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妙手仁心2——挪亚方舟

[二十三]

几阵长音之后,电话听筒里传来留言信箱的讯息。
“我是Monica,我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请留下你的口讯,我会尽快回复。”
“Monica,我是Henry。如果你听到留言,请回电话给我。”
Henry扣下听筒。自从找过Monica以后,他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他打过几十个电话,但全部都是留言信箱,他到她的门口去按了很多次门铃,但始终都没有回应。
是搬家了,还是出事了?他猜测着所有的可能性,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她故意要避开他。
他拨通Annie的电话。
“你好我是Annie,我现在不方便听你的电话……”
“真奇怪,今天这都是怎么了。”他掐断听筒中的声音。他想要找的人,一个都找不到。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Monica。
“Monica吗?”他迅速的接起来,冲口而出。
“你好,是黎国柱先生吗?”对方却是陌生的声音。
“我是,你是……”
“我是Billy的班主任,今天早上Billy的Mummy林雪女士送Billy来学校的时候突然昏迷,我们把她送到医院。我在她的手机里找到您的号码,您是林女士的朋友吗?”
Henry愣了一下,即刻答道:“我是。请问她入了哪所医院,我马上过去!”

行德医院肿瘤科病房。
Henry到的时候,Monica刚刚做完一个疗程,面无血色的躺回到病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Monica。”
他的声音突然出现,Monica诧异的睁开眼,心中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Annie告诉你的?”
“Annie知道你入了医院?”
“不……她不知道……”她自知失言,回避的移走眼光。
“是Billy学校的老师在你手机里找到我的电话——我找了你很多天都是留言信箱,你是不是已经入院很久了?”
Monica不回答,伸手够到床头的一叠杂志。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啊。”Henry先她一步将杂志递到她手上。
Monica抬抬眼皮,一句Thank you滑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怎么入院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呢?Billy怎么办?”
“他很好。他有人照顾。”
“有人照顾的话,你就不用亲自送他去学校了。有事怎么不通知我呢?”他拿起她的病例,扫一眼主治医生的名字。“Martin钟,这个好像是我前两届的学长。”
“Henry啊!!”Monica提高了声音。
Henry抬头。她带着怨怒和烦闷的神色望着他。
“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她将头偏向一边。千方百计的避开他,甚至明知道Annie会很为难,还是请求她不要把自己入院的事告诉Henry,为的就是不想再麻烦他,不想勾起一些奢求不到的期待。
现在是他自己出现在眼前,她不是很想见到他么,这一刻不是虽然一直躲避却又一直期盼的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对眼前这个人如此反感。

Annie带着亲手煲的汤走到病房的门口,愣住。Henry背对着她坐在Monica的病床边。
一个是需要照顾的人虚弱的躺着,一个是诚恳的伴在左右,这画面和谐的如此理所当然,却另她忍不住刺心的痛。Annie顿了顿,调整呼吸走进去。
“Monica。”她轻唤一声。
她避开Henry循声望来询问的眼光,向Monica笑道:“今天觉得怎么样?我煲了点汤,要不要试试?”
“真是麻烦你了,但我没什么胃口,谢谢你。”
“她今天早上在Billy学校里昏迷被送了进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入院了,怎么没和我说呢?”Henry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一丝无意的责备。
Annie张了张口,委屈的心跳有点不规律。
“对不起,本来我是想告诉你……”
Monica望望Annie尴尬的眼神。“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我不想叫你们担心太多。如果不是Billy没有人照顾,我也不会告诉Annie。”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倔强,不如说是冷漠。Monica偏过头去:“我真的想休息了。”
Henry叹了口气。“那好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Annie一言不发的看了看他的脸色,无奈的跟出了病房。

回程的路上,Henry揣着自己的心事不说话。Annie几次想要开口,只看见他没有表情的凝视眼前的路,一次次的又放弃了尝试。
直到走进家门,他把钥匙扔在桌上,向沙发里疲倦的一躺。Annie捏住搅扰的思绪,走向厨房。
姜葱在锋利的刀刃下面被截成一段一段。Annie精神不集中的一下一下切在砧板上。
那天Monica终于决定入院的时候,她曾经几度劝说她告诉Henry,都被拒绝了。而刚才在病房里,她明明看见Monica的眼神中强压住对Henry的留恋。
她被迫夹在一个局促的狭小缝隙之中。一边是Monica刻意回避他的痛苦,一边是他得知了实情之后情有可原的责怪。她本来就知道,有一天Henry得知了真相之后一定会对她不分时间场合固执的为Monica保守秘密而不满。但当他无情的眼神投向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也许Henry什么也没有责备他,他的眼睛里并没有那种表情。但正是这种冷淡的神色,才让她更加心如刀绞。
原来决定退出这场游戏并不是说走就走,想要抽出身来却还要做足一切的表演,为了不让所有的人痛苦的纠缠,她只有一个人沦陷。

快刀一不留神割伤了左手的食指,Annie痛的“咝”一声咧开嘴,继而立刻压制住声音。她悄声探出头向客厅望了望毫无察觉的Henry,咬着嘴唇,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翻箱倒柜的找出OK棒,按在伤口处。

餐桌上的两人依旧一言不发。Henry吃完饭放下碗筷,Annie立刻结束自己的晚餐,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伤口按在沾了水渍的玻璃盘边上,她痛的轻叫一声。
Henry转过头,发现了她的伤口。
“你怎么了?”他捏起她的手指。
Annie迅速的抽回来。“没事,划伤了一点点而已。”
“让我看看。”他已经不由分说的撕开了她的创口贴,刀伤的边缘有些红肿发炎。“这么大的口子还说没事?”他高声的叫起来,责备的语气让她一惊。
“真的没事啊,你把OK棒取下来干什么,一个晚上就好了……”
“你这个样子还去洗碗擦地,你想弄的不可收拾才罢休吗?”
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硬的对他这般吼叫,拉着她硬塞在沙发上,翻箱倒柜的拿出急救箱,倒出酒精,取出棉签,麻利的帮她清洗着伤口,涂上消毒药水,重新裹好创口贴。
Annie默默望着他做完这一切,继续不言不语的收拾着药箱。

“Henry……”她试着叫他一声。
“嗯。”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瞒着你……”
他抬起头,发现她的眼眶和鼻尖都带着微红。Henry心底一紧,却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
“我知道我应该立刻就告诉你,但是Monica千叮万嘱不想让你知道。我怕如果你去看她,她真的会不辞而别。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她拿自己开玩笑。”
Henry突然意识到从医院到现在的这么长时间,他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过。哪怕他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样的态度是否也有些过分了。他竟完全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
他歉疚的坐到她身边。“你不必说Sorry,这根本不关你的事。是我的态度有问题。”
“但如果我早点通知你,她今天就不会被人送回医院。她请了菲佣照顾Billy,但我没想到她会放心不下自己送Billy去学校。”
Henry皱起眉头。“她的样子看上去挨不了多少时候了……”
Annie微微颤了一下。“Henry……”
他抬起头认真看着她。“我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本来以为已经看惯了出生入死。但这次我才发现,其实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根本不关你是何职业,何种身份。突然之间告诉你,一个本来很健康很健康的人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那种震惊就算是陌生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对方的关系与自己越亲密,就会越无法接受。”
Annie望着他深锁的眉头,难过的抬起手,抚摸他眉心的皱纹,似乎想要帮他抚平。
“Paul说的对,身为医生,当身边的朋友有事却完全无法帮忙的时候,那种感觉才是最无助的。”Henry接着说下去,她无法忍住自己的眼圈湿润起来。
“我不是怪你没有告诉我,我只是担心见不到她最后一面。对不起。而且我……”
Annie静观着他的眼睛。
“而且我……”他低头查看Annie的伤口,抬起头。“我不想再让我身边的人有事了。”
Annie紧紧握着他的手。这一刻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如此脆弱的地方,是她努力想要体贴与安慰也无法弥补之处。
她失望的哽咽着自己的呼吸。

深夜,Annie翻了个身睁开眼,发现身边的被窝空着。她伸手试了试温度,带着一点余热。
“Henry?”她披起外套走进书房,他对着电脑正在搜索着什么。
“怎么了?”她凑过去望着屏幕。
“想帮Monica一点忙。”Henry拉动滚动条。
“妇幼福利中心?”Annie诧异的望着网页上的LOGO,恍然道:“你帮Billy找领养的人家?”
“但是看了半天,都没有合适的。”Henry撑起下巴,打了个呵欠。
Annie取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Henry回头,拍拍她的手。“吵醒你了?回去睡吧,我还有好一会儿的。这样站着很冷。”
“可是,Monica会同意将Billy交给不熟悉的人家吗?如果是这样,她一早就可以……”Annie没有走开,反而扯了张椅子坐下来。
“我怕她就是舍不得,所以迟迟没有考虑,总希望Billy在身边多待一天。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想先帮她问问看。”
Annie皱起眉。“可是……”话到口边却难以问出声,她紧张的捏起了手指,指尖已经冰凉了。
“可是什么?”
“可是……你没有想过……我们自己来带Billy么……”

声音在夜的空寂中好像一点传播的速度也没有,刚冲出口,便在唇边立刻消散了。Annie发现Henry吃惊的看着自己。
“怎么,你没想过?”她故作镇定的问。
Henry愣了一会儿,三年前的一幕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你知道点什么?”
Annie慌张的摇摇头:“没有啊,你想知道什么?”
Henry疑惑的瞅着他,终于自我否定了Billy真的是自己儿子的想法。
假如三年前她们两个联手对他说了一个谎言,但到了这个地步,Annie不可能再隐瞒他,Monica也没有必要继续瞒下去。
他叹口气。“我不是不想照顾Billy,但……Monica不会愿意的。”
“你这么肯定?”
“这样不好啊。”他的回答含糊其辞。
“为什么呢?”
Annie穷追不舍,他不得不将视线挪开了屏幕,望着她。
“Annie,收养一个小孩子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要拿出很多的时间来照顾他教育他,有时候需要放弃自己的立场来为他考虑一切……”
“我知道,有什么问题呢?”
Henry诧异的张口:“你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你呢?”
他摇摇头。“我想过,但我觉得不合适。”
“为什么……”Annie不明所以的瞪着他。
“我说不清楚。”

Henry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她关心Monica和Billy,也关心自己。但毕竟Billy是Monica的孩子,没有一个女人会对这样一种关系完全释怀。他相信他理解Annie的心情只是出于纯粹的爱护,但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过往而影响到她的未来。
他可以做Billy的叔叔,亲人,任何一种长辈,除了父亲。既然他并不是他的父亲,他没有权利要求她陪自己一起承担这个义务。
她是需要私人空间的吧,他想。这也是他为何每一次总会在她最期待的时候让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的原因。
Annie迷惑的耸耸肩。是因为他顾忌她的感觉么?她兀自猜测。或许他认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毫无芥蒂的承担这份责任。又或许他怕看见Billy便会想起他的母亲,而将来那个可能的母亲,却是她的时候,会牵起他无谓的怅惘。
她站起身。
男人在脆弱的时候也可以如此的不可理喻,尤其是,Henry这种男人。
“那你慢慢想吧,我去睡了,不要太辛苦自己。”

Annie在他脸上印下一个Goodnight的印记,转身回房。
Henry以前说过,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会把简单的问题弄的很复杂;
女人的确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因为在复杂的问题面前,她们也可以让一切变的简单。
Annie回到卧室,摊开了纸笔。
刚才那个也许是最后一次的Goodbye Kiss了。她想着,抬头透过纱帘望向窗外的夜空。
秋夜的月色,比水还要冰凉。一阵彻骨的寒冷从她的脚下沁入骨髓。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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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总是会蹦出妙手中的情节
看到结尾时候,想到paul给jackie开脑。
谁能做得到呢,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开脑。
其实我真的以为jackie醒了,每次都那么以为。
妙手告诉我们,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真的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只有看着,却无能为力
我同样相信,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就那么巧,无论转多少个圈,都要回到原点。
所以我一直相信,程医生和唐医生总能相遇。
If you love a flower that lives on a star, it is sweet to look at the sky at night. All the stars are a-bloom with flowers...

