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Zeig dir mein ganzes Innere全文完

三十八 大结局


谁不爱清晨时分似醒非醒之间的一个迷离梦境......

在梦境里,她竟然看见了迷人的......万般多姿的色彩......

无边无际的草场......塞外许约的恋人跨在骏马背上渐行渐远......

漫长朦胧的桃花堤,遥遥远远地徜徉不到尽头......

烟水朦胧的湖面......波光淋漓......

世界上最温柔的基调晕染在呼吸的周围......画成一卷洁白色的泼墨写意......

承载了几千年的山盟海誓......淡淡地留下枕畔私语的一首短诗......

若隐若现的清风里......谁安宁地静立......又低调又招摇......在斜风细雨里撑着一把淡蓝色的油纸伞......


Jackie突然睁开眼睛,发现竟然已经天光。


慌张地看见枕边竟然一片空荡,她万般惊悸地回头,一眼就看见他坐在宽敞而明亮的窗前。

他整整齐齐地穿着那件质地柔软的旧晨袍,背影笔直而稳定。这一天清晨的太阳竟然很好,温柔地在他的周身度上一层金子般的光芒。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来,微笑着招呼她:“嗨,早晨。”

她很久没有见他精神振奋,不由得惊呆了。

他看见她傻乎乎的样子,对着她好脾气地笑,然后说:“喂,起身啦,今天要到杂志社去交画稿。”

她这才猛然明白过来,鱼跃一样从床上跳到地下,轻声尖叫着:“对哈......几点了?今天要问那个童话作家要接下来的故事......死了死了......”

他看着她穿衣服,看着她抓头发,看着她把画稿胡乱地往包里塞,看着她穿上大衣套上围巾之后,手里还拎着一双鞋。

他看了她好久,突然柔声说:“好了......还有时间......”

他那样温柔地说话,Jackie突然觉得胸腔里面升腾起来一种无比奇妙的酸楚。她突然觉得舍不得走。她舍不得走于是回过身来,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睛。而手里......还拎着一双鞋。

他无奈地摇头叹息:“Jackie......你放下鞋先哪......”

她听话地把鞋子放在地上,并且随着这个动作蹲下身体,仰着头看他。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思索了一会,仿佛有些害羞地说:“Jackie,你去完杂志社之后,可不可以......去帮我买点东西。”

她有些惊讶,问他说:“好啊......你想要点什么呢?”

他仍然保持了那个有些害羞的表情,却神情认真地用手比划着说:“我想要一个......这样大的,正方形的,水红颜色的礼物盒子......盒盖上面还有一个这样大小的蝴蝶结......盒子里面要装满零食。”

她看着他瘪着嘴巴的样子,仿佛在形容一个装满宝贝的魔法盒子,忍不住就想笑了。她站起身来点头,好像一个大人似的。之后又弯下腰,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在阳光下晒得有些温暖的头发,异常温柔地回答说:“好啊......没问题。”

他乖乖地望着她,用一种迷迷糊糊的声音说:“嗯......谢谢你。”


......在地上摊开的水晶碎片当中,缓缓地升腾起一个透明而洁白的灵魂。那是那个美丽的舞蹈家。在七彩桥还没消失的时间里,她的灵魂袅娜地飞扬起来,沿着彩虹铺成的路,一直一直地向月亮上飞去。

......蜡烛小兵终于燃烧完毕。这个时候天亮了。孩子们开始来到玩具陈列室里找他们最喜欢的好朋友。圣诞节的时候,他们得到了更多更好的礼物,他们开心极了,兴致勃勃地玩耍起来。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蜡烛小兵已经消失不见了。

......直到夜晚再度降临的时候,玩具陈列室里的所有朋友们都费力地爬上舞蹈家原本停留的窗台上。他们焦虑地抬起头来仰望圆圆的一轮月亮,眺望良久之后,他们惊讶地听见,月亮上似乎传来哭泣的声音。

......这个悲伤的声音令大家害怕起来。他们齐心合力地搬来了那本像巨石一样沉重的魔法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它翻开,唤醒了书里沉睡着的那个女巫。

......女巫打着哈欠说:“我知道啦,那个傻瓜一样的舞蹈家到了月亮上面去找她的王子。现在她后悔啦......你们想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她懒洋洋地拿出一个水晶球,大家趴在上面,就听见了舞蹈家抽泣的声音。

......她说:“亲爱的蜡烛小兵,月亮上的王子消失不见了。我现在才知道,我看见的那个王子......原来是你投映在月亮上的影子。”......

