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妙手仁心2——挪亚方舟

ps : 年过完了 各位上学的上班的都顺利哈

[三十]

发现星榆笑眯眯站在身边的时候,Paul左手捏着一只苹果派,右手正在半空比划着,为Sandy讲解刚刚提出的一个关于病理方面的问题。Sandy面露惊奇之色,手指向他身后示意着戳了戳,Paul顿住,回头。
星榆吐了吐舌尖。
“没有打扰你们吧?”
“有事吗?”Paul顺手来开身边的第三张座椅,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放下。
星榆指了指他手中的苹果派。“我想问——你这个派,嗯,可不可以给我?”
“呃?”
“我不是抢你的东西,”星榆连忙端出自己餐盘里的葡萄蛋挞:“我刚才想要点苹果派的,可是厨房说没有了,我想,能不能用这个蛋挞跟你换一个苹果派?”
她小心翼翼的拖着装蛋挞的纸盒子,大概觉得自己丢人极了,脸颊微微抹了一层红晕。
星榆的心里也有些不大明白自己的举动。今天怎么像个任性执拗的小孩,一个苹果派而已,眼巴巴的去和他换,会被他暗地里嘲笑小气还是幼稚呢?
但拿着蛋挞,转身发现不远处餐桌上,他的身边安安静静躺了一只苹果派的时候,星榆突然就升起这个念头。
去问他要吧?要不问他买吧,或者跟他换一样食品都好的。
她今天就是特别想吃苹果派啊。而且,他桌上的那一只,看起来这么诱人。

Paul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微张了嘴望着她递过来的葡萄蛋挞。
Sandy在一边咯咯的笑起来。“穆医生您真可爱,你很喜欢吃苹果派嘛?”
“嗯,是啊,今天特别想吃……嗯,不好意思,呵呵,那个,假如不行的话,那我……”
“有什么不行的。”Sandy摆摆手,把自己餐盘里的苹果派推过去:“你吃我这一个好了,我这个比程医生的要新鲜一点,是后一锅出炉的。”
星榆眨眨眼睛,这才看见Sandy的餐盘里也有一只苹果派。还是更新鲜一点的呢。她刚才怎么就只看见了他的那一只?
大概是先入为主了,她还是只想要那一只。
可是,有什么理由不要Sandy送给她的这一个呢?
Sandy热情的望着自己,星榆捉着蛋挞的手停顿在Paul的面前,一时间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

“呃,我不怎么吃蛋挞——Sandy那只的确比我的热一点,你拿去吧。”Paul突然反应了过来,微微一笑。
“是啊是啊穆医生,你的蛋挞如果不要,那我来吃好了,我什么都吃的。”Sandy自作主张的接过星榆手中的纸盒,把苹果派放在她的餐盘中。
Paul咧嘴笑笑,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喝粥。
“那,谢谢你了Sandy,不打扰你们吃饭。”星榆端着盘子走开了,Paul把头抬起来,望着她的背影透口气。
刚才的瞬间有一股来自他内心以外的意志力强烈的牵引着自己,不能直视她的眼睛,不能看她的样子。
在孤儿院的那一个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原本坚定的心动摇了。
或许他可以尝试着相信,眼前这一个与离开的那一个,可以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吧。
但不是,就真的不是她。只是这感觉太相似,眼神太雷同。如果灵魂真的可以回归,是不是她的身上真的有J的影子?
那又怎么样呢,是不是代表,他就可以去幻想……
Paul无力的嗤笑。
简直就像在拍一场电视剧,用了同样的演员来演不同的女主角,可惜没有人告诉他,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巧合……
“你有没有发现,被你医治过的病人,最后还是都会意外的死亡?”那个时候,她玩笑中无意对他说起的这句话,让他忍不住猛烈的一抖。
如果星榆真的与她如此想像,那么他就更不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再一次沦陷,带给她不幸与哀伤。
只是,星榆端了餐盘走远。一步一个脚印,一个个,都像踩在他的心里。

星榆拨开苹果派的外壳,托在手心端详着。她发现自己真是有点好笑,此时此刻似乎并不是特别想吃这个派了。
也许刚才她就并不是特别想吃。起码没有想到非要去厚着脸皮向Sandy要一个的地步。
莫非她只是想要找个借口同他说几句话?
星榆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然后感到耳根迅速的又烫起来。
自从听了Annie的那个故事,每次见到Paul,她就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情不去胡思乱想。
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女人的渴望罢了。渴望被那么的爱过,爱着,在心底默默拥有着。而对于她来说,这种渴望更加强烈。谁让Gil,Annie和Paul,他们所有人对待她的反应都字字句句的告诉她——
你和Jackie,真的太像了。
“Jackie……”她不自觉的喃喃念出声。

“你在说什么,Angie?”Frankie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也吓的她掉落了手中的苹果派。
“啊……”
“哎呀,Sorry。”Frankie弯腰捡起苹果派:“不好意思,我突然叫你,害得你连中饭都弄掉了——想什么呢?”他在她身边坐下,搂住她的肩膀。
星榆回过神,Frankie的样子终于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原来都不过是她在做梦罢了,怎么可以把另一个人的故事非要塞在自己身上,只是为了满足被疼的欲望呢。
这对Frankie太不公平了。
Paul的模样如同泡沫堆积的海市蜃楼一碰就幻灭了,转而是Frankie真实的温度。
这种幻灭的温度,扎的她有些心疼。
但,为什么他总是不肯告诉自己,她在失忆之前到底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Frankie……你告诉我……”她抬头望着他。“关于从前的我,你真的什么也没办法知道么?”
Frankie一惊。“怎么又问这个?”
“我出事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帮我治疗的,没有交通警察来调查过这个案子么?”
Frankie莫名的放开了她,瞪着她的双眸,皱起眉:“什么警察调查?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
他抬起手想要试她额头的温度,星榆硬生生的挡开。
“前一次在医院门口你被撞伤的时候,不是有警察立刻来调查么?你说我出车祸昏迷了一个多月,那,难道没有人来调查过车祸吗?没有告诉你,我还有没有什么家人,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我从前住在哪里呢?我的家,我总应该有一个家的吧?我没有朋友么?难道没有人来问么?”
Frankie震惊的呆在原地,一阵恐惧席卷而来,颤抖的掐住她的双臂,一直掐到星榆忍不住痛的轻叫出声。
“你、你把我弄疼了……”
“星榆,这些天来,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这些天?”
“从江满月到程至美,还有你的好朋友Annie,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星榆莫名其妙的重复着。Frankie紧张的样子让她害怕。难道,他真的有事情瞒着自己么?她不过是因为一个故事而产生了怜悯,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记忆总也不能恢复而产生了焦急和心痛。她刚才那些没有经过思考就冲口而出的问题,是不是,吓坏他了?
“我……我没听到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一个故事而已……”

星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Frankie关于自己长的很像Paul以前女朋友的故事。她怕他胡思乱想。
但她更不希望,由其他人来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对自己失望。
又或者,她其实害怕,Frankie如此的冲动,不知道会对Paul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来。
Frankie似懂非懂的眼神叫她犹豫而担心。
“Frankie,你在听么?我刚才说的事……”她晃了晃他的身子,他一动不动的沉思着。
Frankie抬起头,叹口气。
原来真的与他猜想的一样。从Gil第一天认错了星榆开始,他就等待着,总有一个更大的故事和关系网要被解剖出来。原来那个叫做“Jackie”的女子,真的能同星榆一模一样么……

那他是不是也该带她到那个地方去了,像他被吩咐的一样。

“你相信,你就是那个‘Jackie’?”Frankie盯着她。
星榆一怔。他的眼神中带着几许不安的期待。
他真的很怕失去她。星榆难过的想。
“我……这怎么可能呢,听说我们只是像,而且她已经……”
“不要瞒着我,星榆。”
星榆抬起头,他的目光咄咄逼人。
“是……我是有点怀疑……”星榆心虚的低头:“可是她已经死了,所以我只是同情她而已。”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你总是想要把自己和她混起来。”Frankie冷静的分析着。“如果找到过去可以减少你的痛苦和困惑,那好吧,我答应带你去看。”
星榆倏然的站起来,紧紧抓着Frankie。
“你说,看什么?”

Frankie轻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星榆,我知道,程医生是个好人,他的爱情也很美。但是,你是穆星榆。星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星榆避开他射过来的目光。
他终于还是感觉到了,她对Paul那种藏也藏不住的“好奇心”和好感。
“可是,你刚才说要看什么?”
Frankie垂下手,望着走廊尽头。
尽头因为隔了太远的距离,窗外的景物缩成一团模糊的亮光。
“带你去看,你的过去。”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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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Frankie推开门,星榆向后退了几步,一股强烈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她不自觉的闭上眼。
再睁开的时候,已经适应了屋里昏暗的光线。被Frankie拉着,她挪动眼光打量屋子里陌生的一切。
一间很小的屋子,严格算起来连套房都及不上。只是一个厅,一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正中央有圆桌,周围是破旧不堪的沙发,靠窗的角落,一张同样落满灰尘的写字台。
她抬起头,触目而及的图画让她吓了一跳。
巨大的耶稣受难图,镶嵌在倾斜的屋顶墙壁上,房梁就是横穿过整间屋顶的巨大十字架,刷了乌黑的漆,紧紧压迫着地面的人。
一种本来神圣的崇敬在昏暗的光线中不知不觉被消解了,取而代之是阴暗的恐惧,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吹进来的风。
星榆拉拢领口,小心翼翼靠墙站着。
“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你昏迷之前住的地方,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家人。”

Frankie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洞可怕,比这间阴冷的屋子还要令星榆觉得可怕。

这是,她一直寻找的过去么……?
答案来了,却没有带给她时光倒流的感觉。

“这是……我的家……?”
她伸出手去,指尖落在木制的写字台上。
厚厚的一层灰,斑驳陆离。
是红木打制的桌子,尽管材料质地昂贵,但却是很古老的样式了。
星榆抬头,墙纸上的颜色深浅参差,色泽褪的几乎成了漂白过的样子,似是有人很勤力的用什么东西擦拭过无数次,刻下一道道微弱的划痕。
她顺着红木的纹路轻轻移动手指,叩到了一个凹槽。
一个,抽屉么?
星榆拉开来,里面堆满的纸哗啦一下向决堤的洪水涌出来,洒了一地。
她迟疑地捡起最上面的一张,背面有水印打着“KEDAK”的字样。是一张照片?
她翻过来,诧异的愣住。

画面上是一对约摸六十岁的老夫妻,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后面的背景是绿树成荫的一个地方。站在老夫妻后面的,是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有一张,同她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是……”
她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感觉,兀自张开口,带着询问的目光抬起头。

“这个女孩,的确就是你。”Frankie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疑问。
“那他们……”
“他们就是你的父母。”Frankie从她手上接过照片,用袖口开拭掉上面的灰尘。
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星榆,似乎在做最后的决定,要不要把完整的故事说给她听?
她的脸,看上去写满了迷惑和不忍;她的眼睛是如此玲珑剔透;她的心应该也是同样的柔软和脆弱——那么
她是否承担的起?

但现实总是不给人脆弱的理由。Frankie皱紧了眉头。

“这是你父亲,叫做穆显之。这是你母亲,叫做杨宜。他们都是哈佛医学院毕业的中国学生。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恋爱,然后结婚,生了你。可是他们没有什么钱,过的很辛苦。他们期望有一天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殷实温暖的家。但在这个年头,在美国那样的地方,没有人会可怜你们。你的父亲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后来,有个贩毒集团看上了他,让他帮他们做交易。你父亲开始不肯。但他们开的条件太诱人了,你的父母辛苦了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梦想,他们能够轻易满足。于是他屈服了。他开始帮他们联系买卖的双方,利用职权之便用药品偷运毒品。直到你们真的有一天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你父亲的良心开始不安。他怕他做的这些事有一天会报应在你的头上。于是他向那个集团提出退出。可是那些人不愿意,还扬言要用你和你母亲的生命做要挟。你父亲感到害怕,终于决定带着一家人逃离美国。

你父亲把已经在医院工作的你叫回来,以旅行为借口,带着你母亲一起逃到了伦敦。你在市区的一家医院工作挣钱养活你父母,因为他们不敢再露面。你们当时就住在这里。谁知那些人还是找到了你父亲,你父亲害怕,就带着你们开车准备再次逃离,不料途中发生了车祸。”

Frankie停下来看星榆的脸。她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动不动靠着写字台站着,呼吸轻到几乎要消失。Frankie担忧的拽了拽她。
“星榆……星榆?”
“啊?”她抬起头,眼神错乱的扫过他的脸。“什么?你,继续说,我在听。”
“星榆你没事吧?是不是……很难接受……”
“不,没有,……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Frankie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我知道这样的故事对你打击很大,所以我一直瞒着不愿意告诉你。如果你想哭,就哭吧。”

星榆被动的跌进他的怀抱,麻木不知所措。从一个故事掉进另一个故事,霎那间的转瞬,根本没有留给她一个思考的余地。
Frankie对着那张照片说的故事,对她来说好像只是一个故事,对着那张照片说而已。
他在讲故事给她听,故事的主角,却不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这样事不关己的感受从何而来。不是一直都在追寻答案么?不是一直都想把记忆完全找回来么?难道因为踏破铁鞋之后,如此不费功夫的得来真的不容易叫人刻骨铭心,还是,这个答案离她无数个夜里的幻想太远,潜意识的深层,她就不愿意用自己的血脉去接受?
她一点都不想哭。没有切身之痛,何来悲哀的感觉。
她扭了扭身子从Frankie那里挣脱出来。
“你在这之前,认识我么?”
“我?”Frankie一愣。“当然不认识,你出车祸的时候我才赶到现场……”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你刚才说的我的那么多事?”
“在我随急救车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穆先生已经奄奄一息,他拽着我的手塞给我一封遗书,上面是一切事情的经过。”
“那,遗书呢?”
“烧了。”
“烧了?”星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
Frankie无奈的叹气。
他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但就是她再不相信都好,他必须将“事实真相”,说与她听。
“那场车祸,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根据当时警察的记录已经无从知晓了;你父亲弥留的时候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他希望,如果你活下来,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他带着这封亲笔信,大概也是希望有人看到之后会理解他,原谅他,照顾你吧。大概他觉得这封信太危险了,少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就多一分安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给我,但,我答应了他,会尽全力救你。”