In one of the stars I shall be living. In one of them I shall be laughing. And so it wil be as if all the stars were laughing, when you look at the sky at night...you----only you----will have stars that can lau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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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个钟头就是2007年,妙手走进它第八个半年头,于是第九个第十个年头也会接踵而至
有妙手的世界 我们就有奇迹
特此在06最后一天多发一集
大家新年快乐^_^


[二十二]

国家会议大厦三十楼的会议厅A,Paul按照接到的分组论坛安排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放好自己的文具抬起头,他这才发现会议厅A这一组里的都是世界顶尖的脑科专家。
主持论坛的正是贝尔•怀特,Paul有点意外的集中精神。会议的第二天就能碰到这位倾慕已久的权威人士,他理所当然的为之一振。
“各位同僚,很荣幸可以与大家在这里召开这次研讨会,从今天开始下面一周的时间就由我主持和大家一同讨论我们脑科的发展现状和亟待解决的各项问题。在我开始第一项议题之前,各位如果有任何有价值又需要大家讨论的成果或者议题希望大家先提出来,我们会按照大多数的意见安排我们的会议进程。”怀特教授操着地道的美国口音做了开场白。
怀特教授是一位学术与人格名望并重的长着,Paul仔细端详着他。世界各地多少脑科医生无论是老是少,都梦想能够有机会得到他的亲自指导。许多人将他那闪着渊博学识之光的眼神比作引领脑科学前进的光,虽然有些过于神话,然而的确名副其实。他提出的无数项科研理论已经在当今的医学界屡次得到临床实验的成功实践。如果本世纪的脑外科手术发展是十级台阶,那么他一个人的成就就已经占去了登高路途上的六级之多。

令Paul对怀特教授最肃然起敬的却并非最前沿的医学成就。十年前,在纽约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银行抢劫案。当时因脑部被流弹击中而需要做紧急开脑手术的伤者有三名,其中两名就是他的妻子和十五岁的女儿。当院方向怀特教授征询意见的时候,他却放弃了为妻子和女儿做手术的机会,选择了另一名伤者。伤者救活了,但他的妻子未能幸免于难,而女儿的手术交由另一名医生来做,取出脑中的流弹之后,却因花费了过多的时间而没能及时醒来,直到如今还是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当被怀特教授救活的病人乃市政府财政部长的消息传出之后,外界一片哗然。民众纷纷指责怀特教授为了讨好高层人物不惜以自己妻子而女儿的生命去换取。无论院方如何向外界澄清他们是事后才了解到伤者的身份,依然无法平息流言蜚语的蔓延。怀特教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起码的反驳和澄清都没有。当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千方百计的找到他,要求他对此事发表看法的时候,他只淡淡的说:“我没有让手上的时间白白流走,感谢上帝。”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怀特教授所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一句反语吗?还是他在说,假如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可以逐个的抢救自己的亲人。
但没人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我没有让手上的时间白白流走,感谢上帝。”正是这句话让Paul第一次听见便从灵魂深处受到了震撼。
他隐约的察觉到怀特教授真正的意思。在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之中他做出了逼不得已的选择,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他就不能失败。女儿的手术和财政部长的手术是同样的难度,但他把握住了时间,做成功了手术。
医治好任何一个病人,就是他对妻子和女儿最坦诚的交待。在责任与挚爱之间的选择本来就是一种痛苦,他宁愿要公平的痛苦,也不能要不公平的安乐。

上午五个小时的会议在大家的意见交流和讨论中迅速的度过。Paul收拾好东西再抬头的时候,怀特教授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他追出会议室,跑向会议大厦的正门。怀特教授乘坐的车从眼前一溜烟的驶过。他张了张口,犹豫了一阵。有些至今也未能弄明白的事情他想要亲自向教授请教。他思量着来伦敦之前那个奇怪的手术。之所以没有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做为一项议题提出来讨论,因为Paul总是认为,这种奇怪的现象背后有一种违背科学规律的东西存在着。
这种想法很莫名其妙,打破他一贯的思维常规。或许不能够用理性的眼光来看待;或许只有不理性的人和不理性的人之间才能找到解决的共同点。

Paul拨通Sandy的电话。
“Sandy?我散会了,你在哪里?”
“程医生啊——呃,我不陪你吃饭了,刚才有朋友约我去逛商业街,我看我要晚点才会去医院……”
“哦,不要紧,我自己先回去好了。”
走向通往告诉公路的巴士站,Paul踌躇着停了下来。时间还早,他不想回到那个有她的影子在的地方。他转了个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握着地图,Paul在古老的查令十字街84号书店门口停下来。抬头望着十八世纪风格的门框和号码牌,推门走进去。
书店不大,十几平米的空间四周立满了五六层高的书架,中间也铺满了书籍。查令十字街84号的书都是几十年前的版本或者二手书,有的甚至是辗转经过了几十个主人的拥有才来到这里。书籍没有明显秩序的堆在一起,看上去凌乱不堪,想要寻找特定的名目,不熟悉的人不知道从哪头找起。
Paul有点头大的绕着屋子转了一圈。
弗兰克太太从屋后探出头来。
“先生,想要点什么书吗?”
“呃,我想找一本……”
电话铃响起来,弗兰克太太笑眯眯的打断:“不好意思,我去听个电话,我让我的小朋友来招呼你。”她转过身,朝楼上喊了一声:“Angie,有客人到了,帮我下来招呼下吧。”
随着一声“来了”从阁楼上蹬蹬的走下来的人让Paul不禁大吃一惊。
星榆扶着摇晃的楼梯她下来,一眼看见Paul。“咦?是你!”
他以为自己的视觉出了错,直到她走到面前,仰头笑着向他招呼。
“我们真是有缘啊。”
他稳了稳情绪,低头看着她的笑容。第一次见到是震惊,第二次见到是手足无措,第三次再见到的时候,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心跳的骤然加速和减速。一天一夜的恍然,他慢慢让自己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他定神望着星榆的脸。虽然保持平静需要很大的力气,但他已经可以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萍水相逢之人,正常的交流。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和弗兰克太太是朋友,有空就会到这里来帮她忙——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程至美。”
星榆点点头。“没有英文名字吗?”
“呃?”他愣了一下。“Paul。”
“哦,Paul。”
他的名字从她的口中念出来,他仍旧有失魂落魄的枉然。
“我叫穆星榆,你可以叫我Angie。”她向他一笑,指着满屋子的书:“这里有很多旧版的书,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找啊。”
“其实我没什么特别想找的书。”Paul突然改变了主意:“听朋友说这家书店很特别,所以来看看。”
“是吗?”星榆显得很有兴趣:“我也是听朋友介绍的,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的风格。”她熟练的从身边的一排书架中抽出一本灰色封皮的书在他面前扬起。
“看啊,这个版本的《小王子》就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找的,居然都找的到。”
Paul抽了一口气。屋外的温度冰冷,屋内被壁炉温暖的火熏的火热。他觉得空气有些烫人。
他从她手中被动的接过书,瞬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是不是很神奇啊?”星榆得意的看着Paul吃惊的眼神:“这么古老的书都能找到,所以以后你想要找什么旧书,到这里来就好了。跟你这么熟,我给你打个八折啊。”

Paul捧着手里初版的《小王子》。他到这家店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它。在她面前刻意收起的回忆标志却被她轻易的抖落出来。是个纯粹的巧合吗?还是,与她长像相同的女子,便一定也会有同样的喜好……
不,只是巧合罢了。这样著名的童话书,有许多人喜欢,想要收藏,并不是很奇怪吧。
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啊,差点忘记了,上次的事还没谢谢你呢,多谢。”星榆瞧他默不作声,开口道。
Paul收拾了恍惚的神思,抬头望着她。
“Mary的事咯——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看我真是劝不了她。”
“没什么。救人是医生的职责而已。”
“你也是医生?”星榆眼睛一亮:“对了,上次你说是去开会的。”
“我在市区开会,然后去圣玛丽做工作交流。”
星榆转了转眼珠。“伦敦学术研讨会?这么说你是被邀请来的专家?”
“没这么严重吧。”Paul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听Catherine说医院最近会有香港的医生过来做交流,看来就是你了。”星榆咯咯笑起来:“还真是巧啊,第一天就让你碰见这么棘手的事,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当做帮你开欢迎会。”
“不用这么麻烦吧。”Paul咧了咧嘴。
“要的要的。”星榆说是风便是雨:“上次的事也要一并谢谢你的。”她一溜烟的跑上阁楼又下来,抱着外套和皮包,朝着书店的内间叫道:“弗兰克太太我要回医院先走啦。”

“真的不用了啊——”Paul紧紧的追着星榆穿过了好几条街。
“你这人真是麻烦啊,走了这么长的路还在客气,都说了请你吃饭了,反正这里你也不熟悉,当我带你认个门咯,咱们都是中国人嘛。”星榆好笑的看着他。
“你不是这里的人?”Paul诧异的问。
如果不是星榆的提醒,他几乎没有考虑过她的口音的确和自己的相似。Paul的心里紧了紧,后悔问出了这样一个句子。
星榆突然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才轻轻耸肩。“他们都说我是这里的移民,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快点走啦,我很饿了。”她嗅嗅鼻子,带着一丝酸涩的鼻音。

她的影子在他面前明明越走越远,却始终保持固定的样子。
只有她才会这样俏皮的同他说话的语气,只有她才会在他面前掩饰自己不快乐的音讯,也只有她,任何细小的不快都会在他心里引起巨大的波澜。
这些在刚刚的一瞬间却全部出现在他眼前。

一切若非是个梦,便是一个无法预知结局的游戏,Paul随着她的脚步,向前走去。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6-12-31 10:05 PM 编辑 ]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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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Gil看看Paul面前依旧满当当的餐盘。
“在想刚才的事?”
Paul叹口气,抬头。“不去想是不可能的。”他向Gil笑笑:“想过就没事了,不要担心。”
“你们在说什么?”Sandy饿的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扫的干干净净。
Paul与Gil但笑不语的看了她一眼。
“吃你的东西吧,饱了没,要不要再给你点一些?”Gil指指她的餐盘。
“干嘛,我看上去很能吃吗?”Sandy不服气的瞪着Gil。
“没啊,怕你饿坏了而已……”
Paul掸掉手上的面包屑。“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啊?你要去哪里啊程医生?”
“我想去伦敦转转。”
“但你们刚刚到吧,不会很辛苦?”Gil诧异的叫道。
“反正行李已经送去旅馆了,今天又没有事做,我想出去散散心。”
Gil犹豫了一刻,答应下来。“那么有什么事call我好了,我的号码你知道?”
“Know。”他站起来拍了拍他,兀自走出去。
Sandy奇怪的望着Paul走开,向Gil问道:“程医生他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也许是太累了。”Gil烦扰的捏着太阳穴。

星榆等在病房门口,直到Frankie为Mary做完检查出来。
“她怎么样了?”
“打了镇定剂,现在睡着了。”Frankie擦了一把汗:“明天就要开会研究她的手术问题。”
星榆点点头。“辛苦你了。”
Frankie按住她的肩头。“怎么你总是跟我这么客气呢,我是你男朋友嘛。”
她一愣,歉疚的弯了弯嘴角。“你……觉得我不够温柔?”
Frankie摇头。“你就是太温柔了,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搞的我一点特权都没有,我会心理失衡的吗。”
星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刚才在天台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你是说,帮我们劝Mary下来的那个?”
“嗯。我好像没有在医院见过他。他是不是这里的医生啊?”
Frankie耸耸肩。“我……没见过,大概是家属。”
星榆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
“怎么了?你认识他?”Frankie有些紧张的望着她。
星榆摇摇头,挽起他的手笑道。“随便问问。没事了,我们走吧。”