这个章节那样悲凉,那样撕心裂肺。Jackie读完它,竟然觉得异常地焦急和惊慌起来。她有些愤怒地抓着那张薄薄的纸,几乎问到了主编的鼻子上去:“这......这是故事的结尾吗?后面还有没有继续......那个写故事的人呢?......”


Jackie离开之后,Paul房间里的电话突然惊慌失措地响起来,那响声最初几乎吓了他一跳。脑海里其他的画面暂时消失了。他接起电话来,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而专注:

“什么?......那么现在是什么状况?......眼底大出血?......不要。......牵扯到前脑神经?......不要忙着摘除眼球!......听我说......我即刻过来。”

手术室的红灯就那么亮了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从超级市场搭出租车回来的路上竟然一路塞车。Jackie在手提包里漫漫地搜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行动电话昨晚插在床头柜上充电。她有些急切地望着街上的人流,想到一早得到的那个故事......那样凄凉的一个章节。她突然觉得喉干鼻涩,胸腔里有异样膨胀起来的一股酸楚......她有一种哭泣的冲动。

她抱紧了手里的那个宝盒。如同怀抱着一个重要的愿望。


仁爱医院手术室的红灯漫长地闪烁了很久,仿佛在猜测无影灯低下的悲欢离合。

很久之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


Jackie回来,电梯的门在她眼前打开,她发现他病房的门竟然是敞开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战栗,于是急步奔来。一眼就震惊地发现,房间里面是空荡荡的。

他消失了......洁白的床单上,留着淡淡的褶皱的痕迹。

她身体僵硬地转身四顾,发现走廊那样空荡,所有穿着粉红色衣服的护士姑娘都不见了。

她命令自己动脑筋。她试图思考一下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片刻之后她觉得耳朵里面轰然作响。起初她以为自己有些恍惚,之后却猛然警觉:她没有出现幻听,那声音是抢救室的红灯闪烁起来时发出的呼啸声。

她全身发抖着向急救室冲了过去,完全忘记了手里抱着的魔法盒子。

没有人看见,那个水红色的盒子从她温柔的怀抱中坠了下去。它轰然跌落在他病房的门口,散落下一地梦的碎片。


一直到很长时间之后,她都并不清楚自己在急诊室里到底干了些什么。慢慢地,她觉得双臂被人扭住,有一点痛。这一点知觉令她发现自己被两个年轻的男医生捉住了肩膀和手臂。急诊病房里所有沉重的布帘都被掀了开来,她辨认不出任何一张面孔。所有的医疗设备在她的面前反转翻转,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不停地在提问:“程医生在哪里......程医生在哪里......程医生在哪里......”

之后,她看见更多的护士姑娘来到她面前。她听见另外一些陌生的声音说唐医生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她觉得自己慢慢地脱离地心引力的作用,缓缓地飞升到空气当中,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嚎啕的声音:“程医生......他在哪里?”这个声音那样寂寞,那样凄怆,仿佛一个永恒空间中的空虚祈祷。

上帝......她找不到Henry。


“Jackie!”

从哪里传来的?一个救命一样的呼唤声。一双相当稳定的手抓住了她的身体。她立刻清醒过来。她认出了面前的人。

“......Henry?”她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却仍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似乎在问:“......Paul......呢?”