星榆默不作声的重新低下头。Frankie不安的瞧了她一眼。
“Angie,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他的确说的很动情,她可以想见他当时巨大的震撼。
“我知道一时间很难接受,你曾经有这样一个父亲这样一个家,但是你信我,往后的日子,痛苦不会再回来了,只要你愿意不再寻找过去,像现在这样生活着……”
星榆把脸别向一边。
屋里暗淡的光线在她脸上画出一条朦胧的轮廓。
她的感觉,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与其说,她不相信,莫如说,她没来由的失望到极点。
可是这种失落缘何而来?
或许只是因为,离她一直梦想的结局相差太远。

她突然想起Paul。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凭空而来的人,已经悄悄住进她心里的一个特殊的房间,不准退房。

她幽幽的动了动嘴唇。
“我知道,命运是由不得你信与不信,接受与不接受的。”
他还想说什么,望着她安静的样子,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想回家了。”
星榆闭了闭眼睛,睁开来,眼眸清澈如水,似乎什么样的消息,也无法将她内心的安静打破似的。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Frankie打开老屋的门。星榆踩着摇晃的楼梯走下去,Frankie眯起眼睛。
“对不起星榆,我是为了你好。”
他重重的锁起身后荒废了的屋门。

酒店。Paul’s Room。
门铃响起来。Paul从一堆堆的病例资料中抬起头,转了转有些疲倦的肩,走向门口。
“罗医生?”看见门口一脸阴郁的Frankie,Paul诧异的低声叫道。
“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有空吗?”Frankie并没有太多友好的神色。
“呃,进来再说吧。”Paul让开身子。
Frankie:“不必了,在这里说就好。”
Paul不明所以的敛眉。
Frankie:“程医生是来开会的吧?”
Paul:“有什么问题呢?”
Frankie:“听说程医生以前有一位女朋友,感情很好对吧?”
Paul一愣,“为什么说这个”的疑问刚提到口边,他立刻恍然大悟。
据说,Frankie就是星榆的男朋友吧。他不禁心底苦涩的一笑。
原来不只是他自己差一点一厢情愿的动摇,就连不相干的人,也会因为他曾经的过往而不自觉的猜想。难道他对她的追怀真的是如此的累赘么。
莫非,一旦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他连缅怀的权利也都要被硬生生夺走。
Paul:“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Frankie:“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样,我只想告诉你,或许星榆长的和你女朋友很像,不过请你搞清楚,穆星榆是穆星榆,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Paul不满的皱起眉:“罗医生,你似乎对我和星榆有点误会。就算我觉得她和什么人长的一样,也没有必要想的太复杂吧?”
Frankie:“你有没有想复杂我不管,我希望你知道,你最好不要做出无谓的举动,让星榆想的太复杂,她受过伤,身体不好,我不想你们这群人来烦着她。”
Paul一惊:“星榆受过伤?”
“这不关你的事。”Frankie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正了正脸色。“程医生,我个人同你没有什么交情,以后也不希望有什么过节。如果星榆曾经跟你走的比较近,只是因为她对你的故事很好奇,请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Frankie后来又说了些什么,Paul完全没有听的进去,只是不断思考着,星榆会受过什么样的伤害。
是肉体上的?并不像。那么,是精神上的么……
他怅然若失的叹息。
这里不是香港,不是仁爱,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实。
曾经她对他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如今他才知道,失去了她以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变成地狱。
他不过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没有权利叹息,没有权利伤感,甚至没有权利凭吊。
他才是被命运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或许,他的幸福,早就同她一起,随风而逝。

Frankie还在看着自己。他要的不过就是他承诺,不会接近星榆,不要试图把她当作替代品吧。
他从未如此想过,又何须做出保证。
“罗医生,如果你真的很关心星榆,应该多去陪着她,不要让她觉得孤单,而有机会去寻找别的安慰。我的话,你应该明白吧。”
Frankie的自尊被重重一创。
“好吧,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失礼的地方,希望你包涵了。”
许久之后,他好不容易吐出这句话,转身而去。

Paul平静的掩上门。
他不是回避Frankie的问题。
只是,他不过是平凡的普通人。她亦如是。
人做出的承诺,总是敌不过命运的折磨的。他想。
他只愿揣着那份执着简单的走下去而已。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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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还上班 差点不记得是礼拜日了 呵呵 各位主日蒙恩

[三十二]

冬日的阳光,对于生活在伦敦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而这种奢侈品,并没有因为多了一群客人而毫不吝啬的奉献——走在查令十字街肃穆古典的街道上,天空依旧阴沉沉,泛着浅灰色的光。
Paul停下来歇了歇。仰起头,让眼睛适应刚从书店来到户外的天光,推门走进身边一家咖啡店。

“先生几位?”服务生迎上来。
他抬眼随意的环顾店里的布置,愕然发现星榆坐在里面靠窗的角落,一愣。
她低首搅拌面前的咖啡勺,眼光却明显失神的望着不属于她视线范围内的什么东西,一脸的茫然如所失,一脸的沮丧,一脸的迷蒙。
Paul低眉略一踌躇,他背着手轻轻步到她的桌前,清了清嗓子,弯下身来张开口。
“星榆。”
星榆应声转头,吃惊的半抬起身子。眼底分明滑过一丝兴奋的喜悦,却又转身跌入谷底。
“是你啊,真巧。”
“你一个人?”
她点点头,迅速的调整好失落的情绪,扬起眉角:“坐啊,你也到这里来?”
“我去84号看看书。”他插起十指,握在一起。她的脸色比远看时候稍微红润一些,但是微浅的笑容下面,分明努力的藏掖了什么不愿被旁人所知的情绪。
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关心呢?Paul不自觉的犹豫。
“呃……你今天放假?”他知道自己的开头有点笨拙。但再怎么笨拙,总要有个开始。
就像往日,再如何迟钝,也总有清醒的一日。

“我请假。”她耸耸肩。
“哦……Frankie没有陪你?”他知道他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如果说从前是她不经意的闯入他的世界,那么Frankie的苛责之后,便是他自己,不自觉的要去想像她的生活。
“我不想他陪我。”她若无其事的笑笑,仿佛事不关己。
事不关己,他却能闻到她努力掩藏住的酸涩的泪。
他无法忍受对她的不好无动于衷。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可不可以……让我帮你?”
星榆抬头紧紧盯着他。
程至美。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突然之间变得遥远又模糊。他们相隔一张桌子坐着,她却觉得,他的世界离她如此漫漫无期。
她咽了咽发紧的喉咙,低下眼睛。
“如果你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应该是我拥有的自己,你会不会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呢……”
她的声音微弱,有点颤抖。
“什么?”他拧起眉。
星榆重新抬起眼睛。要把看到的那些东西听到的那些故事告诉他么?他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能够对她说,这不是你的过去,你的父母不是这样的人么?还是,他可以告诉她说,从今往后,不要再想从前呢?
或许她只是找一个人倾诉吧。
星榆突然笑了。如此的兜了一个圈,原来她只是怕,若他知道了她听来的那些过去,她便不再是他面前那个没有杂质,没有背景的影子。

她有些宁愿,做他回忆里的那只天使。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事情。”她问他,却并不是询问,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Paul轻轻的摇头。
Frankie的警告在他脑海里浮现。Paul压下心头的疑惑。
他知道她要告诉他一些事了,一些他或许不该听,但她需要倾诉的故事。
而这个聆听的对象,不是Frankie,或许也不是他。但他不能够走开。
星榆咧开嘴角轻轻一笑,啜饮了一口咖啡。
她认真的看着Paul,他显然为自己所说的一字一句惊住了。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锁着眉头,认真望着她的眼睛。

有时候,触动如果不是早就预期要来临,那么就是来的太过没有预兆,像个偶然,如同巧合。

星榆慢慢说着自己失忆的故事,抬头看见他的眼光,骤然一愣。
她突然间有些错乱。
为何要说给他听?
是因为不相信这件事,还是不相信Frankie,还是;
她更愿意相信的是Paul,想要听他的看法,看他的态度。

“被我吓到了?”她打断了叙述,嫣然扬起嘴角。
“不是……只是……有点惊讶。”Paul搓了搓手。有一瞬间,他也突兀的有个荒谬的混乱。
“他带你到那个地方看过了?”
星榆点点头,然后笑了。“说真的,我不大相信这个说法。”
Paul一愣。“为什么呢?”
看上去只是证据不足,并非不合逻辑。他突然有点害怕她下面的答案。
“因为……”她撩起睫毛望了望他。“因为……我一直期待,我其实是另一个故事的主角……”

两个人都猛地一震。
她没有说完,他却已经猜到。
屋外闷闷的打了一阵雷,眼看着一场雨就要落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狂乱的伤感。
一个他无力提起,她自知不可能实现的答案。
Paul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空气从指尖迅速窜向心底,她的模样在面前变得扑朔迷离。
“星榆”这个名字的力量减弱了,Jackie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她努力从僵硬的状态中摆脱,搁在桌上的一只手一点点的向前挪动。心被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冲动紧紧抓牢了,叫她握了一手心的冷汗。
Paul感到有一个柔软的,同样冰凉的细长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指尖。他努力睁开眼,却只看见模糊了的镜片。

一分钟的,意乱情迷。

她的指尖被他的手指勾住的瞬间,Paul猛然从一阵混乱中惊醒过来,星榆亦迅速抽回手,握住咖啡杯,低下头,机械的搅动勺子,一言不发。

“对不起……。”良久,Paul低低的说。
“什么?”她抬起头来。
Paul闭了闭眼睛。他不愿意伤害她,但这些话,他迟早都得说。
“或许你听说过我的故事,不过星榆……我希望你知道,其实我……”
“你不用说了。”星榆打断他,声音有些颤抖。他抬头,发现她的眼波荡漾着,含着艰难的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个好看的面色:“我只是羡慕……那个人,有些感动罢了。我不会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的。我也希望我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能够平静的接受属于我自己的路。”
她吸了一口气,咬咬嘴唇,扬起眉角。Paul不忍的望着她,几次想要插口,却被她坚决的打断。
“或许我,什么也别想起来,真的会过的比较幸福。”她饮掉最后几口咖啡。“谢谢你,Paul。”
她站起身来朝他微笑。
“我有点事,先走了。”

决然的转身离开,不留一丝眷恋的影子。
Paul望着星榆的背影,心里忽而一阵剧烈的搅动,仿佛那个时候,手术台上,她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话时候的心情。
“对不起……星榆。我是,为了我们三个人好。”

踏出咖啡屋大门的霎那,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从她的脸上掉落。

市民广场的喷水池边。
Sandy抱着相机不停的拍摄四周的景物。Gil望望天色,拉了一下她的衣服。
“Sandy,真的要下雨了,回去吧,明天再来拍好不好?”
“哎呀你真的很烦,”Sandy身子一扭让过了Gil:“明天还不知道要不要开会呢,哪里有空跑出来玩?反正都来了,多照几张嘛。”
“可是,真的要下雨了啊,大小姐……”
“这里附近有些咖啡屋,下雨就去咖啡屋避避咯,你让她拍吧,你不知道女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吗?”Annie拦住Gil,递给他一根烤肠。
“我就是知道,你们女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让她拍下去,会把我们都淋成落汤鸡,才不让她拍的……”Gil接过烤肠啃着,一边说道。
“你很看不惯女人嘛?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你,真是倒霉了!”Sandy叫道。
“放心吧,你绝对不会那么倒霉的。”Gil反驳。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你再说一次!”Sandy放下了相机追着Gil要打。
“小姐,拜托你斯文一点,这里是广场啊……哎呀……”

Annie对着被Sandy追了满街跑的Gil,莞尔一笑。T.K.以前做了那么多次月老都失败了,这一次这个,恐怕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她摇摇头,猜想T.K.乐呵呵的样子,几乎要笑痛了肚子。
然而笑容突然停顿下来。
想起T.K.,不免要想起那个人。
他最近好不好?他在做什么?Monica怎么样了,还有Billy呢?他会不会怪她?会不会责备她一声不响就离开,不给他一个机会听她的解释和理由。
太不公平了吧。
但是如果她留下来,他未必能够主动的去为Monica母子着想他们最需要的。
有的时候,是环境逼迫的人,不得不去想到一些原本想不到要做的事。

爱情本来就不是公平的。
尤其在,死亡面前。

一滴雨掉下来,继而是淅淅沥沥的一阵,然后是骤然的瓢泼大雨。
“Annie——!”Gil拉着Sandy在十几米外的地方喊她:“下雨了,我们去前面的咖啡屋坐坐啊——”
Annie回过神。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不用了——”她朝Gil喊:“你们去玩吧,我有点地方还想去转,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啊Annie——?”
“不要担心我,我自己回酒店——”
不待Gil追上来,Annie挥挥手,踩着一阵劈哩啪啦溅起来的雨点,朝着雨幕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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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次天使休息的有点久 虽然我在这里更新的时候好多人还是进不来主页 但是从分小组或者单贴可以进来 于是还是很乖的来更新 亲爱的天使你终于好了 耳朵里听着五月天的天使 心里只是感激 感谢主~~~~~~什么都没有都不要紧 我们有妙手 有邓sir 有天使

[三十三]