Frankie的手机响起来,接听。
“我是Frankie。什么?”他的脸色骤然变的阴沉,他背过星榆,压低了声音,余光警惕的看着她:“你说现在?……但是我约了女朋友吃饭……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那我马上过来。”Frankie不安的掐断电话。
“有事吗?”星榆望着他不好看的脸色。
“没事,我……有个朋友突然有点事,一定要我过去。星榆我……”
她善解人意的挥挥手。“有要紧事就赶紧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那你一个人小心。”他重复嘱咐了她多次,转身快步走向停车场。
星榆一个人站在医院外的公车站,手里拎着的包一晃一晃,有节奏的拍打在腿上。
Paul双手插在衣兜里,低着头走到站台旁,仰起脸来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心情欠佳的长叹一声。
星榆闻声抬起头。
“咦,你不是刚才那个——”
Paul慌张的抬起眼睛,碰到星榆晶亮的双眸,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抖。
“呃,你不认识我了?”星榆眨眨眼,看他茫然的看着自己,笑道:“我是刚才天台上那个医生啊。”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重新遇见她。事实上在他完全接受Gil所说的事实之前,他还完全没有做好任何防备。Paul勉强按住心头的波澜,平静自己的思绪和表情。
“我想起来了。”他逃避的跳开她的眼光和脸庞,不敢多说话。
“你是这里的医生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她的问话让他不得不再次看着她的眼睛。星榆笑眯眯的歪着脑袋等待着他的回答,眉角俏皮的向上扬起。

Paul发现,他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就算忽略她的样貌,她的神态又是何其相似。
更何况,一切同她有关的事,他从来都无法回避。
“不是,我只是来开会。”他简洁的做了回答。
进城的公车在站台前停下来,Paul胡乱的向她笑了笑。“车到了,我上车了,再见。”
“我也坐这一趟车哦。”星榆友好的说。
Paul闭了闭眼睛,转过身。
“呃,不好意思,我刚才把一点东西忘在医院了,我回去拿,再见。”
“哦,Bye-bye。”星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登上公车。
从车窗里向外望,朝着医院走回去的他步伐有些蹒跚。“好奇怪。”星榆心底暗暗的想,这个男子似乎不想见到自己,还是他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她笑了笑,哪里都有矜持害羞的人嘛。
星榆没有看见Paul的脸,否则她会更奇怪,此刻的他,为何脸色苍白到几乎要昏厥。
Paul望着如疾风一样开过的公车沉重的呼出一口气。

他曾经无数次梦见她在梦里向他微笑,也无数次幻想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突然的回到他的身边,出现在他眼前。他甚至想过,哪怕她变成了天使,她也可以回来看看他。
当他知道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是徒劳和锋利的刀口,他小心的把她的影子锁在最深处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真的会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出现,就像不切实际的神话一样,她对他笑,向他说话,让他闻到她的呼吸。
Paul轻轻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世界上长的很像却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罢了。
就算她和她一模一样,有一双灵澈的眼睛,有温柔的笑靥,有柔美的黑发,清甜的嗓音都好,她也不是Jackie。
第二辆班车又到了,他坐上去。
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还是特地安排了这一切给他安慰?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当他看见相同的模样,会痛的更加不堪忍受。
世界这么大,他却逃不出悲伤。

他站在一所公寓普通的一间门口,揿了揿门铃。
门打开了,一个瘦高的英国男人让他进去。
“Louis!”他皱着眉,眼光紧随面前的英国男人:“你叫我过来到底要做什么啊??”
“坐啊。”Louis不紧不慢的指了指椅子。
“Louis!!”
Louis:“你现在很不想来我这里吗?”
“不是。但你知道,我今天约了人的啊!”
Louis:“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为什么可以如此幸福,如果不是组织帮你安排,你可没那么好运气追到她。”
他被堵住了口,垂头丧气的坐下来。“说吧,出了什么新情况了。”
Louis:“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组织新挑中了人选吗。”
“你是说组织准备新引进的一批人?”
Louis:“我还说过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
他顿了半秒,脑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划过:“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
Louis:“正是。我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天你们就碰面了。”
“组织打算怎么做呢?”
Louis:“这次召开的医学界研讨会组委会高层,其实有我们的人。”
“这我知道,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
Louis:“其实之前我们争取过他,但是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这次组织只好借会议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把他带过来。”
“可是他未必会愿意同我们合作。”
Louis:“这个你放心,组织这么大张旗鼓的参与这次的科学界会议,就是安排了和他接触的人物在会议中。不仅是他,我们还会在这次会议的进程中物色其他合适的人选。”
他沉思了一会儿。“那要我做些什么呢?如果组织已经决定其他人完成这个计划的话,好像跟我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
Louis:“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急叫你过来。你那里是不是最近来了一批驻院的短期无国界医生?”
他点点头。
Louis:“还记得你上次跟我提起的那个障碍物吗?”
“和他也有关?”
Louis:“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他们一早就认识。”
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Louis:“我担心的不是他一个人这么简单,如果他不走运知道了我们的事,大不了也把他加进来就好了。但组织暂时还不想和独立的国际组织有什么瓜葛,所以包括无国界医生,红十字会和其它一些国际组织里面我们暂时都没有发展人手。他们走的那么近,我担心这件事如果做的不妥当就会有很大的风险。”
他皱起眉。“那你的意思是……”
Louis:“很简单,多看着,少跟无关的人来往。”
“可是其实我什么也没跟她……”
Louis:“她是我们的实验种子,如果她不听话,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
他打了个抖,隐隐有些不安。
Louis:“怎么了,不说话?你怕组织会伤害她?”
他不置可否的瞪着Louis。
Louis轻蔑的笑起来。“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是很麻烦的动物。如果不是那位大人一定要对神的那些腐朽教条坚信不疑,我们的计划中根本不会有女人参与进来。”
“你说那是腐朽教条?”
Louis:“哼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告诉你,组织虽然以它为名义而存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绝对相信这些原则。组织里分化出两大派系的原因也就在这里。我们这一方不过是利用那些老顽固制定的这些基督信条来宣传和扩大,等到达最后的结果。这个世界的规则最后只能由统治者来决定,其它的,都是废话。”
他叹口气。
Louis:“不过你放心,她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只要你们都听话,照着组织的吩咐去做,我保证你们不会有危险。”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支支吾吾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Louis:“嗯?”
“上次香港美美大厦失火那件事里面,有一个叫做唐姿礼的香港人被烧死了,和她有没有关系?”
他的话刚出口,只感到一阵尖锐的摄魂的目光刺透了眼膜。
Louis:“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
“真的和她有关??”他打了个冷战。
Louis:“没有告诉你的事,你最好不要问!”
“可是……”
“没有可是!不要忘了你加入组织时候发的誓!组织是铁面无私的!!”

他畏惧的闭了口。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他就应该料到这种结果。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把她扯进来。
不过还是没用。就算他没有喜欢她,她还是无法逃脱本不该属于她的命运。
其实现在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状态吧。只要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组织开发的技术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至于Louis所说的信仰的归宿,他没精力考虑这么多了。当初坚信了它的正确才加入组织,这么久以来他早就已经失去了希望和当初的执着,只是在这同时,组织严密的机构运作也磨光了他的抗拒能力,他只求一切尽早结束。

走下泰晤士河游轮的船舷,夕阳的余晖已经被紫色的夜空替代。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白天留下的雾气还有浅浅的一层蒙在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星榆和Paul各自漫无目的的在古老的河流边,从两个端点相向而行,没有开始,找不到结束。
十九世纪设计的行道灯面无表情的沿着蜿蜒的路站了一排。
她数着路灯一路向前,他兜着脱下来的外衣,数着自己的呼吸。

路边的酒吧门推开了,一群年轻的男女笑闹着闯出来,连带着酒吧里经典的歌曲。
Late at a night when all the world is sleeping
I stay up late and think of you
And I wish on a star
That somewhere you are thinking of me too
Paul抬头看看酒吧的名字,迟钝了一会儿,踏上台阶,推开狭窄的门。
门口的风铃被凌乱的推醒,张扬的叫嚣。
星榆听见风铃响起的声音,从面向街道的一面转过身,望着不宽敞的门空荡荡的摇晃。站在酒吧楼梯之下,直到那串风铃渐渐减慢了速度停下来,摇晃的门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她理了理额前的发,转身继续沿着漫长的路向深夜的更深处走去。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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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译作缘分天注定。女孩子是固执相信缘分的人,她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写在一本旧书的扉页上,让男主人公把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在一张五元钞票上。她说,如果有缘,一定会指引我们再次遇见。
可是世事总是难以预料,他们看到过同一条小狗,前后经过同一间咖啡店。就像这根十字架的项链。恰好刚刚错过。说来很不巧,也很巧。
可能有些什么的确是冥冥中注定的,受着指引,走向我们不知道的方向。
看故事的人,都知道他们最后会相遇,可是在里面的两个人啊,并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子,看不见希望的线索。
很惹人心疼。



象不求回报一样,去工作……
象没有明天一样,去生活……
象从未被欺骗过一样,去相信……
象从未被伤害过一样,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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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只丝绒面料的首饰盒轻巧的放在星榆面前,她停下手中翻着的纸鹤,抬起头。
“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Frankie朝首饰盒努努嘴。
“给我的?”星榆歪过头,捧起在手上。“是什么?”
“你说呢?”
她端详狭长形状的盒子,托在指尖转了一圈。
“手链?”他摇头。“脚链啊?”他依然摇头。
“打开来看看咯。”
星榆翻开盒盖,是一条粉红色十字架项坠的银项链。
“喜欢吗?我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买的,全世界独家哦!”
星榆捏起项链悬起来。“嗯——不过,我有十字架的项坠了哦。”
“你带那条那么久了,我看这条这么好看,不衬你实在太可惜了。”Frankie笑道:“来,我帮你带上。”
星榆微笑着点头。他转到她的身后,挽起她乌黑的发。
原先的项坠取下来,她从Frankie手上接过来。有些走神的盯着手上的旧项链,直到新项坠冰凉的触觉将她冰醒。
星榆晃了晃脑袋。从她醒来那一刻,这条项链就一直陪着她到现在,也是她与过去联系的唯一一个象征,现在被取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说,她没有必要执着于从前的一切了么。
“OK了。”Frankie满意的绕回正面,端详她纯净明丽的脸和粉色的双颊。
“这一条我帮你收起来好了。”他把旧项链塞进盒子里,交到她手上。“新的闪闪发光才漂亮啊。”他轻吻一下她的脸。
就算他不忍心让她迷惑,但那是最后一条和过去连接的路。只要一切都截断了,以后她就完全是属于未来的。未来是他和她两个人的。Frankie暗暗的想。

办公室的门被护士猛的撞开,两人诧异的望向门口。
“罗医生!你在这里就好了!”护士慌慌张张喘着气。
“怎么了?”
“大事不好了——你的病人Mary King说要自杀,现在跑到屋顶上要跳楼啊!”
“什么?”Frankie大吃一惊:“我马上上去看看情况!!”
“我也去!”星榆顺手将纸鹤插进口袋。“我是善终计划的医生,也许我可以说服她下来!”