Henry小心地直视她的目光,用一种似乎潮湿的眼神。他牢牢地,温柔地撑住她的身体,然后用一种出离温存的声音对她说:

“Jackie,你听我说。Paul现在不在仁爱。他在中山医院......一个小时之前,那里找到了适合器官移植的心脏。”



尾声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圣诞节的那天晚上,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所有的玩具们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一条弯弯的彩虹桥,从皎洁的月亮里延伸出来,那样迅速地跨越了夜晚的天幕,摇摇晃晃地落在了玩具室的地上。

......所有的玩具都醒了。连寂寞了很久的玫瑰花都从蜿蜒的藤蔓上抬起头来,惊讶地纷纷张开了花苞。

......在蜡烛小兵融化过的地方,慢慢地升腾起来一个纯洁美丽的灵魂。那是蜡烛小兵的灵魂。他昂首挺胸地迈步走上彩虹桥,仿佛坐上了一张奇妙的飞毯,向着月亮上的心上人追去。

......这一次他们更加珍惜彼此。所以永远不再分离。



一个星期之后。

Jackie站在医院的公用电话前面。她手里擎着一张关于器官捐赠的同意书。那是一个二十八岁的中国籍年轻男子。在旅行中遭遇意外导致脑死亡。他走的匆促而决绝。同意书上签名的人是他的配偶。Jackie已经千百遍地阅读过那个签名:Christian Young。

她每天都试图拨通他的电话。那是一个她应该曾经万分熟悉的电话号码。然而徒劳。Young,他悄悄地离开,就仿佛从来不曾来过。


一个月之后

“程医生,谢谢你帮我留下了我的眼睛。”

“小蓓,帮你动手术的是章医生......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你而已。”

“那......我现在好看了吗?”

“小蓓,你一直都是好看的。”

“......程医生,我想告诉你听,其实,眼睛和生命比起来,生命是更重要的。你记住好吗?”

“......好。”


“......喂,你真的能答应小蓓的要求么?”

“我是医生,永远都知道生命是最重要的。”

“......我看就未必......假如事情重新来过一次,你还是一样要一头冲进手术室里去。”

“......和医生相比,病人的生命是更重要的。”


三年之后

“Jackie吗?是Annie。你老公又要给你们家领养小孩......你能不能控制他欲求不满的状态,不要再来骚扰我?我拜托你让他换一个律师......你们已经领养四个了......”电话那头的人长吁短叹。

“哈?他今天又去找你?!我明白了......他妄图姓他姓的小朋友多一个,家庭会议的时候可以争取投票率......真是阴险的用心......”电话这头的Jackie唠叨地骂着,一边就笑了起来。

“搞什么搞啊......Annie,你跟Jackie说,让他们以我们两个为榜样,两次生两对双胞胎......”Henry懒洋洋的声音忽悠着飘进她们的对话里。

“都跟你说了嘛,Jackie担心色盲会遗传......唔......”Annie说话的声音被堵住了。显然有另外一个人纠缠了上来。色情节目开场。Jackie不由得好笑起来,摇摇头挂上电话。


她转身,拐进一条绿意融融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孩子们的幼儿园。还没走到幼儿园的门口,她已经快活地看见,他和孩子们一路打闹着向她跑来。他牵牵绊绊地追赶着跑得太快的小孩,淡棕色的羊毛衫如同夕阳一般,显得那样温柔而满足。

“......喂,你又去找Annie了......”她牵起两个孩子的手,一左一右,是两个非常快活的小男生。

“爸爸你这次是给我们添一个弟弟还是妹妹?”他抱着两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一手一个。

“你们爸爸肯定只要男生,因为他不会绑蝴蝶结......”

“喂,你不用在儿女面前不给我面子吧......”

“说实话,你到底想要多少孩子?”

“呃......”

“不要告诉我,你想要......”

“嗯......”

“七个?!”两个人同时开腔。她一声大吼,他低声咕哝。她瞪大了眼睛,他一脸无辜。

“......第七个姓我的姓!”她清醒过来,意识到议会席位的重要性。

“......喂儿子,爸爸今天晚上陪你们玩电脑游戏好不好?好的话站到爸爸这边来......”

