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妙手仁心2——挪亚方舟

[十]

脑外科病房。
Paul提起听诊器,转身让Sandy记下病人的情况。
“今天不错,恢复的很好。我现在换一种药给你试试,如果一周之内效果不错,就可以慢慢减轻用药量,直到出院。”Paul温和的对病人说。
“谢谢,程医生。”
“不客气。”
从病房门口经过的时候被迎面走来的Thomas叫住。
Paul:“Thomas?又来调查那单虐儿案?”
Thomas:“是啊,上次那个男孩的母亲在这里,太过紧张她的儿子,结果什么都没问到。”
Paul:“你怀疑他的母亲?”Paul条件反射的皱眉,继而笑道:“Sorry,问太多了。”
Thomas:“不要紧,其实答案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走进儿科的病房,叫做小云的男孩子正乖乖的半躺在床上,聚精会神玩着手中簇新的玩具汽车,一边坐着Tracy。
“Tracy?你也在这里。”Paul有些意外的在这里碰见她。
“Paul?”Tracy站起来:“上次撞到小云,今天买了个汽车来当是道歉——这位是……”Tracy的眼光转向Thomas。
“这位是法医部的高明琛医生,他过来帮小云做一个检查取证。”
Tracy惊讶的望着他:“取证?取什么证?小云不过是摔伤……”
“何医生么?”Thomas看了看Tracy挂在衣袋上的工作牌:“是这样,根据小云的验伤报告初步判断,身体多处伤痕非常奇怪,我们怀疑他曾经受人虐待。”
“虐待!”Tracy抽了一口气,紧张的看向小云:“怎么可能呢?小云从来没说过啊。”
Thomas不由分说的掀起小云左臂的衣袖,指着一块黄色的旧斑点:“你看,这里是烟头烫伤的痕迹,而且看样子有一阵子了。一般受到虐待的儿童,出于胆怯心理或者被人威胁,都会对自己遭到的伤害绝口不提。”
真的!Tracy不可思议的张大口,这么多天她居然都没有发现。她担忧的看着小云。
“可是……谁会这么残忍虐待他呢?难道是他Mummy?不可能啊,他Mummy每天一下班就赶来医院。”
“犯罪心理学上说,最可能的凶手往往是身边最亲的人。虽然我也不希望是他母亲——对了,你们知道他家里有哪些人吗?”
Tracy摇摇头。“只看见过他Mummy。”
“听Henry说,小云入院登记表上亲属只填了母亲和外婆。我想可能是单亲家庭。那天在餐厅里看见他的脾气比较不好,也许和这个有关……”
Paul的话被他call机铃声的响起而打断。
“Sorry。”他掏出call机,看着看着皱了皱眉头。“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你觉得是什么人做的呢?”Tracy继续向Thomas追问。
“这要等我帮他检查过了。”Thomas走到小云身边,小心翼翼的小道:“小云,医生叔叔又来看你了。”
小云对面前出现的状况不理不睬,继续玩着手中的汽车玩具。
Thomas顿了顿。“小云,叔叔现在帮你做个检查,你乖乖的配合一下好不好?叔叔很快就做完的,来,把衣服的扣子解开让我看看……”Thomas伸手去碰小云的纽扣,却被他狠狠的咬了一口推开。
“哇——!”Thomas倒抽一口气。
“小云!”Tracy一惊,拽住小云:“你怎么可以咬高医生呢?他只是帮你做个检查啊!知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讨厌你们!”小云用劲全身力气扭动着,把手中的玩具汽车猛地向Tracy砸出去。
“算了Tracy!别吓着他!”Thomas挡开飞来的玩具,Tracy没有想到小云的反抗这样强烈,秫在原地。
“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小孩子如果不信任对方,你强求也得不到证据的。”Thomas示意Tracy,转身走出病房。

“我很没用哦?”Tracy吸着一罐饮料,靠在仁爱外墙走廊的长椅上。
“怎么会呢,你这么说,我不是更没用。”Thomas笑道。
“其实我一向都很拿小朋友没办法,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很不听话很烦人。不像Paul,那么会哄人,病人都很喜欢他。”
Thomas看看她的表情。“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想哄小孩子,我可是有很多办法,不过对于受过虐待的儿童比较棘手一点,需要时间慢慢同他磨合。至于Paul么,他这个家伙自己就是个小朋友,当然比较懂得小孩的心理。”
“哦?你认识他很久?”
“大学时候就认识了——改天吧,改天教你点对付小孩子的方法。”
Tracy扬头笑了笑:“那就全靠你了。就好像刚才小云一样,你打算怎么帮他呢?”
Thomas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我做法医这么久,原则只有一个,帮受害者找出真正的凶手。残忍无人性的凶手我见的太多了,但尤其不能容忍的就是对自己的子女下这么狠手的父母。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拿到虐待小云凶手的证据的。”
Tracy舒展脸上的表情,向他点点头。

老人活动中心。Paul四处张望,茶座的一个角落围了满满的一圈人,唐永全果然坐在中间,激烈的争执着什么。Paul无奈的笑了一下,走过去。
“伯父!”
唐永全抬头望着他。“Paul!你来的正好!”他不由分说的拉着Paul坐下来,对着对面桌上坐着的老太太:“哪,这可是正宗的医生,你让他来给你说说,你就不会说我胡说了!”
“再正宗的医生都是胡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老太太反驳。
“怎么可能没有!我给你把过脉了,你的寸部和尺部脉象虚弱,很明显就是心脏不好!”
“我老太婆一向都很健康,你不要以为我不懂医术就在这里蒙我,上个礼拜我才做过全身检查,医院说我很健康呢!”
Paul认真的听了半天,不得不打断两人的争吵:“伯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唐永全自信满满的对着Paul:“她啊,我刚才给她把脉,她的寸部和尺部脉象虚弱,很明显是心脏不好的问题啊!”
“你跟他说有什么用啊,他是西医,又不是中医!”老太太叫道。
“西医也有中医基础知识的,你有没有常识啊。”唐永全不客气的拌嘴。
Paul叹了口气,向老太太道:“能让我看看您的脉象么?”
唐永全得意的看着Paul捏住老太太的手腕,凝神听脉。
“怎么样?”Paul放下手来,大家齐齐盯着他。
“只是普通的有点弱而已——伯父,其实中医的脉象是讲究全身观察的,正常人的寸部也会有点弱,不一定就是心脏有问题……”
“切!你会不会看啊!我看你啊,根本就不懂中医!”唐永全气鼓鼓的站起来,拨开人群冲下楼去。
“伯父!”Paul急忙跟着向下跑。
“自己不懂还要吓唬人,搬出医生女婿来有什么用啊……”身后一群人善意的笑声远远的传进Paul的耳朵。

他的脚步不经意的打了一个结,好像电影的画面突然有一断点的定格,但依旧不依不饶的追了出去。

“伯父!”他一路跟着跑了很远。没想到伯父年纪虽大脾气倒不小,Paul跟着追了半条街才把他拦下来。
“伯父——”他算是在恳求他了:“别气了好不好?我买了很多苹果,不如我们回家吧。”
“哼,买苹果,你懂得什么苹果最好吗?以为你多厉害呢,连把脉都不会!”
“伯父——”他知道争辩也不是办法,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我是西医,中医的理论我也只是浅尝辄止。中医的学问博大精深,要经过详细观察才好下结论。你这样给人家做诊断太过急速,就算诊断正确了人家也不一定相信的啊。”
“哼,你们西医就能诊断正确了?你们救的了人,Jackie就不会死了!”
就像晴天扔下一个响雷。哪怕并不是太大,也没有落雨,他依旧轰然的愣在原地。
谁向他安慰他都不会更心痛一分,谁背地里指指点点他都无法再去介意,但如果是她的父亲在他面前指责他没有能够保护她,他一点抗辩的力量也没有。
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去解释什么。
第一次他手术超过了时间,唐伯父的指责让他无言以对,他唯有保持着坚强的外表,等待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希望。
第二次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给他这样的打击,就算伯父不再对他说什么,就算根本完全不是他的责任,他还是无法自拔的深责下去。
如果那时他的手机是有电的;
如果那时他开完了会去接她回来;
如果,如果,如果。
如果如果,是悲惨的字眼。

他失去了灵魂一般站在原地,忘记了刚才的争执,周围的一切变得空荡荡的。
唐永全大概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太残忍和严重,嘟囔着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真麻烦,你送我回家好了!”
Paul从虚幻中回过神,只觉得吼中酸胀而紧绷。
他点点头。“你等等,我去把车开过来。”

“你说买了苹果呢?”刚刚到家,唐永全就追问Paul。
他拎起手中的食品袋:“在这里。”
唐永全接过来,轻描淡写的拨了拨袋口:“这么差劲的苹果也叫好苹果——你等着,我去洗一下来吃。”
“麻烦你。”Paul微笑。
唐伯父总是喜欢口是心非的说话,也只有他才能理解,才能谅解。“假如我有这样的岳父,我不如带着Annie私奔了……”Henry如是说。
他并不是爱屋及乌,他只是不能对一个失去女儿的孤独老人计较些什么。

唐永全把一个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一股脑倒在水盆里,故作不满意的嘟哝着。
“你看看,这么干净,肯定是用了农药,一点都不天然,天然的苹果啊,上面肯定有泥土的。”
Paul坐在客厅里随手翻开报纸和杂志,听着伯父有一句没一句的话。
“要是Jackie买的话,肯定会买很好的苹果来,她做的苹果派,我们老年中心所有的人都特别喜欢吃,还夸她,手巧,人也漂亮。”
自来水龙头若无其事的倾泻着白花花的水柱,一刻都不停歇。
唐永全没有表情的擦干苹果,脸上的皱纹平静的躺着,手里微微打着颤。

Paul端着杂志的手顿在空中。
心底翻上肆无忌惮的酸的洪流。

唐伯父端出一篮苹果回到客厅,Paul站起来。
“对不起伯父,我突然想起医院有点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啊?那,这些苹果怎么办?”
“你慢慢吃吧。”他拍拍伯父:“记得按时吃药,绿色的每次两粒,白色的每次一粒,我写在你的记事本上了,闹钟到点会提醒你,我走了。”

他逃生一样的离开这个家,奔向电梯,钦亮向下的按钮。
电梯带着轻微的电流声迅速下落,他的身体有失重的感觉,心却超出了负荷的程度。

踏出大厦门的霎那,阳光刺眼的让他晕眩。
不是不能够耐下性子来体谅老人,只是这一刻他无力承受。
抬起头,眼眶有一抹强忍的微红。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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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午餐的时候,Frankie陪着星榆坐着。她捧着一杯完全没有动过的咖啡出神。

邻桌两个医生的高声谈话传了过来。
医生A:“真这么厉害?”
医生B:“嗯。我男朋友说,警方本来打算放弃了,因为那个目击者怎么都想不起来案发时候最关键的一个细节。然后他们突然想到案件重演的方法了。”
医生A:“那是什么?”
医生B:“就是把目击者带回案发现场,然后根据已经掌握的资料把当晚发生的事重新演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样?那个目击者居然真的突然想起来了!我男朋友说他们请教过精神科的医生,说这是刺激前意识中因为过度刺激而不稳定的记忆的一种方法。”
医生A:“嗬!”

邻桌的声音小下去,星榆认真的睁大了眼睛。
“案件重组?”她喃喃的念出口。
“真的有这种事啊,巧合吧?”Frankie应到。
星榆没做声。他抬头看看她,满腹心事的表情,紧紧凝着眉头。
“喂,你不会相信吧?”
“或许……真的再重来一次,就可能会想起点什么来了……”她入了迷似的自言自语。
Frankie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想什么?你该不会想要再出一次车祸来帮你回忆以前的事吧!”
“或许不是没有可能。”她淡淡一笑,似乎下了决定的样子。
“Angie你疯了!你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呢!”他大变了脸色叫道。
星榆一愣,回头望着紧张的Frankie,呼了一口气:“傻瓜,我说着玩的,你也当真。”
她莞尔挑起嘴角,敲了敲他的餐盘:“你再不吃饭就要凉了,吃冷食才有危险呢。”

整个下午,星榆都沉在自我的冥想之中。下班时间刚过,她提着包,收拾了东西走出医院的大门。
会不会真的有用处呢?她食指顶着下巴低着头走路,脸上的表情始终被疑惑和复杂的深思交错着。其实这种说法是有可能的吧。除非中午那两个医生是开玩笑说的。
不过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讲,其实也有道理。人的意识分为意识,前意识,潜意识三个层面,存放在前意识里的记忆表层的确是十分容易波动,如果受到什么刺激,滑落到潜意识底部变成个人无意识是很正常的情况。
就这样来看,利用重组环境刺激记忆恢复的案例,心理学上的确有过这种成功的记录。
问题是……
星榆吞了吞喉咙。她如果是在出车祸的时候因为猛烈的撞击导致记忆受损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得去再亲临一次车祸现场。
星榆不得不打了个冷颤。
真的是太危险了。假若她没能想的起来,而偏偏又没来得及躲过车的话——她觉得周围的空气猛地降到了零度一下。

实在是个太疯狂的想法了。难怪中午Frankie会这样坚决的警告她。
可是——想起从前的事,这对她的诱惑却是更大的。她本来的确没有必要冒这个危险,可令她感到不安的是,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按照脑科医生的吩咐按时吃药,按时复诊,按时做治疗,可为什么对记忆的恢复一点帮助都没有?
星榆不禁心下疑惑,也有些胆怯。
难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起从前的事了?