圣玛丽医院会议室。
Gil热情的向两边介绍着。
“Paul,这位就是圣玛丽的行政院长Alexander Edward。院长,这位就是这次过来做交流的香港仁爱医院脑外科SMO,程至美先生,这位是他的助手莎小姐。”
Edward院长:“欢迎来到鄙医院,程医生。本来接到医学会组委会的通知应该立刻派人接你的,还让你自己找进来,真是失礼。”
Paul:“不客气,是我们早到了,能够到圣玛丽来做交流也是我们的荣幸。”
Gil:“院长,您不用跟Paul客气的,他是我老伙计了。”
院长:“真的?对了,我记得你也是香港的注册医生,原来你们一早就认识?”
Paul:“我们以前是同事。”
院长:“这样就太好了,有Gil做中间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交流会非常顺利愉快。”
Sandy在一边兴奋的跃跃欲试,却不敢随便插口,一会儿盯着Paul看看,一会儿又盯着Edward院长蓝色的瞳仁仔细瞧个够。
Gil瞅了她一眼,悄悄的附耳笑道:“不用看的那么小心翼翼,圣玛丽有很多年轻有为的男医生的——”
Sandy听闻,气结的瞪着Gil,很不容易才忍住话头,没有不分场合的大叫起来。什么跟什么啊!好奇多看人家两眼,就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外国佬的轻浮女人?Sandy恨恨的盯着眼前这个叫做Gil的物体,最后白了他一眼,调过头去不予理睬。
“喂,你别误会啊,我开个玩笑……”Gil被她瞪的莫名其妙,解释道。
“我可不喜欢听你的玩笑。”Sandy追加了一个白眼。
Gil只好识趣的闭上嘴。

医院天台。
叫做Mary King的爱尔兰女孩颤抖的站在边缘的栏杆上,手中握着一根空的针管。
“你们不要过来!我警告你们,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她歇斯底里的大叫。
一圈医生护士焦急的围在一米远的地方,不知如何是好。
Frankie和星榆匆忙的冲上来。
“Mary!”Frankie试图向前靠近:“你不要做傻事啊,你先下来吧!”
“站住!你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了!!”Mary见到Frankie忽而更加疯狂起来。
“有什么事情慢慢商量好不好?你下来吧,上面很危险的!”
“没人可以商量,没人可以帮我解决啊!!”Mary哭起来:“你们说我恶性肿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过,我会想办法帮你切除肿瘤吗?”
“没有用的!我问过其他专家,他们都说我治不好了,恶性肿瘤,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活着一天就是拖一天,与其这么痛苦,不如早点了断!”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先下来好不好?”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都是医生,你们一个个都希望我顺着你的意思去做,根本不理我是不是受的了。我不想吃药不想打针,我不想活的这么辛苦!”
Mary扔掉了针管,转身眼看就要跳下去。

“我知道啊,我不是医生,我明白你的感受!”星榆冲着Mary喊出声,Mary寻声停下来。星榆抓住时机极力劝解。
“Mary,你不相信医生,我不是医生,你信我好不好?”
“你?你是谁?”Mary不信任的盯着星榆:“你骗我,你穿着医生袍,怎么不是医生!”
“我真的不是医生,我只是义工——”
“那又怎么样?你们没有生病,你们根本不能够体会到我!!”
“我可以的,你听我的话,我也是病人,我以前也做过手术,住过医院,差一点死掉,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下来,好好的站着?”星榆道。
“你?”
星榆拼命的点头:“我出车祸,昏迷了很久都没有醒来,所有的人都放弃了,包括医生都放弃了,说我没有希望了,但我不想死,我还想醒过来看看这个世界,于是我就醒了——你看,我已经被宣判死缓都挺过来了,罗医生不是告诉你,你还有的治,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你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帮你想办法,也不要对自己这么绝望,不好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你去看,等着你去享受。你这么年轻,有好多爱你还没有尝试过,有好多温暖你还没有体会到,现在就说要死,不是很可惜吗?”

Frankie诧异的望着星榆。这些事情,她如何知道的?她的确曾经昏迷不醒,所有的医生都认为她不会再醒来了,他们开会认为她已经可以被列为植物人,直到她自己器官衰竭而死。但他只是沉默着保留意见,他天天去病房看她,给她做正常的治疗,三天以后她突然奇迹般的苏醒。
但他从来没有告诉星榆这段经历,也没有任何人向她提起。他皱起眉。也许她昏迷的时候的确有知觉?

Mary明显被星榆的话说的动摇起来,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
星榆见势向Frankie点点头。Frankie小心的绕到人群之后,从侧面悄悄靠近Mary。
一阵风卷过,吹的宽大的医生袍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糟了!”星榆一惊。
Mary猛地醒过来,一眼望见企图靠近的Frankie,重新尖叫起来:“你不要过来啊!!你给我站住!!”
Frankie吓的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Mary啊,你下来好不好?”
“求求你们不要再来烦着我了,我不想活了啊……”

会议室。Edward院长刚将圣玛丽的平面图在Paul面前摊开,一位医生慌慌张张的撞开门。
“院长,不好了,有个病人说要自杀,现在在天台,罗医生和穆医生劝了很久也不听啊!”
“有人自杀?”
“我去看看!”Paul第一时间的冲出去。
“喂——”Gil眼疾手快的想要拦阻他,却已经来不及。
“糟了!”他心中大叫不好,狠狠跺了跺地面,紧接着跟出去。

Paul跟着院长到达天台的时候,只看见一群混乱的医生护士,和狭窄的平台上站着的病人,不远的地方一位女医生背对着他正极力劝解着心理失衡的病人。
“Mary,你冷静一点啊,你想想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会有多少关心你的人伤心呢?”
星榆的声音清楚的灌进Paul的耳朵,他直直的打了个冷颤。
天空似乎降下了冰雹。
这个声音——这声音是——
他不相信的睁大眼睛,盯着白色的背影。
那高度,那纤瘦的线条,那虽然没有正面相迎却清晰的动作和那说话的语气语速,虽然是英文,却每个音节都敲打进他的耳膜。
那不是别人,那明明就是——
“Paul!!!”Gil气喘吁吁的跟上来,一把捉住他:“跟我下去。”
“Gil!”他甩开他的手臂。
“跟我下去啊,那不是她,你认错了!”Gil叫道。
“不可能,那就是她,那是她!”
“Paul啊——!Jackie已经不在了!!”
残忍的句子撕裂了他的耳膜,震碎他的听小骨,穿透他每一根神经,传输进每一道血管,强烈的撕扯他的心脏。
他几乎停止呼吸。
“那真的不是Jackie,”Gil难过的向下解释:“没错她们长的太像了,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Paul,有些事是我们无法否认的。这个世界上的确有我们无法逾越的障碍,也的确有人可以长的一模一样,Paul你听我说……”
“不是她……”Paul念出声。
“Paul……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
Paul拽着Gil的手臂,摇晃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强迫自己舒展眉头。
不等Gil极力的反对,他已经义无反顾的走向她的方向。

星榆仍然在紧张的力图控制Mary的情绪:“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解决不到的,有时候看起来没有希望的事情,也许一转眼就得到了转机。说不定现在转机就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此刻放弃了,会很遗憾的……”
“你们不要再说了!!”Mary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不想听啊!!我只知道我每天都很痛,吃很多药都没有用,我扎了那么多针还是什么用也没有,我等了三个月,你说有转机?转机呢?我等不下去了,让我死吧!”
Mary眼看着转过身去,星榆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好啊!你跳啊!如果你敢跳的话,为什么刚才不就跳下去,还要说这么多话呢?”

一支冷静的声音突然穿过人群。

Mary一愣,停下来。
星榆诧异的回头去。
一个陌生的面孔,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刚才那句听来十分刺耳的说词就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星榆不禁愣愣的盯着他。
是个亚洲人,皮肤却比一般亚洲人要更白净,银丝边的眼睛架在轮廓分明的鼻梁上,黑色的西装,蓝色的领带,恰到好处的衬着他瘦高的身形。
楼顶的风让他前额的发轻轻扬起,有些凌乱的头发,却融合在完整的气质里,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他是谁?
Paul无法遏制自己不向星榆那边望过去,一眼,但只是一眼,他又迅速的移开视线,全力把注意力集中在Mary身上。
星榆心底掀起一次不小的地震。
四目相对的霎那,心中猛的一跳。星榆暗地抽了一口气。这个人的眼神直接的让她感到不安和无法抗拒的震撼。
这是怎么回事?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他是圣玛丽的医生?一连串的疑问迅速的擦过她的脑海,但她不得不重新回到Mary的问题上。
因为Paul大胆的向前跨了一步,引起周围一阵恐慌。
Mary又大叫起来:“你是谁!不准你过来!!”
“你放心啊,”Paul平静的道,双手插进了衣袋:“如果你想跳的话,你就跳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Frankie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吃惊不小的张大口。
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吗?他微微搜索回忆。对了,他不就是香港著名的脑外科医生?
Frankie抽了口气。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么说,这次医学界集会他也来了?

Mary傻站在高处的围栏上。
“其实你并不想死,对不对?”Paul挑起眉毛:“你是觉得生病很辛苦,心里太压抑,你想找个机会释放出来,想所有人都来关心你。但是医院里都是病人,医生不会对某个病人特别关注,你说你要自杀,你只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对不对?”
“我……”Mary张口结舌的愣着,被说中了心事。
“你自己也知道,你的病医生说有机会治好,但是你不肯给自己机会相信。那么好啊,你反过来想,如果你现在死了,你的家人会怎么样,你的朋友会怎么样?你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你留下他们为你痛苦,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你忍心让他们像你活着的时候一样痛苦吗?换做是你,你愿意你的亲人丢下你,让你承受失去的伤痛吗?”
不只是Mary,星榆也彻底的被他的话震慑住了。
星榆惊讶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话虽然句句充满刺激,却对Mary来说丝丝入扣。同样的,也对她丝丝入扣。

Mary晃悠着蹲下来,痛苦的抱着头小声呻吟。
星榆不敢怠慢的开口:“是啊Mary,你想你舍得你的家人和朋友吗?他们不断的来看望你担心你,他们也不希望你这样放弃治疗放弃了自己。他们会为你难过的,你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很痛苦,我不想死……但是我好害怕……”Mary混乱的哭着。
Frankie瞅准时机一个箭步扑上去把Mary从危险的地带抱了下来。
Mary一阵反抗的挣扎,周围的护士一拥而上按住了她。
“带她回病房!”院长吩咐到。

星榆跟着Frankie匆忙的赶下楼去。
天台上,剩下Paul和Gil两人空旷的站着。
Paul慢慢的走了几步,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只绿色纸片折成的千纸鹤,放在手心。
“Paul——”Gil担忧的望着他。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望着手中美丽小巧的千纸鹤。“她不是Jackie,她只是长的很像她。”
“你真的明白才好。”Gil依旧无法放心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真的知道。”他哽咽着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刚才的医生戴的十字架是粉红色钻石的,只有威斯敏斯特教堂才有的卖,并且三个月前已经断货了;Jackie戴的十字架是银白色的,而她从来不换掉它。”
Gil本想追问何以他如此清楚,终于明白的住口。
三个月前,他一定曾经想要订购一条同样的送给她吧。
Paul转身向Gil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我们也下去吧,看来他们现在应该会比较忙,我们还没吃饭,请我们吃饭吧,Sandy饿坏了。”

他丢给Gil一个落寞的背影,向楼梯口走去。
这一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相信。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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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Christmas Eve哈 特发两集 大家圣诞快乐^_^

[十九]

当双脚踏在异国的土地上的时候,Paul只是平静的望着伦敦上空灰蒙蒙的雾气。
十九世纪工业化的进程加速了人类的进步,也将这座曾经号称日不落的帝国城市终于埋没在透不过气的灰色帷幔里。
人的索取是永无止境的,但环境的容忍总得有个限度。历史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贪婪的人们,如果不懂得适可而止终将遭受残酷的惩罚。如果说古老洪水席卷大地是天命的悲剧,不可违逆,那再次激怒了神的极限,到时候面临的则只能是人自己的悲剧。
“真是名不虚传的雾都啊——”Sandy望着空旷平原上茫茫的牧尔感慨。
Paul试着调整自己的鼻息来适应压迫胸腔的气候。污染让他的肺部感到喘息的急促,但心里的闷热始终都来自自己。