他懒洋洋的声音总是显得更有说服力。两个小男孩立刻倒阁,挣脱了她的手朝爸爸跑去。而他早已经预感到她开始发威的冲击波,格外聪明地逃了开去。

“......喂程至美!你给我站住!”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8-2 06:45 A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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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还是一口气看完了  我向来是个语言匮乏的人   原本打算看完就拍拍屁股走人  (实际上我的确也是这么做了) 但实在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乖乖回来re下   据说有一种病叫做通感   刚开始听起来很奇怪  因为我认为那是属于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的讲解    原来  那是一种感官混乱的疾病    病人可以吃到颜色  看到声音  听有个病人叙述他喜欢吃烤鸡肉+冰激凌  他说那时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的蓝色   今天看到这篇文文  突然想到如果Jackie可以有这个病该多好   想象结局处PJ的相拥   抬起头习惯性的向窗望去  眼前居然出现了一片美丽壮观的晚霞  好象是顺着自己的心境淌出来的     的确是西瓜瓤的红色    germanistik 同学这么美丽的文字  实在是搜不处更加美丽的词语来形容    还是用起自己最擅长的手段:贴图!!

云海之上倚在CFHT望远镜圆顶外面的侧栏上看日落   那个身影会想起什么呢    (希望不要介意我用彩色的图片  喜欢彩虹的孩子一贯喜欢摆弄颜色)

[ 本帖最后由 RainbowPJ 于 2007-7-19 11:26 PM 编辑 ]
互相亲近????????互相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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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多久没有认真读天使的文章了呢   记不清楚了   只是记得当时迷恋天使   把猪猪姐的文打印出来  带到课堂上读   似乎这样就可以与那个粗鄙的世界划清界限   我热爱那些美丽的文字  大概因为它们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    所以就连参加阿姨的婚礼我都会带上它   结果我在酒席上看完了天作的大结局   直到近日  这位阿姨的爸爸跑来和外婆诉苦说什么阿姨结婚半年多还不打算要孩子... ...    我才恍然大悟  这半年以来  都没有乖乖在天使呆着  只是偶尔发发小图    觉得自己很糟糕    最消沉的那段时间天天泡在天使寻求慰藉     现在自己一切都好了   却忘了天使的路怎么走了   说了一大堆废话 (郁闷)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进来的   但是看第一篇的时候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有的时候看东西  会在某处酝酿下眼泪配合感觉   可是这次的眼泪是在不经意间自己流出来的    看来只有看完再出去了      这是半年后重温天使的第一篇文章  真的很有天使的感觉   这位厉害的作者   你真的很天使

[ 本帖最后由 RainbowPJ 于 2007-7-19 11:57 AM 编辑 ]
互相亲近????????互相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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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七:

如果一定要再相遇一次,在异国的暮色里,在温柔的街灯下,以许多可口又悦目的冰淇淋作为背景,那实在也不算太坏的一件事。

他们应该都来不及准备,不过来不及准备,也许正是最好的一种状态。
双手插在口袋里,质地柔软的毛衣,笔直的背影,如果我下辈子可以做男生,我要做这样的男生。

她突然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说:“拼了。”
那那那,小g同学啊,这个情节挺熟啊,是不是你的每个女主角,都有这样抛却羞涩,为爱义无反顾的勇气。

悻悻地拉开门,小钟铃的声音在头顶上玲珑地响成一串。
然后,在这种奇妙的,音乐一般的声音里,她听见背后有人在呼唤她。

遇见的头一句唱道,听见冬天的离开,这句话我一直不明,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冬天的离开,和春天的到来,都是有脚步声的——你听见了吗,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短发,穿白色的上衣,系着黑色的围裙。脸色是柔软而健康的粉红。

