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被一个错误葬送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是故意要让你误会。你想想,如果不是那个消息刺激了你,你怎肯带着静言离开我?”
“你为什么要我和静言离开你?”话一出口就明白了,他当时一定预见了漫长的牢狱之灾,他是不想她因为他而受到牵连或者背负痛苦。
“当时你还那么年轻,我以为你会嫁予别人,可我没想到你那么傻。”不知何时,他的手掌已经覆上她的手背。“我做错了事情,一个人承担就是了,你又何必自苦呢?”
“我一点也不辛苦,”朦胧中像是亮起了一盏触手可及的灯火,她模模糊糊的觉得,其实潜意识里一直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她的眼中绽放出骄傲的笑意,“你看,儿子都这么大了。”
“我知道你会把他教育得很好,可是我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好。”他从床上欠身起来,朝静言伸出一只手,静言握住了它。

“请原谅我再确认一下,这位秦阿姨的女儿跟您毫无血缘关系,对吗?”
望南全身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某种不能承受的情绪侵袭了似的。
“女儿?碧云的女儿?她在哪里?我近几年一直托人寻找她们母女都没有消息,她在哪里?”
“秦小姐,她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他的眉紧紧的蹙起,一手慢慢的缩回去捂着胸口。
“林教授……”静言大惊失色的扶住他。
若华已经在枕边找到药瓶并倒出药丸塞进了他的口里。
数十秒过去,林望南的呼吸重新平缓起来。
“我……还是害了她。”他低低的,沉痛的自语,然后抬起头抓住了静言的袖子,“那她的女儿呢?她多大了?把她叫来让我看看……”
“我不能,”静言黯然的答道,“她一年前也去世了……”
“去世了?”望南一脸不信,“那么年轻怎么就去世了?”
“她住的公寓发生了火灾……”
望南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唐欣岚?”
静言点头。
“这……”林望南无力的倒在枕上,他的一只手重新攥住她的手,“若华,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我知道我会被惩罚的……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法……”
她也随之不安。
“你是说……那个女孩……唐欣岚……还是和你有关?那她和静言……”
“这倒不必担心,虽然我是……给了她生命,但她和静言绝对没有血缘关系,”他的语调忽然变得飘渺淡远,“静言,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去我的实验室,看见我在种一朵花……”
静言在回忆中浮起恍如隔世的表情。

如果人得到的信息和自己的判断相矛盾,他总是倾向于全盘否定的。
几天来,欣岚都在努力忘却那个不期而遇的男子所说的一番话。
他是少了一只眼睛,而她,也的确少了一个肾脏,但是仅凭这两点,并不能说明这个医院是在进行丑恶的黑市器官交易。
也许只是巧合呢,她安慰自己,想想这么长时间以来医生和护士们尽心尽力的治疗……实在没办法想象他们如此努力,目的竟然是要把一个人的健康拿走,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用这样可怕的念头来亵渎这些可以称为同袍的人。
其实在失去静言以后,独自一人的时候,悲伤很容易就没顶,是他们的关爱和照料,让她没有轻易放弃这个世界。
这时那些呼唤她名字的温暖声音,就是她世间唯一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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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当一个医生轻描淡写的说,很快将要进行一次跟骨髓有关的小手术的时候,唐欣岚第一次问了具体的情况,他完全没有准备,答得前后矛盾。
从他混乱的逻辑里,她很快找到了漏洞,如果骨髓出现了问题,那么应该以药物治疗为主,要做手术就是换髓的大手术,如果骨髓没有问题,那么做手术的目的则只能是抽吸……
他们想借着治疗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的抽取她的骨髓?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接受的一方又是谁?为何不肯坦白的说出来?
这个认知让欣岚不寒而栗,难道真的像那男子所说的……先是肾,然后是骨髓,接下来会是什么?
会不会在他们的谎言揭穿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支离破碎?