“程医生,请你吃巧克力啊。”Sandy递过来一块吉百利。
Paul回头,Sandy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精神抖擞。
“拿着啊,一下飞机就去参加会议很辛苦的,吃点巧克力补充点血糖吧。”
“谢谢。”Paul接过来,剥开紫色的包装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榛子味的朱古力香立刻充满了他的味觉,他猛地颤抖了一下,沉默的,安静的,只有一个人感受到的。
榛子味的伤感,榛子味的空洞。
她曾经最喜爱的巧克力味道。
Paul轻轻闭上眼睛,几分钟。榛子味的苦涩在舌尖挥之不去,浓雾中到处都弥漫着熟悉的味道。他努力的压抑,努力的平息,直到他确信一切都又回到现实。
重新睁开眼,Paul翻开随身携带的公事包。
“程医生你现在就看资料啊?车上会很辛苦的。”Sandy提醒到。
“不要紧,我想在开会之前熟悉所有的情况。”

“请大家翻开到《创世记》第六章,今天我们分享神发动洪水以及挪亚遵从神的指示造方舟躲避洪水的事迹。”赞美诗的余音袅袅散去,牧师向大家吩咐到。

“6:7  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6:8  惟有挪亚在耶和华眼前蒙恩。  
6:9  挪亚的后代记在下面。挪亚是个义人,在当时的世代是个完全人。挪亚与 神同行。  
6:10  挪亚生了三个儿子,就是闪、含、雅弗。  
6:11  世界在 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  
6:12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  
6:13  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  
6:14  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地造,里外抹上松香。  
6:15  方舟的造法乃是这样:要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  
6:16  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高一肘。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  
6:17  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6:18  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  
6:19  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  
6:20  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每样两个,要到你那里,好保全生命。  
6:21  你要拿各样食物积蓄起来,好作你和它们的食物。’
6:22  挪亚就这样行。凡 神所吩咐的,他都照样行了。

9:8  神晓谕挪亚和他的儿子说:  
9:9  ‘我与你们和你们的后裔立约,  
9:10  并与你们这里的一切活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凡从方舟里出来的活物立约。  
9:11  我与你们立约,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也不再有洪水毁坏地了。”  
9:12  神说:“我与你们并你们这里的各样活物所立的永约是有记号的。  
9:13  我把虹放在云彩中,这就可作我与地立约的记号了。  
9:14  我使云彩盖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  
9:15  我便记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再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肉的物了。  
9:16  虹必现在云彩中,我看见,就要记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  
9:17  神对挪亚说:“这就是我与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约的记号了。’”  

“各位兄弟姐妹,读了以上的章节,你是否会有疑问,神既然爱我们人,为什么又要降这样大的灾祸在人类的身上呢?神是否后悔创造人类?他认为自己犯了错误吗?不是!神做事决不会后悔。他乃是为人类的所作所为极其难过,好像父母为悖逆的孩子伤心一样。神为世人选择犯罪死亡的道路而离弃自己,感到非常痛心……因为人违背了与神签订的契约,所以神要每一个人为自己所行的负责。神爱我们,所以不会纵容我们的过失,因为这样便是纵容了罪在我们身上造成更大的恶行。我们若伤人杀人,神必追讨、刑罚,伸张公义。这其实是神爱人的体现。你们请看,挪亚步出方舟,踏足于一片死寂、了无生气的世界,但神跟他立约,他的应许叫人放心:他不再用洪水灭世;天地还存时,季节也会如常变换;雨后有虹出现,作为神守约的记号。今天,地上的秩序和四时仍保持著,雨后的彩虹更提醒我们神是信实、守诺言的。”

星榆步出教堂,搭上回程的公车,一路咀嚼着牧师所讲解的经文。
从某种意义上说,神是感情丰富的,他会为了亲手惩罚自己的儿女而心痛——但人们又做过些什么呢?不是吸取了教训,不是接受了神的教诲。在拿到了与神立下的契约之后,慢慢的为了自己的欲望又终于走上了肆无忌惮的道路。
星榆望着窗外不干净的天空,空气中的粉尘与颗粒弥漫在这偌大的城市当中。
在这样厚厚的浓雾之下,是不大可能看见彩虹的吧。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人类已经抛弃了和上帝的约定呢?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看彩虹。这情绪随着车轮在路上每前进过一英尺,就越渴望的强烈,似乎忽然之间,她的心中涌上来一种遏制不了的恐惧,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神抛弃了,又或者神不会抛弃她,她却被意外的命运抛弃了,还是整个人类都被抛弃了——没有阳光,没有彩虹的空间里,脚下的大地都仿佛会突然被汹涌而来的洪水吞没,没有安全感。

公车驶过现代大厦会议厅的正门,星榆瞥向窗外,会议厅的门口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记者高高举着摄像机摄影机话筒蜂拥的挤在门口。
又有什么会议召开了吗?她好奇的瞅了一眼,挪开了视线,转过身来打了个呵欠,靠在茶色的玻璃窗上。
要到达圣玛丽医院,车辆还要在高速公路上走好一会儿,她想好好的睡一觉。

Paul跟在亚太地区代表团领队的后面踩着光滑的大理石台阶走入会议厅堂,华丽的大门关上了,热情的记者被拦阻在红色警戒线之外。
Sandy抚着胸口吐吐舌头。“哇,没想到哪儿的记者都这么可怕。”
“现在算好的了,会议还没开始,等到会议结束时候的招待会,那才叫壮观呢。”同行的新加坡籍外科专家Dr.章如是说。“对了程医生,”他朝向身边的Paul:“你知道这次会议的进程到底怎么安排的吗?”
“据我所知这次医学界的研讨会大概有一个月左右,至于内容么——我过来之前还没人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章医生同样不知情的耸耸肩:“Me,too。我很好奇这次会讨论些什么?如果是医学技术方面的问题,应该分成更专业的小组才对吧,你看看,咱们干什么的都有,我是外科的,那边的华教授是心血管科的专家,程医生,您好像是脑外科?”
Paul点点头。
“对了,听说今天会议开幕以后接下来会组织与会的各位医生到伦敦本地的医院去做访问医生,驻院交流,你知道你分在哪里吗?”
“听说过这件事,但具体安排还不知道。”
这次的会议透明化程度的确是低了一点,是有什么重大的决定要宣布,还是有什么领先技术要发布?如果只是普通的学术讨论会,把世界各地不同部门的学者专家和高级医生都召集在一起,会不会太过大张旗鼓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旁边的另一位亚裔医生插口:“我听说这次会议其实就是英国政府向欧洲大国实行经济科技示威的第一步。说实话,英国现在的国际地位大不如前,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搞一些世界级别的学术交流会,还不就是想引起那些拿它不大当回事儿的欧洲盟友的注意?”
“咦?你这么说,咱们这些科学界人事都成了政治的玩物?”
“可不是。”
“太离谱了吧!为了政治目的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就算了,这样调集各界精英,很容易造成人才短期空缺,好像对发展不利吧?咱们是医生,拉在一起开会能有什么政治威慑力啊?我看到时候别弄的世界各地草菅人命就好了。”
“光是我们那是小事了,你不知道吗?别说医学界了,那些物理学家,生物学家,一批一批的都在计划之中,最后就等着经济学界,社会学界和政治学界粉墨登场,我们医学界啊,只是个序幕而已——”

Paul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听着身边两位同人的讨论。没有政府会做这种毫无长远眼光打算的决定吧?但看看外面热闹的记者群,看来这次的会议的确在公众舆论上做足了文章。
所谓开会,大概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看来此行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不过就是各地的医生到这座巨大的雾都来做了一趟不太健康的短期旅行。
Paul微微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医生已经再不能够单纯的治病救人。也许在现代社会,没有什职业可以逃过不平衡不规则的社会游戏的羁绊。

他料的一点都没错,当剑桥医学院院长华尔斯教授任职的本次“医学界世界学术讨论会”主席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科学院院士、医学博士、各国代表冗长的发言和报告之中。直到三个小时的开幕式宣告结束的时候,会议都未能进入任何实质性医学问题的讨论。
Paul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坚决的推掉Paris自作主张的决定。他的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究竟Paris在坚持要他来之前,是否知道一点这次会议的实际情况呢?
不大可能,他向自己摇头。连在场的一些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医学专家都满脸厌烦的坐在台下,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相信这次他们真的是身不由己的充当了大西洋沿岸这个中年国度闹剧的小小棋子。

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充当这样那样的棋子吧。他让自己的心情静下来。事情并不是完全消极的。这次会议的确也请来了许多顶尖的专家,例如美国的脑科专家Bell White。Paul想起此前那个另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病例。如果有机会,他起码可以向这些专家请教和讨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于消极的人,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
只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时间和命运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相信一切不会这样悲观的发展下去。

“程医生,我们被安排到哪里交流啊?”会议的尾声,主办方将每位专家人员的分配安排发到了手上,Sandy期待的探过头来。
“是圣玛丽医院。”Paul打开白色的信封。
“啊?这是什么医院啊,听都没听过——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大医院呢。”Sandy明显失望的撅起嘴。
“圣玛丽是伦敦郊区很出色的一家公立医院。”Paul微笑着向她解释:“而且其实到哪里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向别人学习他们的优势。”
Sandy豁然开朗的咧开嘴,笑着拼命点头。
“程医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Paul的镜片在会议厅华丽的SWAROVKI水晶吊灯下闪过一片光,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
“因为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Gil叼着半块三明治心不在焉的坐着,不时的看看表。
星榆饮完一杯苹果汁,瞥了他一眼。“没空的话,不用陪我哦。”
“不是,不关你事,我有空。”
“真的不用陪我哦!”星榆伸开手臂趴在他肩头:“你总不能每次Frankie没空都来替他的班陪我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闹别扭,没人陪就不行的。”
Gil好笑的瞪她一眼。“你哪有那么大面子啊——帮Frankie陪你?你不怕他吃醋我还怕呢。”
“哈!”
“哈什么哈。”
“那你说,你干嘛两分钟就看一次表?”星榆突然露出一脸诡异的笑,故意压低声音问的神神密密:“约了美女啊?”
“约你的头啊!一个老朋友今天说到伦敦的,半天了都没给电话。”
“男朋友?”星榆含糊其辞的把饮料软管塞进口里,Gil已经极度不满的投来了锐利的眼神。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星榆摊开手笑到胃痛:“Sorry,sorry……算我没说——什么人这么重要啊?”
“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咯,都说过了!”Gil站起来,连招呼也没打就走开。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开个玩笑嘛……”星榆咧开嘴小声咕哝。

计程车在圣玛丽门外停下,Paul领着Sandy下车,Gil早已收到通知等在路边。
老友相见,Paul只是笑望着面前的Gil,一时说不出话来。
Gil握起拳头亲密的向他的肩头狠狠砸了一下,紧跟着是两只胳膊紧紧的揽在一起。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Gil放开和Paul见面激动的拥抱。
Paul点点头,转身向着Sandy:“这个就是T.K.的学生,Sandy。”
“原来你就是我小师妹。”Gil同Sandy握过手,顺便想要接过她的行李。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Sandy拽回旅行袋,好奇的盯了Gil一眼。
这个就是鼎鼎大名的江满月?T.K.一天到晚提起的那个大帅哥师兄,就是这个人啊?她忍了好久没让自己露出欠礼貌的表情,说实话,跟她的想象有那么点出入。还要叫小师妹叫那么亲热,刚才根本都没看到人家。
“那我们进去吧。”Gil带着Paul走向圣玛丽的大门。