Paris点燃一支烟。
窗外的雨下的有点大,隆隆的声音掩盖了其他的声响,天,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个时候听见一阵响亮的门铃声,连一向处变不惊的Paris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拉开门来,他诧异的吐掉了烟。
“怎么……会是你的?”他的惊讶慢慢的便被兴奋所取代。
Annie掸了掸身上的雨珠,笑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当然不是了,只是突然之间实在很惊讶。”Paris急忙让Annie进屋,取了干毛巾来给她擦拭。“Lemon Soda还是Wisky?”他忙前忙后:“哦对了,差点忘了,你喜欢咖啡。”
“一杯水就好。”Annie笑道:“我不想喝咖啡。”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咖啡的,怎么,改了口味?”Paris斟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Annie勾起新月一弯的嘴角。
不是换了口味,只是,为他而饮的咖啡,既然他不在身边,又何必去坚持。
她叉开了话题。
“那天晚上,真的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在伦敦遇见你。我以为,你一直待在巴黎。”
“我早就回香港了。”
Annie一愣。
“是吗?没有听你提起过,怎么不来找我?”
Paris有点尴尬的张张口,Annie自知失言,不免一笑。
“Sorry,问了不该问的。”
“不要紧,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但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害得你丢下香港那么好的前途,跑到巴黎去流浪。”
“如果为了追回一个女孩子,到巴黎这种浪漫之都流浪是罪过的话,那么我放下巴黎又回去,岂不是罪上加罪?”Pairs笑起来,Annie亦然一笑。
“可是,你怎么会在伦敦?”
“有点事情要办,所以过来了。”

Annie点点头,起身绕着Paris的客厅走一圈。
“你这里很漂亮啊,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这里要常住下去。”
“嗯。毕竟不会有人认为,一个常年在香港的人,会只为了偶尔来一次伦敦,买这么一套房子的吧。”
Annie转过身,定下来望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有事?”Paris犀利的眼神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尤其是,女人。
Annie犹豫了一阵。究竟要不要对他说呢?
“吞吞吐吐,不像是江新月的风格吧?”Paris扬高声音。
Annie沉了沉气。
“其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Then?”
“你在香港,还是做医生的吧?”
“是。”
“那么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Annie沉默了一阵,捏紧了心,吐出几个字。
“黎国柱。”
Paris怔了怔,眯起眼睛望着她。
黎国柱。她要找的,是这个人?她的神态她的举止,没有一处不写着,在她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忍着多么大的不舍与痛苦。
她是为什么离开香港来到伦敦,为了什么要打听他,为什么既然不舍,又要远离?这一切对于Paris来说,以前不是个迷,现在不是个迷,或许将来,会是个巨大的谜团。
江新月,这个女子,显然为了他动情。这是他自己认识Annie如许年来,从不见她显露的表情。
“你认识他么?”Annie追问。
Paris眯起眼摇摇头:“没听过,不过可以去打听。”
Annie放下一块心头的石头。“那太好了。”
“你要打听他什么?”
Annie又是一阵沉默。
“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带着一个孩子就可以了。”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Paris有些糊涂了。一个有了孩子的男人,也会让她动情至此吗?这不似她从前的风格。
“Annie,你到底……”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Annie欠身道谢:“我会再来找你的,等回了香港好好谢谢你。我走了。”
“不要送你?”
“不用了。”她朝他一笑,自己带上了门。

Paris没有阻拦她,回到桌边,重新点起一根烟。
Henry Lai。黎国柱。
他眯起眼睛。为什么他永远都比自己得到的多,十几年前是Sukie,如今是Annie。
可惜Annie不知道他与Henry之间的关系,否则,她刚才就不是来请他帮忙,而是根本不会再见他。Paris冷冷的想。

圣玛丽医院。后廊。
星榆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的在回廊中漫步,听着击打在廊上的雨声,一脸的若有所思。周围走过的护士医生不时的耳语飘进她的听小骨。
医生A:“你听说了没有?据说院方这次要派十二名医生到各国医院去交流。”
医生B:“听说了,美国,澳洲,印度,非洲,南美,还有中国。”
医生A:“你猜会派哪些人去呢?”
医生B:“这我哪里猜的到,圣玛丽这么多医生。”
医生A:“好像可以自己申请。”
医生B:“你很想去?”
医生A:“我特别想去印度,可惜,他们说,选拔是有条件的,我又不会说印度语。”
医生B:“哈,谁说的,去印度就要会印度语,去中国还要会说汉语?那去非洲怎么办?那么多国家那么多语言。”
医生A:“哎,总之要是派我去就好了,伦敦的空气脏死了。”
……

“星榆——”Frankie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星榆动了动眼珠,没有做出回应,只是任由脚下依旧顺着节奏向前踱步。
“星榆。”Frankie追上她,有些喘息。“星榆,你怎么了,喊你听不到?”
星榆不得已停下来,朝他笑笑。“Frankie,什么事?”
“星榆,这些天,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他皱着眉的样子她有些厌恶。难道她不可以有她独立活动的空间么?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向他交代呢。
但是她没有做出让他不安的表情,只是敷衍的答着。
“没有啊,最近几天都比较忙,你有事么?”
Frankie不大相信的瞧着她,终于还是忍住了。
“星榆,你知不知道医院要派两名医生去香港交流?”
星榆终于停住了脚步,认真看着他。
“去香港的,”Frankie有些不情愿的说出两个字:“仁爱医院。”
“真的?”星榆扬起眉。她反应的速度快的让Frankie有些沉受不住。
“知道是哪两个么?”
“暂时还不知道。”Frankie有些耐不住了。为什么她总是要对仁爱产生那么大的兴趣,或者说,根本就是对来自仁爱的某些人产生兴趣。他对她的体贴和关怀,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么?

星榆心底动了动,然而又平静下来。
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不动声色的叹息。
有的梦,迟早会醒。早点醒来,不会因为陷的太深而伤感无力。
她看看身边的Frankie,心里升上一股内疚。她是不是对他太过无情了点,只是为了自己的欲念,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感受。
“会不会是我们两个啊?”她开玩笑的问道,转过身去向回走。
身后没有Frankie的对答声。星榆走出几步,好奇的回过头,一愣。

Frankie面色凝重的停在原处,皱眉望着自己。
“怎么了?你……”星榆刚伸出手去,却被Frankie一把拽住。
“Angie,你为什么要天天想着那个香港来的医生?程至美他对你有多好?你不过是听了一个故事,就爱上他了吗?你对我如此冷淡,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搅扰的星榆心惊胆颤。
“Frankie,你……”骤然间的质问让她气结在胸口。他怎么可以如此质问她的感情?“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你又怎么可以?你当我是傻瓜吗?你看见他就笑脸相迎,看见我就不闻不问。听说能够去仁爱,你是不是巴不得立刻向院方提出申请?星榆,我待你这么好,你竟然如此对我,你太令我失望了!!”
Frankie狠狠的瞪着她,继而愤怒的拂袖而去。

“Frankie!!”星榆在他身后追着喊他。“Frankie你等等!!”
他走的太快,她跟不上他的脚步。一阵头痛与眩晕袭来,星榆踩空了一步,格拉一声扭伤了脚踝。
“Frankie啊!”她的声音已经不能到达他的听觉。
星榆眼睁睁看着Frankie愤然离开,懊恼与气愤交叠着涌上来。
不是这样的,Frankie。她无力的跌坐在路边。
她的确曾经有过一些幻想,但梦已经醒了。她知道她必须活在现实的世界。
她对Paul的感情,只是那种朦胧的感动,远方的共鸣;或许她真的爱上了他,可是她知道她必须回头。
如果她对他的爱慕,却会给身边的人连同Paul本人带来痛苦,她宁愿放弃,随波逐流。
Frankie,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哪怕我多么向往那双深邃的眼眸,我也会好好守护我对你的承诺,和你给我的温柔。

星榆幽幽叹口气。
原来爱,也是一场巨大的错误。

Frankie’s home。
Louis冷冷看着醉的几乎要不省人事的Frankie,嗤笑了一声。
Louis:“醒醒吧你,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你变成这样?”
Frankie:“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Louis:“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窝囊。你爱她,不会抢她回来?”
Frankie:“她……没走……”
Louis:“没走,你干嘛这么弱不禁风?”
Frankie:“她……不爱……我……她爱……程至美……”
Louis:“早就告诉过你,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告诉你,组织不是白白养你的,你得做事,不要一天到晚为了女人在这里发狂。”
Frankie:“……”
Louis拍拍他:“起来,给你一个新任务。”
Frankie恍恍惚惚的起来。
Louis:“圣玛丽医院要派出交流人员你知道吧?这次去香港的两个名额,一个给你,一个给穆星榆。”

Frankie噌的坐直,酒醒了一半。
“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穆星榆会被派去仁爱医院做交流。”
“为什么……会是我?”
“目的是进一步接近程至美。”
Frankie露出厌恶的神情。“他?为什么?”
“你忘了组织曾经说过想要一批新成员。”
Frankie心底卷起一丝凉风。“说的是他?”
“总之,这次的任务,你不准再有差池。”
“可是星榆……”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程至美……”他颓败的念着他的名字。
或许他迟早要栽在这个人的手中。他想着,陷入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间。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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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等待 继续爱
莫失莫忘 不离不弃


[三十四]

天,漏了一般疯狂。雨滚着风在窗外咆哮,古老的帝都,束手无措的被瞬间抛入巨大的洪流。
星榆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
雨水紧贴着玻璃窗的外壁簌簌下落,屋外的珠帘被风扑打在铝合金的窗框上,骇人的巨响。
简直叫人误以为,这又是一场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雨。
天下雨,是因为上帝要将这污浊的世界清洗干净。
是神又要惩罚人类的罪?星榆仰头看着没有尽头的巨大夜幕——外面已经被浑然一体的水球所浸透,叫她忍不住一抖,似乎下一秒钟,一切防护的墙壁就会被冲破。
可是,这次的挪亚方舟,在哪里呢?

星榆满心不安的坐回客厅的沙发,对着电视熄灭的屏幕,盯着。
电视信号已经断了。黑色的荧幕,像是一个要勾人魂魄的黑洞。
一阵强烈的风卷来,珠帘在玻璃窗上狠狠的砸了一下。
星榆惊的一跳,起身走过去查看。
雨下的真是越来越大了,Frankie这会儿,不知在做什么?星榆想起下午在医院的光景,不安的气息一浪强过一浪。
他离开的背影,愤怒却又失落。她这次真的是太令他失望了吧。她烦恼的皱起眉。
星榆理了理思路。不管他发多大的脾气,是她不对在先。她不该因为自己的动摇,将不快乐带个他,她应当道歉。
星榆抓起电话。
关机。
心,突如其来的一跳。还在生她的气?或者,只是手机没有电了?
一种更加明显的隐忧滑过心头,星榆按下Frankie家中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目前正忙,请稍后再拨。”
是在和别人通话,还是没有挂好电话,或者故意拎起了电话不想听见她的声音?若是在平日,或许她会觉得这番闹腾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故弄玄虚。但此时此刻,若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他冷冷的挂断她的电话,她也愿意。

一连半个钟头,她始终没能联系上Frankie。
星榆查看窗外的雨幕,低了低头,起身取下屋角的雨伞。

Frankie’s home。
从沉厚的酒醉中惊醒的时候,Frankie发现身上搭着一床被子。挣扎着坐起身,头痛欲裂。
厨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响。他朦朦胧胧的爬起来。
“星榆?”他扶着墙壁挪到房门口。“星榆,是不是你来了?”
Frankie踉跄着扒开厨房的门,望见一个女人的背影。他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搭上她的肩膀。
“星榆……”
女子回过头来,手里端着刚热好的粥。
“你醒了?”
“是你。”Frankie一愣,立刻松开手,脸色一瞬间黯然。
“怎么,不是你女朋友,很失望吧?”她用嘲弄的口气对着他。
Frankie略皱一下眉,不想理睬的转身走出去。
“是不是穆星榆真的就有那么吸引你呢?”身后的女人跟着他出来,把白粥搁在茶几上,挨着他坐下。
Frankie烦闷的闭上眼,向后一靠,不言语。
“不说话?这代表什么,默认?”女子贴近了他的脸,说话的气息吐在他面上,滚滚的有点发烫。
Frankie睁开眼睛瞪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你给我开的门咯!”
Frankie不信的推开她站起来。“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找我。”
“哼,你以为我想?如果不是Louise叫我来,我才懒得理你的死活。”
Frankie沉默不语。女子好奇的盯了他很久,突然凑上前来。
一股几乎叫他窒息的强吻。
“Gina!”Frankie厌恶着的把她推开,惊恐的喘着气。“你究竟想干什么!”
叫做Gina的女人尖着嗓子放肆的笑起来,然后突然煞住,恶狠狠的勾住他的脖子。“你怕?怕你女朋友来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不要故作清高了,又不是没有做过。你不要忘记了,当初是谁苦苦哀求说爱我的!”
“Gina,你不要这个样子……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何况,我们现在根本是两路人。”
“都是为他们做事不是么?”
“……”
“Frankie,我真的很心痛。既然你爱她爱的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结束算了呢?她不爱你的,对不对?”
“不,不!”
“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Frankie,难道你忘记以前我们在阳光海滩那些快乐的日子了?就算你忘记了,你忘得了我们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吗?”
Frankie猛地抽搐了一下,颤抖的喘息着,望向Gina。
“你……还在介意那件事吗,Gina。”
Gina冷笑了一声,尖锐刺耳。
“你以为,自从加入了组织,我就变成魔鬼一样冷血的女人了是不是?若不是为了你,我会牺牲一个女人天生的柔情和脆弱,变得如此残忍?你觉得我心狠手辣,你恨我,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消失,那是因为你怕,你怕突然发现你还爱我,会毁了你现在追求的所谓平稳安定的生活——你想摆脱我,逃避我,其实你是怕发现,你还疯狂的爱着我这样一个令人不耻的女人,而撕烂你伪君子的假面具!”
没有给他反驳的余地,Gina突然疯狂的扑向Frankie,死死的咬住他的双唇,纠缠地激吻着。两个人的重心全部落在Frankie的身上,在客厅中来回的打着旋。Gina的激烈仿佛一潭沼泽,他想推脱,却不住的向她情欲的更深处沦陷。