“如果我是你的话,唐小姐,我宁可选择不去追问真相。”
院长坐在欣岚的面前,他的回答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轻轻的自牙缝中抽着凉气。
“我只想死得明白。”
“死?谁告诉你要死的?如果你一切听从我们的安排,你一般……至少还有两年……甚至五年的时间。”
“等到有人愿意为我的肝脏或者心脏出个好价钱?”她嘲讽的扬起嘴角,“如果这五年的时间都在你们的安排下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宁可早上天堂。”
“恐怕天堂不会有你的位置呢。”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唐小姐,你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和我们的区别……人是上帝的手造的,而你……是人手造的……还需要我说的更直接吗?”看她怔愣,他残忍的继续,“你的DNA序列,专家一看便知是经过人为修改的……你诞生于实验室的培养液而不是女人的子宫……像你这样的克隆人行内称为天使,知道为什么叫天使?是因为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奉献……我们现在不过是把你用作了正途。”
好像掉落在另一个空间里,欣岚全身冰冷,原来到头来,自己才是异类。
“可是我有思想……”她无力的辩解道。
“我懂得感情……我虽然没有父母,可是我有朋友我还有……静言?”她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静言是不是没有死?”
“我从来没说过他死了……那次大火中我们要下手的目标是你,他当然不会有事……”
“他在哪里?”
“他很好……他以为你死了。”

静言正在和一个坐在病床上孩子做游戏。两个人配合儿歌的快慢有节奏的拍手,有时候是手掌拍手掌,有时候是手背拍手背。
很专注,很认真,也……很灵活。
林望南觉得很奇怪,在他小时候,不论怎么教都学不会玩这个游戏……
“静言?”他带着歉意打断他们。
静言看到他,就拍拍那男孩的头发,“小杰,今天只能玩到这里了。”
“你明天还会来吗?”
“恩。”他眨眨眼睛笑了。

他们并肩在安静的长廊里走着。
“你对付小孩很有一套嘛。”这话里有点酸味,曾几何时,你可是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恩,我也只会和他们玩这个而已。”
“你小时候可不会玩这个。”
“本来不会……是欣岚教我的。她对付小孩更有一套。”
他的生命里,好像处处留着她的指痕。想起那个无缘得见的女孩,林望南不由得深深叹息。
“没人能改变生死,医生也不能,”他不忍的拍拍儿子的肩,“你最好慢慢接受。”
“对了,刚才找我有什么事?”
“哦,”这才想起来,“我听说佩人的家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是的,我也知道配型没那么容易,但是这次似乎特别幸运……”
“供髓者是佩人的亲属?”
“我不知道……梁爵士不愿意我过问这些。”
“他确信配型已经成功了?”
“好像是这样的。”
“也好,至少你不用过于担心了。”

“请等一下。”
静言闻言转过身来。
“还有事吗?”
“我听说上次……寻找可供移植的肾源,也顺利得出乎意料……照常理,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中间肾脏和骨髓移植的配型成功率都很低……”
“你的意思难道是……可是欣岚已经不在了。”
其实是他不愿意相信,费尽半生心力想要保护的女孩子,会在奇迹般的和自己的儿子相爱后,却得到那么一个寂静而仓促的结局,仓促到没让他来得及亲眼看到她长成后的容颜……
“是我想太多了。”
可是静言眼中的希望并不就此熄灭,林望南后悔自己的多言。
下周就是他和佩人步入礼堂的佳期了,他母亲很忧心,他的心情还牵绕在另一个女孩的指尖。
“不要再给自己希望,那只会徒增痛苦……当然,你要求证的话,我可以做一次DNA分析……欣岚的DNA被我修改过,是绝对不可能被模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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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佩人没想到真的如愿以偿,在28岁生日的前夕,静言向她求婚。
虽然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病房里依然很闷,他带来的花也不是她最钟意的颜色……一切都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只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矜持,于是忘情的投入他怀抱里。
他轻轻抚摸她的肩头,好像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Daddy向你保证,你想要多久就会有多久……”
两人同时转头,梁爵士不知何时来到了病房里。
“我来得不巧了……不过我是来送礼物的。静言,你不要走,礼物也有你的份。”
摊开的手掌上是一串闪亮的钥匙。
“七夕山庄的独栋别墅,带一个二百平的花园,”他满脸都是宠溺,望了一眼枕边的花束,“你们搬进去以后,想种玫瑰就种玫瑰,想种百合就种百合……”
“Daddy啊,你好像把结婚礼物和生日礼物混为一谈,想省钱啊?”
梁爵士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眯起了眼睛,把掌上明珠一把搂在怀里。
“你看我这个小女儿……宠得无法无天……”
静言在一旁微笑。
梁爵士宽大的手掌就在佩人的头发上慈爱的摩挲。
“至于这份生日礼物……我可是从你一出生就着手准备……总算在女儿出嫁的前夕备齐了。”
“这么神秘?是什么啊?该不会是你学人家酿的女儿红吧?拿出来给我看看,我要看……”
“乖女儿,这个是不能看的……”梁爵士瞟了静言一眼,然后贴在佩人耳边低语,“有了这份礼物,我会让你跟钟意的人一起活到很老很老……”
她不敢相信的望着父亲。
“你乖乖听Daddy的话就行了,Daddy从来不骗你的,对不对?”见她点头,他含笑站起身来,“我送完礼物就不留在这里讨嫌了,静言,你再陪佩人一会儿吧。”