大厅的转角,星榆从东头走向西头。Paul跨过玻璃门下的橡胶门槛,偶然抬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他一怔。
“怎么了?”走出几步之遥的Gil回头叫他。
“哦,没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吸口气。
雾都的空气污染指数已经高到可以让人产生错觉了。他连嘲笑自己无谓念头的时间都不敢放松,把瞬间的幻觉毫不留情的压到了无意识的最深处。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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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圣诞鸟 终于盼到下周鸟== 虾米 和这个有嘛关系? 到时候不就知道鸟

[十八]

Paul的车滑进停车位,揉着疲倦的晴明穴,带着很深的黑眼圈走向办公室。
“Paul,”半路上迎面过来的Paris叫住他。“你的决案出来了,跟我进来一下。”
他有些迟缓的反应了一会儿,点头跟进Paris的办公室。
“经过对死者的重新调查和对你报告的审核,专家组认为这次不算医疗事故。”
Paul接过调查报告,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谢谢。”
“不过,”Paris一点笑容也没有。“有件事我想Stephen已经跟你提过了,马上有一个去伦敦的学术交流会,我们决定派你过去。”
Paul诧异的抬起头。“这件事我跟Stephen谈过,我认为我这个时候不适合离开。”
“这个时候?你认为在这次调查刚刚结束,病人对你的信心可能下降的情况下留下来继续跟进病情是适当的时候吗?”
Paris的话不可不谓是尖酸刻薄,针锋相对。Paul茫然的皱起眉,他无法不去想Paris究竟是否对他有些成见。
“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性存在,就算如此,做为我个人来说,我肯定不会影响到我对其他病人的治疗——是否可以考虑派其他人去呢?”
“程医生,我希望你明白,对病人来说你是医生,你可以全权负责你的行动方案;但你现在是仁爱医院的医生,就有义务服从医院做出的安排。做为你的行政上司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是院方做出的人事调遣决定,你是不是要拒绝呢?”
Paul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吞了回去。
“好吧。”他沉下眼睛:“我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医院觉得这样是最妥当的安排方法,我会接受本次交流任务的。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出去做事。”
“不送。”

在狭窄的走廊与带着笔记本查房回来的Tracy不期而遇,Paul扶正眼镜,走上前去。
“Tracy。”
“Hi,这么巧。”她的表情淡淡的,眼光挪向一边。
“那天的事,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赶着去开会,再见。”她打断他的话,急匆匆赶着走开。
Paul揉了揉松散的头发,把自己扔进Office的座椅里。电话铃声,他抓起听筒。
“Hello我是Paul。Wendy?……哦,我知道了,不过那些病例我需要一段时间整理一下……我会尽快的……是Paris说的?……OK,我吩咐Sandy做好了就送到Kelvin那里去……嗯,谢谢,Bye。”
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却解决的让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调查刺激了他所有紧张的神经末梢,骤然间松懈下来,周身都觉得不习惯。
他翻开日程表,把下一周开始原有的手术与会议记录一行一行的打上删除的横线。
一切都要重新来安排了。

“这张不要,撕掉不就好了?”
Paul抬头,Sandy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看手里整齐的划了修改线的记事簿。
她从前送给他的东西,他怎么会随随便便说撕掉就撕掉了呢。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你在整理这些记录的时候了——对了程医生,找我进来有事吗?”
“我下个礼拜要去伦敦开会一个月,手上的病例要交给Kelvin接手,麻烦你帮我把资料整理好交给他。”
“你真的要去英国?”Sandy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是谁都看得出来,卢医生这次分明就有失偏颇,虽然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卢医生要真么针对Paul,但总之是有点古怪。不然,事情都结束了,干嘛千方百计把他派到英国去?
“嗯。”
Sandy转了转眼睛:“但是你不只是有病人啊,你还有学生啊!”
Paul笑起来。“放心,不会忘记你的。我出差一个月,你就跟着隔壁的王医生好了,回来我要检查你功课的。”
“不用那么麻烦!”Sandy得意的抬高了声音:“我已经申请参加交流团了。”
“呃?”
“你去开会,带一个助手不是很正常的吗?”Sandy朝Paul得意的眨眨眼睛。

海洋公园的旋转木马边上。Billy坐在旋转木马上开心的笑着,Annie和Monica坐在不远的休息处。
“最近怎么样?”
“没怎么样咯。”Monica耸耸肩。“只不过到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为Billy打算。”
Annie的嘴角轻轻颤动一下。
“Henry他——看过你吗?”
“有。他有来过,不过,我对他说不要再来了。”Monica盯着Annie。
“为什么?”她有些胆怯的闪躲着对面的眼神。
Monica握住了Annie的手腕。“Annie,我真的很感激你。”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过。”
“已经做的够多了。能再看到他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
Annie低下头,轻声叹口气。她反手握住Monica。“我们都是关心你。Henry最近是比较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如果你不放心Billy,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帮你找个可靠的人家。”
她说出这几句话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本来她是想说,如果你不放心Billy,就交给我,但始终无法说出口。
是直觉到她会拒绝,还是怕自己许下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

Monica点点头。“谢谢你陪我和Billy来海洋公园。你知道,如果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不敢带他过来。但,或许这是我最后能满足他的一件事了吧……”
“别这么说,你不是还在接受治疗么。”Annie难过的扶着她的肩头。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Monica低下眼睛。“其实这次回来之前,我对Henry确实存在一些想法,不过直到那天看见他,我终于明白,原来过去的都过去了。当初的选择是无法回头的。”
Annie怔怔的聆听,心头缩紧了一跳。
Monica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本来以为把Billy交给他自己就可以安心。但原来并不能这么自私。”她回头望着Annie:“不能对你这么不公平。”

一股茫然无措的情绪冲击着Annie的心,她捏住Monica的手,收紧眉头。
对人不公平的那个会不会是她自己呢?如果没有她的加入,Monica是不是就会少了许多顾忌。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却拿不到,Annie突然觉得自己的残忍几乎等于冷漠的慢性杀人。
“其实为什么要拒绝Henry呢?或许他会是个好爸爸。”她顿了顿,带着复杂的眼神:“而且……我也很喜欢Billy。”
Monica怔怔望着她,沉默良久。终于平静的笑起来。
“谢谢你Annie,不过不用了。”
“可是——”
“我不仅要对Billy负责任,也要对Henry负责任。”她打断Annie的话。“当初是我否认Billy的身份,如果现在突然将Billy带到他眼前,他一定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Monica的眼睛里带着Annie一时看穿不了的深邃。

“他自己都是个孩子,他需要的是你照顾他;而Billy,我会找到一个好人家抚养他的。以前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第三者,以后我不想再做一次第三者。”

转完一轮的旋转木马停下来,Billy又蹦又跳的跑出栏杆,Monica迎上去。
Annie眩晕的站在原地。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她的嘴角挑起一个新月般冷嘲的弧线。

Gil突然在路上停下来。
“怎么了?”惯性向前的星榆走出十几步远才发现,停下来回转身。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Gil严肃的看着她。
“啊?”星榆快要哭了。“你不是吧江满月,又来这一套?”
Gil双手捂着腹部,额头上直冒冷汗:“真的,真的……不跟你开玩笑……”
星榆被他气的无可如何。“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吃那么多凉的东西,这么冷的天气。你不听我说,好了吧,现在在大街上闹肚子——真没见过你这么离谱的医生!”
Gil痛的没空还口:“喂,别骂我了,帮我拿着手提电话啊,我、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来不及说完整句话,Gil冲向商场的洗手间。
“又要说我没人陪,女孩子一个人逛街不好,自告奋勇要陪我逛街看电影,又要弄的自己这么弱不禁风,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星榆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一样,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她兀自笑着,手里抓着Gil的行动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电话?”星榆握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个圈。Gil这家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开。她叹口气摇摇头,按下接听键。

“Hello?”
“呃?难道播错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找哪位啊?”星榆问道。
“不好意思,我可能拨错了。”
“不是啊,那个,其实我不是……我是帮……喂?喂?”星榆尚未来得及解释,电话那头已经收了线,传来短促的忙音。
“也不听人家把话说完。”星榆耸耸肩,收起了Gil的行动电话。

Annie’s home。
Annie挂掉电话。
连Gil的电话号码也拨错了,她是真的错的很离谱吧。
难过的时候,只是想听Gil的声音。但她可以对他说些什么呢?何必又给他增添那么多无谓的担心。她迟疑一阵,终于放下手中的听筒。顺手端起桌上放着她和Henry,Gil,Paul,仔仔的合影。
指尖轻轻划过玻璃相框里的每一张脸,停在Henry的样子上。
Gil去了遥远的地方做无国界医生,连Paul也要去英国了。如果连她也走开,他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他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Monica的话在耳边反复响起。
但她还是不得不走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Monica因为自己而无法实现最后一个愿望。她不能让孩子变成无辜的爱情牺牲品。
或许没有了自己,她就不会坚持不让Henry知道所有的真相——同是女人,她能直觉到Monica的心情;
或许有了Billy,Henry的精神上总会得到一个安慰——如果她爱他,那么她可以了解这种可能。
曾经她是这样偶然的来到他身边,仿佛顺着河流漂到他的面前,那么现在,她逗留过,满足过,也是时候离开。
Annie将相框紧紧捏在手中,直捏到磨光的边角在皮肤上刻下深深的印痕。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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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穿过几个餐桌和几处人群,Henry径直的在Paul身边坐下来。
Paul翻过手里的报纸,抬头扬了扬眉角,算是打招呼。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说一半留一半一向是他们交谈的风格,就算是急切关心的问题也不例外。Henry拉过Paul手里的报纸,帮他折好,拍在桌上。
Paul略略思考。“我有什么应该知道的,而你已经知道了?”
Henry竖起一根手指。“看来Stephen还没找过你。”
“是审查会的问题?”
“他们初步决定不交给医管局调查组处理,先自己组织调查组进行调查。”
“哦?”Paul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颜色:“这么说我可以放心了。”Paul敲了敲按在Henry手下的报纸。
“其实我很好奇——Paris开始的时候在这件事上这么针对你,为什么他会做出让步呢?之前他的态度一直那么强硬。”Henry一只胳膊架在椅背上。
“如果换个角度,我想我站在他的角度,也会做这样的判断——毕竟当时的情况的确很复杂。”
“你一向都这么客观的咯——”Henry拍拍他,说着又露出了顽皮的笑:“不过,私人问题上不用这么严谨的,对吧?”
“如果你愿意做无聊的事呢,我不介意你继续想下去的,不过我现在要去做事了。”Paul打出终止这个话头的指示,起身向门口走去。
迎面进来的何守仁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都愣了愣。
“你好何爵士。”Paul礼貌的笑笑。
“嗯。”何守仁点点头。“我有事,不打扰你了。”
“哈,做人这么严肃,每次见到都板着个脸,Tracy还真是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啊。”Henry从身后钻出来。
“做事吧!”Paul息事宁人的走开。