如果我下辈子可以做男生,我也会选择爱上这样一个女生。特别是看到小g的海报,那样的笑容,实在是无法忘记,无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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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六:
我非常喜欢这幅海报,是一种无人胜有人的境界。因为看不见他们,我才可以想像,也许有一个人徜徉在那荒烟漫草的尽头,又或者两个人在教堂里,不是婚礼,只是静静的,手拉着手,站在神的面前。

失去J的P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曾经有许多想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是最拙劣的一种,参见TVB的HH2。而在这个故事里,我看到最好的一种,也许不是最唯美的,却是最贴近我一直寻找却无法接近的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相。他觉得睡眠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是的,睡眠本来就是奢侈品,睡得着的人,活得总不会太糟糕。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唐明皇找人招来了杨玉环的灵魂,却让我怀疑是方士的信口胡诌,如果倒霉到连最爱的人都失去,又怎会有幸运在梦里见到想见的身影?

“他偶然间瞥见碑文上的生卒年月:一九一三到一九五六。再望下看,还有同穴而眠的人:一九一三到......两千零二。这个迟到了很久的丈夫,在漫长的余生里,没有再爱别人。

这在许多人的眼里,或者是一种苦。

然而,经过这里的时候,Paul只觉得无穷的羡慕。”

四十六年无法缩短无法逾越的等待,也许真的是一种苦。相比较而言,《天作之盒》里的Joanna遇见SARS真可以说是十分幸运。
我相信不论等待是长是短,有人总是会等,所以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殊途同归而已。用情至深的人都是相似的。

好像小g很喜欢托梦的情节似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小G的这次梦托得很有水平,亦真亦幻,似近还远,简直达到了过往与现在交融的最高境界世界上的极品总是成对的,有人不厌其烦的迷路,所以有人不得不一次次的指给他正确的道路,轮回往复。

想想看,第六章好像并没有很煽情的情节和文字,大部分都是我厌恶的风景描写,却成了我最喜欢的一章,是不是很奇怪呢?
或者,作者和她的作品,本来就是爱丽丝见过的那只兔子,是来引人去逻辑以外的幻境梦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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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借用Shelly 和Zuzu在贴图区的图片~~多谢~~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7-18 01:54 A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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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助你完成心愿,好吗?”圣诞节的夜晚,蜡烛小兵这样问他的舞蹈家。

......“别傻啦,这个时候是不会有彩虹出现的呢。”她温柔地回答。

......“你放心,我练习了厉害的魔法,可以给你变出一条彩虹。”

......“真的?!”她透明的心灵快乐地战栗了。几乎要兴奋得旋转起来。

......“真的。不过我还想看你跳一支舞。可以吗?”

......她点头。音乐盒玲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才发现,这原来是一首圣诞歌。

......“唉,这个时候要是可以下雪就完美了。她跳舞的样子真华丽,应该有最纯洁的雪花来配她。”

......小兵这样想着。他歪过头去,叫一支烟斗形状的打火机把钢盔上鲜红色的帽穗轻轻点燃。然后转身,把自己的影子照他身旁的一根三棱镜上。

......奇迹出现了。好心的三棱镜调整着自己的坐姿,把一束美丽的七彩光线遥遥地投射向窗外无边的夜色里,迎着月亮的方向。

......舞蹈家惊呆了。她没有注意到美丽的彩虹桥。她看见小兵渐渐燃烧起来的钢盔,形成一颗跳动着的艳丽的火苗。“不要这样......”她惊叫起来,小兵却向她微笑,轻声说:

......“答应我,继续跳舞。一直到我的眼睛不能再看见你的时候,再摔碎你自己。我不想......看见那个情景。”

......美丽的舞蹈家再也没有说活。在神奇的彩虹桥下,她越来越迅速地旋转。她头顶上开遍了无数朵美丽的,洁白颜色的玫瑰花,她们随着音乐的旋律轻轻地摇头叹息,摇落了无数纯洁的花瓣。在这样的落英缤纷之中,蜡烛小兵开始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热,头晕目眩。

......“喔......下雪了。很高贵的圣诞节。这个舞台,刚好适合我美丽的舞蹈家。”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无从看见,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个刹那,水晶的舞蹈家飞一样地旋转起来,从窗台坠落到坚硬的地面,终于变成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碎片。......