星榆按了几遍门铃。没有动静。
难道连家也没回?她不禁蹙起眉头。是不是这一次,他真的气的很厉害。
回头望望楼道外的风雨,拨几回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这样恶劣的天气,不会出什么事吧?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揪的越来越厉害。
如果她不去找Paul就好了,如果她不要对他这么冷淡就好了,如果刚才在医院,能够拽着同他解释清楚就好了,那么现在,他就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兀自在这里焦灼难安。

一道木门隔着的房间里面,Frankie抱着Gina渐渐有些深思恍惚,如痴如醉。两人纠缠的越深,窗外的风雨越大,星榆在门外的铃声,就越是难以入耳。
Frankie踩着Gina的裙角转了半圈,她的裙摆一晃,将茶几上的玻璃杯碰碎在地上。

星榆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也许他气消了,自然会出现。就是他故意避开她,那么她何必在他讨厌看见自己的时候,非要跑到他面前。
一阵玻璃打碎的声音。
星榆倏的一愣。
刚才那是——她侧耳听听,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只剩下呼啸着的狂风。
是错觉?她将信将疑的贴耳在门上。
雨声似在一瞬间缩小了,房间里有咕咚咕咚的响动,像是桌椅被碰撞的声音。
“Frankie?”她敲了几声门,没有人回答。
星榆抿抿嘴唇,掏出口袋里的钥匙。
Frankie给她的家门钥匙,从来没有用过,但这一回似乎要例外了。也许他不在家,也许只是她听错,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误会后面,她的担心,始终大于道义上的责任。

“Frank……”
也许Frankie抱着Gina转过身子睁开眼的时候,有四分之一秒的时间,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当星榆震惊的呆在原地,张开嘴,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哗啦一声,他松开了Gina。
那一瞬间,他似乎隐隐感觉到,星榆再也不会是他的了。
“星榆,我……”
“你不要过来!”星榆大叫了一声,眼眶里充起了泪水,颤抖的剧烈。
Frankie怔怔站住,不敢往前踏一步。Gina有些吃惊的望着星榆,这个她听说了无数次却第一次照面的女子,带着七分好奇,打量着这个局面。
“星榆,”Frankie的汗水沁湿了身上的衣衫:“星榆,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说话!!”星榆捂着嘴哭道,手里捏着的伞柄掐进肉里去,掐的生疼。
Frankie慌乱的看了Gina一眼,拽了拽她的衣袖。Gina从惊讶中回过神,整了整头发,笑道:“呃,我有事,走了。”
从星榆身边擦过出门,Gina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单薄的女子,没有杀气腾腾的看着她,但是她颤抖的身子,叫她为之一寒。

“星榆,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要说的话……”Gina走后,Frankie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试图握住她的双肩:“你身上湿了……”
“你不要碰我。”星榆的声音冰冷的叫他心灰。她抬起双眼,这双本来温和柔软的,任何时候都充满谅解的眼神,突然之间只剩下一片冰凉的黑白分明。
她张了张口,质问的望着他。Frankie万分悔恨,难以言说。片刻,星榆合上眼帘,哽咽着声音。
“不要跟着我,否则你会后悔。”
当Frankie尚未回过神的时候,星榆已经迅速的转身跑出了房门,砰的一声响。
他跌坐在地上,狠狠的捶着自己的头。

她没有打伞,任风雨从头到脚肆意的将她淋湿。她开始是跑,跑了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了力气,她还在拼命向前走。
她只是想远离那个地方,远离那个人,远离那个震惊的画面。如果可以,她宁愿什么也没有看见过。
当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疲倦的不能再用双脚支撑自己的身体,顺着一面干燥的墙壁滑落在地。
已经无力回想,只是虚弱的喘息,打着抖。当星榆揩掉脸上的雨水,支撑着站起来,吃了一惊。
Royal Restaurant,1103号房门口。
星榆倒抽了一口气,一瞬间的震惊变成了持久的惧怕在脑袋里面嗡嗡响着。她怎么会站在这里的,Paul的房间门口。

她吓的倒退了一步。
她竟然,一口气跑了这么远。
一点意识也没有。

一股咸浸浸的热流开始从心里面向胸口和眼眶蔓延。
“Paul……”她喃喃的念一声,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出事之后的第一个概念就是想到她,好像已经无需她多加解释了。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力气去纠缠这些叫她伤痛的思想。
她只是好想好想,在他怀里哭一场。哪怕,她清楚的知道,她不应该来找他,他没有义务安慰她的心痛,但她这一刻,就是如此想要见到他,仿佛他一个无辜的眼神,也有疗救的功效。

星榆抬起了右手,指尖伸到门铃处,犹豫着却停了下来。
被Frankie伤害了,转而来到他这里。这算什么意思呢。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在叫做Seasons的咖啡店,他是那么清楚的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她也如此清楚的知道,她该守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敲开他的门,告诉他发生的事,要他能够将她怎么样呢?只是无谓的增添各自的愁绪。

Paul拉上了窗帘。
这场雨实在是突如其来。外面的交通几乎快要瘫痪了,他只好取消今天的一切日程。
关上门窗,屋子里犹自显得寂静,外面闷闷的雨声,像是压抑的背景音乐。
他仰面躺在床上,合起眼,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星榆的影子却顽固的闯进来。
或者说,其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星榆,还是Jackie。
“或许我,什么也别想起来,真的会过的比较幸福。”
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话?Paul心中一动。在咖啡厅的时候,自己分明已经,差一点动心了。
他的心跳加速。就算再不承认也好,那一瞬间,他或许是爱了她。
只是把她当作了Jackie,他想。
的确如此。这个世界上,除了这样一个女子,不会再叫他改变初衷。
一生,只愿爱一人。
Henry曾经说过,守着这样的誓言,一个人,会很辛苦。但他相信自己做得到。不是毅力够坚强,也不是决心够坚定,而是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情,不会轻易磨灭。

那么星榆呢,又是怎么回事。
Paul微微皱起眉。那天离开咖啡厅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神色的失落;他亦不能解释,对于星榆到底把捉着怎样的态度。
把她当作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或许比较好,可那样相似的模样,声音,甚至性格与性情,叫他不得不在乎。
他忽然强烈的思念起星榆来。不,不能说是思念,只是一种牵挂和关心,关心她那天离开之后的情况。
是不是他那天的态度,太强硬了一些,任是一个女孩子都不能接受。
他咧了咧嘴。是不是应当去看看她呢?就算为那天自己的莽撞无理道歉也好。

可是……
Paul看看窗外,真的,今天的雨,真是没来由的大。

星榆举着右手愣着出神。
按吧,按那个门铃。就算遭到拒绝都好,她心口的酸痛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她需要一个安慰的人。
如果上帝都带她站到这里,她不应该给将来后悔的机会。

Paul系好风衣的领口,拉开门。
星榆的手按了个空,却发现门突然的被打开了,他错愕的站在门口,盯着自己。
“星榆?!!”Paul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一身的雨水,憔悴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和瑟瑟发抖的双肩。
“你怎么在这里??”Paul倒抽一口气,不由分说的拉她进来:“你怎么弄成这样?要不要洗一洗?发生什么事了?”
凭空出现的暖意突然流遍了她的全身,星榆怔怔的望着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脑海里面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看见了天使。
Paul紧张的皱起眉头。眼前的星榆惹人怜惜,他不禁一阵揪心的微痛。
“你怎么了,星榆?”她不说话,他于是弯下身子看着她:“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

像是穿越了一生一世透过来的一句柔软的声音,一下子射穿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Paul!”她一下倒进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宽阔的肩膊,声泪俱下。
从Frankie家一直跑到这里,一路上忍着没有掉落的眼泪在此刻全部释放。

她什么也没有解释,在他怀中抽搐着。
Paul怀中如同暖着一只风雨中失却路线的鸽子,最初的一阵微痛随着星榆碎心的哭泣渐渐漫遍了全身。
他不由自主的将她揽的更紧。

这一刻,语言是一种多余。
他知道,无论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的他本人,已经是她最大的安慰。
她知道,他就是她的方舟。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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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好险 差点忘记今天是主日 更新更新

[三十五]

Annie洗干净了最后一只苹果,托着果盘坐到床边上。
圆溜溜的一盘子苹果,红中透着一丝青黄色,是Gil特地从伦敦最大的一家超级市场买来给她的。捏一把,硬生生,同HK苹果的手感有点类似。这半年来,一直处在乱七八糟的状态中,连一个人悠闲自得的坐下来,安安静静削一只苹果吃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Annie抓起桌上的水果刀。“今天可以得偿所愿了。”她兀自一笑。
门铃响了。
Annie诧异的站起来,侧耳倾听窗外瓢泼大雨。这个时间这种天气,有谁会来找她?
她耸了耸肩,擦干净水果刀放好。看来又吃不成苹果了。

打开门,来人叫她吃了一惊。
Paul双肩带着湿漉漉的雨水,扶着面色苍白,似乎浑身无力的星榆斜倚在他身上出现在门口。
“Paul!星榆?”Annie条件反射的惊呼,继而迅速的扶着星榆在床边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瞅着Paul,Paul无奈的抿了抿嘴,又将她的目光推回到星榆身上。
Annie看着一言不发,冷的瑟瑟发抖的星榆。
全身都被雨水浸湿过的样子,虽然曾经擦干过,衣衫却还是不情愿的粘在身子上。短发参差不齐的边缘趴在脖子上,有雨水顺着黑线滑进她的身子里去,一道道,流成小溪。
“她可能有点冻伤了,可否拿杯水给我?”Paul不忍的瞧着星榆对Annie说。
“有,在厨房,我马上去拿。”

他蹲下身来,小心的柔软的望着她。
“你真的不想回家?”
星榆低着头,略抬了抬眼皮。睫毛上挂了泪水,Paul在她面前,看起来有些模糊。
她摇摇头。“不想让他找到我。”她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面有着被泪水细润过后那种夜的漆黑和清澈透明的反光点,楚楚闪着。
Paul不看卡通片,唯一看到那么一次,画面里的女生泪水盈盈的双瞳,此刻好像复现在他面前。
他忍不住的在心底裂了一道干涸的口子,痛。
他的眼光收在星榆眼中,她也有些吃惊的在心底暗暗隐动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对她突然而来的造访,竟然不究底里,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没有给她任何宽慰,只是一心带她到想去的地方——就像她自己知道的那样清楚,这个时候,关于Frankie的一切问题她都不想谈,于是他就半个字都没有说。从她闯进他的房间,断断续续哭着对他说完一切,直到他提出带她到Annie这里来,星榆自己都不太清楚,Paul到底有没有明白她今天遭遇的状况?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热乎乎的眼泪又要涌上来了,因为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和他在一起;勉强在一起的人,又要给她这么大的伤害?
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啊。

“热水来了。”Annie将纸杯递到星榆手上,紧张的盯着她啜了一口。
“再喝点?”
“不用了,谢谢。”星榆给了一个勉强挤出来的微笑。最初的那一阵挣扎心情稍稍平复了,面色也红润起来。
Annie握起她的手,就像握住了Jackie的一样自然。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Annie望着Paul,Paul望着星榆,星榆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三秒钟。

“我看见,Frankie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她好看的眉毛绞在一起,淡淡的说。
Annie吸了一口气,不太确定的向Paul求证。他默认的点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的用怀抱挽住了星榆,揉搓着她湿漉漉的手臂。
什么叫做只能意会,无法言传,星榆好像一瞬间有些体悟。她看看Annie担忧的不知所措的表情,反握住她的手,惨然一笑。
“放心吧,我没事了。”
Paul和Annie对于她的这句话相视一笑,带几分无奈,几分心疼。
“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你没事的,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要开口说给我们听,知道吗?”Annie认真的捏着星榆的手。
窝心的话儿叫星榆又是一阵酸楚的冲动,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伤感,却是因为被这样的关心和友情泡着,痛苦中透着欣慰。
“如果你觉得难过,不要压着自己,哭出来会好一点。”
“我不难过。”星榆恍然的叹息:“我只是有些生气罢了,我……”她抬起头来,又一次碰到Paul的眼神,后半句话终于还是吞了下去。
她本来想说,我后来连生气都觉得不需要了,因为我发现我气的只是他不尊重对我的承诺,却并不气他背弃了我们的爱情。
他们之前,是否有爱过?
当着Paul,星榆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说。

Paul瞥开眼神,清了清喉咙。那一会儿,他似乎有些明白星榆想说什么。
“对了Annie,如果方便的话,今晚可能要麻烦你照顾她了。”Paul看了星榆一眼:“她暂时不想回去。”
Annie忽然迟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不会麻烦我,但是,你真的决定留下来?”
星榆愣一愣,对Annie的问题有些迷惑不解。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Annie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明白星榆的心情,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容忍当场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还能若无其事的立刻回去接受他的追寻。是故作的骄傲也好,是真的气愤也好,此刻星榆不想被Frankie找到,合情合理。
只是,一声不响的离开,剩下的那个,若真的是无心之失,会不会焦急和失落不亚于她呢?
Annie的心一下子飘的很远,飘到南海边上,那一片霓虹闪烁的不夜天空下,某个落魄的角落里。
——就像,当初她一声不响的走,让他莫名其妙的接受安排好的结局。
到头来,不知道谁更残忍。

看看星榆和Paul双双不解的神色,她突然笑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可以不让他找到你,不过,最好让他知道你很安全。也许他怎么找你都找不到,真的会很担心的,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Paul抬头盯着Annie,一阵难过。
星榆恍然的颔首。“好吧,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那边房间有电话,外线加拨9。”