静言好像没听到,继续若有所思。
“静言?”
佩人又叫了一声,他才抬起头。
“你想什么去了?”
她本来要生气,后来一想,也许他正在为父亲的重礼而不自在,于是放柔了口气,手臂绕上他的脖子。
“Daddy就是这样的……从小我身体就不好,几次都差点救不回来了……所以他特别紧张我,为了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要什么都会给我……一套房子算什么?我二十岁生日的礼物是一架私人飞机,你猜我出生的时候他送了我什么?”
“我猜不到。”静言的脸色有点苍白,仿佛在看着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喂,程静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佩人不高兴的把他的头扭过来,只许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你今天一定要猜。”
“我真的猜不到。”
他的眼眸今天特别幽深,神情里也有种淡淡的哀伤,她忽然气不起来了,因为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她爱上他。
而今天,他求她嫁给他。
心里一动,就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傻瓜,我告诉你,是一座太平洋上的岛屿……”
他果然很惊讶,佩人得意的眨眨眼睛,继续说。
“我听说那座岛屿,每年都有天鹅栖息,不过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不如你带我去?……”

婚礼的那天早上,佩人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不知从何而起,却让她频频走神,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静言拥着她颤抖的身子,“难受?还是……”
“我只是有点紧张。”
盯着近在咫尺的温雅俊颜,竟然隐隐觉得失去在即。
怎么会呢?她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欣岚死了……他向她求婚……还有什么不对的呢……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拥有他?
“牧师来了没有?”
“已经来了。”
“那现在就开始吧。”
“什么?”静言显然吓了一跳,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可是,还有客人没有到……”
“客人没到,你就不娶我了吗?”
“……当然不会。”
“那就叫他们开始吧……我不想等了……”
佩人靠在他身上,打了一个寒颤,担心接下来会变故陡生……早一点被宣布结为夫妻,就早一点安心。
从小到大,除了健康,没有什么她要的东西得不到的,包括,面前这个男人。
“好吧。”静言深知她的脾气,无奈的让步,“我去跟梁爵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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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父亲支持女儿的一切决定,于是婚礼就提前两小时开始了。
人群中没有看到林教授,他答应要来参加婚礼的,可能还在路上吧,佩人有点失望,静言也是,但他只是安静的笑。
长长的红毯,长长的白纱,梁爵士牵着佩人的手,慢慢走过那一段洒满花瓣的路,然后把她的手放在静言手中。
“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她在白纱的掩映下,启唇轻笑。
别人说这句话也许不可信,但是程静言,她相信他,他曾经给与另一个女子的,他曾经想给而没有机会给的,从今天起他会全部交给她。
在这一秒,突然开始安心,安心的,握紧了他温暖的手。
仅仅走神了一会儿,牧师居然已经念完了经文,他的眼睛庄严的望着静言的眼睛。
“你愿意吗?”
佩人微闭着眼睛,等待着那一句千钧的承诺,叩响美梦的门扉。
“等等。”
静言呆住了,她也睁开了眼睛,一个人影出现在教堂的门口,像电视剧里一样。
“不管他是谁,他终于出现了,我知道,他是来破坏我的幸福的。”她喃喃自语,软软的往后倒去。
静言及时抱住了她的腰,礼堂里出现一片喧哗。
只听见一个熟悉的饱含沧桑的声音在说。
“欣岚没有死。静言,你还愿意娶梁小姐吗?”