童话故事,难道不应该都是开心的吗?

看见她怔忡的样子,他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意。这个故事进行到了一个难堪的境地。接下来的结局,是悲还是喜,全由作者的心情决定。他无从判断,而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个局面。

据说,天上有两个神仙,一个叫岁,一个叫月。他们每天坐在云端,编织出无数的悲欢离合。他们把这些故事撒向人间,再转播给所有的仙人们观看,努力地博他们一笑。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最合理的一个童话,胜却了人们的一切分析,一切探讨,一切质疑,一切啼笑。这个岁月的故事,他从母亲那里听来。当初病中的母亲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声调温柔。然而他虽然幼年,却隐约感受到宿命的基调。这种叹息般的感觉,在间隔多年的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那样清晰。

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呆滞的举着画笔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用一种安慰的态度。

由于越来越稀薄的氧气,他越来越少同她说话。他喜欢半卧,斜靠着坐在床头。她画画的时候就靠在他的身畔,把画稿摊开在他的面前。他会顺着她的需要,用修长的手指指引她,挑拣出一支合适颜色的铅笔。

他是她所见过的,最配合的病人。他无比耐心地配合医生的约束,配合她的照顾,配合朋友的鼓励。他的态度笃定而谦和,仿佛在配合命运的安排:生死之中大概确定下来的那个时间。

那天午后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听见小蓓生动的声音:“程医生吗?我是小蓓......我的纱布拆掉了,程医生,我的眼睛还能看见!程医生,你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我,看我变得漂亮的样子......”

他微笑起来,摘掉碍事的氧气面罩,用稳定的声音对她说:“很好。小蓓,你很了不起。你好好配合医生。等你彻底变漂亮的时候,我就去看你。”

那天晚上她跟他耍赖,无论如何要睡在一起。他无奈,让出半张床给她。她小心翼翼地躲开床前缠绕的那些管子,侧躺在他的身边不敢乱动。这个战战兢兢的姿势令他好笑起来,便伸出一只手臂给她枕着,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她发现没有危险,终于放心地蜷缩过来,钻在他的怀抱底下,心满意足地叹息。他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相拥而眠,紧密到可以数着彼此的呼吸入睡。

他思索再三,终于绝望地承认这种熨贴的姿势令人伤感。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量抓住她的肩膀,这个动作惊动了她。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她问:“喂,你......你害怕吗?”

他努力地积攒起一些力量,缓慢地对她说:“Jackie,你知道器官移植手术是需要靠运气的。有的时候,未必等得到一颗合适的心脏......”

她悠着声音,仿佛已经有了倦意:“我知道。”

他下意识地用手拍着她的肩头,轻声说:“所以,Jackie,请你有心理准备......假如......没有这个机会的话......”

她把身体往他的怀里钻,仿佛天气格外冷似的。她彻底地呼吸着他的味道,任性地打断他的话。

她语气朦胧地说:“那样......你就永远永远都不会变心。”

他鼻腔里流淌出温和的笑意。

之后,她似乎散漫地梦见了他......她梦见他,搂着她的身体,在彻骨的寒风中伫立。她在他稳定的手臂里面觉得害羞,就把脸藏在他的肩膀下面。然而很奇怪的,这种坚决的拥抱令她伤感,仿佛他的身体在下一分钟就会随着凛冽的北风消失不见。她惊慌地抬头看他,就看见他熟悉的,温存的微笑,和眼神深处异常清晰的牵挂和痛楚。

果然,他柔声对她说话。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朦胧而性感。

他说:“Jackie,对不起。我一直对你说,有我的地方,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对你说,有爱的地方就有奇迹......这是一个好听的童话故事,但是未必每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开心的。”