星榆按着Annie的提示走开,Annie站起身。
“会不会逼的她太紧了?既然她不想看到他,还要她去打电话。”Paul有些担心的问。
Annie好奇的瞅着他,直瞅的他莫名其妙的皱起眉头。“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发现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女人的心思你还是一点都不明白?”
“明白什么?”
“你看不出来,其实星榆并不是那么喜欢Frankie。”
“不会吧……”Paul一下子紧张起来。
顺着Annie的眼神,望着半开着的房门那边,一身绛红色衣服的星榆,他的心底忐忑不安。
咖啡厅里的那些事,Annie应该不知道吧,为什么她了解的这么清楚,星榆的感受?
还是,问题是在自己,他对她的关心,表现的太明显,太不合常理了……
“如果她真的很爱Frankie,她一定很介意,你以为她会这么快平静下来吗?”Annie远远望着星榆的身影继续说。“我不知道她跟Frankie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可以很肯定,在这件事上,她纯粹只是气Frankie对他如此不坦白,明目张胆的来戳伤她的心口——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一种自尊的伤害,你明白吧?”
Annie回头,发现Paul已经走神,拍了拍他。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啊?”Paul一个激灵,回过神。“不是啊,但,刚才她在我那里,哭的很伤心……”
“她直接去找了你?”Annie倍感有趣,笑道:“说来也奇怪,星榆有事,为什么不来找我,第一个去找你呢哦?她在伦敦的朋友不多的吧?你们两个会不会有点问题啊?”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Annie的一句玩笑像一支小锤子一样砸在Paul心里的金钟上,叮当一阵响。
他吃惊的半张了口。难道真的如Annie说的那样,他和星榆之间,并非如此单纯?他真的没有考虑过,星榆穿透了茫茫雨夜,何以如同一只受伤的鸽子,准确的落在他的门前;抱着哭泣的她之时,他又为什么可以如此肯定,自己的拥抱可以给她强有力的安慰?她说不想回家,他为什么会立刻想到让Annie照顾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惊恐的目光为什么总是叫他的心情难以平复?
但,这怎么可能呢……

“Paul?”Annie拍拍他,没有反应。“Paul……”她吃了一惊,压着嗓子叫道:“你们该不会真的……”
Paul再次猛然回神。
“我不知道。”他窘迫的躲开Annie穷追不舍的犀利眼光,走向窗口。
雨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大了。城市里的灯光重新开始亮起来,在潮湿的空气中,变成一团一团雾蒙蒙,揉碎了的花火。
他想抬头仰望,酒店客房不高的窗棂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向前眺望,被乌云塞满的夜空,没有一点星光。
你说过,你会在星星上向我微笑的;而如今,是你在对我哭泣么。
他不动声色的叹息。

Annie看着他的背影,担忧的叹息。
谁都知道他对Jackie的感情至死不渝,相信Jackie也会知道。但就算是Jackie,也不愿看着他为了她让自己永远如此寂寞下去。
Annie扭头去看星榆。她曾经也问过自己,如果Paul真的接受了Tracy,她会不会替Jackie感到嫉妒和不值?
但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下来。
就算他自己现在还未察觉,总有一天他会承认,如果代替Jackie的那个人是星榆,她相信没有人会反对。
Annie噗哧一声笑了。原来这个家伙,直到今天对感情还是这么迟钝。

翌日清晨。圣玛丽医院。星榆’s Office。
正式接到医院通知,被选中去香港仁爱医院做交流任务的人是自己和Frankie的时候,星榆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才好。苦笑吧?不相信吧?还是觉得天意弄人?

敲门声。
“Come in。”她将通知书插入信封。
应声而入的是Frankie。星榆不是太意外,却还是怔了怔。昨晚的一场狂风暴雨,加上今天的这个消息,她是料定他会来找她的吧。
“星榆,昨晚……”
“如果你是谈公事呢,去交流的事我交给院长安排了,该做什么我自然会去做;如果你谈私事的话,对不起,我现在是工作时间。”
被星榆抢白了一阵的Frankie明显的尴尬,抓着函调通知的双手,甚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他叹口气。
“就算你不愿意听我还是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原谅我,也不想听我解释。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只是告诉你,我是真的有苦衷,如果今后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无声无息的沉默,两人之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Frankie痛定思痛的站着,星榆的头偏向一边,默然的坐着。

“还有,”见星榆没有回答,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去香港的话,有点事我想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有什么事,同院长说就好了。”星榆的声音轻飘飘的,在Frankie听来,并不真实。
“本来是没这个必要,但昨晚以后……我必须告诉你……”
星榆抬起头。
如果背弃自己的誓言,就算有苦衷也能找到借口的话,难道她不是一个可以谅解他的女朋友,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伤害她的自尊,或者,践踏他自己的人格么?
她深吸气,再呼出。
“你说吧。”
“原来医院派我们两个过去,给我们安排宿舍,我自作主张,只要了一间套房,不过现在的话……”
不等他说完,星榆惊诧的抬头盯着他,叫他不敢再把后半句说出来。
他说不好,星榆眼中的神色,是出离的愤怒,还是极度的憎恨。

“一套房?你早就知道我们两个去了是不是?”
“……”
原来他瞒着她的事情,还有太多。
星榆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不对他发火。她只是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想一个人待着了。”
“假如你不方便,那套宿舍你可以自己住,我另外找地方……”
“你在那里有朋友么?”
Frankie摇头。“但是我应该可以找到人帮忙……”
“不用了。”星榆打断他。“你住,我自己住出去。”
“这样不太好……”
“你决定了那么多事,这次我决定,好不好?”
她恳求的直射他眼睛的那一双目光,叫他不能推辞。
他只得点头,退出office。

星榆狠狠的靠在椅背上,筋疲力尽。

“星榆——!”摇着手上的函调通知穿过走廊的时候,就听见身后Gil的声音百步穿杨的传过来。
“你,是不是,和Frankie,一起,要去仁爱了?”Gil支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
“哇,”星榆笑道:“你要不要这么跑啊?”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全医院都知道了啊,还有什么是不是的。”星榆将通知递给他。
Gil仔细翻建一番,咂着嘴:“不是啊,喂,你怎么好像没什么反应?”
星榆耸耸肩:“你认为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兴奋啊,欣喜啊,感恩啊,怎么都可以——你不觉得很巧吗?你一直对仁爱都很感兴趣,又是和Frankie一起去,虽然简陋了点,不过简直像度蜜月啊。”
最后一句话听的星榆敛起了笑容,低一低头,摆弄手里的信封。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Gil小心的看着星榆骤变的脸色。
星榆咧了咧嘴。“Annie没有告诉你么,我跟Frankie……”她的话头打了结。
是说分手呢?还是说冷战?她不知道该用哪个词。一切都太突然,她还没能够认真的同他提出分手这个话题。
星榆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Gil一头雾水。“喂,你跟Frankie怎么了啊?”
“没什么啊,你不是来问我去仁爱的事?”
“是了!”Gil双手击掌:“差点忘了,可惜我这里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不能陪你们回去了。”
“我们?”
“啊,我是不是忘了说,阿Paul和Sandy呢,下个礼拜开完会也要回去了。”

心室纤维颤动,36焦耳。星榆想,无所谓的挑挑眉。
“那又怎样?”
Gil一愣。说到怎样,的确又能怎样呢。他突然缓过神来。这个是穆星榆啊,又不是Jackie,就算同Paul走在一起,他还能怎么想呢。
是难免要混淆,还是本来就搞不清楚。Gil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

星榆心知肚明的一笑,转过脸,忽然指着Gil身后。
“Annie啊!”
“咦?”
“咦什么咦,你忘记约了我吃饭嘛,小子。”Annie调皮的在Gil身上弹了弹手指。
“我怎么敢忘记,不过,我们不是约好下班我去接你的?”
“我想起来星榆没有钥匙,给她送过来咯。”
“钥匙?”Gil奇怪的转头望着星榆:“怎么你们两个住一起的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哪!”星榆急急忙忙大声笑道,故意岔开话题,又忽而想起什么,转身看着Annie。
“对了,这两天呢,住在你那里,你不会嫌麻烦的哦?”
“你跟我客气的话,我会生气的。”
“那最好了。”星榆笑起来:“那我今晚就回家好了。”
“回家?”
“回家整理行装。”
“啊?”Annie眨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咯!”Gil将星榆的函调通知塞到Annie眼前。
“你要去仁爱?!”她惊喜的叫起来:“So Well!”
星榆得意的朝Gil挤挤眼睛。“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不过,我去香港的话,有些事情要麻烦你了,你要回去的哦?”
Annie一愣。
回家。
一个一直近在眼前,亟待解决的字眼,她却一直,不想提起,一路逃避。
“我……”
“你不打算回去啊?”星榆面露愁容。
“怎么了?”
“Frankie申请的是单间套房,现在的话……如果我过去,我还不知道住哪里,本来以为可以找你帮忙,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星榆搓着额头上的刘海,有些失望。
Gil转转眼珠,计上心头,用胳膊肘捅了捅Annie:“你不会真的不回去吧,啊?你真的舍得?”
Annie迅速回头瞪着他。“你说什么啊?”她不甘示弱的抬起下巴故作小觑状。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心叫星榆一个人去HK找地方住?还是你放心某人……”
Annie语塞的望回星榆。
星榆连连摆手:“不是啊,如果你不方便回去,我自己其实……”
Gil拽了拽星榆衣服的下摆,她莫名的把下半句吞了回去。
“你一个人其实当然没办法啦,回去吧Annie!”

Annie的眼光盯着星榆的方向,视点却落在看不见的远处。
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Henry,他最近好不好?
当初要选择离开的时候是那么斩钉截铁,现在要回去了,一切又变得拖泥带水,难以决断。
但无论如何,心底那一层高过一层的思念的潮,她似乎抵抗不住了。
她回过神,朝星榆笑起来。
“看来你真的又要麻烦我一段日子了。”
星榆和Gil相视一笑。
“你决定回去?那真是太好了!哪,我住在你那里,不准嫌我麻烦啊!”
“她求之不得呢!”Gil弯起嘴角的弧线。

而且,那本来就是你们两个的家啊,Annie。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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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发的进度和写的进度不一样,不过,我好像把这个当作周记了,呵呵
主日平安


[三十六]

深夜两点的Royal酒店某客房。
Annie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她单手撑起被子的一角,另只手腕用力一推,轻轻钻出被窝。扭头望一眼熟睡中的星榆——她翻了个身,把被子往身上裹一裹,伸出手来挠挠头发,又放进去,重新睡熟——Annie光着脚落在地板上,有些冷。

手提电脑的荧幕亮起来,无线网络检测到信号。Annie吸了一口气,点开email的收件箱。
十封新邮件。她屏住呼吸,拖着滚动条向下拉。
十封都是《Science》的电子版杂志,按期发送。
Annie失望的叹口气。不对,不是失望吧,或许仅仅是料想之中。她如此无情的一走了之,他怎么会发出追问的邮件呢?
在电话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时候,他是不会再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这不是他的风格吧。虽然她知道,他一定很想质问她,究竟这么做是为什么。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已经想到她离开的理由。
莫非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么?Annie微蹙着眉,轻轻摇头。
趴在键盘上舒一口长长的气,却不敢太大声。周围的空气,有一些微热的打着抖。
那个潇洒的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的Annie啊,原来你只能在白天的世界中存活。夜深人静,独倚月影的时候,你永远都是十三年前那个解不开心结的敏感少女,心动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抬头望向熟睡中的星榆,做着最后一次认真的思考。
真的要回去吗?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回去,她要如何向Henry交代自己的不辞而别。突然之间,她怕把真实的理由告诉他,他会觉得自己太傻。
强加给他一个本来没有让他准备好接受的结局,他会不会气愤呢?已经做了然后还要摆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更是滑稽可笑。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来的直截了当。
虽然对Billy来说,这份责任是应当的,但此时此刻,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是她不够坦白?为什么不坦白?是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他们之间,缺乏信心?
Annie的心猛地一跳。
对他们之间……缺乏……信心……
她呆住了。
刚才,是这么想的么?虽然似乎游刃有余,但其实他们彼此,还是对于在一起的生活,缺乏最终的安全和信任感吗……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准备好么……

她点开发件箱,一封没有寄出的离别信还存在其中。打开来,几千字的解释和坦白,最终却都没有付诸实践。
告诉他,其实就不用走了;既然走了,就没有必要去解释什么。这也不是她的风格。
何况,如今她已经必须回去了。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Annie吓了一跳。
“Hello?”她压低声音,远远盯着星榆的动静。
“是我,Paris。可以找你聊聊吗?”
“现在?”Annie吃惊的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有些消息带回来给你。”

Royal一楼的通宵咖啡厅。
Annie要了一杯清水。
“怎么不要咖啡?我记得你最喜欢咖啡的。”Paris斜坐在沙发椅中。
“不想等一会儿睡不着。”
“这么晚了,打你电话立刻就接听,不是本来就没睡吗?”
Annie一愣,盯着Paris。
“想他想的难以入眠?”Paris笑道。
Annie沉默了一阵,耸耸肩。“如果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Royal掏出一个纸包,递给Annie。“知道你死也不会承认的,不过这个东西,你应该不会拒绝看到吧。”
Annie疑惑的挑起眉脚,打开纸包。
Henry和Billy的照片。在小学门口,Henry牵着Billy的手,蹲着身子,正在帮他擦脸上的污渍。
照片是从很远的地方侧拍的,有些模糊。
“这是……”Annie惊讶的张大了眼睛:“你……找私家侦探查他?”
“你眼睛倒是很犀利。虽然不是私家侦探,不过是偷拍的没错。”
“不要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你们应该认识的。”
“你忘了,我去了法国很多年。现在叫我在香港找一个普通的医生已经不容易了。你拜托我之后,我让我一些在仁爱的旧同学去找他。我同学偶然在街上遇见黎国柱,带着这个孩子,觉得有些古怪,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就顺手拍了一张。”Paris隐瞒真相。
Annie凝视着照片上的两个人。他胖了,Billy也胖了。他们过的,都很好吧。
Paris指尖点着咖啡杯的边缘,眯起一只眼睛。“我很好奇,这个孩子……不像是你的吧?”
Annie猛起眼睛,皱着眉摇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怎么想象了?”Paris笑起来:“看来你很紧张他。”
Annie呼出一口气,把照片收进口袋。“总之这次谢谢你了Paris。”
“你这么关心他,为什么自己不去找他?”
Annie低着头沉默了一阵。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够了。”