Stephen’s Office
Paul叩门进去。
“坐啊。”Stephen招呼到:“我想你也知道我要同你谈些什么吧Paul。”
Paul点点头。“Paris已经同我谈过了。”
Stephen:“我们决定不向医管局申请调查提案,直接在内部解决这件事,你知道没有?”
Paul:“暂时还没有人正式通知过我。”
Stephen:“OK。我现在需要你知道的是,这次的手术是否算一起医疗事故,虽然我们不打算向医管局提案,但不代表已经承认了你的判断正确,明天开始我们会对这件事进行专家讨论,到时候可能要求你提供资料,甚至会有很尖锐的问题,我希望你做好准备。”
Paul:“我知道。”
Stephen插起双手,有些为难的看着他。“Paul,其实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绝对相信你的判断没有发生失误,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既然有当时在场的医生提出置疑,我们不得不按照规定做一些事情。”
Paul:“明白。”
Stephen:“Paul……因为Paris提出许多对你不利的观点,所以我想这次调查的结果,也许未必这么乐观,就算最后决定无需负责,但也可能对你个人的工作造成影响,所以我想……”
Paul释然的笑了。“其实我们做为医生,始终考虑的都是病人的利益至上。至于结果对我个人会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太大问题。”
Stephen点点头。“好吧,我也相信,专家组会给你一个专业的公正合理的结果,不过——”
Paul:“我知道,我会配合将当时的详细情况如实汇报的。”
Stephen摆摆手。“不,其实我是想说,不管结局如何,都会对你的今后一段时期内的工作产生一定的压力。就算我们不公开给病人家属,也会在医院内部公布决定。我不想你的工作受到影响,所以,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决定派你去英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
“英国?”Paul诧异的反问:“可是Stephen,我现在手上还在跟进的几个病人……”
“不要紧,我会交给Kelvin处理的。”
Paul皱起眉。这几个病人他已经跟进了很久,这个时候换主治医生,对于病人和接手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不利的事情。一切要从头开始,实在要花费太多的额外时间。
他想起Henry提起的往事。

“这个决定……谁提议的?”
“是Paris——你不要误会,他也是为你着想。”
Paul吸了一口气,有些闷热的感觉。“如果你觉得我的情绪会受到影响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问题。”
“我相信你的专业质素。”
“那么如果是外部舆论的话,我想更没有什么必要吧?”Paul问到。
Stephen呼出一口气。“这只是一个提议,先等调查小组有了结论再说吧。”

“不是吧,这种话Stephen都说的出来?”Henry一脸打抱不平。“这不是变向停职是什么?”
“没你想的那么恶劣吧,何况这只是一个提议,如果调查结果是我的判断没有失误,就不需这么做了。”
“是吗?”Henry不大相信的提起酒瓶:“不过你对你自己的工作一向都很有信心。”
“我对专家组也很有信心。”
一直没有出声的Thomas插嘴进来:“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那个Paris开始这么针对这件事,现在突然又收回先前的见解,而且还替你设想的这么周道,会不会有点古怪?”
“连你也这么想啊?”Paul不相信的反驳:“你是不是破案破太多,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啊?”
“是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Henry大有深意的感叹。
Paul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想啊,今天你在医院遇见谁?”
“谁?”Paul想了想。
“何守仁咯!”Henry坐直身子。“之前我听说的时候还是悬而未决,他一出现,Stephen立刻说撤销上交医管局的提议,而且还给你留了退路,你说会不会跟他有点关系?”
“不会吧——这是内部事件,他怎么会知道,况且他凭什么帮我说话呢?”
Thomas和Henry对视一眼,双双夸张的叹口气。
“说你迟钝吧,你还真是迟钝的惊人。既然是内部事件,摆明了内部人员都知道咯。何守仁和仁爱什么人有关系,你猜不到?”
“Tracy?”Paul瞪大眼睛:“可是这跟她根本没有……”
“别可是了吧!”Henry碰了碰他手上的酒瓶:“反正不管为什么有这种突然的转机,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你自求多福吧,哎,真是……”

真的是Tracy?Paul支着下巴,凝眉沉思。

Tracy把病例递给导医台的护士。
“Martha,帮我把这份病例整理一下,下午四点之前我想拿到我手上所有病例的更新情况。”
“知道了何医生。”
“谢谢。”她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Tracy!”Paul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Paul?找我有事?”
“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随时都有空。”她带着一丝意外的惊喜立刻答应下来。

“不知道什么事呢?”Tracy期待的望着他。
Paul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我想直接弄清楚,昨天我遇见何爵士,他到仁爱来有什么事吗?”
Tracy一愣,琢磨的看向他的眼神,心里跳了跳。“怎么这么问啊……”
“最近我做那台手术的调查决定,你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你认为我告诉我Daddy,让他找Stephen为你说话?”
“真的是你?”Paul皱起眉:“Tracy——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妨碍公正的……”
他有些质问的语气僵硬的让她周身一震。“这怎么是妨碍公正呢?朋友关心也不行吗?”
Paul无奈的吸气。“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但如果真的因为某些私人关系影响了院方的决定的话,这种事好像触及了我们的原则问题。”
“你对院方没有信心?”
“我也希望不是因为某些因素而影响他们的决定。”
“现在他们决定内部解决,对你不是比较有利吗?”
Paul愣了片刻。
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都好,原则性的问题总是不容动摇的。如果她连这点都无法做到的话,Paul不知道谈话还应该怎么继续下去。

Tracy伤心的瞪着他。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就是这样的刁蛮任性?难道她对他的关心也是一种错误么?难道在他心目中,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连他的工作都比不上?

“Tracy,其实这件事到底……”
“到底我有没有做过?”Tracy突然愤然的瞪着他。“你认为我会毫无原则的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Paul被她带着怒气的反驳呛住,一时语塞。
Tracy失望的叹口气:“原来你是如此不相信我……”
“对不起……”Paul有些歉疚的说。
“我知道以前我做过一些令你不满意的事,但我也是医生,我也有原则意识,不是只有你才关心病人的利益,只有你才懂得坚持立场的程至美!还有,不要以为我会为你做什么事情,你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Tracy几乎是叫喊着冲他扔出这些话,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Paul没有机会说道歉,只得惊诧的站在原地。
是他太敏感了?只不过是在医院看见了何守仁,偏偏要将两件事扯在一起,其实失去原则的是他自己吧?
是不是因为她之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影响了他的判断呢?Paul不禁对自己有些失望。这样不客观的态度,究竟是何时占据了他的思维,让他变得如此容易冲动。

或许这次的事真的对他产生了影响,而自己却没有察觉,还是他的情绪本来就有问题?他挫败的朝着天空看了一眼。
浮云像他的思绪一样被抽里成一条一条的乱线,缠绕在一起。

何府。
Tracy推门进来,满脸的烦恼和失望。
“怎么了,我的宝贝女儿?谁惹你生气了?”何守仁拉着她坐下来。
“没事啊。”她强作无事的笑。
“你的哪个表情是真,哪个表情是假,Daddy还看的出来。说吧,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Tracy叹口气:“不都是Paul咯!”
“程至美?你说那个调查?”
“还不就是他以为我让你去和Stephen说情不要送去医管局,妨碍公正处理咯。”
“他对你发脾气?”
“那倒没有……”Tracy嘟着嘴:“其实他只是紧张这件事而已,但他这样不信任我,让我很失望……”
何守仁转转眼睛:“是吗?但你不是说,不送去医管局,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问题也会好解决一点?”
Tracy瞪大眼睛:“Daddy!你真的去说了??”
“我看你前两天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你又说是担心他,反正最近和仁爱也有点事务上的联系,就顺便去找Stephen谈了谈。”
“Daddy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这样就是影响公正决定,万一真的是Paul判断失误的话,后果很严重的啊——!”她叫道。
“但你不是说绝对相信他的判断吗?何况,你对仁爱的立场如此没有信心?Daddy只不过给了一点意见而已。”
“是这样没错——”Tracy的语气软下去,不知该如何解释:“但,现在他以为是我……会更讨厌我的啊!”
何守仁哑然的张口。
“对不起啊Tracy,Daddy以为可以帮到你……这样好不好,明天我去找Paul说清楚。”
“不用了啊!”Tracy烦闷的打断他的话。“算了,反正他一直都懒得理我,说不说还不是都一样。”
她气恼的站起身,冲上二楼。
何守仁望着女儿的背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黑色Saab停在飞鹅山空旷的盘山公路上。
路灯静悄悄的斜照着挡风玻璃,映出一个橘红色的矩形,孤独的反射夜色的影子。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布满云层,看不到星光也看不到月亮。
Paul倚在车旁,眺望远处模糊不清的海平面。天与水融化成一片混沌的黑色,分不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水面;也分布出哪里是海洋,哪里是岸。
两岸的礁石如巨大的鬼魅的影子在黑暗中静默着。
Paul回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所有的头绪错乱的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从哪一头开始解起。
他怅然若失的吐出一口气。哪怕他坚持事件的真相,哪怕Peter和Sandy都肯定的安慰他,他们相信他的判断,并且相信专家组也会接纳他的意见,他依旧没有确实的把握对自己说,事态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难道真的是他判断错了?不该花那么多时间来观察异常病变区的变化规律,不该使用心脏冷冻的方法来做这个手术?
不,他知道这些都是非做不可的决定,并且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法。
但结果始终是他不能预料的。意外的事情他无法阻止——他是医生,不是幻术师,可以预言将来。

令他烦恼的又何止这么多。错怪了Tracy,或许是他心里浮躁的表现。但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情,是什么让他的世界完全变了样子?
他的手轻轻支撑在车子光滑的油漆上,心痛时时搅扰着脆弱的神经。

还有那,他一度以为收拾的不留痕迹的伤痛。
他也曾以为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药,但从不曾积极的求证;现在,他连最后一点薄弱的信念都放弃了。有些事是此生不会改变他也无法改变的,而他努力的掩饰也都是徒劳。只要有任何一点外界的干扰,便会将心理防线轻易的摧毁。

原来,沉默是痛苦的至高见证。
一切都源于此。

时间指向清晨六点半。天色亮了,乌云却低沉的压迫着大地。
地面潮湿,他的心里也潮湿。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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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 天 其实我真的很想星榆 不过我发现 下一个关键关键基本上属于整个故事第一个最关键的地方居然还要再等三个礼拜。。。唉唉唉唉
啊啊再不HD的ps一下 本集以下所有医疗手术方面相关问题纯属虚构表根据科学手段对号入座啊 基本上当作科幻就可以鸟 谢谢谢谢=。=


[十六]

救护车呼啸着停在了仁爱的门口,三个病人被担架抬下来。
“什么事?”Henry扯开门帘进来。
“男子,53岁,开车时突然昏迷,这边两个是女乘客,因为车辆失去控制导致撞车而受伤。男伤者脑部受重创,两名女乘客一名手臂骨折,一名面部有损伤。”
“准备过床!”Henry吩咐过,摘下男伤者的氧气罩,继而一愣。
“怎么了黎医生?”
“这个人看上去很面善。”
“是吗?我不觉得啊……”
“病人什么名字?”
“曹志华,53岁。”
“是他?”Henry皱起眉头,想起Paul曾经同他分析过的病情,立刻迅速的吩咐:“帮他止血,Alex,马上call程医生下来——不,不要叫他下来了,立刻通知脑外科,这个病人马上必须做手术。”

Paul凝视着电子屏幕上的脑部深度扫描,和上次一样糟糕,不,几乎是比上次还要糟糕,现在不单是有不明阴影区域扩大的问题,还有严重的内出血。
“程医生,我们是不是应该为病人止血?”Sandy看了看沉默许久的Paul。
从一般时间上来计算,Paul对着电子屏幕只是观察而未做出任何决断的时间不过只有三分钟左右,但从外科手术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超越极限的极限了。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脑部出血不止的病人,不过完全不采取行动的话,等下去恐怕会有很大的问题。Sandy有点担心,忍不住出声提醒。
Paul依旧严肃的凝眉盯着屏幕。
“程医生,血压持续下降啊!”身边的医生Paris发出警报。
“心率紊乱了程医生!”另一边同样发出紧急呼叫的声音。
“程医生!!”Sandy极度讶异于他的无动于衷。他这是怎么了?在手术室里却居然对病人完全置之不理,出了什么问题了?Sandy猛的拽起Paul的手臂:“程医生!请快点做决定啊!您是在工作啊!”
“Cross Match,Peter,现在做心脏冷冻来不来得及?”Paul冷不丁回头,带着不容回绝的口气盯住Peter。
“现在?”Peter一愣:“我只能给你十分钟,你到底要做什么?”
“十五分钟做不做得到?”
“十五分钟我可以勉强维持,但超过十五分钟就绝对不可能——你到底……”
“Sandy,心外压,直到冷冻开始,把骨膜撬给我,现在我帮他开脑。”面对手术室里一片惊讶和混乱的状态,Paul独自冷静的走向手术台前。
“程医生,您究竟打算怎么做……”
“十五分钟之后再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一切都靠现在了。”他郑重严肃的眼神是很少出现在手术室里的,而这一次便让Sandy自觉的闭上嘴,听从的点点头,开始做心外压。
“气钻。”Paul从容的吩咐:“护士,每五分钟报一次时间。”