其实为什么一定要执着的将它想起?只是为了缺失了一段二十多年的历史,整个人感觉似乎不太真实?
或许不只是这样。
总有一种失落了很重要东西的感觉,隐隐的。
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吗?是什么样的记忆呢?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是有不能忘记的人被忘记了……
星榆收住了脚步,在即将跨上马路的前一秒。
忘记了什么人了么。她抬头看着天空阴沉的颜色。
古老雾都的颜色,有一种梅雨之后发酵的味道。

星榆对着天空几乎消失不见的白云惆怅的笑了笑。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连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是遭人厌恶的还是令人憎恨的都不知道,好像活在虚幻的世界里一样。这并不是正常的生活。
她想起了Frankie。她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了他的追求。
她知道他对她的好,超越了一般医生对病人的关心,也超越了一般意义上好朋友的关怀。但她的心总像被什么束缚住了,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这就是她何以虽然拒绝了他,却依旧不避嫌疑的同他正常交往的原因吧。她本想报答他,却把事态弄的这么复杂,她不得不对他抱着歉疚。

或许以前自己就是个很令人伤脑筋的麻烦女人。星榆想。

她向前跨了一步,愣愣的站在街道的中央思考着,直到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
她惊悚的抬头向左边看过去——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辆急速的私家车疯狂的向她驶过来。
天啊!刺眼的车前灯让她吓呆在原处。
眼看着私家车飞速的向自己开过来,星榆却一点都动弹不了。
不要……
她的双腿仿佛被紧紧的粘在了地上——星榆惊骇的用双手挡住了眼前刺眼的白光。

一道巨大的力突然将她从原地狠狠的推开,星榆在一瞬间张开眼——Frankie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扑了过来,把她重重的扯向路边。
一声闷响。星榆眼看着推开自己的Frankie被擦身而过的私家车猛的撞上,弹到一边,摔在地上。
“Frankie!!!!!!!!”她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抓住倒在地上的Frankie。
有刺眼的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
“Frankie你怎么样!!”星榆惶恐的抬起头,向着围过来的零散的路人:“拜托你们,快去里面叫医生来!快点!”
她低下头,定了定神,迅速的检查他的身体:“你哪里伤到了?马上就急症室的人过来了——”
她迅速的扯下他衬衫上的布条,简易的包扎着伤口。
“我……我的手臂,可能骨折了……”Frankie断断续续的说。
“你不要说话,他们马上就到了。”星榆的眼中噙着泪水,颤抖的检查他的手臂。
Frankie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拉住她。
“不要……忙……了……我不要紧,只是手臂骨折……其他都……没事……”
“你还说没事,你的头都流血了……”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不过颈椎应该没有事的。”
“不要哭了……我没事……你知不知道刚才……好危险……”
“对不起……对不起……”
“你、你没事就好……”
星榆已经无力再说什么,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头殷殷的啜泣着。

病房的门打开了,骨科医生走出来。
“贝尔医生,Frankie怎么样了?”不安的等在门外的星榆急切的迎上去。
“放心吧穆医生,罗医生已经没事了。他的左手肘断裂性骨折,现在打了石膏,恢复的好的话三个月就能行动了,至于头部只是轻伤,没什么问题,你可以进去看看他,不过不要太久。”
“谢谢你!”星榆迫不及待的冲到病床边。
“Frankie!”看到他痛苦的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星榆的鼻尖又是一酸,眼泪涌了上来,无数的内疚冲击着她的心,嗓音有些沙哑。“你觉得怎么样……”
“没事,没那么痛了。”Frankie给她一个告慰的笑容。“不要这样嘛,不要哭了,你哭的话我会很不安心的。”他抬起左手抹掉她脸上的泪。
“如果不是我走路不小心,你就不会……”
Frankie叹了口气:“中午你的样子就很奇怪,我就一直担心你出事。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
星榆诧异的看着他:“你、你一直跟着我……?”
“怕你想不开真的去做傻事嘛。你自己知道的,你为了恢复记忆连命都不要又不是不可能。”
“我……”她怔住了。

他怕她出事所以一直跟着她,那么刚才的事就完全不是巧合了。如果不是她让他担心,如果不是她不小心的冲出马路,他就不会出车祸。星榆的心痛苦的搅起来。
“你真傻,干嘛要跟着我呢,我只是说说而已的……”她失声哽咽起来。
Frankie望着她婆娑的泪眼,疼痛一瞬间都消失了,只觉得心底融化成一堆暖暖的糖汁。
她为了自己的受伤而流泪。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再出什么危险的话,我真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打击——那个时候看你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我就对自己说,以后无论如何要给你最好的保护。刚才看着那辆车向你冲过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你出事。Angie,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答应我吧。”
星榆心底一动。
“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被他以一个手势阻止了。她迷惑的愣着,一时间任着自己的手握在他手里。
他的手冰凉,但却很有力,星榆很容易感觉到,他渴求的望着她的眼睛,期待着他的答复。他不想她松开手拒绝。
她像被牵扯住了神经线。他现在来和她说这些,她怎么能够拒绝呢?让他失望不是她能够做到的,何况他冒着自己重伤的危险救了她的命。
可是,这真的是她心里想要的么。

病房的门被突然的撞开了。
“星榆!”Gil满头大汗的冲进来,却一眼看见Frankie握着星榆的手躺在床上。Gil被定格一样愣在原地,张大嘴顿了半天,才抱歉的道:“呃……对不起,我忘记敲门了。”
“是你啊Gil!”Frankie温柔的望了星榆一眼答道。
她没有拒绝,那么表示她同意了吧!他好心情的朝Gil打招呼:“没关系的,你找星榆?”
Gil想起听见星榆出车祸的传言,回过神,却发现受伤的是Frankie。
“呃,我听说星榆出了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的确差点是我出车祸,不过Frankie救了我,他自己弄成这样。”星榆看看Gil,眼神复杂,情绪有些低落。
“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Gil揉揉星榆的肩头,望向Frankie。
“不是什么大事,几个月就好了。”
Gil点点头。“不严重就好。”他瞥了星榆一眼,四目相对,星榆皱着眉转开头去,Gil只能欲言又止。

贝尔医生突然敲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巡警。
贝尔医生:“不好意思罗医生,这两位警官想要问点事。”
“警官?”星榆和Frankie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我们是循例调查一下刚才罗先生的车祸。”
“调查车祸?”Frankie奇怪的问:“车祸调查什么?”
“其实我们是想知道,罗先生清不清楚,这是纯粹的意外呢,还是蓄意事件?”
“蓄意事件?”星榆诧异的开口:“不可能吧。”
“这位小姐是……”
“他是我女朋友。”Frankie抢先说道。星榆一愣,看了他一眼,张张口没说话。“我想不是什么蓄意事件,纯粹是意外。因为本来是我女朋友过马路没看见有车,我去拉她回来时候不小心被撞的。”
“是吗?”警官有些怀疑:“可是据刚才的目击证人说,那辆撞伤你的车看见你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减速,而且撞人之后扬长而去,你们想清楚,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跟什么人有过节?”
“不会吧……”星榆否认的摇头。“那辆车的确没有停下来,不过,我看他只是撞人之后害怕负责任才逃走的吧——而且,我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一边的Frankie沉默的闭起眼睛。
Gil看了看情况,向警察说道:“真是麻烦两位,我看他们真的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能就是普通的交通意外。”
警官无奈的摇头:“那么两位有没有看到肇事车辆的牌照?”
星榆摇头,回身看着Frankie:“你呢,Frankie?”
“嗯?”他突然睁开眼睛。“哦,没有,当时太混乱了,我只顾着她,没在意牌照。”
“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当普通事故处理了,希望两位如果想起牌照可以通知我们。”

休息室的凳子上,星榆满脸愁容的坐着,Gil在一边来回搓着手。
“哈,其实,你真的有点笨啊,听了人家几句话,就会想要用这种办法去刺激记忆的恢复——你还是不是医生啊你。”
星榆瞪了他一眼,叹口气:“连你也以为我笨到去找死啊?其实,我是有想过,可是,”她有些黯然:“如果是那样,我应该自己开车去撞比较好……我想当时我是坐在车里的吧。”
Gil觉得自己又遇见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了。“那么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星榆摇头。“车子迎面撞过来那会儿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
“什么?”
她迷茫的看着前方。“我帮Frankie做急救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
Gil一愣。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总之当时我的头很晕,感觉很奇怪,好像……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很虚幻……我好像踩在很不结实的地面上,一碰就会碎一样。”
Gil张了张口,吞下原先想要说的话。“是不是你最近太累了。”
星榆无奈的笑笑:“可能吧,也许因为我想的太多了,还连累了Frankie。”
“不过这次也未必是坏事——”Gil故意放松了语气安慰她。
星榆眨了眨眼。“你说Frankie?”她更深的锁了眉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
“什么??”
“当时我根本不能拒绝他。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这次为我受这么重的伤。如果我还推开他的话,实在太残忍了。”
“不是吧?就是说你不喜欢他?”
星榆茫然的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他。至于是不是喜欢呢……可能有一点,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星榆混乱的捂住了额头。
Gil沉默。
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勉强的来的吧。如果把感恩当做感情来付出,这样会不会太辛苦。
他突然想起Paul。如果是Paul,他会怎么想?Gil一愣。怎么想起他来了,因为星榆实在太像Jackie了么……
“算了。”星榆自我解嘲的笑着站起来:“总之现在最重要他快点好起来,我也就安心了。”她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摇摇晃晃的走向办公室。

那个瘦弱的身影实在太相似了。Gil忍不住的想,然后猛的晃晃脑袋。最好还是分清楚,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黑暗中的某处。
男子A:“真的是你做的!!”
男子B:“怎么,你不喜欢?不是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我不过帮你一点小忙而已。”
男子A:“但、你知不知道,这样太危险了!”
男子B:“你放心,种子这么重要,我们不会轻易弄坏的——你不要怪我,组织这样决定是逼不得已,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你很辛苦吧。”
男子A:“?”
男子B:“本来组织是不希望你有越轨的行动的。不过念在人之常情,还有,出现了不该发生的事——”
男子A:“你是说……”
男子B:“就是这件事,出现了意外。”
男子A:“可是……未必有什么威胁吧?”
男子B:“你忘记你上次汇报的事了?既然事情这么蹊跷,就一定要查清楚。不管有没有关联,在未造成威胁之前斩草除根比较好。组织这次放手让你做想做的事,一方面也是为了阻止意外发生。总之你以后要小心。”男子B想了想又补充到:“实在万不得已,只好用老办法——对了,组织最近又选定了新的目标,不会交给你直接处理,但估计你很快会见到的。”
男子A沉默良久。“好吧,到时候我知道怎么做了。”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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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A&E中,Henry和其他医生护士围了一圈。
“什么情况?”Paul掀开帘子进来,低头看着深度昏迷的病人。
“男子53岁,大学教授,做讲座的时候突然昏迷,血压降不下来。我们做了检查,心肺功能都正常,没有内出血的迹象。不过,他的脑有点问题。”
“怎样?”
Henry示意Paul走向旁边的灯台,指着脑扫描的图片。“你看这里,很奇怪!”
“这是——”Paul诧异的看着图片,扫描显示病人的脑中有奇怪的划痕。
“我问过家属,以前做过切除肿瘤的手术,但没理由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吧?而且是在颅骨内部。”
“除非手术中间出了严重意外。”Paul皱起眉,转身看着病人。“昏迷多久了?”
“送进来已经有二十分钟。”
Paul抽了口气:“马上送去手术室!”

送走病人,Henry脱下手术戴的消毒手套,挑了挑眉毛,望着Paul离开的方向。
“看来这个Tracy也不是太高傲,起码还懂得要哄小朋友,不过技术就差了点——”昨晚在After Five听着Thomas和Paul谈论白天的事,他如此判断。
“喂Paul,看来我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知道你讲什么,收声吧!”Paul瞪回他一眼。
Henry呵呵笑起来:“别生气啊,我只是开个玩笑——看你这么沮丧,唐伯父又做了什么让你没法对付的事?”
Paul深吸一口气。“怎么说他都是老人家,有时候难免会和孩子一样任性。”
“其实你真的没有想过,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么?”
“你又想说什么啊?”
“虽然我对Tracy有点私人偏见,不过我觉得她在认真的改变。你不觉得和你有点关系?”
“……”
“Paul……”
“行了,我知道你们关心我。”Paul微笑着拍拍他:“我有分寸。”

Henry收回神思。如果他处理感情的时候能像对待工作一样这么果断干脆就好了,Henry想。不过那大概就不是Paul了吧!他耸耸肩。

Paul凝视被灯光照亮的扫描图片,紧紧的锁着眉头。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奇怪的一张脑部扫描图,也从来没有接过这样一个棘手的病例。根据病人大脑外部的伤痕来看,的确是从前开颅手术造成的。但他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从图片上看来,颅内在不正常的地方出现了奇异的阴影呢?
这些阴影显然不是肿瘤或者其他什么物质,因为它们是断断续续的散步在各个角落。
如果按这种造型构想的话,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压迫着颅骨和神经线,留下了压伤的痕迹。
问题就在这里,Paul揉了揉太阳穴。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在颅内装入起搏器的话,也不可能留下这么多这么深的划痕。何况,假如有异物进入脑内压迫神经线,病人怎么可能正常的生活?从任何情况看来都表明,这个病人的日常生活尚属正常,并没有脑中风的前例。
那,这次昏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Paul点开电脑,在网路上寻找着类似的病例。
在一个内脏器官完全健康,也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或药物冲击下的正常人身上,突然出现血压上升,短暂中风这种情况,又不是任何其他生理机能失调造成,他暂时只能想到是病人曾经的脑外科手术用药导致意外的后遗症发生。
世界其他地区有没有这种报道呢?他一目十行的翻开各大医学网站,但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病人是大学生物系的教授吧?他看看档案资料,也就是说对自己健康状况的了解程度比一般人要多。会不会是平时工作的化学物质累积在体内堆积诱发了什么病因呢?
也只有等病人醒来安排他做一个详细检查了。
还有脑内奇怪的痕迹,是不是应该做一个详细的光电图分析?

敲门声。
“Come in。”
Sandy砰的一声推门进来,气喘吁吁的叫道:“程,程医生……病人说要出院!!”