回到房间,靠着关上的房门,Annie进捏的心口才逐渐放松下来。借着朦胧的一点微光,她将照片重新拿出来细看。
很远,但是两个人都是在笑的。Henry笑的很开心,他真的过的很好。

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悉索声,接着是星榆睡意朦胧的声音。
“Annie?Annie……你在么……”
“啊,我在。”Annie急急忙忙把照片压到电话底下,爬回床上去:“对不起,吵醒你了。”
“你出去了?”星榆翻过身来,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看Annie,眼睛还有些酸溜溜的睁不开。
“我……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间。”
“哦……”
“……”
星榆闭起眼睛来,突然又睁开。
“你睡不着?”
“呃?”
“你的电脑还开着。”
“哦……”
又是一阵沉默。Annie以为星榆重新睡着了,直到她的声音重新响起来。这次清醒了一些。
“Annie,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Annie吓了一跳,侧过头,星榆瞪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
“不、不是啊……”
“如果不是Gil说怕我一个人去HK会没有照应,你一定不会回去的,对吧?”
星榆亮闪闪的眸子在黑夜的房间里显得特别耀眼,就像多年前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似乎一把柔软的刀,一下子就能切到Annie心底的最深处,连她自己都够不到的地方。
Annie望着星榆愣愣的停了一会儿,终于转过头去,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回去能做什么。”
星榆从被子里爬起来,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胳膊肘撑着脑袋,贴紧了Annie。
“是因为Henry?”
“你怎么知道……”
星榆红了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八卦的,你不要怪Gil啊……”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前两天看你有点不开心于是就问Gil怎么了,他只是告诉我你跟Henry有些问题……”
Annie诧异的看着黑暗中不太清除的这张脸。星榆的呼吸轻轻扑打在她的鼻尖上,有一股熟悉的甜味。
连爱八卦都这么酷似……

“他有个儿子,不是我的。”
“啊?”星榆的声音大的吓了自己一跳,急忙捂住嘴。“那么……你……不喜欢?”
“就是想让他们在一起,我才走开的。”
星榆有些迷惑的皱起了眉头。“我不是太明白……”
Annie笑着望望腾在头顶上的星榆。“你先进来吧,外面很冷,我慢慢说给你听。”

四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上吊灯黑乎乎的影子,Annie把十三年前的事像星榆从头说起。十三年了,有时候连自己都不太记的清除某些画面模糊的细节,说起来语速平静的流淌,象在复述事不关己的故事。十三年,只是两个钟头的长短,白驹过隙。
从来都没有向Jackie正式的提起过那些往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因为不用多说,Jackie自然就能够懂。而如今,向星榆说这些陈年旧事,居然也自觉不自觉的省略许多繁琐的解释,而她也能顺理成章的听懂。

星榆沉默着不出声。Annie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调过头来瞅一眼星榆。“喂,睡着了?”
星榆摇摇头,头发在枕头上来回擦动着沙沙作响。“在想你的故事。”
“有什么结论呢?”
“其实你没有什么好怕的啊。”
“嗯?”
“我是说,回去。”
Annie挑了挑眉。“有这个必要吗?不分开都不会知道,其实两个人之间,并不是特别需要彼此的存在,那么回不回去,现在对我来说都一样。回去了,反而可能会有更多麻烦的事情要面对。”
“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最喜欢钻牛角尖,你不知道么?你怎么肯定,他不是需要你的呢?你这么单方面的决定,会不会武断了一点……”
“如果他介意我不在身边,或许他会……”
Annie停下来。其实明明知道他就是这种人,不喜欢勉强去做得不到结果的事。那,还计较么?
“会拼命找你?”星榆插嘴:“也许他感觉到你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不来打扰你,是尊重你的决定,好像不应该和没有感觉弄混淆吧?”
Annie一愣。说话的口气,和Jackie真像。尊重她的决定吗?她是什么决定呢……
“喂,”星榆捅捅她:“你真的一点都不想他了?”
真的吗?不是的吧,但,这种思念是愧疚的思念多一些吧?究竟是什么样呢……
“如果你答不出来,你应该知道答案了。”星榆很聪明的缄默,不再说话,继续看着吊灯黑乎乎的影子。

好久好久,星榆打了个呵欠。
“困了吧?困了就睡吧。”Annie拉了拉被子。
“睡什么啊,”星榆的呵欠都打出了眼泪水:“马上都要天亮了……”
“哈,你是怪我吵你一晚了?”Annie换了个姿势,手指尖点了点星榆的脸颊。
“那当然了。”星榆把手塞到Annie的那一边,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指尖。“你冷啊?”
“不冷。”
“我也不冷。”

天蒙蒙的亮起来了。星榆和Annie手握着手,双目凝视着相望。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无法抵挡的感觉涌进Annie心头,那么多次和她同衾共枕的快乐时光一股脑儿的涌进来,忘记了眼前的是穆星榆,一次次张开眼睛看见的只是Jackie。
星榆呆呆的看了一会儿,Annie的手被握的暖和起来。星榆连连打了几个呵欠,终于开始眼皮子打架,还来不及向Annie说“我再睡一会儿”,就一头栽进了梦乡。
望着眼前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短发凌乱随意的恣着,粉红色的睡衣揉皱堆在胸口一切恍若隔世。
Annie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光。

Jackie……你是Jackie吧……
她在心底默念,然后决定了。
就算不是因为Henry,为了身边这个甜美又孤单的小人儿,她也一定要回去,不让她遭到任何伤害。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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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Paul坐在伦敦国际会展中心三十二楼的高级会议厅门外的沙发上。
摘掉手套,朝着冻的有些发红的指尖呵一口气。在暖和的室内,带着织的太紧的毛线手套,指尖的血管反而被勒的无法进行正常的血液循环而逐渐冰凉起来。Paul搓搓手,看一眼墙上的时钟。
十一点半。
电话铃响,线程提示为Gil。
Gil:“Paul你在什么地方?”
Paul:“Sorry啊我还在会展中心,看来不能和你一起吃午饭了。”
Gil:“你放我鸽子啊?”
Paul:“对不起……Sandy到了吧?”
Gil:“到了,饿的嚷着要叫东西吃呢。”
Paul:“我有点事要办,看来去不了了,你们不用等我,回头我请客。”
Gil:“知道你工作起来从来顾不得自己,难道还跟你计较这些吗。哎,挂了。”
Paul:“Byebye。”

十一点四十。Paul望向高级会议厅的磨砂玻璃门——依旧紧闭。
国际医学界的交流会于这一天上午十点钟结束,与此同时,物理学界的会议在十点半准时召开。国际会展中心的门口,从来都少不了记者,而这一次,更是人声鼎沸。
踏出大门的霎那,Paul突然想起来什么,吩咐Sandy去赴Gil的约会,却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
学界交流会真正的主题,国际间十人以内的医学界精英与英国政府卫生署医务署的会议,在这座朴实却戒备森严的会议厅内才真正开始。
很少有人知道精英医师都被邀请在这里举行一场秘密会谈。Paul坐在离门很远的沙发上,装作走累了休息的样子,有些不自在。
如果不是前一天晚上突然接到一封来历不明的电子邮件,他也不知道,尚有一个神秘的会议在这里进行。
他们谈什么,讨论什么问题,目的何在,利益归属于谁,Paul完全不关心。他只是知道,在这区区几十平米的会议厅内,正有他要找的人:贝尔•怀特教授。
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请教他的机会。错过了今天,他不知道要到多少年后才能再见到他,又或者是,这辈子再也无缘见面。

十二点整,会议厅的门打开了。有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员跟着十几位医学界著名人士走出来。
哈佛医学院名誉顾问,欧洲医管局最高负责人,澳洲卫生署署长……目不暇接的首脑级人物也着实叫他暗暗吃惊。但Paul的目标只是怀特教授。
怀特教授和周围的人握手,独自向洗手间走去,Paul条件反射的跟过去。
如此秘密的一场会谈,本以为他根本没有可能接近怀特教授,只是出于试试看的心态。所以当怀特教授反推开洗手间的门,差一点撞上迎面而来的Paul,他吃了一惊,继而愣住。
相遇,只要这么简单?

“怀特教授。”Paul理了理暂时混乱的思绪,抓紧一切时间。
“你是……”怀特教授略皱眉,“你是上次来找我的香港医生?”
“您还记得我。”
怀特教授警惕的盯着奇怪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次会议,没有外人知道。”
“这个并不重要,”怀特教授有意的将Paul让进洗手间内,毫不经意的带上门。Paul上前一步,他知道,教授已经默许了这次谈话,虽然在这种地方交谈会很奇怪,但他不可以失去机会:“重要的是,你应该有兴趣听完我的提问。”
Paul的语气不容怀特不仔仔细细打量面前这个亚洲男子,他执着的目光盯着自己,让他不由得为之一动。
“你等了很久?”
“两个钟头。”
怀特教授忽然微微一笑。
“年轻人,你说吧,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Paul在心底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的交手之后,他知道怀特是个谨慎小心的老人,想要得到他的帮助,绝非易事,何况,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外国人。然而,今天的怀特教授似乎好说话的多。或许是自己死缠烂打让他不免动了点同情心。
“也许教授已经不记得了,我上次向您请教过的那个问题。”
“你是说……”
“上次那张扫描图——呃,我今天也带来了,需要给您看看吗?”
怀特教授举起一只手,示意不必。“我知道什么情况。”
“您知道?”Paul有些诧异,上一次,他看那张图不过两分钟,并且也断定,那是张普通的高血压病人的脑部扫描图。
“那张图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怀特教授点燃一支烟。
“可是上次你说……”
“诶,程医生,”怀特教授转过身,犀利的盯着Paul的眼睛:“上一次我说,这是一个普通高血压病人的图,的确不错,但是上一次,你没有向我指出那些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的划痕,你是想这么说吧?”
Paul大为震惊,也喜出望外:“您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怀特教授摇摇头:“我不知道实情如何,但据我推断,病人的脑部曾经被放置过一些仪器之类的东西。”
“仪器?你是说……起搏器一类?”
“不错。脑袋里面放了东西还能正常生活的话,就一定是仪器,而且是,维持病人生命延续不可缺少的仪器。”
“可是,这个病人并没有帕金森综合症,也没有做过其他类似的手术……”
“我没有说是起搏器,我只是说,是类似的东西。”怀特教授含义深刻的望着Paul。
Paul凝眉思索。不是起搏器,会是什么呢?如果要正常生活那么多年,就不会是手术工具之类有损健康的东西,病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呢?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这怎么可能。目前的科学水平之下,并没有假设中的这种东西存在吧。
他一时间有些混乱,失望的呼出一口气。

怀特教授拧开水龙头,流水的声音灌入Paul的耳朵,像凉风灌进脖子里一样猝不及防的一凛。
“年轻人,有时候不要太执着于同一个问题,适当的时候放下来,或许会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怀特教授抽出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拉开洗手间的门,倏然回身像Paul和蔼的一笑。
这微笑,让Paul霎时一愣,只觉得一束轻柔的光线在脑门上拍了一下。
“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吧,让人发现你在这里,解释不清除。”怀特教授转过身,突然又想起什么:“啊对了,Louis说的那个医生,莫非就是你?”
“Louis?是谁?”Paul皱眉。
“你不认识?”怀特教授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的表情,勉强笑道:“那么,算了,再见。”

“谢谢您,再见。”Paul独自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目送怀特教授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金属色的壳子里。
下一次再见的时候,我会弄清这个谜题。

超级市场外面,Annie拎了两个硕大无朋的塑料袋。右手的袋子换到左手,她抬起手来看看表。
右手手腕戴表的人,除了她自己,还有Henry,此外,谁还会有这样奇怪的习惯么?
以前她想过这个问题,认为这是一种缘分,后来她又思考这个问题,认为这是臭味相投。如今她抬起手腕,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缘分也会由生入灭,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逃得过新陈代谢的规律,她想。
“Gil这个臭小子,说好了来接我的……”
她抬起头,决定自己回去,张望着来往的Taxi。上下班的高峰,竟然没有一架是空车。
左手的袋子又换到右手,Annie甩着酸溜溜的手腕,一晃眼,居然看见Paul从对面的街道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继而相视一笑。
Annie抬头看见不远处耸入云霄的国际会展中心。
“开完会了?”
“你呢,购物啊?”
“过两天回去了,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的。”
“哦……”Paul扬了扬眉脚,双手插在口袋里,略一偏头微笑着。
也许就算到了月球,这个招牌动作都不会改变吧。
“有空么?喝杯东西吧。”Annie也扯起右边的嘴角,挑出一弯浅浅的月亮。或许就是到了火星,这种招牌的笑容,也不会褪色。

放着独立音乐的Pub。
Paul一直觉得很神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注定,有的人解释叫做缘分,有的人解释叫做巧合。说缘分,还可能有缘生缘去,说巧合可能来的太过随便。如果可能的话,他就将这些性质的事定义成注定。注定要在长廊下面借钱,注定要在以为得到幸福的时候偏偏要失去,注定要在心情低落的时间看到一张不可思议的脸,注定要在相隔遥远的伦敦来到这样一间Pub。
一间也叫做After Five的酒吧。当他和Annie同时看到这家酒吧的招牌,根本没有时间去犹豫,就已经身不由己的踏进来。
如果,能带Jackie来看看就好了。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如果,能带星榆来看看就好了。Annie暗自思忖,她始终相信,就像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两生花》一样,即便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有谁可以肯定,两个容貌声音身材都完全一样的人,会毫无瓜葛呢?