他说话的样子那样好看,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用一种痴迷的神情。

他对她微笑,继续说:“Jackie......可能,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是喜剧。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在以后的时间里更努力一点,编一个有快乐结果的故事讲给我听?”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说:“这个故事动听极了......也开心极了......有我的地方,就总会有人爱你......爱本身,就是奇迹。”



“别让我讲,让我沉默,

我有义务保守秘密,

我本想向你倾诉衷肠,

只是命运它不愿意。

谁不愿躺在友人怀中,

倾听他胸中的积郁;

只是誓言迫使我缄默,

只有神能开启我的嘴唇。”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7-16 07:27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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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懂得相思的人,

才了解我的苦难。

形只影单;失去了

一切欢乐,

我仰望苍穹,

向远方送去思念。

那知我爱我者,

他远在天边。”




并不是每一首情诗都在赞美真诚和永恒。它们也可以纪念,然后在月朗星稀的天幕底下,随着凛冽的轻柔的夜风,被广为传颂。听见这种旋律的人,便清楚地知道,有大苦难降临,降临在天涯海角的,同样睡在月朗星稀的天幕底下的,一个无辜的孩子的头上。


......圣诞节到来的时候,大人们把遮挡在窗口的那棵棕树砍断了。它是一棵非常完整,非常笔直,非常美丽的树。也是最适合拿来做圣诞树的。它将会被放置在房间的中央,挂满糖果和蜡烛,顶起一棵夜空下最明亮的星星,然后在充满甜饼干香味的平安夜里完成它一生中最华丽的使命。

......棕树倒下之后,窗台上的舞蹈家便清楚地看见了月亮。从那以后,她开始一天天变得忧伤起来。她难过的样子,使得所有的玫瑰花都颤抖着滴落下来晶莹的露水。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是不应该失落的。

......她对面的蜡烛小兵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忧愁,于是尝试着问她说:“你搬到我的身边来吧,我们站在一起,你就不必独自一个人,寂寞地仰望星空。”

......她用银子一般的声音回答说:“我看到月亮上那个美丽的人影。我想我爱上他了。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王子。”......

......“你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月亮上的王子呢?”蜡烛小兵问。

......“我听那本魔法书里的女巫说过,假如我可以在圣诞节的晚上变成粉末,我的灵魂就可以顺着彩虹搭成的桥,走到月亮上去。”水晶的舞蹈家说。

......“你可不可以考虑......留下来和我一起呢?我一点也不愿意看到,你变成碎裂的粉末。”

......“别傻了,即使我把自己摔碎成为粉末,在圣诞节的夜晚,也不可能出现彩虹。”

......“那么,你就可以保持现在这个美丽的样子了。你不高兴吗?”

......“如果不能飞到月亮上去,我的心也一样会碎裂成粉末。”



她的故事渐渐步入了一种浪漫的笔调。真是奇妙比嗣翘岬秸飧龃驶愕氖焙颍鄣酌忌遥苁侨谱乓坏愕阄弈蔚挠浅睢?

他终于放下了工作。看起来显得疲惫。之后他转换了自己的工作性质,开始给她做一个十分配合的助手。那些故事的插画,经由他的着色之后,变成了两个人合作的成果。这是一个令人心满意足的小秘密。她经常在他睡眠的时候,用手指试探那些传说中有味道,有形状,有温度的色彩。奇怪的是,缺少了他的解说,她的幻想仍然显得不够立体和充分。

而他,经常在她专注地描绘一个场面的时候,用一种懒洋洋的姿态,迷蒙地注视她。

在天气晴朗的时间里,她仍然可以推他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仍然有很多的人上来同他们打招呼。他仍然是那种谦和而笃定的态度,和他作为一个医生上班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喂,小蓓明天手术,你去看她吗?”她蹲在他旁边,仰起头来,眯着眼睛问他。

他微笑着摇摇头:“医生一般会注意病人的情绪,他们不应该受到其他病人健康状况的负面影响。”