Paul带着Sandy急匆匆的赶到病房,病人曹先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曹先生!”他迎上去:“曹先生,您想要出院吗?”
曹先生:“没错,我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
Paul:“但曹先生,我们暂时还不知道您入院的病因,您的病情也不稳定,我希望您可以多留在这里观察几天,我们可能需要安排你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曹先生:“不用了。程医生,谢谢你的好意,我学校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我没时间留在医院。”
Paul:“曹先生,有些事我想让您明白。您被送进来的时候情况十分危急,幸好这次抢救的及时。如果您不让我们为您检查清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怕下次又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曹先生:“你说我会猝死?”
Paul:“我还不了解病因,所以我……”
曹先生:“既然不是这样,你就不要拦着我了。我自己是搞生物的,人体的事也就是生物体的事,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知识的吧!”
Paul愣了愣,继续劝说道:“但是曹先生,我在您的脑部扫描图里面发现了奇怪的痕迹,可能和你从前做过的手术有关。我现在怀疑是手术后遗症的问题,但我需要你的配合才能找到原因,所以我希望你能听从院方的建议。”
曹先生:“我的手术是十几年前做的了,有后遗症会到现在才出现??”他显得怀疑又有些愠怒。
Paul:“曹先生……”
曹先生:“哎,你不用说了。”他抬起手制止Paul的话:“总之我一定要出院,也不需要做什么深入的检查,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自己负责好了吧!”
Paul无奈的呼一口气。
“那好吧曹先生。如果你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请立刻回来找我。”

Sandy一脸不可思议的撇着嘴,吐吐舌头:“怎么会有人这么固执啊,明明是为了他好——”
Paul回头向她笑笑:“人其实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有时候为了逃避一些事情,宁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这样不是很不好吗?进了医院当然要相信医生啊!”
“有时候只是不信任自己。”
记忆的深处那些刻意回避的日子又被历历在目的掏了上来。无论逃避到什么时候都好,最后始终要面对。不过,如果有人可以在身边鼓励的话,情况可能会好得多。
Paul向着空的病床叹口气。
“这只是小问题罢了,以后你会遇见很多的。”Paul向Sandy叮嘱道。“我们除了在治疗过程之中利用药物和手术减轻病人的痛苦,心理辅导对他们来说也是必要的。要治好病人的病,首先是要医治他们的心。”
Sandy牢记着点头。“但你不是说,这个病人的脑部情况很奇怪么?如果他这么走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只能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了。”

他是医生。但是超出预计之外的事,他也只是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Henry驾着车,随着车里的音乐轻轻哼着。
Annie侧目看看他,心里踹着事。
对他们来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带着轻轻的兴奋。虽然说他们住在一起的纪念日说出来不能算特别文雅,却对她有着重大的意义。
两年前的那一天他们各自跨过了一道门槛,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说他们会好好的珍惜以后的日子,认真的对待未来的每一天;她终于放下十年来心头的疲累。虽然只是形式,却是一件不可忽略的承诺。
Annie知道,Henry未必会是一个体贴的男朋友。但她还是愿意给彼此这个机会。或许比起很多其他的男人来说,Henry算不上最细腻的一个,但她就是喜欢他这样,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有很多事并不是强求就可以得到的。例如下了班,他会在楼下等着接她,两个人手托手逛街,吃饭,看电影——这种只有年轻的小男生和小女生才称之为浪漫的事;或者像Paul和Jackie一样,一去看日出日落,一起拥有美到不似人间的故事——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的艺术品。
每个人的爱情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非要拥有一些固定的模式才叫幸福。等待了十年也只是因为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认真。也许会有些辛苦,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Annie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早上出门之前她百般的暗示过他,可是Henry一点也没有想起来今天是这样一个纪念日。Annie叹了口气。毕竟不是结婚纪念日,想起来的确不容易吧。男人的记性,本来就比不过女人。她决定等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再给他提示。

“今天是几号呢?”她看看身旁的Henry,故意问道。
“十一月九号?我没有记错吧?”Henry答道。
“是啊,原来都九号了,时间过的真快——我们搬过来住也有一个月了哦?”
“嗯——是啊。”他一点受到提醒的征兆也没有。
Annie不气馁的继续下去。“呵呵,以后每年十月九号就是我们搬家的纪念日了吧。”
“这个也值得纪念啊——”Henry打转方向盘:“那你一年岂不是三百六十天都是纪念日了?什么买家具纪念日啊,打赢一场官司的纪念日啊——”
“那怎么一样呢!”Annie无趣的叫起来:“纪念日是用来记录那些重要的日子的啊,虽然只不过是个形式,但也是为了提醒我们注意珍惜身边的事情……”
已经提示到这个地步了。Annie抬起眼睛看看他。Henry依旧没什么反应。

Annie不动声色的叹口气。
或许他根本不会想起来吧!她失望的想。就像十年前,他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约过她。

到家,开门。
“我去下洗手间啊。”Henry把钥匙扔向茶几。
Annie随便嗯了一声坐下来。她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事情了呢?她一向以为自己可以和他沟通的很好,因为不会为了无谓的事而去埋怨。他一向都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啊,她努力告诉自己。虽然两年前约定,每年的今日就会庆祝,但去年还是一样因为他突然接到医院的通知而赶回去加了一晚上的班。
是不是时间久了,这些事情就会陆陆续续的发生?她不禁有些害怕,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什么时候,能把指环套在那个固定的位置呢……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期待,她只是知道,每次她以为会有惊喜的时候,希望往往落空。

房里的灯突然熄灭了。Annie一愣。
停电?
她站起来叫了一声。“Henry?是不是停电了啊?”
她摸着沙发走了几步,一脚踢在仔仔身上,它无辜的哼了一声。
“Sorry啊仔仔——”她掏出行动电话,打开指示灯,走向洗手间:“Henry?你那里有没有电啊?是不是停电了?”
洗手间的门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Henry?”她探头进去瞧了瞧。空着。“Henry,不要玩了啊,你在哪儿啊?”
她转到卧室,推开门。
猛地愣住了。
卧室的桌子上摆了一束盛开的百合花。周围插满一圈蜡烛。烛光摇曳生姿,在周围漆黑的屋子里腾起优雅的光。
Annie觉得自己一瞬间被点了穴,等到思维可以活动的时候,她慌忙的转身,一下装在身后的Henry身上。
灯亮了。Henry微笑望着她。
她再转头看看桌上很大一束鲜花,有些颤抖。
“你……”
“惊讶吧?”Henry拉着她走到桌边。“你啊,从早上开始暗示,怕我想不起来?”
“我……”Annie有些哽咽。“原来你一早就想起来了。”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脊。
“我说过以后会好好珍惜每一个日子,这么重要的纪念日,我怎么会忘记呢。”他的手温柔的顺着她的发线从上到下的滑过。
Annie微微红晕了脸颊。他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去年本来想和你庆祝,却突然要赶回医院——第二天看见你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以为就这么算了。但是你昨晚就开始心神不定,我才知道去年其实你很失望。我曾经让你失望过很多次,但我已经告诉我自己,不可以再有下一次了。”
她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

他变法术一样从手里托起一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Annie一惊,紧紧的盯着他。
红色的,心形的首饰盒。
她有些不能按捺住浮动的气息,手心里捏出了紧张的汗。
“送给你的。”Henry捧着盒子递到她眼下。“不拿去看看?”
Annie有些不能自已的微微颤抖着手,迟疑的接过盒子,捏起盒盖。
她停住,再一次望着他。Henry温柔的望着她,示意她打开来。
她闭了闭眼睛,稳住呼吸,啪的一声掀开盒盖。

睁开眼,Annie愣在那里。
“怎么样?”Henry咧开嘴:“我订了一个月才订到的,上面的钻石很衬你。”
Annie懵住一般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一条银光闪耀的水钻项链。
“怎么了?”Henry看着她的表情:“不喜欢?”
Annie从恍惚中抬头。“不……没有……很喜欢……”
“那我帮你带上吧。”他笑着捏起细细的项链,走到她身后。
他握起她的头发,小心的扣着环扣。
Annie咽下一口酸胀的气息,心从幸福的顶点迅速的滑落。
原来,她还是奢望太多了。
“OK!”Henry很有成就感的看着她。“咱们吃饭吧,我买了最好的牛排和红酒。”
她被动无表情的点头。

月光如水。Annie光着脚站在窗台前。
一抹轻纱一样淡然的月色抹在窗台上,泠泠泛着银白色的光线,有些冰冷。
Annie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捧在手里,回头望一眼已经睡熟的Henry,幽幽叹息。
他对她真的很好,她想。比起他曾经遇见的所有女人来说,她得到的最多,也是最幸福的一个了吧!
但感情,不是讲得到多少就足够了。
或许他的认真,也就到这里为止么。
又或许,他们的生活状况仅止于此。
其实她应该满足了吧,难道目前的日子不好么?她问自己。
但她知道,她一直等待和期望的,绝不仅仅是这些——Annie抹了抹眼角,对着月光迷离的闭上眼。

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这样就足够了,是不是,没有必要走到结婚那一步?他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也许他们都错了。其实,他们谁也没有得到想要的幸福。
Annie沉默悲观的想,在他身边躺下,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白天的梦。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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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Annie抬头看向天空阴沉的云层。
这两日的气候反复无常,以致增加了许多病人,Henry已经连续三日在医院加班,连她自己也有些不舒服了。Annie干咳了两声,把车开到便利商店门口停下来。
还是自己去买些药片和润喉糖来就好了,她不想增添他的担心。
拎着东西走出便利店,外面居然已经不打招呼的下起雨来。Annie叹口气。明明预报说只是多云,所以把伞放在车里。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眼前已经被雨幕占满了空间。

她只好站在便利店门口。深秋的雨恐怕没这么容易就停下来,但反正她也不急着回家。
连日阴天让人的心情也有些懒怠了吧,还是习惯会让人变得不想改变。
身后突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Annie手一松,药片散了一地。Annie弯下腰正要去捡,一个男孩从背后突然冲了出来。
Annie眼疾手快的抓住他。“小朋友,外面下大雨,不能出去啊。”她握着男孩转过他的脸来。
她顿了顿。这个小孩——看上去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Billy!”后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Mummy!”男孩挣脱了Annie的手。
“Billy?”Annie一愣,站起身向后看——
一个女子已经牵着Billy的手走到她面前。“Hello,Annie,好久不见了。”
“Monica!”

Annie:“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Monica:“上个礼拜刚刚到。”
Annie:“真没想到还会遇见,我以为你们移民之后就不回来了——对了,Henry知不知道?”
Monica愣了愣,摇摇头。
Annie:“他最近有点忙,今晚回去告诉他,让他请假,改天约你吃饭吧!”
“今晚?”Monica诧异的看着她。
Annie张了张口。Monica走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搓搓手:“是啊——忘记告诉你,我们现在在一起。”
Monica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Annie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她的样子看上去没有想象中那么吃惊,反而太过平淡。
“我说过的,Henry和女人很少做到像你们那么好的朋友——恭喜你们。”
Monica伸出手来,Annie被动的接住,心底动了动。
三年前他们母子走的时候,Monica似乎带着不忍的诀别。事隔这么久,不知她的心里又是什么想法呢?她暗自恨自己的无聊和斤斤计较,但她也知道,没有一个女人不会真的不介怀从前的故事。
三年前是Sukie,三年后是Monica。
Annie不自然的笑了笑:“对了,怎么回来了呢?这个决定好像有点突然。”

Monica的脸色沉了沉,看一眼身边摆弄手上汽车的Billy。
九岁的Billy,看上去还是很淘气。推着手里的车,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水杯。
“哎呀Billy啊!”Monica无奈又生气的责备:“叫你不要乱动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小孩子顽皮一点没关系的。”
“Mummy我想去厕所。”Billy自知又做错事,转转眼睛想出逃避挨骂的点子。
Monica只得点点头。“小心点。”

Annie:“他的病还没医好?”
Monica:“Henry没和你提过么?他这个病,一定要有人多陪着他才好。他是个男孩子,我又只有一个人,虽然在加拿大有外公外婆,他们始终上了年纪,管不动他了——而且半年前他们都过世了。”
Annie呵出一口气。“Sorry……”
“其实我不要紧,我担心的是Billy……”
“你没有想过,再给Billy一个完整的家么?”
Monica突然直视她的眼睛,看的Annie心底突然隐隐不安的跳起来。
“我也很想——但是,我做不到了。”
“为什么呢?”
“我有末期肝癌。”

意外的答案让Annie全身抖了一抖。窗外倾盆大雨,深秋的天气,却突然打了一个响雷。
“你……没有做治疗么?”
Monica死心的摇头。“做过又怎么样呢?说明了是末期,医生说,最多只有三个月。”
Annie哽咽着喉咙,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语词。就算她再怎样善辩都好,面对死亡的困惑人们总是无能为力的。
“Billy知道么?”
“我没有告诉他,但他应该能感觉到吧——”Monica划着长长的语气:“生死有命,我自己究竟会怎么样我也不在乎了。但是Billy,我真的很放不下他。我这个做Mummy的真是很没用,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很乖,没有向我问过Daddy的事情,但是我……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我知道他很想要一个疼他的Daddy。”
Monica眼神望着未知处,沉痛的道出心事。

Annie顶着额头,不知所措的转着手里的水杯。
所谓Billy的父亲,不就是那个朝夕相对的人么——三年前因为太多原因,她们联手对他说了一个巨大的谎言。但现在,是不是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去找Henry呢?”她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
Monica有些震惊的望着她:“Henry?”
“他是Billy亲生父亲……不是吗?”Annie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下去。
Monica的眼神让她没有把握,突然觉得自己在说一句荒谬的话一样。
那个父亲就是Henry——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对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Monica呆住半晌,终于沉重的叹息。
“我从来没说过Billy是他的儿子。”
“什么?”
“不是吗?”
“可是三年前我问你的时候……”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你觉得会安心的答案,然后你告诉Henry的,又是他觉得安心的答案。”
“Monica!”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打算瞒着他?”
“Annie,我知道你现在同他在一起。但有好多事,你是不会明白的——不是你不能了解他,是因为,有时候过去了的事,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的字字句句切入Annie的心扉,她只觉得脑海里前所未有的混乱。

“那么你刚才说过,想要给Billy找一个Daddy,你不为他想想,你要为自己想想啊。你回来是为什么呢?”
Monica无语。她不能否认她抱着渺茫的希望做出回来的这个决定。但真的踏回到这片土地上,她才知道走到她期待的结果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又怎么样呢?在我没死的时候让Henry和我做一场戏给Billy看,等我的日子到了,Billy又怎么办呢?Billy不会开心,我也不会安心的!”
“既然Billy真的是Henry的儿子……”
Monica突然笑了,笑的很有趣。“Annie,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她一愣。“我?”
“带着Henry和以前的女人生的孩子——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Annie怔在那里无话可说。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么深,事情来的如此突然,或许只是本能的恻隐之心驱动她劝说着Monica。
“谢谢你Annie。我知道你想帮我——不过我不会去找Henry的,三年前我就说过,他不会是个好爸爸,我也不想让他为难。”
“你试着相信他呢?或者……你给我一点时间,你相信我……”
“算了Annie,”她打断她:“我也不想麻烦你。其实我没有想过会遇见你,更没有打算告诉你这些事——我不知道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不要告诉Henry,好不好?”
“可是……”
“我去看看Billy。”Monica站起来:“一会儿还要带他去买点东西,我先走了——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关心我,就不要告诉Henry,OK?”