“没想到,居然有一样名字的地方。After Five这个名称,并不是太大众啊。”Paul端起青啤,抿了一口。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人不想让我们在异地他乡太孤单。”Annie点燃一支烟。
“你是说……上帝?”
“上帝,不是人吧?”Annie要了红酒。
“你觉得,孤单?”他试探着问。
Annie喷出一口烟,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了。”
“我问不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于肯回去,面对一些迟早要面对的事。”
“你又知道?”
Paul耸着肩笑了一下。
“阿Gil跟你说过了吧,我们后天的飞机。”
Paul点点头。“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不是星榆,你会不会这么快回去?”
Annie闪开对面的目光,饮一口酒。
“我只是不想她被欺负。”
十指握起,Paul挪了挪上身的坐姿,侧耳倾听Pub里的音乐。
一首老歌,When You Believe。

“很多事情,你越是逃避,就越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Annie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抖掉烧长了的烟灰。
“你的会开完了,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快了吧……”
Annie打量着他的神色。干净的镜片下,一片平静的眼眸,深嵌着。他在想什么?她是不会轻易读懂的,尤其是他刻意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她也不需要读懂,能够读懂的人,自然能读懂。只是,他有没有察觉,或者,会不会给这个机会呢。
“Paul,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觉不觉得……”
“你们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Paul突然的打断使她一愣。
“下午三点半,怎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要不要给Henry打个电话。”
“你也打算和我们一起走?”
Paul笑了笑:“这不是全部。我是说,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
Annie拍了拍手,熄掉香烟。“我没有问出你不想听的问题,好像你也不应该说我不想讨论的事。”
“OK,是我错,罚我喝了这一杯。”
Paul举杯,Annie无奈的挑起笑。
她不去追问他对星榆的感觉,也不要他来询问对Henry的态度。这样的等价交换,其实都是在逃避。只不过她知道,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最终还是会回到一个原点。

“啊对了,你的小朋友,有没有跟她商量过?”Annie突然想起Sandy。
“你说Sandy?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她想逛街,还有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
Annie咯咯的笑起来。“以前Jackie说你感情方面迟钝,我看一点都不错,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喂,不用这么损我吧,看出什么来?”
“你没有注意到吗?你开会的时候,或者去圣玛丽的时候,Sandy并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Paul转了转眼珠,忽而有所领悟:“你是说……”
Annie点点头:“我一直都担心,Gil这样满世界的跑,也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Sandy啊——”Paul想起T.K.第一天介绍Sandy给自己时候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想起T.K.,忙活了那么多年,就想着帮你和Gil拉扯姻缘,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哈,你说那位老伯伯啊,别提多麻烦了……”Annie咂着嘴,安静下来。“不知道Sandy是不是愿意接受Gil,或许她还不知道Gil的事。”
“感情,和诊病一样,除了经验和规则之外,讲的也是一种感觉。”
“西医,也说感觉的吗?不是中医才有那个什么,啊,望闻问切的嘛?”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Paul莞尔一笑:“放心吧,Gil始终都是个医生,救过那么多人,上天不会薄待他的。”

“我知道,你们说的,医学无绝对。”
“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
Annie揉了揉太阳穴,拈起酒杯。
两只杯子碰撞的清脆声,如同一见如故的回忆,没入Pub流转的乐曲声中。

Many nights we pray
With no proof anyone could hear
And our hearts a hopeful song
We barely understood
Now we are not afraid
Although we know there’s much to fear
We were moving mountains long
Before we know we could

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只要,你愿意去相信,去接受。
对Paul来说,以后便是星榆的存在;而对她来说,和他的一切,是否值得期待?
Annie仰头一饮而尽,红酒漫过唇线的霎那,葡萄色的波浪线,在杯口泛着明亮的光圈。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7-5-6 01:19 AM 编辑 ]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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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Henry拽下听诊器,熟练的在病例卡上写了一连串的记录。
“Andy,帮我call耳鼻喉科过来收诊,这个病人可能要做一次扁桃体切除手术。”

拉开红色的急诊室挂帘,姜玲出现。
白色的医生袍散开扣子,银白色的衬衫在里面闪闪发光。Henry勾起嘴角,斜着身子撑在门框上,挑战式的望着Ling。姜玲满脸冷淡的站下来。
Ling:“黎医生,麻烦你让让。”
Henry:“你这么急,进去收诊啊?”
Ling:“工作的时候,我不想跟你胡闹。”
Henry耸耸肩让开:“不要总是这么严肃。我站在这里是想告诉你,里面那个……”
Ling:“对不起,没工夫跟你闲扯,请让开。”
一阵疾风似的闪过眼前,Henry晃了晃脑袋。“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个病人有点固执而已,不用这么凶巴巴的吧?”
“Dr.黎,有你的电话——”对面的护士高声喊道。

“See。Thanks。”Henry摇晃到问询处的前,抓起听筒。
放着Office的电话不打,偏偏打到这里来找他的人,只有一个,那么就是——
听筒靠上耳朵的时候Henry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窃笑:“Paul哥,伦敦玩的不错吧,有没有遇见金发美女啊?”
“我是去开会啊,喂,不说闲话了,明天我们班机回来,来不来接机啊?”那一头传来Paul的声音。
“啊,听说Gil也在那边,如果Gil和金发美女都一起来呢,我就考虑一下。”
“脱线。Gil是有事走不开了,不过我给你带了个惊喜回来。”
“惊喜?”
“是Annie啊。”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几场叮咚响起的通告广播,这一头,一阵沉默。抓着听筒的Henry表情呆滞的立着,周围一切声音突然之间像被过滤了一样。
“喂?Henry你在不在听?”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含含糊糊的支吾着。“哦,明天啊,明天……不知道有没有空……”
“什么有没有空啊,没有空也得来,不和你说了,上机了,不要忘了啊。”

单手撑在桌子上,Henry低下头又抬起头,叹口气。不是走的很坚决,连一个字都不留下,一个理由也不说吗?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让她如此决绝的离开,何必又这样突然的返回来。
惊喜?Henry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Paul一厢情愿的想法呢?

“咦?黎医生,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莫非碰到什么麻烦的病例?以你的经验,会有什么样的大麻烦连黎医生都解决不了的,我很好奇啊。”Paris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角落的远远观望特地走到Henry面前来。
Henry抬头,在心底厌恶的哼了一声。“你又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Paris狡黠的一笑:“我想看看,黎医生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忙的。”
“不必了,你这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也对,公事上我跟你不是一科;至于私事上么——我也管不到。”Paris故意拖长了音调,轻蔑的笑着走开了。
“脱线。”Henry小声的咒骂。他不是一个喜欢挑逗是非人,但是这么贱格的男人,他真的对他忍无可忍。十几年前可以说他年少气盛,十几年过去了,为什么他还是这么令人讨厌?何况,同他有过节的那个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连带着Paul也要被针对呢?
Henry摇摇头。他和Paul都不是惯于勾心斗角的人,这种事情,他们想不通。

After Five里放着Sad Lisa,Henry握着第七支啤酒,仰头,吞掉一大半。
Thomas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的看了很久,终于有些忍不住。
“还在生Paris的气?还是在想明天接机的事?”
Henry不支声,只是放下酒瓶,看了看Thomas,张开双臂靠在沙发上,展成一个努力舒张的姿势。
只不过,怎么用力坐的潇洒一点,胃里面却还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一下吃的太多,消化不过来。
“怎么,今晚不用陪着Billy?”
“Billy参加学校的远足去了,后天才回来。”
Thomas点点头。“其实,你不像这么放不开的人。”
Henry笑了笑,爬起来坐好,侧耳听着环绕的立体音乐。

She hangs her head and cries on my shirt
She must be hurt very badly.
Tell me what's making you sadly ?
Open your door, don't hide in the dark.
You're lost in the dark, you can trust me,
'Cause you know that's how it must be.
Lisa Lisa, sad Lisa Lisa.

“这么多年,外面的世界变了又变,人变了又变,这里的歌还是不怎么变。”他的回答答非所问。
Thomas亦侧耳听了听,思考了一阵。“音乐变不变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人的心情到底有没有变呢?”
Henry抬起头,盯着Thomas认真的看了几秒,突然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婆婆妈妈,总比把想不通的事情放在心里好。汽车的排气管里面塞了塑胶袋,很容易开着开着就冒出糊味来的。我的气管敏感啊,你可别让我闻到这种味道。”
Henry耸耸肩。“你说的这么深刻,如果我说听不懂,岂不是玷污了自己的智慧?”
“那要看,你想不想做那个白痴咯。”Thomas一笑。
Henry咧开嘴来抽一口气,嘶的一声。
“怎么样?我也很久没有见Annie了,给我一个机会同她合作啊?”
“怎么律师和法医,也有机会合作的吗?”
“偶尔上庭总是会遇见的。”
“好像你遇见她的机会比较多。”
“那就要看你究竟想不想争取。”

想不想争取?Henry又沉默下来。只是想要弄清楚,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Henry吞下瓶中残留的一点酒,站起来,向Waiter招手买单。
“我先回去了。”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Annie啊?”
“如果是你,就肯定有机会。”
“你有没有开车啊?”
“放心吧,我还没醉。”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女人醉的时候很麻烦,清醒的时候更加麻烦。或许,男人醉的时候,也会很麻烦。Henry大步的朝Pub的门边走过去。

赤獵角机场。
伦敦直达的航班顺着航道划入。停机坪上的碎纸屑和灰尘的微粒被巨大的引擎热浪掀起,一切穿过高温气息透过来的光线似乎都变了形。

“飞机已经安全抵达,各位乘客可以离开座位。感谢您的支持,欢迎再次乘坐本公司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踏下舷梯,星榆闭上双眼。适应了窗外明亮的天色,再睁开,忍不住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气。
带着海洋的味道,干净而温润。维多利亚港湾的深水良港,冬日的天空高而洁净,阳光并不吝啬的在身上打了薄薄的一层。
云淡而高,天光水色,浅浅的印入她的柔波。
“这里的空气,比伦敦好很多。”星榆一时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感慨。
“还有很多你会觉得很好的东西。”Annie抓着行李从后面赶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
“走吧,Paul和Sandy在前面取了行李等我们了。”
星榆点点头,脚下却迟疑的停住步子。
“怎么?”Annie瞧瞧她。
星榆抬起眼睛,欲言又止,只是向身后张望了一下——还没看见Frankie出来的影子。
“在等Frankie?”Annie转转眼珠。“你不用担心他,等一下会有人接他去仁爱的宿舍的。”
“我知道。”星榆轻声道一句,依旧站在原地。
Annie愣了愣,放下行李,握住她的双手。
“如果你原谅他的话,我不会介意你改变主意,不去我那里住的哦。”
“我不是这个意思……”星榆蹙起眉头。“虽然我很生气,不过……毕竟香港对于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会不会太过分了……”
“如果你担心他,让Paul陪他回去好了。”
“Paul?”星榆一惊,连忙摆手:“还是不要了,你不是说,有人来接他么?”

星榆说的支支吾吾,Annie一脸疑惑,追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神。

“Annie!”Paul取了行李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Thomas应该在外面等很久了。”他停下来,看着沉默不语的星榆,想了想:“放心吧,如果你怕Frankie没有人照应,一会儿我送他去医院。”
星榆猛地抬头,惊讶的看着他。
她什么话也没说,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她的心紧张的小跳起来。他的神色如此温柔平静,像惯常那样微笑着。星榆不得不避开自己闪烁的目光,转向Annie一边。
“你送他去?”Annie诧异的问道:“怎么不是Thomas送我们回去吗?”
“啊Annie姐姐,不是Thomas啦,其实是黎医生来接我们……”Sandy的话刚一出口,就被Paul狠狠的瞪了回去。她吓得捂住嘴,知道自己一时嘴快溜了出来。
“Henry?”Annie质问的盯着Paul,一脸匪夷所思。
“对不起,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Paul抱歉的扶了扶眼镜。“是我叫他来的。我知道你不愿见他。但是Thomas临时有事来不了,你就当照顾星榆,好不好?你也知道Henry的车技很好,现在这个时间青马大桥肯定塞车,坐计程车,怕你们累坏了。”

Annie低头不语。
星榆轻轻拉了拉Annie的袖口,担心的唤了一声。“Annie,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回去好不好?”
Annie抬眼看着星榆,犹豫的闭上眼。
既然已经回来了,总有见面的一天。她知道总要有一个交代,不然对他不公平,对自己,也太草率。
Frankie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的身后沉默的听着。星榆抬头,眼神撞了个正着,又再度慌张的扭过头去。
“星榆——”Frankie不失时侯的拽住她。
“你放开!”星榆躲过他的拉扯,小声的斥责着躲在一边。“有什么事,后天到了仁爱再说吧。我很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Paul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到伦敦是因为在仁爱莫名其妙的惹上了一堆麻烦;现在回来,本以为会轻松的回到工作之中,却发现,只是带回来一串又一串的无路可逃。
命运就是这么喜欢颠三倒四捉弄人的么?
他调整一下情绪,笑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不然,Henry真的要等急了。”

机场的外面,Henry斜靠在车门上。天色渐晚,红色BMW刚上了新漆的车身在路灯的俯照下反射着诱人的光亮。
气温有些寒冷。这是一个少有的冷冬。这样的天气,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他伸出手呵一口气。Thomas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临到关键时刻,突然说有案子要查走不开,于是把接Paul一班人飞机的任务丢给了他。
他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他转过身,向着机场出入口的人群观望着。
看见了Paul黑色的西装,然后是Sandy一蹦一跳拎着个小箱子。Henry一笑,正要走上前迎接,突然几乎愣在原地不得动弹。

Sandy后面的那个,深紫色的呢子大衣,齐肩的发,瘦削的脸,单薄的身子拖着一个大箱子的Annie。
那么大一个箱子,大到几乎让他误以为她会提不动。
原本是打算带了很多东西,再也不回来的吧?
他晃了晃脑袋。
不,不是,让他不能动弹的并不是Annie。
Annie的身边,她挽着手走过来的那个女子。是他眼花了么,还是,天气冷到让人有种错觉?
那难道不是……

Jackie!!