他的手灵巧敏捷的在复杂的脑血管中间移动着,纤细的血管就像系向病人存亡的生命线,牢牢把握在他手中,而他却能从这错综的路中间找到最迅捷最准确的路径,避开危险的地带,将生命带回正常的轨道。
“给我冰块,我现在要帮他止血。”
“十分钟了。”护士报时。
“你还要多久?”Peter紧张的询问。
“就快了。”
“十三分钟了!”护士再度报时。Peter有些担心的盯着面前的仪器。Paul的极限是十七分钟,他还记得几年前的那场手术——如果这次不能顺利的在十五分钟内完成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年可以算成功的做完那场手术,但也付出了本不该出现的代价;这次呢?
Sandy紧张的盯着Paul手中的动作。如果他也不能做到,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Sandy这么想。但是刚才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动手做手术呢?多拖延一秒钟病人不是就危险一点么?
加油啊,你一定可以成功的,Sandy握起了拳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的盯着仪器上的数字显示。
“十四分钟!”
“十五分钟了!”

手术室的灯灭了。Paul穿着绿色的手术袍,疲倦的推开门走出来。病人的家属焦急的围上来。
“医生,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手臂打了石膏的妇人紧张的拽着他的衣服。
Paul沉了沉气息。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Paris跟随他走出来,望着悲伤的家属被带走。Paul沉重的叹了口气。
Paris转过脸来严厉的看着Paul。
“程医生,我认为这次你有严重的失误。”
Paul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沉住气,再睁开。
“你不介意现在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吧。”Paris以命令的口吻吐出冷冷的几个字。
“我知道,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最好不要再耽误时间!!”
Paris带着一丝傲慢的表情拂袖而去。
Paul长长呼出一口气,难过的拽下头上的帽子,抬头望着熄灭的手术灯。
时间总是要跟他开玩笑。其实是,时间总是把一切挑战和压力都堆积在他身上。

“程医生!”Sandy换好衣服走出来,却发现他沉重的表情。她回头望着走廊尽头Paris转过拐角,立刻明白了什么。
“程医生!卢医生他让你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去向他交待一下刚才的事。”Paul若无其事的向她笑道。
“交待?!”Sandy大叫起来:“为什么要交待?刚才分明就是……”
“Sandy!他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头:“放心,这是正常的手续,如果病人在手术中出了意外,我必须去做一个明确的交待。”
“可是你并没有判断失误啊——刚才其实……”
“是否判断失误,现在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的确没能救到那个病人。”
他向着长长的走廊看过去,似乎一直看到时间的尽头,刮着时空乱流的风的尽头。
“如果我问心无愧的话,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回头来向她笑道:“你先去休息吧,今天应该不会有其他事情了,不用等我回来。”

卢意齐副院长办公室。Paul扣了扣门。
“Come in。”
Paul:“卢医生,是我。”
Paris稍微抬了抬眼睛,冷淡的指指面前的椅子:“坐。”
Paul:“关于刚才那个手术……”
Paris:“关于刚才那个手术,我不想听你找借口,你最好给我把你的判断经过尽量简洁的讲给我听。”
Paul点点头。“其实曹志华这个病人前些日子曾经自动离院。当时收诊的病因是不明状况下的深度昏迷。我帮他做过脑电波扫描,发现他的脑里面有奇怪的阴影和痕迹……”
Paris:“不用解释那么多,说这次的手术就好了!”他不耐烦的打断Paul:“为什么你接到手术通知不立刻就开始止血措施?你知不知道你在对着电脑萤幕发呆的时候浪费了多少时间?现在导致曹志华非正常死亡,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嗯??”
Paul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终于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的。
“我承认我在手术前花了过多的时间研究死者的病情,但我是在有把握成功做这个手术的前提下才下这样的判断的。当时他不只是颅内出血,而且脑部有不明原因的阴影。如果我们贸然的打开他的脑,很可能因为这些奇怪的征兆导致死亡。人的脑部神经和心脏的机能其实可以独立运动的,所以我想到先用冷冻心脏的方法,使病人的心肺暂时失去功能,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止血还是查明阴影的原因都比较有把握可以不威胁到病人的生命。事实上我们也做到了……”
Paris:“事实上却导致病人死亡,不是吗?”
Paul不同意的摇头。“Paris,你当时也在场,曹志华并不是因为这个开颅手术或者冷冻心脏而死的,他是……”
Paris:“你不用说了!”他猛的拍下桌子,Paul一惊。“就算你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你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曹志华死了,嗯?”
Paul为难的顿了顿:“对于这一点,我感到很遗憾……”
Paris:“遗憾?如果不是你前面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可以不用死的——你知不知道时间对于一个外科手术有多重要!!”
Paul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剧烈的一揪。
“我知道,我知道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那你还那么迟才下结论?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因为你对病人置之不理,任其颅内出血不止而导致死亡的后果。”
Paul皱眉抬起头:“Paris,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打开他的脑部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出血,没有血管肿胀或者其他问题。而且我也在十五分钟内结束了手术——你当时也在场,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其实是死于突发性的病变吗?”
Paris:“是吗?”他根本不相信的扬起头:“程医生,我知道你是很出色的脑外科医生,但你不要忘了,每个人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对你的解释我会考虑去想想的,病变?那就交给医管局去处理吧!”
Paul惊讶的睁大眼睛,很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压制心中的不满。“Paris——”
“程医生,如果你坚持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交给医管局你也不介意的吧?”他挑衅的看着Paul。
Paul深锁起眉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无论对于这次事故做出什么样的处理决定,他都相信他是问心无愧,不会有事的。但交给医管局处理,也就是要通知病人家属病人是在非正常情况下死亡。死者是生物界的权威,这件事如果被公众传媒拿来大做文章——他几乎可以遇见到社会对于医疗机构信心的大幅度降低。

“如果院长觉得有这个必要,我个人绝对没有异议,但有一点,我希望院方可以先行考察这次事故。”
“原因呢?”
“我担心交给医管局,会引起公众舆论对于我们医疗服务的不满。”
“是吗?你这不是对家属隐瞒真相?”
“并不是不说明真相,只是在有了明确结果以后。”
“你是怕影响你的名声吧!”
Paul对这句不怀善意的质问大为诧异。“卢医生,我希望你明白,我身为医生,只是想要给病人以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决定!”Paris挥了挥手。“你先回去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我和Stephen商量过立刻通知你。在此期间,你手上的所有手术全部交给Kelvin处理。”
“我知道了,谢谢。”Paul站起来,叹口气。

After Five。
Paul烦闷的吞下一大口啤酒。
“为什么你不把详细情况和他说清楚呢?”Henry坐在对面,奇怪的问。
Paul看了他一眼,放下酒瓶:“我不是没有解释,不过,他根本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详细说下去。”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你真的判断失误?”Annie好奇的探头问。
“咦?你也感兴趣啊,想有机会做事?”Henry笑着调侃。
Paul向Annie苦笑了一下。“如果Stephen也觉得这次没的解释,我看你不会没事做的。”
“会不会这么严重啊——”Henry皱起眉:“我都听Sandy跟我说过了,当时的确是有病变的状况。”
“问题是,我现在没有证据可以支持自己的解释。”Paul无奈的叹息。
“为什么?”Annie不明白的问:“你不是说,看见阴影区在那个时候扩大,那些受损伤的区域突然血管爆裂吗?”
“的确是这样——”Henry帮忙解释:“当时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出血也止住了,而且也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问题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手术结束后三十分钟内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才算手术成功,这个时候出现病变,Paul你真是不走运了。”
Annie:“不是吧……没想到你们做医生都这么死板的?二十多分钟和三十分钟有什么区别啊?”
Paul:“原因不止是这样。由于病变只在瞬间发生,病人在死亡后就无法查出当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有我和Sandy的确看见荧幕上出现了异常情况,但这恐怕不够力度说明问题不在我这里。”
Annie:“这么说,你的麻烦比较大?”
Henry:“但当时还有Peter和其他护士在场,到时候他们可以作证手术成功,情况未必那么糟糕吧?”
Paul:“或者是吧——”
Annie:“现在担心也没用了,不要想太多吧。”
Paul:“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如果Paris执意要直接交给医管局处理的话,舆论不知道会说出一些什么话来?”

Thomas:“Hi,你们都在这里,在说什么呢?”
Thomas刚进门,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Henry:“我们在说Paul可能有点麻烦?”
Thomas:“咦?什么麻烦?”
Paul只得再解释了一次。
“啊,那个什么卢医生,他是不是针对你啊?”Thomas匪夷所思的评论:“是人都能判断你当时的决定很正确啊——不观察清楚冒然开脑,情况反而可能更糟哦!或者他嫉妒你?”
Henry:“问题是Pairs没你这么善解人意——”Henry突然不怀好意笑着看向Paul:“啊你说他以前是不是真的和你有点过节呢?怎么好像他处处针对你,每周例会的时候他都反驳你的观点,你记不记得啊?他不过才到仁爱半年而已,以为自己做了副院长就可以横行霸道,没医德。”
Paul疲倦的咧咧嘴:“Paris也是优秀的脑外科医生,他也只是凭他看到的做决定而已,为什么要针对我?”
Henry突然想起什么叫道:“不对哦——我们认识的这个Paris,就是当年你我分别认识的那个吧?”
“啊?”
“你忘记了?大学你追Rebecca的时候,不是曾经有个家伙到寝室楼下来企图找你单挑的?好像也叫Paris?”
“不是吧!”Paul努力回忆:“没这么巧吧……哪有这种事……”
Henry已经肯定了事实真相。“哈,原来是私仇——”Henry眼神若有闪烁的点头。
Annie:“嗬,这可不能大意了,男人的妒忌心可是深不可测的。”
Henry:“怎么不是女人的妒忌心更深不可测的吗?”
“是吗?”Annie不服气的反问,却避开他的眼神,有些底气不足。

Thomas恍然大悟的转向Paul,同情的拍拍他。
“原来是这样,那你真是不走运了……”
Henry已经在一边笑岔了气,Paul瞪了他一眼。“你别听Henry胡扯了,哪有这种事。”
“放心吧,如果医院帮不到你,你随时通知我。既然是非正常死亡,我看我可能有点事要做。”
“听说你跟一单虐儿案啊高医生,你很空的吗?”Henry笑道。
“朋友有事,当然要帮忙了。我忙起来的时候,十几个案子都跟过。”

Paul感谢的点点头。“不用担心,我相信我做的是正确的判断,就算真的到了医管局,他们也不会不看事实妄作判断。”
“希望如此咯。”

Paul仰头将瓶底的残汁饮尽,抿嘴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就算再难熬的日子,有这些朋友在身边,独自承担的压力总会慢慢融化开来。
After Five的灯光从他的镜片上游走,漫射出温暖的影子。

[ 本帖最后由 Felin 于 2006-12-3 01:20 AM 编辑 ]
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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