Annie无力的握拳捶在桌面上。
比起自己来,Monica真的坚强太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面对了太多前面若干年中都不曾承受的痛苦和压力。她猛烈的一阵咳嗽。
一个人撑着,她怕她要撑不住了。

过去了的事情是没有回头余地的,她也不能够完全了解,是这样吗?
那么对于Billy来说呢?做大人的,是不是残忍了一点。
真可笑啊。她烦恼的揉着太阳穴。
究竟是过去发生过的事太残酷,还是眼前的事实太残酷。
找Henry谈一谈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Annie坐在客厅里整整一个晚上,等着他从医院回来。
骤降的气温让她失去了防御的能力,她觉得自己有点发烧。

Monica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算她的第一反应如何不介意都好,她始终是做为第三者插足在Billy和Henry的关系中间——过去的事她是无法完全了解的——这句话好像诸多重大繁杂头绪中最不起眼却最刺人的针,搅的她忐忑不安。
不是不能够疼Billy,不是对于即将扮演的角色有拒斥和不自信的心理,只是,Monica带回来的,除了这些之外,仿佛也撕开了她一直以来小心的忽略掉的感受。
她真的了解Henry吗?她了解的他,又有多少。

她想起他不动声色的买了这里的新居,她想起他无数次以为他要求婚的时候又失望。两个人相处是不应该这么斤斤计较的吧。这个道理从前她似乎懂,现在也明白,做起来却真的那么吃力。
原来身为女人,不管有多理智,自认多么看透男女间的感情都好,终于免不了陷入自我搅扰的围城。

Annie晃晃脑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Monica叮嘱不要告诉Henry。她不想不尊重她的决定,但她这次无法置身事外。
上次向他说谎因为她完全是个局外人。而这一次,她不过是命运再次展开手脚摆弄游戏的棋子。

门响了,Henry回来。
“咦?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黑漆漆不开灯?”Henry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双手揽住她的肩。“等我啊?”
她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得到一点白色的光。
“怎么了?不舒服?”Henry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愣:“你发烧了,我帮你拿药。”
“Henry。”她扯住已经站起身的Henry。“我有点事要告诉你。”
“先吃药好不好?最近的鬼天气真是害死人,哎,我在医院忙了整整四天了——你千万不要生病啊,你知不知道,床位满的都挤爆了,你还是睡在我这里比较好点。”他没有在意她语气中的表情,拉开灯来找出药箱。
“来啊,先让我量一下血压和体温。”
Annie伸手挡开他伸过来的听筒,严肃的盯着他。
Henry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
Annie咽了咽喉咙。刺痛。
“我今天遇见了Monica和Billy。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关于他们的。”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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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Tracy理了理衣领,向Paul坐着的餐桌走过去。
“喂你没事吧?看上去筋疲力尽的样子。”
Henry的声音响起,她停下来,站在不远的地方听着。
Paul单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端起手中的浓咖啡。“看这杯咖啡能不能帮到我。”
Henry:“唐伯父又说了很多话让你不开心?”
Paul:“不是不开心——只是他一个老人家,不陪他说说话,怕他胡思乱想。”
Henry:“但是每次回来胡思乱想的那个好像是你哦?”
Paul:“……”
Henry:“Paul,你听我再认真的说一次,你真的应该好好帮他也帮自己打算一下,这么下去我怕你吃不消,他的病需要的是人时时看着他。”
Paul:“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我不照顾他……”
Henry:“你可以想点其他办法的。医院的工作这么忙,不是每次他出状况你都可以赶得及过去的。”
Paul:“但始终是我自己看着他比较放心。”他站起来笑道:“你最近好像很婆妈啊,Annie不觉得你很烦么?放心了,我懂得照顾自己的,上去做事了。”
Tracy慌忙的用餐厅里的柱子遮住自己。Paul走过去,并没有看见她。她的眼光偷偷跟着他的身影,心下思量着什么事情。

Henry叹口气。到底Paul他自己知不知道,沉默是痛苦的最高见证。

Paul按了十几次门铃,总共大约十五分钟。唐永全的家门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人来开门。
他奇怪的看看手表。这个时间难道他不应该在房间里吗,还是说不小心睡着了。
Paul笑笑,掏出房门钥匙。
屋子里没有人。Paul四处看了看,找到唐永全的记事簿。周三下午三点半,约了Paul在家下象棋。是不是他又忘记约了自己,出去散步了?Paul叹口气。
其实唐伯父找自己来做下棋的对手实在很不明智,他想。因为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下过象棋。对于那些虽然看上去不难然而却很不容易掌握的规则,他感到有些头疼。
但唐伯父说,他很想有人陪他下象棋。于是他约定了每个礼拜三的下午来陪他,顺便研究了一个礼拜象棋方面的入门技法。

Paul坐在沙发上等伯父回来大约有二十分钟,接到这个紧急电话赶到Kindly Center养老中心的时候是大约十五分钟以后的事。他气喘吁吁的冲进中心活动室,一眼看见唐永全面红耳赤的在和人争吵着,Tracy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Paul!你终于来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只是带唐伯父来这里看看环境,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我不知道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突然发起火来。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叫他也不走……”Tracy负疚的解释着。
Paul没有功夫咀嚼原因,转过身安抚的拉住唐永全的双臂:“伯父,伯父你慢慢坐下说好不好?不要激动。”
“Paul,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说清楚,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添很大麻烦?我很健康,我不需要你天天来看我。你不想来就不用来了,不必把我当没用的老人一样供到这里来!”
Paul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盛怒的说出这番话,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劝住他,把他带回家。

Paul疲惫的坐下来。整整几个钟头他都在不停的解释给伯父听,没人会嫌弃他,没人觉得他是个麻烦的人,没人觉得他老了不中用,没人要送他去养老院住。
Tracy愧疚的在一边看着他,几次想插口,都被他的严峻到凌厉的眼神拒绝了。她不知所措的坐在一边,望着他不敢说话。
Paul抬头看了一眼Tracy。
“可不可以跟我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带伯父去那里?”
“我……”Tracy犹豫一阵:“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要照顾他太辛苦。Kindly Center是我Daddy资助的疗养院,条件很不错。我本来只是带他去看看那里的环境,如果他觉得合适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你没有跟我商量过就自作主张。你知不知道,像唐伯父这样的病人最敏感的地方就是他的自尊心。你知不知道你带他去那里,他会以为大家都在嫌弃他,他会胡思乱想的!”
“但是,你一个人照顾他,自己也会吃不消的,我不过是想帮你……”
“麻烦你下次帮我之前跟我说一声好不好?很多事情不了解就去做,有时候会变得更糟糕的!”
“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Sorry……我只是想帮你……”
Paul的语气带着愤怒的严厉,Tracy开始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只是一片好心,以为可以为他减轻一点负担,却没有想到弄巧成拙。

Paul揉了揉太阳穴。“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太重了。”他抬起头看着她。“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但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会按照你的意图顺利的发展下去。有时候你应该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
Tracy沮丧的闭了嘴。她考虑过唐永全会拒绝到疗养院住,她本来的构想是让他去那里做义工,总比他在老年活动中心要好的多吧。这样既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又可以有专业人事暗地里照顾他,那么Paul就可以减轻很多负担。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一片好心居然换来这样糟糕的收场。她懊恼的看了他一眼,把一肚子话吞回去。

他无奈的看看她。Tracy一副受挫的表情陷在沙发里。一个一直以来长在温室里的人,周围的人从来都顺着自己的意思去行动,让她一时间明白这些或许有些困难吧。
“喝点什么?冰红茶?”Paul站起来,走去拉开冰柜的门。
“呃,谢谢。”他的谅解反而让她更愧疚,也更不能自拔。
Paul不知道,他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其实他理解她的心情,却并不需要她如此的关心。

换做对于其他的老人或者病人,也许Tracy所做的并不是让他完全不能接受。
但唯独在某些事情上,他不想让其他人介入。他只想要属于自己的空间而已。

Monica端来一杯水递给Henry。
“医院不是很忙吗?这么好来看我和Billy。”她若无其事的翘起一只脚来。
在路上遇见Annie之后,她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来找她。但是这一次让她有些吃惊的是,他来的这么快。
Henry把水杯放在一边,只是盯着Monica。
“白开水不好?要点啤酒吗?”她躲开他的眼光站起身。
“Monica,和你谈谈好吗。”他制止她的行动。
她耸耸肩。“你已经坐在这里了,不是就想和我谈谈吗?我只不过给你拿点饮料,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反正你以前做什么决定,也从来都没有跟我谈过。”
Henry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她其实还在责怪他吧,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你瘦了很多。”
“有这种病,像我现在这样能走能动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你还是那么注意女人的外表?”
Henry皱眉岔开话题:“Billy呢?”
“送他去了学校——对了,你有什么,最好快点说,一会儿我还要去接他。”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她紧张的转过来,迎着Henry疑惑的眼光,支吾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那么忙,不打扰你比较好。”
“Monica……”他的语气几乎是带着祈求了。“你有没有认真的想过自己的问题?”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突然之间,她恨透了眼前这个男人。如果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或者,当年他没有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今时今日她就不会这样难熬。
原来她以为已经放下的感情还是原封不动的被暴露出来。她恨自己的软弱也恨他的过去。
“我怎么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是我可以考虑的了的?你也是医生,要不要我亲手把医院的报告拿给你看,你才肯相信我是非死不可的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Henry深深呼吸,走过去揽着Monica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

一个人做错了的事再过多久都是无法弥补的,永远就像伤疤一样牵动歉疚的神经,尤其是在你知道就算有心也无法弥补的时候。
十几年前他就是活在如此的自责里,十几年后他已经懂得了更好的处理问题,他不能让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但,Monica带回来的消息他却没法改变了,加拿大的医疗条件先进过仁爱,看来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有时候,宁愿隔了很久才知道最坏的结果,Henry想。束手无策的感觉实在令人心寒。他想他开始更深刻的了解何以Paul始终封锁了关于Jackie离开的所有记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和乐观。Annie告诉我这件事也是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关心,让我做点事好不好?”
Monica冷冷的看着他。这算是一种弥补?人之将死的弥补吧。
她推开他的手,环臂站着。
其实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她突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做决定时候,想要在最后的日子再看见他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瞬间就消失了。但她想起Billy——Monica看一眼Henry,看来Annie并没有说出所有的事,起码他看上去并不知道Billy和他的关系。
是不是不应该对孩子这么不公平?Annie的话在耳边响起。

“我要去接Billy了,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吧。”

Billy见到Henry兴奋的跳了起来。
“Billy!!”Henry抱起扑过来的Billy:“哇,你重了好多啊——让我看看,长高了啊,Billy还记得我啊?”
“Uncle Henry,我记得啊!你还说带我去Disney玩的呢!”
“哈,这个你就记的这么清楚啊?乖。”Henry放下Billy,牵着他的小手。
Monica觉得鼻尖一酸。如果现在告诉他Billy是他的亲生儿子,一切事情一定会解决的。Henry不会扔下Billy不管。就算她如何不相信他会是个好Daddy,她都不能否认他会对Billy负责任。
其实她不是一个好母亲。Monica暗自想,因为她还残留着做为一个单纯的女人的渴望。
她还残存着希望,在临死的时候,可以得到他的怀抱。但这种近乎是施舍的幸福,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如今也要不起。

“你还好吧?”Henry担心的看着脸色很差的Monica:“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Monica紧张的看了Billy一眼,小声道:“他还不知道。”
Henry愣了一秒。
“放心吧,不到最后的时候,我不会让自己有事,Billy他还需要我照顾。”
她的话让Henry凝眉沉思。他为Monica感到痛心,但真的到了最后,Billy又要怎么办呢?
“Mummy,我饿了——”Billy仰起头来嚷道。
“Billy饿了?Uncle带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好啊好啊!”
Henry抬头望着Monica。“就算你想拒绝我的关心,今晚也让Billy开心一下吧。”
她迟疑的应允。她并无法真的忍心拒绝他的要求,或者说是请求。

Henry的车载着Monica母子离开了学校的门口。Annie摘下太阳镜,走出街角的墙弯。
有些事他们做不了决定,是不是就到了她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呢。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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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在圣玛丽医院的工作其实并不多。Gil做为无国界医生组织派到英国的任务主要是配合贫民区的义务医疗服务,圣玛丽做为他的落脚点,只是一些形式上的学术交流。
不过倒也还有自己的办公室。Gil对着镜子穿好外出的服装,检查过手提式医药箱里的设备,今天轮到他和在教堂区中心医院的另一位同事去贫民区出勤。

星榆从耳朵上摘下听诊器,将血压器的计数按钮归零。
“老先生,你的心脏和血压都很健康很正常,不过肺部呢就有点杂音。那边那辆出诊车看见没有?哪,你现在拿着我开的这张单子过去,让那里的医生帮你照胸肺X光,明白吗?”
“那我是不是有事啊医生?”
“等照过X光才知道。现在不用担心哦。”星榆亲切的笑了笑,向出诊车指着:“慢慢走啊,小心地上滑。”
Gil歪过头来看着她。
“你很厉害啊,这么快就搞清楚我们的程序了?”
“我聪明呗!”星榆一点都不客气:“你们的工作程序不算太难啊,跟医院里的急诊室没什么分别,不过你们在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吧?”
Gil好奇的盯着她。他在圣玛丽的门口被星榆拦下来,一定要让他带她到贫民窟去出诊。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来出诊呢?虽然在伦敦的工作比起在什么伊拉克啊,阿富汗啊要轻松的多,但贫民窟条件也够差的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嫌弃的吗?”
“一个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的吧。”星榆不在意的笑笑,收拾好医疗用具。“你可以放弃以前的工作,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Gil辩解道:“我不是放弃,是换个环境——不过我觉得你没那么简单吧?”他试探的盯着她的眼睛。
星榆挪开视线。她的确轻松的若无其事的同他说笑,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兴奋的光彩。
“你就当我觉得新鲜想要来看看咯,你知道我在圣玛丽只是做善终服务的。”
“没什么满足感?”
“不关满足感的事,做哪一科都是为了救人,没什么分别的。况且我也喜欢善终服务。”
“哈,话都让你说完了。”Gil一脸不信任的看着她。