静言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欣岚没有死?她……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今天送来的骨髓样本里,我验出了她的DNA,恐怕梁小姐移植的那个肾脏也是她的……活体移植,静言你懂不懂,她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某个地方……”
“你住口,你这个老疯子,早知道就该找人在牢里把你干掉……”梁爵士的咆哮声完全淹没了林教授的声音,“唐欣岚的死活你就管,我女儿的死活你怎么不管?你今天不让她结婚,她会死的……”
他愤怒起来只怕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佩人努力站直了身体。
“Daddy……不要啊。”娇柔的声音成功的制止了进一步的举动,亲戚也上去扶住了她父亲的肩膀,“既然欣岚没有死,那么……”
她转身望着静言。
“婚礼取消了,我们……”
“你……”梁爵士的脸又涨红了几分,他伸出手指,恶狠狠的指着静言,“你敢取消婚礼,我让你永远找不到唐欣岚……”
“梁爵士,”林教授不甘示弱,“我要提醒你,你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为了救自己的亲人也不能把别人的生命视若草芥。”
一阵尴尬的静默。
“牧师,请继续主持婚礼吧。”
“你要继续?”所有人包括牧师,都在怀疑自己的听力。
“是的。你刚才问我愿意不愿意,我的回答是……愿意。”
佩人仰起头来望着他。
“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爱欣岚的吗?”
“可是我答应了你。”
“就算你娶了我,”她狠狠心,一跺脚,“你也不会知道唐欣岚的下落,Daddy更加不会告诉你,难道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本来也没料想他会告诉我。”他柔声道,“我找欣岚,并不代表我要背弃和你的约定。”
佩人被蛊惑了,口齿不清的朝他身上靠去。
“你不会不要我?”
“不会。”
“可是你爱欣岚?”
“我也……爱你。”
就是这句话了,她欣喜若狂的拉起他的手,印下无数的吻,她带着眼泪欢笑,语无伦次的问牧师:“这样是不是可以了?婚礼是不是结束了?”
“是的。”牧师也被这一幕搅和得有点头晕,“你们从今以后,互属彼此。”

毕竟是专门培育的供体,佩人的骨髓移植手术顺利完成,而术后的排异反应期也有惊无险的度过,但静言却好像更深的陷入折磨里,佩人自从离开无菌室后,任性得每天和他寸步不离,而在警方的介入下欣岚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梁家的知情人都死死的守着秘密,不光是为了佩人的婚姻幸福,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林望南想,欣岚和佩人,按照遗传学的意思,她们可以说是一对twins,容貌相似息息相关,却又像日月一样不能同时出现:欣岚被找到被保护起来,佩人就注定被病魔带走,而佩人在重要脏器都换上“backup”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失去这些的欣岚就只有死……
“你不必自责,换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我的希望很简单。我希望佩人不要再发生脏器衰竭了……这样欣岚也不会被杀死……她们两个都不会死。”
“以佩人的情况,衰竭是迟早的事情。”他很残忍的逼迫他面对现实,“到时候,你不想选择也要选择,谁叫你爱上她们两个。”
“我没有爱她们两个。”静言转过脸来,眼神平淡,“连你也误会我。”
“你娶了佩人……”
“那天的婚礼如果中道取消,她不会想活到今天……也许不是为我,是为她不能失落的骄傲……如果佩人死了,那么欣岚……别忘了在那些人眼里,只有佩人活着,欣岚才有存在的意义……”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就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值得庆幸的是,她们都还活着……而且……警方还在搜寻,如果真的救出欣岚,我们也许还有别的方法来治疗佩人的病……”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地球那么大,那朵玫瑰到底迷失在在哪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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