“Hi,Henry。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等了很久了?”Paul走到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熟悉的动作和笑容。
Henry好不容易把眼神从星榆身上挪开,询问的望着Paul。
“你要给我带回来的人,难道就是……”
“嗯,就是Annie。”Paul打断他的话,微微一笑。“还有,这两位到仁爱交流的医生。罗医生。还有,”Paul的手向星榆的方向挥了挥。“穆星榆。”
那一瞬间,Henry看见Paul眼睛里一种不仅让他,也让Henry自己失落的神色。
他知道,那不过是和Jackie很像的一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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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 昨天答辩完,头脑混乱,今天照毕业照,31度高温,继续混乱,差点忘记更新

[三十九]

星榆裹着白色的浴巾走向卧室,身上还笼罩着热腾腾的水气。亚热带香港的冬天,的确比亚寒带的伦敦要暖和许多倍,即使是十二月出头的日子,裹上了一件棉质的睡衣已经很可以保暖。
Annie在铺被子。
原本属于和Jackie的这套房间,因为Jackie的入院和她自己的与Henry同住而空置了很久。不舍得租出去或者卖掉,对于一个念法律的Annie来说,似乎是缺少了点经济头脑;但是对于一个女人Annie来说,这份牵挂属于人之常情。
以前总是想着,有一天会有机会再和Jackie住在这里。不知道是那个时候的幻想变成了现实呢,还是如今的现实迫不得已的将她带回这里。
她塞好那床蓝白相间的床单,翻好被褥,偶一低头,轻吸鼻翼,似乎有一阵熟悉的味道,若即若离。
“Annie?在帮我铺床啊?”
身后星榆的声音打断Annie的思索。
“啊,是啊。”她站起身笑笑。“你就睡这里吧,这是Jackie以前的房间,会不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呃?”
Annie一愣。“呃……Sorry,总是把你当作一个失忆了的Jackie……”
她低下头,抿着嘴不作声。
星榆望着她,继而走上前去握住她的双手。
“你和Jackie的感情,一定很深吧?”星榆的眼神清澈见底,浅到可以一眼忘尽她的单纯。这样的注视,让Annie心头不由的一暖,继而又一紧。
“不过,Annie,”星榆拽紧了Annie的指尖,眯起眼,脑袋微微一歪:“我也会是个很好的室友啊。”
差一点眼泪就掉出来了。Annie拼命的点头,忍不住把星榆抱在怀里。星榆拍着她颤抖的身子,心底被某种感慨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Sorry,接个电话。”星榆放开Annie,拿起震动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Frankie的名字。
“我是。我知道了。嗯。Paul帮你安排好了?那就好。明天医院见……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再见。”
Annie一直盯着她的表情,星榆却若无其事的收起了话机,弯下身子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弹了几弹。
“好舒服的床铺啊——多谢你了。”
“喂,”Annie在床边坐下,用手指尖戳了戳她:“你跟Frankie……没事了?”
“有事,不过都已经给了他惩罚了,不用连话都不说吧?”星榆还在兴奋的裹着床上的被子,声音从被套里传出来,嗡嗡的听不太清楚。
“但是你从伦敦到这里只是刚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哦,你真的原谅他了?”Annie按住扭动的星榆,拉下被褥,露出脸来。
星榆已经因为动的太厉害而兴奋的双颊红润,欢快的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瞪着Annie。
“原谅他?谈不上生气也谈不上原谅,或许因为一开始,就并不是付出的太多,所以不会太介意。”星榆自嘲的挑了挑嘴角。
“什么意思啊?”Annie撇撇嘴,对这种高深莫测的答案表示抗议。
星榆停顿了半晌,忽然把被子掀开,反身套在Annie头上,惹起Annie一声惊呼。
“你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啊,哈哈——”

踏进仁爱的时候, Frankie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窃窃私语,略皱了皱眉头,转头向着星榆。“Angie,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好像有些奇怪?”
星榆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光挪开。“是么,没有觉得。”
“没觉得?”Frankie的声音有些抬高。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哦,不,没什么了。”星榆的眼神不只是冷淡,简直是恶劣到无法进行交谈。他只好缄口不语。
事实上,星榆的确觉得有些异样的感受。并不只是所有人几乎都把眼光投向自己,当她抬眼的时候,对方又会立刻躲开视线。
是因为和唐医生很像吧?她猜。但她的感觉又不仅于此。
似乎,她踏进这里,就突然觉得肩头被按上了一个负担,一个不得不由她独立完成的使命,要去解决。

实际上,星榆的样貌的确惹来一阵努力压住了的惊讶——虽然前一天,伦敦方面第一次将Frankie和星榆的资料传过来的时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委实为了这个“人间奇迹”轰动了一把。但天上地下各路神仙还是争先恐后的要一睹这位穆星榆医生是不是真的如照片上那样,与他们之前的唐医生如此酷似。上至医生下至清洁员工,Frankie和星榆从跨进大堂直至进入院长办公室,一路上不少人驻足不少人尾随。当然这些行动是既要窥探到个中奥妙又要掩藏行迹不得暴露的。一来不会吓到初来乍到的陌生医生,二来,大家也会顾及Paul的感受。
毕竟,这样不知死活的大动干戈,是很容易遭到Henry训诫的。

护士A:“啊,走过去了走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到!”
护士B:“嘘,你小声一点,当心被听见了……不过,看这个背影,已经觉得很像了。”
护士A:“刚才护士长说,看到正面简直吓一跳,到底怎么样,是像还是不像啊,又不肯说。”
护士B:“哎,算了,窝在这里被黎医生或者程医生看见,肯定要挨骂的。”
护士A:“程医生不会吧——不过倒是,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啊,你说如果这个穆医生真的和唐医生很像,她们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护士B:“我看啊,搞不好是程医生思念成疾,去克隆了一个回来,到伦敦开会啊什么的,都是借口……”
护士A:“哈哈,你倒会想象……”

“你们说够了没有!”Tracy的声音突然在两个护士身后响起,吓的两人激灵一跳。
“何医生……”
“你们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知不知道言论要负责的?如果被程医生听见这些话,你们觉得他会怎么想?”
两个小护士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
“我们只是好奇……”
“人长的什么样有必要如此好奇吗?不知道努力工作,就知道在背后说别人的是非。很好玩吗?啊?”Tracy激动的责备着。

穆星榆,穆星榆?她没有见到星榆究竟什么样子,但是整个医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她几乎是Jackie转世。那又怎么样?人死了难道能复生么?为什么大家对这个穆星榆这么好奇?
早上遇见Paul的情形又在脑海中回荡。
她带着特地为他回来而买的贺礼敲开他的办公室,而他只是对着电话那一头微笑。
“好的,嗯。我今天有几个会议要开不能接待你们了,你自己小心点星榆,OK,晚点来找你们。”
这代表什么呢?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表明,何心妍再也没有机会了么……
不,只不过是穆星榆罢了,并不是Jackie。她不可以自动放弃。

“你们两个做错什么惹何医生生气了?”Tracy的怒骂引来了隔壁查房的Paris注意,及时的感到现场。
“我们……我们只是在议论今天来的交流医生。”
“你们哪个科的,还不回去做事。”Paris挥了挥手,和颜悦色的为Tracy搭了个台阶,两个小护士紧张的一溜烟逃走了。
Tracy抱臂站在一边,脸上的尴尬和沮丧还未来得及消失干净。
Paris笑了笑。“何医生,你还穿着医生袍,就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我们代表的是医生,而不是我们自己。希望你认识到这点。”
Tracy猛地抬头狠狠的瞪着他,半晌才按捺住即将爆发的脾气,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Paris若有所思的抵着下巴,望着Tracy离开的走廊。
“穆星榆吗?终于来了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深沉的笑。
“Tracy你很优秀,不过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院长’s Office。
Stephen同Frankie和星榆分别握手。
“仁爱的运作,两位大体也清楚了,现在就带你们到各自的办公室去。”
“啊,院长。”星榆打断他:“我还是想直接去病员区。毕竟做善终服务的,我想尽早和病人沟通一下。”
Stephen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先带你去后面的病区。”
打开门,Paul正要敲门的手扬起停在半空中,两边各自一愣。
“Paul?”星榆轻声的咕哝了一声。
“啊,是你啊Paul,我正想找你呢,我要带两位交流医生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你的case,我们等一下再谈吧。”Stephen应道。
Paul点点头:“没关系,那,你等一下call我。”
Frankie:“院长你们有事要谈么?”
星榆:“院长不如这样吧,您带Frankie去看环境,程医生带我去病区,这样两边同时进行,速度也快一些,不会耽误你们。”
Stephen:“这个……也好。Paul,那么星榆就交给你了。”
“谢谢院长,麻烦你了,Paul。”星榆莞尔一笑,低头擦过Frankie的身边离去。
“星……”Frankie将想要喊出口的半句吞回去,眉头拧在了一起。
现在这算什么意思呢?是故意气他,才主动提出要和程至美那个家伙一起?星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莫非错了一次,便没有抢救的机会了吗?

仁爱的走廊,长长的像一条时光隧道。Paul领着星榆从这头穿向那一头,他白色的医生袍随着微风轻轻卷起边角,触在她外套的下摆,沙沙的磨出些响动。
“这里就是长廊。往那里过去是小巴站和停车场。”Paul逐一指着建筑物向她介绍。
星榆跟着他的眼光旋转一一点头。
Paul的指尖突然停在半空。
路灯下面,空无一人。灰尘在空中都被洁净的阳光染成白色的浮游物,晃动的,一点一点。
曾经在这里有个人的钱包丢了,他借给她钱;曾经在这里有个人说随便放她在一个有男人请吃饭的地方就可以了;曾经在这里她轻描淡写的拒绝他的帮助,擦身离开。

物是,人非。
面前站着的人,却不能和他心有灵犀。尤其是这样一张脸庞,这样一双眼神。

“Paul?”星榆莫名的望着他突然停顿的解说,轻声唤他。他的眼眸深处流出来一股浓烈的哀伤,哪怕是瞬间的,她也捕捉到了。
“Paul你没事吧?”她不敢太大声。她本能的猜到仁爱这个地方满载了他痛楚的回忆,偏偏若是她太关心,给他的反而是一种负担。
明明心疼着却不能表达出来,这何尝又不是她的负担。
她皱一皱眉。
“Paul,那边病区我们还没有去过,不如去看看吧。”
“啊。”Paul回过神,点点头。在她面前,他是不能够胡思乱想的,这对她不公平。但倘若要能够掩饰心底不由自主见到她时候的微微一颤,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说话。
这对于一向不善言语的他,太苛刻了吧?

真是的,为什么凡是遇见这样一张面孔的主人,他就不得不说很多的句子呢?难道注定了?
“其实,你怎么会做善终服务的医生?”
“你说我年纪太轻?”星榆笑道:“的确,做善终服务是要有十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医生才能胜任,不过我其实没的选择。”
“呃?”Paul奇怪的望着她。
星榆一愣。车祸和失忆,此刻她不愿提起,她岔开了话题。“做善终服务很好啊。其实无论做哪一科,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到头来不是变得麻木,就是会感到无奈。突然之间,也想知道,生病的人最无助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更好的医生,而是一个更能够聆听他们心声的人。”
Paul点点头。
的确,医生总是喜欢对病危病人的家属说“那要看他自己的毅力”。这不是空口的安慰,在所有的药物之外,生命的力量的确很大成分来源思想和意志。若说是灵魂的安慰,也不一定过分吧。

“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很无助呢。”星榆忽然停下来,望着天空。
香港的天色,没有牧尔傍晚十分那种紫红色的忧伤了。
“生命将要陨落时候的那种哀愁,似乎我可以很深的体会到,却不能够从口中说出,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劝说。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大概是最痛苦的吧。”
淡淡的天色抹在她的眼珠里,把淡淡的忧伤渲染的朦胧而模糊。

这样凄迷的目光,叫Paul不由自主的心疼。
“不了解他们,又怎么能帮到他们。”他脱口而出。
“呃?”星榆回神。“这句话……真恰切啊。”她感慨到。
“是一个朋友以前说给我听的。”Paul淡然一笑,向前走去。
不了解,又如何帮助。星榆反复咀嚼,突然觉得这些画面,似曾相识。
就像是从她的心里面掏出来的一样啊——她抬头望向Paul的背影。这个人,居然可以和他有如此深刻的共鸣么?
这种感情,她可以背负么?

脑中突然一阵抽搐般疯狂的疼痛。星榆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摇摇晃晃的伏在一边的栏杆上。
剧痛转瞬即逝,却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是怎么了?她虚弱的抹掉满头的汗水。
前面的Paul停下了步子回头。
“星榆?”他疑惑的走回来。“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星榆咬咬牙站直:“想刚才的问题而已,我们走吧。”
Paul不放心的看看,也只点点头。

长廊的尽头,宽阔的草坪连成一片。
长廊的另一端,Tracy不甘的握住了拳头。
人间奇迹么?这个世界,是没有奇迹的,那些只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故事。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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