星榆望着他几秒,认输的呼出一口气。原来她的表情永远都写在脸上,没办法骗到其他人,也没办法骗到自己。
“我不想遇见Frankie。”
Gil一愣。“但他好像是你boyfriend吧?”
星榆烦恼的皱起眉。“我知道。所以我很烦,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虽然我答应和他在一起,但好像总是没有准备好心情……我怕我对着他也没什么话好同他说,反而会让他不开心。”
“两个人在一起的确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磨合的。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能总这样避开吧?”
星榆为难的看着他,闭上眼,静听贫民窟到处滴下来的水声。
漏水的屋檐下,常年不干燥的蓄水顺着发霉的木头掉落,在有点阴暗和寒冷的小广场上,卷着深秋的风和浓雾,反弹出回声,闷在湿冷的空气里,瑟瑟的让人发抖。

星榆转了转颈脖向广场的中央走去一点。她并不想这样蛮不讲理,只是心里的症结一日未能解开,她便一日无法毫无顾忌的走进他的世界。
这种感觉她说不清楚,就仿佛是怕记忆突然恢复的那一天,总有对不起Frankie的事要发生一样。尽管她根本给不出这种预感的根据,却也抹不掉没有来由的隐忧。
Gil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头。“听我说,不要担心你的记忆了。其实根本不会影响到你的感情。你尝试和Frankie多点沟通,总比你一个人担心要好的多。既然已经和他在一起,就应该分享彼此的感觉,这样对你们都公平点。”他尽量保持着客观,说的小心翼翼。

星榆困惑的望了他一眼,迟疑的点头。不知道为何,他给的意见让她愿意放心的接受,仿佛他们并非认识不到两个礼拜,而是许多许多年的默契。

查令十字街,伦敦市区现代化的高楼之外一条保留着十九世纪古老情调的书店街。街上的门面紧紧的一个挨着一个,每一个都不是太大,但每一个都是别有洞天。
星榆挽着Frankie的手走在查令十字街整齐的青砖铺成的路上。
“是这里了,八十四号。”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面前停下来,星榆看着门牌号码笑着说。
“是这里吗?”Frankie不大相信的核查门牌。“查令十字街84号这么小啊。”
“是啊,那本书上就是说的这里啊!”星榆掏出手提袋里的一本小书,海莲•汉芙的《查令十字街84号》,书的封皮设计是怀旧式的,泛着岁月陈旧的黄色调。
“是吗?”Frankie接过书:“但是你不是说这本书很有名?这家店看上去却这么不起眼。”
“最珍贵的东西不是眼睛能看得到的。”星榆看着木板刻成的店名,幽幽的说。
“呃?”
星榆收起有些沧桑的眼光,笑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小王子》里很令人难忘的句子啊。”
Frankie摇摇头。“《小王子》?我不记得了,那本书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完全看不懂。”
“长大了你有没有再看过啊?说不定现在感觉不一样了呢!”星榆开心的推开书店的门,门铃随着摇动响起一串清脆的声音。
“你好——有人在吗?”
书店一角的柜台绕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带着圆圆的镜片。“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
“您是Helen Frank小姐吧?我就是那天打电话来的Angie。”星榆道。
被称作Frank的老太太抬起头想了想,继而眼前一亮,笑道:“是穆小姐?”
“对,是我。”星榆兴奋的回头看了Frankie一眼:“上次我问你们有没有1943年版的《小王子》,不知道今天到了没有呢?”
“有!早就为您留着了,跟我来,我拿给您看!”Frank太太热情的引着星榆走向里面的小隔间。
星榆向Frankie眨了眨眼睛:“等我啊,马上回来。”

一本单薄的小书,书皮灰不溜秋,翻开扉页是潦草的手写体法文,旁边是印的模糊不清的英文翻译,往下翻几页,插图的彩色淡的几乎看不清楚。由于年代久远,虽然封皮看上去还有九成新,但里页的边缘已经泛着微黄色。
Frankie捧起星榆得意的递给他的这本《小王子》,诧异的张口。“这就是你说千方百计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的世界童话名著啊?”
“是啊,怎么?”星榆陶醉的捏起指尖,小心翼翼翻动书页:“我找了好久才知道这里有1943年的版本呢——初版啊,绝对有纪念价值。”
Frank太太笑眯眯的走过来。“先生没有看过《小王子》吗?这可是经典童话啊,我和我老公都很喜欢它。现在这个版本很难找到了。”
“谢谢你,Frank太太。”星榆感激的道。
“叫我Helen就行了——现在来我们这里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尤其是想找这本书的人。我们也有很久都没有进货了。那天你打电话来,我可是很兴奋的,立刻去帮你找回来了。”

Frankie听说,好奇的凑上去,看着色彩黯淡的插图。
“这本书这么神奇吗?”他扬扬眉头,看着星榆。“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没听你提起过。”
星榆将书递给Frank太太去将它包好。
“我也是前两天上网的时候看到的。因为感动的哭了整晚,怕你笑我,就没告诉你咯。”星榆笑道。
“看过不就好了,或者,随便在哪里都能买到啊,为什么特地的赶过来?”Frankie心疼的揽着她:“你喜欢我帮你来买不就好了,你每天工作那么辛苦,从圣玛丽过来很远的。”
星榆心底一动。
“这本《小王子》是初版啊,我已经收集了英文法文和中文的好几个版本,听说这里有初版卖,不就赶过来了。”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你自己工作也这么辛苦,让你帮我买,好像不太好……而且……”
“而且这本书只是一个人看懂是不够的哦!”Frank太太在一边插嘴。
星榆微红了脸,盯着Frankie。
他一脸茫然,笑道:“那,你找人陪你一起看不就好了——你知道的,我看不懂这些什么哲学啊什么的深奥的东西。”Frankie接过Frank太太递过来的书。
“我们走吧,我在Saturday订了位子,带你去那里吃饭。”

星榆被他拉出了查令十字街84号书店,有点失望的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Frankie回头看看走的不快的星榆。“在想什么?”
星榆一愣,摇摇头。“不,没什么……走吧,你不是说订了位子。”

她叹口气望着他的背影,眼光落在并不美丽的书皮上。指尖轻轻擦过平整的封面,明明光滑的质地,却在心里撩起一阵粗糙的感觉。
本想和他分享一起读书的幸福,但或许是她选择的目标对他来说不太适合吧。《小王子》可能是深奥了一点。星榆把书收拾起来放好。
圣玛丽的几个同事都说,这本书是一本哲理童话,她们第一次看的时候都没能弄明白其中的意思,甚至有些不知所云。
但她并不是觉得特别难以理解啊,星榆想。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曾经读过这本书,虽然记忆没有了,感觉还在吧。
她摇摇头,加快步伐跟向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Frankie。

夜晚十点半,Frankie驾着车将她送到楼下。
他为她打开车门,星榆解开安全带钻出来。
抬头的霎那,她注意到满天星辰闪耀的不散在整个深沉的天空。
“看,星星啊——”她情不自禁的感慨出声。
“什么?”Frankie顺着她的眼光抬头。“今晚的星星很多啊,难得秋天还有这么多星。”他回头看着她,一点继续欣赏的意图也没有。“我送你上去吧。”
“Frankie,我们去天台看星星好不好?”星榆提议。
Frankie疲倦的打了个呵欠,温柔的笑道:“好啊,不过今晚不行。我今天好累,明天上午有个会要开,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看。”
“这样啊——”星榆犹豫一阵,皱皱眉。
“Sorry啊……我真的很累,明天,明天就陪你,好不好?”Frankie抱歉的望着她。
星榆出了一会儿神,抬起头笑了笑。“没事,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嗯,那明天见。”

他在她额头印下一个Goodbye kiss,她望着关上的电梯半闭起眼睛。
楼顶天台的风不时吹拂她的脸颊,一天星光碎在她的周身,像一杯黑色的华丽的酒。
星榆遥望着天极之处,一粒不起眼的小星微弱的闪动着轻光在她的眼眸中摇摇曳曳,似乎不经意便会被黑暗吞没了一般。
只有你看到的星星是会笑的。我会在星星上面对你笑,每当你想起我的时候,就会觉得,眼前是五亿个小钟铃,而我看见五亿口水井……
星榆陶醉的扬起嘴角,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她现在几乎是确定曾经读过这本书,并且就像现在一样如此沉醉和投入,如此不能自拔。否则她如何能够对这些句子这般熟悉,熟悉到仿佛在读着自己血液里流淌的生命。

星榆望着黑夜陷入沉思。如果没有星辰,黑夜将是令人感到哀伤绝望和压抑的透不过气吧。
上帝创造了日出,带给人生的希望,却也创造日落,让暮色凄凉而哀伤;
但这世界还有星光,就算单薄到遥不可及,却有穿透灵魂的力量,让夜归的孤独之人不会太寂寞。

星榆不知道自己的这些伤感从何而来。是与生俱来的敏感呢,还是从前的生命留下的倒影。
星榆,星影。星榆的意思,就是星星落在地上的影子。
带着暗夜的影子生活的感觉真是不好啊——
为何不选择彻底的遗忘,却要走这条艰难的路去想起从前的事?你难道就不怕过去的回忆是痛苦的,不开心的吗?Frankie曾经问她。
就算是痛苦的,也是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不能将它们抛弃不管啊。她笑着说。
那好吧,我帮你,但是你让我有机会照顾你吧。他请求。

于是她答应下来,但当她试图放下担忧将自己融入他的世界,却发现他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她的意思。
其实她也并无法完全理解他的世界。
她叹口气。还需要点时间磨合的不是么。

星榆再抬头看一眼星光,收拾了纷乱的思绪,走向下楼的通道。
黑暗的到来,就是明天的序幕了吧。
她愿意等着黎明。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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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 天 其实我真的很想星榆 不过我发现 下一个关键关键基本上属于整个故事第一个最关键的地方居然还要再等三个礼拜。。。唉唉唉唉
啊啊再不HD的ps一下 本集以下所有医疗手术方面相关问题纯属虚构表根据科学手段对号入座啊 基本上当作科幻就可以鸟 谢谢谢谢=。=


[十六]

救护车呼啸着停在了仁爱的门口,三个病人被担架抬下来。
“什么事?”Henry扯开门帘进来。
“男子,53岁,开车时突然昏迷,这边两个是女乘客,因为车辆失去控制导致撞车而受伤。男伤者脑部受重创,两名女乘客一名手臂骨折,一名面部有损伤。”
“准备过床!”Henry吩咐过,摘下男伤者的氧气罩,继而一愣。
“怎么了黎医生?”
“这个人看上去很面善。”
“是吗?我不觉得啊……”
“病人什么名字?”
“曹志华,53岁。”
“是他?”Henry皱起眉头,想起Paul曾经同他分析过的病情,立刻迅速的吩咐:“帮他止血,Alex,马上call程医生下来——不,不要叫他下来了,立刻通知脑外科,这个病人马上必须做手术。”

Paul凝视着电子屏幕上的脑部深度扫描,和上次一样糟糕,不,几乎是比上次还要糟糕,现在不单是有不明阴影区域扩大的问题,还有严重的内出血。
“程医生,我们是不是应该为病人止血?”Sandy看了看沉默许久的Paul。
从一般时间上来计算,Paul对着电子屏幕只是观察而未做出任何决断的时间不过只有三分钟左右,但从外科手术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超越极限的极限了。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脑部出血不止的病人,不过完全不采取行动的话,等下去恐怕会有很大的问题。Sandy有点担心,忍不住出声提醒。
Paul依旧严肃的凝眉盯着屏幕。
“程医生,血压持续下降啊!”身边的医生Paris发出警报。
“心率紊乱了程医生!”另一边同样发出紧急呼叫的声音。
“程医生!!”Sandy极度讶异于他的无动于衷。他这是怎么了?在手术室里却居然对病人完全置之不理,出了什么问题了?Sandy猛的拽起Paul的手臂:“程医生!请快点做决定啊!您是在工作啊!”
“Cross Match,Peter,现在做心脏冷冻来不来得及?”Paul冷不丁回头,带着不容回绝的口气盯住Peter。
“现在?”Peter一愣:“我只能给你十分钟,你到底要做什么?”
“十五分钟做不做得到?”
“十五分钟我可以勉强维持,但超过十五分钟就绝对不可能——你到底……”
“Sandy,心外压,直到冷冻开始,把骨膜撬给我,现在我帮他开脑。”面对手术室里一片惊讶和混乱的状态,Paul独自冷静的走向手术台前。
“程医生,您究竟打算怎么做……”
“十五分钟之后再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一切都靠现在了。”他郑重严肃的眼神是很少出现在手术室里的,而这一次便让Sandy自觉的闭上嘴,听从的点点头,开始做心外压。
“气钻。”Paul从容的吩咐:“护士,每五分钟报一次时间。”

他的手灵巧敏捷的在复杂的脑血管中间移动着,纤细的血管就像系向病人存亡的生命线,牢牢把握在他手中,而他却能从这错综的路中间找到最迅捷最准确的路径,避开危险的地带,将生命带回正常的轨道。
“给我冰块,我现在要帮他止血。”
“十分钟了。”护士报时。
“你还要多久?”Peter紧张的询问。
“就快了。”
“十三分钟了!”护士再度报时。Peter有些担心的盯着面前的仪器。Paul的极限是十七分钟,他还记得几年前的那场手术——如果这次不能顺利的在十五分钟内完成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年可以算成功的做完那场手术,但也付出了本不该出现的代价;这次呢?
Sandy紧张的盯着Paul手中的动作。如果他也不能做到,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Sandy这么想。但是刚才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动手做手术呢?多拖延一秒钟病人不是就危险一点么?
加油啊,你一定可以成功的,Sandy握起了拳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的盯着仪器上的数字显示。
“十四分钟!”
“十五分钟了!”

手术室的灯灭了。Paul穿着绿色的手术袍,疲倦的推开门走出来。病人的家属焦急的围上来。
“医生,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手臂打了石膏的妇人紧张的拽着他的衣服。
Paul沉了沉气息。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Paris跟随他走出来,望着悲伤的家属被带走。Paul沉重的叹了口气。
Paris转过脸来严厉的看着Paul。
“程医生,我认为这次你有严重的失误。”
Paul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沉住气,再睁开。
“你不介意现在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吧。”Paris以命令的口吻吐出冷冷的几个字。
“我知道,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最好不要再耽误时间!!”
Paris带着一丝傲慢的表情拂袖而去。
Paul长长呼出一口气,难过的拽下头上的帽子,抬头望着熄灭的手术灯。
时间总是要跟他开玩笑。其实是,时间总是把一切挑战和压力都堆积在他身上。

“程医生!”Sandy换好衣服走出来,却发现他沉重的表情。她回头望着走廊尽头Paris转过拐角,立刻明白了什么。
“程医生!卢医生他让你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去向他交待一下刚才的事。”Paul若无其事的向她笑道。
“交待?!”Sandy大叫起来:“为什么要交待?刚才分明就是……”
“Sandy!他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头:“放心,这是正常的手续,如果病人在手术中出了意外,我必须去做一个明确的交待。”
“可是你并没有判断失误啊——刚才其实……”
“是否判断失误,现在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的确没能救到那个病人。”
他向着长长的走廊看过去,似乎一直看到时间的尽头,刮着时空乱流的风的尽头。
“如果我问心无愧的话,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回头来向她笑道:“你先去休息吧,今天应该不会有其他事情了,不用等我回来。”

卢意齐副院长办公室。Paul扣了扣门。
“Come in。”
Paul:“卢医生,是我。”
Paris稍微抬了抬眼睛,冷淡的指指面前的椅子:“坐。”
Paul:“关于刚才那个手术……”
Paris:“关于刚才那个手术,我不想听你找借口,你最好给我把你的判断经过尽量简洁的讲给我听。”
Paul点点头。“其实曹志华这个病人前些日子曾经自动离院。当时收诊的病因是不明状况下的深度昏迷。我帮他做过脑电波扫描,发现他的脑里面有奇怪的阴影和痕迹……”
Paris:“不用解释那么多,说这次的手术就好了!”他不耐烦的打断Paul:“为什么你接到手术通知不立刻就开始止血措施?你知不知道你在对着电脑萤幕发呆的时候浪费了多少时间?现在导致曹志华非正常死亡,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嗯??”
Paul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终于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的。
“我承认我在手术前花了过多的时间研究死者的病情,但我是在有把握成功做这个手术的前提下才下这样的判断的。当时他不只是颅内出血,而且脑部有不明原因的阴影。如果我们贸然的打开他的脑,很可能因为这些奇怪的征兆导致死亡。人的脑部神经和心脏的机能其实可以独立运动的,所以我想到先用冷冻心脏的方法,使病人的心肺暂时失去功能,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止血还是查明阴影的原因都比较有把握可以不威胁到病人的生命。事实上我们也做到了……”
Paris:“事实上却导致病人死亡,不是吗?”
Paul不同意的摇头。“Paris,你当时也在场,曹志华并不是因为这个开颅手术或者冷冻心脏而死的,他是……”
Paris:“你不用说了!”他猛的拍下桌子,Paul一惊。“就算你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你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曹志华死了,嗯?”
Paul为难的顿了顿:“对于这一点,我感到很遗憾……”
Paris:“遗憾?如果不是你前面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可以不用死的——你知不知道时间对于一个外科手术有多重要!!”
Paul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剧烈的一揪。
“我知道,我知道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那你还那么迟才下结论?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因为你对病人置之不理,任其颅内出血不止而导致死亡的后果。”
Paul皱眉抬起头:“Paris,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打开他的脑部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出血,没有血管肿胀或者其他问题。而且我也在十五分钟内结束了手术——你当时也在场,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其实是死于突发性的病变吗?”
Paris:“是吗?”他根本不相信的扬起头:“程医生,我知道你是很出色的脑外科医生,但你不要忘了,每个人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对你的解释我会考虑去想想的,病变?那就交给医管局去处理吧!”
Paul惊讶的睁大眼睛,很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压制心中的不满。“Paris——”
“程医生,如果你坚持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交给医管局你也不介意的吧?”他挑衅的看着Paul。
Paul深锁起眉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无论对于这次事故做出什么样的处理决定,他都相信他是问心无愧,不会有事的。但交给医管局处理,也就是要通知病人家属病人是在非正常情况下死亡。死者是生物界的权威,这件事如果被公众传媒拿来大做文章——他几乎可以遇见到社会对于医疗机构信心的大幅度降低。

“如果院长觉得有这个必要,我个人绝对没有异议,但有一点,我希望院方可以先行考察这次事故。”
“原因呢?”
“我担心交给医管局,会引起公众舆论对于我们医疗服务的不满。”
“是吗?你这不是对家属隐瞒真相?”
“并不是不说明真相,只是在有了明确结果以后。”
“你是怕影响你的名声吧!”
Paul对这句不怀善意的质问大为诧异。“卢医生,我希望你明白,我身为医生,只是想要给病人以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决定!”Paris挥了挥手。“你先回去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我和Stephen商量过立刻通知你。在此期间,你手上的所有手术全部交给Kelvin处理。”
“我知道了,谢谢。”Paul站起来,叹口气。

After Five。
Paul烦闷的吞下一大口啤酒。
“为什么你不把详细情况和他说清楚呢?”Henry坐在对面,奇怪的问。
Paul看了他一眼,放下酒瓶:“我不是没有解释,不过,他根本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详细说下去。”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你真的判断失误?”Annie好奇的探头问。
“咦?你也感兴趣啊,想有机会做事?”Henry笑着调侃。
Paul向Annie苦笑了一下。“如果Stephen也觉得这次没的解释,我看你不会没事做的。”
“会不会这么严重啊——”Henry皱起眉:“我都听Sandy跟我说过了,当时的确是有病变的状况。”
“问题是,我现在没有证据可以支持自己的解释。”Paul无奈的叹息。
“为什么?”Annie不明白的问:“你不是说,看见阴影区在那个时候扩大,那些受损伤的区域突然血管爆裂吗?”
“的确是这样——”Henry帮忙解释:“当时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出血也止住了,而且也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问题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手术结束后三十分钟内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才算手术成功,这个时候出现病变,Paul你真是不走运了。”
Annie:“不是吧……没想到你们做医生都这么死板的?二十多分钟和三十分钟有什么区别啊?”
Paul:“原因不止是这样。由于病变只在瞬间发生,病人在死亡后就无法查出当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有我和Sandy的确看见荧幕上出现了异常情况,但这恐怕不够力度说明问题不在我这里。”
Annie:“这么说,你的麻烦比较大?”
Henry:“但当时还有Peter和其他护士在场,到时候他们可以作证手术成功,情况未必那么糟糕吧?”
Paul:“或者是吧——”
Annie:“现在担心也没用了,不要想太多吧。”
Paul:“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如果Paris执意要直接交给医管局处理的话,舆论不知道会说出一些什么话来?”

Thomas:“Hi,你们都在这里,在说什么呢?”
Thomas刚进门,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Henry:“我们在说Paul可能有点麻烦?”
Thomas:“咦?什么麻烦?”
Paul只得再解释了一次。
“啊,那个什么卢医生,他是不是针对你啊?”Thomas匪夷所思的评论:“是人都能判断你当时的决定很正确啊——不观察清楚冒然开脑,情况反而可能更糟哦!或者他嫉妒你?”
Henry:“问题是Pairs没你这么善解人意——”Henry突然不怀好意笑着看向Paul:“啊你说他以前是不是真的和你有点过节呢?怎么好像他处处针对你,每周例会的时候他都反驳你的观点,你记不记得啊?他不过才到仁爱半年而已,以为自己做了副院长就可以横行霸道,没医德。”
Paul疲倦的咧咧嘴:“Paris也是优秀的脑外科医生,他也只是凭他看到的做决定而已,为什么要针对我?”
Henry突然想起什么叫道:“不对哦——我们认识的这个Paris,就是当年你我分别认识的那个吧?”
“啊?”
“你忘记了?大学你追Rebecca的时候,不是曾经有个家伙到寝室楼下来企图找你单挑的?好像也叫Paris?”
“不是吧!”Paul努力回忆:“没这么巧吧……哪有这种事……”
Henry已经肯定了事实真相。“哈,原来是私仇——”Henry眼神若有闪烁的点头。
Annie:“嗬,这可不能大意了,男人的妒忌心可是深不可测的。”
Henry:“怎么不是女人的妒忌心更深不可测的吗?”
“是吗?”Annie不服气的反问,却避开他的眼神,有些底气不足。

Thomas恍然大悟的转向Paul,同情的拍拍他。
“原来是这样,那你真是不走运了……”
Henry已经在一边笑岔了气,Paul瞪了他一眼。“你别听Henry胡扯了,哪有这种事。”
“放心吧,如果医院帮不到你,你随时通知我。既然是非正常死亡,我看我可能有点事要做。”
“听说你跟一单虐儿案啊高医生,你很空的吗?”Henry笑道。
“朋友有事,当然要帮忙了。我忙起来的时候,十几个案子都跟过。”

Paul感谢的点点头。“不用担心,我相信我做的是正确的判断,就算真的到了医管局,他们也不会不看事实妄作判断。”
“希望如此咯。”

Paul仰头将瓶底的残汁饮尽,抿嘴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就算再难熬的日子,有这些朋友在身边,独自承担的压力总会慢慢融化开来。
After Five的灯光从他的镜片上游走,漫射出温暖的影子。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6-12-3 01:20 AM 编辑 ]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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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穿过几个餐桌和几处人群,Henry径直的在Paul身边坐下来。
Paul翻过手里的报纸,抬头扬了扬眉角,算是打招呼。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说一半留一半一向是他们交谈的风格,就算是急切关心的问题也不例外。Henry拉过Paul手里的报纸,帮他折好,拍在桌上。
Paul略略思考。“我有什么应该知道的,而你已经知道了?”
Henry竖起一根手指。“看来Stephen还没找过你。”
“是审查会的问题?”
“他们初步决定不交给医管局调查组处理,先自己组织调查组进行调查。”
“哦?”Paul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颜色:“这么说我可以放心了。”Paul敲了敲按在Henry手下的报纸。
“其实我很好奇——Paris开始的时候在这件事上这么针对你,为什么他会做出让步呢?之前他的态度一直那么强硬。”Henry一只胳膊架在椅背上。
“如果换个角度,我想我站在他的角度,也会做这样的判断——毕竟当时的情况的确很复杂。”
“你一向都这么客观的咯——”Henry拍拍他,说着又露出了顽皮的笑:“不过,私人问题上不用这么严谨的,对吧?”
“如果你愿意做无聊的事呢,我不介意你继续想下去的,不过我现在要去做事了。”Paul打出终止这个话头的指示,起身向门口走去。
迎面进来的何守仁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都愣了愣。
“你好何爵士。”Paul礼貌的笑笑。
“嗯。”何守仁点点头。“我有事,不打扰你了。”
“哈,做人这么严肃,每次见到都板着个脸,Tracy还真是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啊。”Henry从身后钻出来。
“做事吧!”Paul息事宁人的走开。

Stephen’s Office
Paul叩门进去。
“坐啊。”Stephen招呼到:“我想你也知道我要同你谈些什么吧Paul。”
Paul点点头。“Paris已经同我谈过了。”
Stephen:“我们决定不向医管局申请调查提案,直接在内部解决这件事,你知道没有?”
Paul:“暂时还没有人正式通知过我。”
Stephen:“OK。我现在需要你知道的是,这次的手术是否算一起医疗事故,虽然我们不打算向医管局提案,但不代表已经承认了你的判断正确,明天开始我们会对这件事进行专家讨论,到时候可能要求你提供资料,甚至会有很尖锐的问题,我希望你做好准备。”
Paul:“我知道。”
Stephen插起双手,有些为难的看着他。“Paul,其实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绝对相信你的判断没有发生失误,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既然有当时在场的医生提出置疑,我们不得不按照规定做一些事情。”
Paul:“明白。”
Stephen:“Paul……因为Paris提出许多对你不利的观点,所以我想这次调查的结果,也许未必这么乐观,就算最后决定无需负责,但也可能对你个人的工作造成影响,所以我想……”
Paul释然的笑了。“其实我们做为医生,始终考虑的都是病人的利益至上。至于结果对我个人会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太大问题。”
Stephen点点头。“好吧,我也相信,专家组会给你一个专业的公正合理的结果,不过——”
Paul:“我知道,我会配合将当时的详细情况如实汇报的。”
Stephen摆摆手。“不,其实我是想说,不管结局如何,都会对你的今后一段时期内的工作产生一定的压力。就算我们不公开给病人家属,也会在医院内部公布决定。我不想你的工作受到影响,所以,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决定派你去英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
“英国?”Paul诧异的反问:“可是Stephen,我现在手上还在跟进的几个病人……”
“不要紧,我会交给Kelvin处理的。”
Paul皱起眉。这几个病人他已经跟进了很久,这个时候换主治医生,对于病人和接手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不利的事情。一切要从头开始,实在要花费太多的额外时间。
他想起Henry提起的往事。

“这个决定……谁提议的?”
“是Paris——你不要误会,他也是为你着想。”
Paul吸了一口气,有些闷热的感觉。“如果你觉得我的情绪会受到影响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问题。”
“我相信你的专业质素。”
“那么如果是外部舆论的话,我想更没有什么必要吧?”Paul问到。
Stephen呼出一口气。“这只是一个提议,先等调查小组有了结论再说吧。”

“不是吧,这种话Stephen都说的出来?”Henry一脸打抱不平。“这不是变向停职是什么?”
“没你想的那么恶劣吧,何况这只是一个提议,如果调查结果是我的判断没有失误,就不需这么做了。”
“是吗?”Henry不大相信的提起酒瓶:“不过你对你自己的工作一向都很有信心。”
“我对专家组也很有信心。”
一直没有出声的Thomas插嘴进来:“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那个Paris开始这么针对这件事,现在突然又收回先前的见解,而且还替你设想的这么周道,会不会有点古怪?”
“连你也这么想啊?”Paul不相信的反驳:“你是不是破案破太多,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啊?”
“是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Henry大有深意的感叹。
Paul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想啊,今天你在医院遇见谁?”
“谁?”Paul想了想。
“何守仁咯!”Henry坐直身子。“之前我听说的时候还是悬而未决,他一出现,Stephen立刻说撤销上交医管局的提议,而且还给你留了退路,你说会不会跟他有点关系?”
“不会吧——这是内部事件,他怎么会知道,况且他凭什么帮我说话呢?”
Thomas和Henry对视一眼,双双夸张的叹口气。
“说你迟钝吧,你还真是迟钝的惊人。既然是内部事件,摆明了内部人员都知道咯。何守仁和仁爱什么人有关系,你猜不到?”
“Tracy?”Paul瞪大眼睛:“可是这跟她根本没有……”
“别可是了吧!”Henry碰了碰他手上的酒瓶:“反正不管为什么有这种突然的转机,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你自求多福吧,哎,真是……”

真的是Tracy?Paul支着下巴,凝眉沉思。

Tracy把病例递给导医台的护士。
“Martha,帮我把这份病例整理一下,下午四点之前我想拿到我手上所有病例的更新情况。”
“知道了何医生。”
“谢谢。”她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Tracy!”Paul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Paul?找我有事?”
“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随时都有空。”她带着一丝意外的惊喜立刻答应下来。

“不知道什么事呢?”Tracy期待的望着他。
Paul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我想直接弄清楚,昨天我遇见何爵士,他到仁爱来有什么事吗?”
Tracy一愣,琢磨的看向他的眼神,心里跳了跳。“怎么这么问啊……”
“最近我做那台手术的调查决定,你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你认为我告诉我Daddy,让他找Stephen为你说话?”
“真的是你?”Paul皱起眉:“Tracy——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妨碍公正的……”
他有些质问的语气僵硬的让她周身一震。“这怎么是妨碍公正呢?朋友关心也不行吗?”
Paul无奈的吸气。“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但如果真的因为某些私人关系影响了院方的决定的话,这种事好像触及了我们的原则问题。”
“你对院方没有信心?”
“我也希望不是因为某些因素而影响他们的决定。”
“现在他们决定内部解决,对你不是比较有利吗?”
Paul愣了片刻。
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都好,原则性的问题总是不容动摇的。如果她连这点都无法做到的话,Paul不知道谈话还应该怎么继续下去。

Tracy伤心的瞪着他。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就是这样的刁蛮任性?难道她对他的关心也是一种错误么?难道在他心目中,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连他的工作都比不上?

“Tracy,其实这件事到底……”
“到底我有没有做过?”Tracy突然愤然的瞪着他。“你认为我会毫无原则的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Paul被她带着怒气的反驳呛住,一时语塞。
Tracy失望的叹口气:“原来你是如此不相信我……”
“对不起……”Paul有些歉疚的说。
“我知道以前我做过一些令你不满意的事,但我也是医生,我也有原则意识,不是只有你才关心病人的利益,只有你才懂得坚持立场的程至美!还有,不要以为我会为你做什么事情,你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Tracy几乎是叫喊着冲他扔出这些话,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Paul没有机会说道歉,只得惊诧的站在原地。
是他太敏感了?只不过是在医院看见了何守仁,偏偏要将两件事扯在一起,其实失去原则的是他自己吧?
是不是因为她之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影响了他的判断呢?Paul不禁对自己有些失望。这样不客观的态度,究竟是何时占据了他的思维,让他变得如此容易冲动。

或许这次的事真的对他产生了影响,而自己却没有察觉,还是他的情绪本来就有问题?他挫败的朝着天空看了一眼。
浮云像他的思绪一样被抽里成一条一条的乱线,缠绕在一起。

何府。
Tracy推门进来,满脸的烦恼和失望。
“怎么了,我的宝贝女儿?谁惹你生气了?”何守仁拉着她坐下来。
“没事啊。”她强作无事的笑。
“你的哪个表情是真,哪个表情是假,Daddy还看的出来。说吧,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Tracy叹口气:“不都是Paul咯!”
“程至美?你说那个调查?”
“还不就是他以为我让你去和Stephen说情不要送去医管局,妨碍公正处理咯。”
“他对你发脾气?”
“那倒没有……”Tracy嘟着嘴:“其实他只是紧张这件事而已,但他这样不信任我,让我很失望……”
何守仁转转眼睛:“是吗?但你不是说,不送去医管局,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问题也会好解决一点?”
Tracy瞪大眼睛:“Daddy!你真的去说了??”
“我看你前两天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你又说是担心他,反正最近和仁爱也有点事务上的联系,就顺便去找Stephen谈了谈。”
“Daddy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这样就是影响公正决定,万一真的是Paul判断失误的话,后果很严重的啊——!”她叫道。
“但你不是说绝对相信他的判断吗?何况,你对仁爱的立场如此没有信心?Daddy只不过给了一点意见而已。”
“是这样没错——”Tracy的语气软下去,不知该如何解释:“但,现在他以为是我……会更讨厌我的啊!”
何守仁哑然的张口。
“对不起啊Tracy,Daddy以为可以帮到你……这样好不好,明天我去找Paul说清楚。”
“不用了啊!”Tracy烦闷的打断他的话。“算了,反正他一直都懒得理我,说不说还不是都一样。”
她气恼的站起身,冲上二楼。
何守仁望着女儿的背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黑色Saab停在飞鹅山空旷的盘山公路上。
路灯静悄悄的斜照着挡风玻璃,映出一个橘红色的矩形,孤独的反射夜色的影子。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布满云层,看不到星光也看不到月亮。
Paul倚在车旁,眺望远处模糊不清的海平面。天与水融化成一片混沌的黑色,分不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水面;也分布出哪里是海洋,哪里是岸。
两岸的礁石如巨大的鬼魅的影子在黑暗中静默着。
Paul回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所有的头绪错乱的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从哪一头开始解起。
他怅然若失的吐出一口气。哪怕他坚持事件的真相,哪怕Peter和Sandy都肯定的安慰他,他们相信他的判断,并且相信专家组也会接纳他的意见,他依旧没有确实的把握对自己说,事态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难道真的是他判断错了?不该花那么多时间来观察异常病变区的变化规律,不该使用心脏冷冻的方法来做这个手术?
不,他知道这些都是非做不可的决定,并且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法。
但结果始终是他不能预料的。意外的事情他无法阻止——他是医生,不是幻术师,可以预言将来。

令他烦恼的又何止这么多。错怪了Tracy,或许是他心里浮躁的表现。但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情,是什么让他的世界完全变了样子?
他的手轻轻支撑在车子光滑的油漆上,心痛时时搅扰着脆弱的神经。

还有那,他一度以为收拾的不留痕迹的伤痛。
他也曾以为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药,但从不曾积极的求证;现在,他连最后一点薄弱的信念都放弃了。有些事是此生不会改变他也无法改变的,而他努力的掩饰也都是徒劳。只要有任何一点外界的干扰,便会将心理防线轻易的摧毁。

原来,沉默是痛苦的至高见证。
一切都源于此。

时间指向清晨六点半。天色亮了,乌云却低沉的压迫着大地。
地面潮湿,他的心里也潮湿。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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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圣诞鸟 终于盼到下周鸟== 虾米 和这个有嘛关系? 到时候不就知道鸟

[十八]

Paul的车滑进停车位,揉着疲倦的晴明穴,带着很深的黑眼圈走向办公室。
“Paul,”半路上迎面过来的Paris叫住他。“你的决案出来了,跟我进来一下。”
他有些迟缓的反应了一会儿,点头跟进Paris的办公室。
“经过对死者的重新调查和对你报告的审核,专家组认为这次不算医疗事故。”
Paul接过调查报告,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谢谢。”
“不过,”Paris一点笑容也没有。“有件事我想Stephen已经跟你提过了,马上有一个去伦敦的学术交流会,我们决定派你过去。”
Paul诧异的抬起头。“这件事我跟Stephen谈过,我认为我这个时候不适合离开。”
“这个时候?你认为在这次调查刚刚结束,病人对你的信心可能下降的情况下留下来继续跟进病情是适当的时候吗?”
Paris的话不可不谓是尖酸刻薄,针锋相对。Paul茫然的皱起眉,他无法不去想Paris究竟是否对他有些成见。
“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性存在,就算如此,做为我个人来说,我肯定不会影响到我对其他病人的治疗——是否可以考虑派其他人去呢?”
“程医生,我希望你明白,对病人来说你是医生,你可以全权负责你的行动方案;但你现在是仁爱医院的医生,就有义务服从医院做出的安排。做为你的行政上司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是院方做出的人事调遣决定,你是不是要拒绝呢?”
Paul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吞了回去。
“好吧。”他沉下眼睛:“我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医院觉得这样是最妥当的安排方法,我会接受本次交流任务的。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出去做事。”
“不送。”

在狭窄的走廊与带着笔记本查房回来的Tracy不期而遇,Paul扶正眼镜,走上前去。
“Tracy。”
“Hi,这么巧。”她的表情淡淡的,眼光挪向一边。
“那天的事,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赶着去开会,再见。”她打断他的话,急匆匆赶着走开。
Paul揉了揉松散的头发,把自己扔进Office的座椅里。电话铃声,他抓起听筒。
“Hello我是Paul。Wendy?……哦,我知道了,不过那些病例我需要一段时间整理一下……我会尽快的……是Paris说的?……OK,我吩咐Sandy做好了就送到Kelvin那里去……嗯,谢谢,Bye。”
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却解决的让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调查刺激了他所有紧张的神经末梢,骤然间松懈下来,周身都觉得不习惯。
他翻开日程表,把下一周开始原有的手术与会议记录一行一行的打上删除的横线。
一切都要重新来安排了。

“这张不要,撕掉不就好了?”
Paul抬头,Sandy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看手里整齐的划了修改线的记事簿。
她从前送给他的东西,他怎么会随随便便说撕掉就撕掉了呢。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你在整理这些记录的时候了——对了程医生,找我进来有事吗?”
“我下个礼拜要去伦敦开会一个月,手上的病例要交给Kelvin接手,麻烦你帮我把资料整理好交给他。”
“你真的要去英国?”Sandy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是谁都看得出来,卢医生这次分明就有失偏颇,虽然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卢医生要真么针对Paul,但总之是有点古怪。不然,事情都结束了,干嘛千方百计把他派到英国去?
“嗯。”
Sandy转了转眼睛:“但是你不只是有病人啊,你还有学生啊!”
Paul笑起来。“放心,不会忘记你的。我出差一个月,你就跟着隔壁的王医生好了,回来我要检查你功课的。”
“不用那么麻烦!”Sandy得意的抬高了声音:“我已经申请参加交流团了。”
“呃?”
“你去开会,带一个助手不是很正常的吗?”Sandy朝Paul得意的眨眨眼睛。

海洋公园的旋转木马边上。Billy坐在旋转木马上开心的笑着,Annie和Monica坐在不远的休息处。
“最近怎么样?”
“没怎么样咯。”Monica耸耸肩。“只不过到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为Billy打算。”
Annie的嘴角轻轻颤动一下。
“Henry他——看过你吗?”
“有。他有来过,不过,我对他说不要再来了。”Monica盯着Annie。
“为什么?”她有些胆怯的闪躲着对面的眼神。
Monica握住了Annie的手腕。“Annie,我真的很感激你。”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过。”
“已经做的够多了。能再看到他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
Annie低下头,轻声叹口气。她反手握住Monica。“我们都是关心你。Henry最近是比较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如果你不放心Billy,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帮你找个可靠的人家。”
她说出这几句话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本来她是想说,如果你不放心Billy,就交给我,但始终无法说出口。
是直觉到她会拒绝,还是怕自己许下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

Monica点点头。“谢谢你陪我和Billy来海洋公园。你知道,如果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不敢带他过来。但,或许这是我最后能满足他的一件事了吧……”
“别这么说,你不是还在接受治疗么。”Annie难过的扶着她的肩头。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Monica低下眼睛。“其实这次回来之前,我对Henry确实存在一些想法,不过直到那天看见他,我终于明白,原来过去的都过去了。当初的选择是无法回头的。”
Annie怔怔的聆听,心头缩紧了一跳。
Monica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本来以为把Billy交给他自己就可以安心。但原来并不能这么自私。”她回头望着Annie:“不能对你这么不公平。”

一股茫然无措的情绪冲击着Annie的心,她捏住Monica的手,收紧眉头。
对人不公平的那个会不会是她自己呢?如果没有她的加入,Monica是不是就会少了许多顾忌。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却拿不到,Annie突然觉得自己的残忍几乎等于冷漠的慢性杀人。
“其实为什么要拒绝Henry呢?或许他会是个好爸爸。”她顿了顿,带着复杂的眼神:“而且……我也很喜欢Billy。”
Monica怔怔望着她,沉默良久。终于平静的笑起来。
“谢谢你Annie,不过不用了。”
“可是——”
“我不仅要对Billy负责任,也要对Henry负责任。”她打断Annie的话。“当初是我否认Billy的身份,如果现在突然将Billy带到他眼前,他一定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Monica的眼睛里带着Annie一时看穿不了的深邃。

“他自己都是个孩子,他需要的是你照顾他;而Billy,我会找到一个好人家抚养他的。以前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第三者,以后我不想再做一次第三者。”

转完一轮的旋转木马停下来,Billy又蹦又跳的跑出栏杆,Monica迎上去。
Annie眩晕的站在原地。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她的嘴角挑起一个新月般冷嘲的弧线。

Gil突然在路上停下来。
“怎么了?”惯性向前的星榆走出十几步远才发现,停下来回转身。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Gil严肃的看着她。
“啊?”星榆快要哭了。“你不是吧江满月,又来这一套?”
Gil双手捂着腹部,额头上直冒冷汗:“真的,真的……不跟你开玩笑……”
星榆被他气的无可如何。“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吃那么多凉的东西,这么冷的天气。你不听我说,好了吧,现在在大街上闹肚子——真没见过你这么离谱的医生!”
Gil痛的没空还口:“喂,别骂我了,帮我拿着手提电话啊,我、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来不及说完整句话,Gil冲向商场的洗手间。
“又要说我没人陪,女孩子一个人逛街不好,自告奋勇要陪我逛街看电影,又要弄的自己这么弱不禁风,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星榆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一样,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她兀自笑着,手里抓着Gil的行动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电话?”星榆握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个圈。Gil这家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开。她叹口气摇摇头,按下接听键。

“Hello?”
“呃?难道播错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找哪位啊?”星榆问道。
“不好意思,我可能拨错了。”
“不是啊,那个,其实我不是……我是帮……喂?喂?”星榆尚未来得及解释,电话那头已经收了线,传来短促的忙音。
“也不听人家把话说完。”星榆耸耸肩,收起了Gil的行动电话。

Annie’s home。
Annie挂掉电话。
连Gil的电话号码也拨错了,她是真的错的很离谱吧。
难过的时候,只是想听Gil的声音。但她可以对他说些什么呢?何必又给他增添那么多无谓的担心。她迟疑一阵,终于放下手中的听筒。顺手端起桌上放着她和Henry,Gil,Paul,仔仔的合影。
指尖轻轻划过玻璃相框里的每一张脸,停在Henry的样子上。
Gil去了遥远的地方做无国界医生,连Paul也要去英国了。如果连她也走开,他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他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Monica的话在耳边反复响起。
但她还是不得不走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Monica因为自己而无法实现最后一个愿望。她不能让孩子变成无辜的爱情牺牲品。
或许没有了自己,她就不会坚持不让Henry知道所有的真相——同是女人,她能直觉到Monica的心情;
或许有了Billy,Henry的精神上总会得到一个安慰——如果她爱他,那么她可以了解这种可能。
曾经她是这样偶然的来到他身边,仿佛顺着河流漂到他的面前,那么现在,她逗留过,满足过,也是时候离开。
Annie将相框紧紧捏在手中,直捏到磨光的边角在皮肤上刻下深深的印痕。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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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Christmas Eve哈 特发两集 大家圣诞快乐^_^

[十九]

当双脚踏在异国的土地上的时候,Paul只是平静的望着伦敦上空灰蒙蒙的雾气。
十九世纪工业化的进程加速了人类的进步,也将这座曾经号称日不落的帝国城市终于埋没在透不过气的灰色帷幔里。
人的索取是永无止境的,但环境的容忍总得有个限度。历史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贪婪的人们,如果不懂得适可而止终将遭受残酷的惩罚。如果说古老洪水席卷大地是天命的悲剧,不可违逆,那再次激怒了神的极限,到时候面临的则只能是人自己的悲剧。
“真是名不虚传的雾都啊——”Sandy望着空旷平原上茫茫的牧尔感慨。
Paul试着调整自己的鼻息来适应压迫胸腔的气候。污染让他的肺部感到喘息的急促,但心里的闷热始终都来自自己。

“程医生,请你吃巧克力啊。”Sandy递过来一块吉百利。
Paul回头,Sandy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精神抖擞。
“拿着啊,一下飞机就去参加会议很辛苦的,吃点巧克力补充点血糖吧。”
“谢谢。”Paul接过来,剥开紫色的包装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榛子味的朱古力香立刻充满了他的味觉,他猛地颤抖了一下,沉默的,安静的,只有一个人感受到的。
榛子味的伤感,榛子味的空洞。
她曾经最喜爱的巧克力味道。
Paul轻轻闭上眼睛,几分钟。榛子味的苦涩在舌尖挥之不去,浓雾中到处都弥漫着熟悉的味道。他努力的压抑,努力的平息,直到他确信一切都又回到现实。
重新睁开眼,Paul翻开随身携带的公事包。
“程医生你现在就看资料啊?车上会很辛苦的。”Sandy提醒到。
“不要紧,我想在开会之前熟悉所有的情况。”

“请大家翻开到《创世记》第六章,今天我们分享神发动洪水以及挪亚遵从神的指示造方舟躲避洪水的事迹。”赞美诗的余音袅袅散去,牧师向大家吩咐到。

“6:7  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6:8  惟有挪亚在耶和华眼前蒙恩。  
6:9  挪亚的后代记在下面。挪亚是个义人,在当时的世代是个完全人。挪亚与 神同行。  
6:10  挪亚生了三个儿子,就是闪、含、雅弗。  
6:11  世界在 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  
6:12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  
6:13  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  
6:14  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地造,里外抹上松香。  
6:15  方舟的造法乃是这样:要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  
6:16  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高一肘。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  
6:17  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6:18  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  
6:19  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  
6:20  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每样两个,要到你那里,好保全生命。  
6:21  你要拿各样食物积蓄起来,好作你和它们的食物。’
6:22  挪亚就这样行。凡 神所吩咐的,他都照样行了。

9:8  神晓谕挪亚和他的儿子说:  
9:9  ‘我与你们和你们的后裔立约,  
9:10  并与你们这里的一切活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凡从方舟里出来的活物立约。  
9:11  我与你们立约,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也不再有洪水毁坏地了。”  
9:12  神说:“我与你们并你们这里的各样活物所立的永约是有记号的。  
9:13  我把虹放在云彩中,这就可作我与地立约的记号了。  
9:14  我使云彩盖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  
9:15  我便记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再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肉的物了。  
9:16  虹必现在云彩中,我看见,就要记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  
9:17  神对挪亚说:“这就是我与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约的记号了。’”  

“各位兄弟姐妹,读了以上的章节,你是否会有疑问,神既然爱我们人,为什么又要降这样大的灾祸在人类的身上呢?神是否后悔创造人类?他认为自己犯了错误吗?不是!神做事决不会后悔。他乃是为人类的所作所为极其难过,好像父母为悖逆的孩子伤心一样。神为世人选择犯罪死亡的道路而离弃自己,感到非常痛心……因为人违背了与神签订的契约,所以神要每一个人为自己所行的负责。神爱我们,所以不会纵容我们的过失,因为这样便是纵容了罪在我们身上造成更大的恶行。我们若伤人杀人,神必追讨、刑罚,伸张公义。这其实是神爱人的体现。你们请看,挪亚步出方舟,踏足于一片死寂、了无生气的世界,但神跟他立约,他的应许叫人放心:他不再用洪水灭世;天地还存时,季节也会如常变换;雨后有虹出现,作为神守约的记号。今天,地上的秩序和四时仍保持著,雨后的彩虹更提醒我们神是信实、守诺言的。”

星榆步出教堂,搭上回程的公车,一路咀嚼着牧师所讲解的经文。
从某种意义上说,神是感情丰富的,他会为了亲手惩罚自己的儿女而心痛——但人们又做过些什么呢?不是吸取了教训,不是接受了神的教诲。在拿到了与神立下的契约之后,慢慢的为了自己的欲望又终于走上了肆无忌惮的道路。
星榆望着窗外不干净的天空,空气中的粉尘与颗粒弥漫在这偌大的城市当中。
在这样厚厚的浓雾之下,是不大可能看见彩虹的吧。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人类已经抛弃了和上帝的约定呢?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看彩虹。这情绪随着车轮在路上每前进过一英尺,就越渴望的强烈,似乎忽然之间,她的心中涌上来一种遏制不了的恐惧,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神抛弃了,又或者神不会抛弃她,她却被意外的命运抛弃了,还是整个人类都被抛弃了——没有阳光,没有彩虹的空间里,脚下的大地都仿佛会突然被汹涌而来的洪水吞没,没有安全感。

公车驶过现代大厦会议厅的正门,星榆瞥向窗外,会议厅的门口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记者高高举着摄像机摄影机话筒蜂拥的挤在门口。
又有什么会议召开了吗?她好奇的瞅了一眼,挪开了视线,转过身来打了个呵欠,靠在茶色的玻璃窗上。
要到达圣玛丽医院,车辆还要在高速公路上走好一会儿,她想好好的睡一觉。

Paul跟在亚太地区代表团领队的后面踩着光滑的大理石台阶走入会议厅堂,华丽的大门关上了,热情的记者被拦阻在红色警戒线之外。
Sandy抚着胸口吐吐舌头。“哇,没想到哪儿的记者都这么可怕。”
“现在算好的了,会议还没开始,等到会议结束时候的招待会,那才叫壮观呢。”同行的新加坡籍外科专家Dr.章如是说。“对了程医生,”他朝向身边的Paul:“你知道这次会议的进程到底怎么安排的吗?”
“据我所知这次医学界的研讨会大概有一个月左右,至于内容么——我过来之前还没人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章医生同样不知情的耸耸肩:“Me,too。我很好奇这次会讨论些什么?如果是医学技术方面的问题,应该分成更专业的小组才对吧,你看看,咱们干什么的都有,我是外科的,那边的华教授是心血管科的专家,程医生,您好像是脑外科?”
Paul点点头。
“对了,听说今天会议开幕以后接下来会组织与会的各位医生到伦敦本地的医院去做访问医生,驻院交流,你知道你分在哪里吗?”
“听说过这件事,但具体安排还不知道。”
这次的会议透明化程度的确是低了一点,是有什么重大的决定要宣布,还是有什么领先技术要发布?如果只是普通的学术讨论会,把世界各地不同部门的学者专家和高级医生都召集在一起,会不会太过大张旗鼓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旁边的另一位亚裔医生插口:“我听说这次会议其实就是英国政府向欧洲大国实行经济科技示威的第一步。说实话,英国现在的国际地位大不如前,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搞一些世界级别的学术交流会,还不就是想引起那些拿它不大当回事儿的欧洲盟友的注意?”
“咦?你这么说,咱们这些科学界人事都成了政治的玩物?”
“可不是。”
“太离谱了吧!为了政治目的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就算了,这样调集各界精英,很容易造成人才短期空缺,好像对发展不利吧?咱们是医生,拉在一起开会能有什么政治威慑力啊?我看到时候别弄的世界各地草菅人命就好了。”
“光是我们那是小事了,你不知道吗?别说医学界了,那些物理学家,生物学家,一批一批的都在计划之中,最后就等着经济学界,社会学界和政治学界粉墨登场,我们医学界啊,只是个序幕而已——”

Paul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听着身边两位同人的讨论。没有政府会做这种毫无长远眼光打算的决定吧?但看看外面热闹的记者群,看来这次的会议的确在公众舆论上做足了文章。
所谓开会,大概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看来此行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不过就是各地的医生到这座巨大的雾都来做了一趟不太健康的短期旅行。
Paul微微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医生已经再不能够单纯的治病救人。也许在现代社会,没有什职业可以逃过不平衡不规则的社会游戏的羁绊。

他料的一点都没错,当剑桥医学院院长华尔斯教授任职的本次“医学界世界学术讨论会”主席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科学院院士、医学博士、各国代表冗长的发言和报告之中。直到三个小时的开幕式宣告结束的时候,会议都未能进入任何实质性医学问题的讨论。
Paul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坚决的推掉Paris自作主张的决定。他的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究竟Paris在坚持要他来之前,是否知道一点这次会议的实际情况呢?
不大可能,他向自己摇头。连在场的一些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医学专家都满脸厌烦的坐在台下,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相信这次他们真的是身不由己的充当了大西洋沿岸这个中年国度闹剧的小小棋子。

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充当这样那样的棋子吧。他让自己的心情静下来。事情并不是完全消极的。这次会议的确也请来了许多顶尖的专家,例如美国的脑科专家Bell White。Paul想起此前那个另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病例。如果有机会,他起码可以向这些专家请教和讨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于消极的人,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
只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时间和命运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相信一切不会这样悲观的发展下去。

“程医生,我们被安排到哪里交流啊?”会议的尾声,主办方将每位专家人员的分配安排发到了手上,Sandy期待的探过头来。
“是圣玛丽医院。”Paul打开白色的信封。
“啊?这是什么医院啊,听都没听过——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大医院呢。”Sandy明显失望的撅起嘴。
“圣玛丽是伦敦郊区很出色的一家公立医院。”Paul微笑着向她解释:“而且其实到哪里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向别人学习他们的优势。”
Sandy豁然开朗的咧开嘴,笑着拼命点头。
“程医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Paul的镜片在会议厅华丽的SWAROVKI水晶吊灯下闪过一片光,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
“因为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Gil叼着半块三明治心不在焉的坐着,不时的看看表。
星榆饮完一杯苹果汁,瞥了他一眼。“没空的话,不用陪我哦。”
“不是,不关你事,我有空。”
“真的不用陪我哦!”星榆伸开手臂趴在他肩头:“你总不能每次Frankie没空都来替他的班陪我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闹别扭,没人陪就不行的。”
Gil好笑的瞪她一眼。“你哪有那么大面子啊——帮Frankie陪你?你不怕他吃醋我还怕呢。”
“哈!”
“哈什么哈。”
“那你说,你干嘛两分钟就看一次表?”星榆突然露出一脸诡异的笑,故意压低声音问的神神密密:“约了美女啊?”
“约你的头啊!一个老朋友今天说到伦敦的,半天了都没给电话。”
“男朋友?”星榆含糊其辞的把饮料软管塞进口里,Gil已经极度不满的投来了锐利的眼神。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星榆摊开手笑到胃痛:“Sorry,sorry……算我没说——什么人这么重要啊?”
“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咯,都说过了!”Gil站起来,连招呼也没打就走开。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开个玩笑嘛……”星榆咧开嘴小声咕哝。

计程车在圣玛丽门外停下,Paul领着Sandy下车,Gil早已收到通知等在路边。
老友相见,Paul只是笑望着面前的Gil,一时说不出话来。
Gil握起拳头亲密的向他的肩头狠狠砸了一下,紧跟着是两只胳膊紧紧的揽在一起。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Gil放开和Paul见面激动的拥抱。
Paul点点头,转身向着Sandy:“这个就是T.K.的学生,Sandy。”
“原来你就是我小师妹。”Gil同Sandy握过手,顺便想要接过她的行李。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Sandy拽回旅行袋,好奇的盯了Gil一眼。
这个就是鼎鼎大名的江满月?T.K.一天到晚提起的那个大帅哥师兄,就是这个人啊?她忍了好久没让自己露出欠礼貌的表情,说实话,跟她的想象有那么点出入。还要叫小师妹叫那么亲热,刚才根本都没看到人家。
“那我们进去吧。”Gil带着Paul走向圣玛丽的大门。

大厅的转角,星榆从东头走向西头。Paul跨过玻璃门下的橡胶门槛,偶然抬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他一怔。
“怎么了?”走出几步之遥的Gil回头叫他。
“哦,没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吸口气。
雾都的空气污染指数已经高到可以让人产生错觉了。他连嘲笑自己无谓念头的时间都不敢放松,把瞬间的幻觉毫不留情的压到了无意识的最深处。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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