然而章医生在下午的时间里跟他漫长地进行谈话,他们详细而具体地谈到她完全无法了解的手术细节,之后显然达成了满意的结果。

他告诉她说:“小蓓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肿瘤,而是长久以来的自卑。肿瘤的问题交给章医生,至于她自卑感的问题,可以交给Henry来解决。”


.....蜡烛小兵每天注视着窗台上的舞蹈家。她水晶做的身体是透明的。他可以看见她玲珑的心。她的心在随着音乐旋转的时候,渐渐出现了裂痕。

......“我不能让她的心灵碎成粉末。听那只无所不知的老鹦鹉说,人的身体粉碎之后,还会有不灭的灵魂。假如人的心灵粉碎了,灵魂就会变成一阵随风飞散的白色烟雾。”小兵自己对自己说。他想了很久,决定帮助他的公主完成她的愿望。

......圣诞节的夜晚来到了。在昨天的平安夜里,高大的圣诞树完成了它的使命。它被搬离了房间,所有的玩具们,在恢复了宽敞的房间里,重新欢乐了起来。那天的月亮特别皎洁,是圆圆的饱满的一轮。窗台上的舞蹈家听不见其它朋友们唱歌和欢笑的声音。而蜡烛做的小兵也仅仅注视着她,担忧地望着她剔透的心灵。......



新年的钟声敲起来,新年的钟声消散了。

这是一个干冷的冬天,没有一滴的雨水,也没有一丝的雪花。新年还要滞留在医院里的人,应该都不太快活。不过他和Henry都异常熟悉这样的安排,仿佛是很久以前就制定下来的规矩一样,横竖都一定要遵守。

于是,新年夜变成了一次他,Jackie,Henry和Annie四个人安静愉快的促膝长谈。那些调笑的逗弄的清浅的活泼的声音蔓延着消散在房间里,中间被Henry的急诊室传呼打断了两次。

Annie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时分嘱咐她:Jackie,你要坚强。她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坚定地命令她,反复又反复。

他被急救的时候,她总是希望自己立刻失忆。如果每一天的记忆都只停留二十四个小时,她就不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叠加恐惧的情绪。她于是开始思索一些原本没有完全理解的事情......在很久之前,他在准备给她做开脑手术的那些时间里,他一如既往地陪着她逛街,散步,吃饭,聊天。他开车带她看日出,用一种客观而专业的态度告诉她手术成败的百分比。在这些片断当中,她仅仅在充分地呼吸他传递给她的脉脉温情。在那个时候,她或许并不曾想到,他被一种冥冥中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并且预见到了一个痛彻心肺的场面:和最爱分离。

好的结果实在太过多样,难以用标准和数据进行采样化验和衡量。于是,不怎么幸运的,医生,总是第一个看见坏结果的人。

一天,入夜之后,他似乎没有什么睡意。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她伫立在窗边的背影。她窈窕的身体在阴影里显得单薄而轻盈,像星星一样幽暗地发着光。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窗外,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冬夜里格外清晰的北斗七星。如果,他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他希望可以永远不必坠入密封在黑暗深处的睡眠。因为她说过,快活,对他来说,就是可以看见她的那些时间。

争分夺秒。并不知道是在和什么人竞赛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变得贪心。


“我同情你们,不幸的星辰,

你们美丽而又晶莹,

乐于为迷途的船夫照亮道路,

可没谁报答你们,不论神或人:

你们不恋爱,也从不知道爱,

永恒的时光带领你们

无休止地在广袤的空中行进。

你们走完了几多旅程,

自从我沉湎在爱人的怀抱里,

忘记了星已白,夜已深。”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7-16 07:31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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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生死两茫茫

冬天,有多漫长?在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里,它不过占着四分之一的分量,为什么寒冷的感觉,总是令人不能忘记。

冬天的白天,又有多长?在黑夜总是提前来到的几个月时间里,太阳,变成一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客人。


“你知道吗,那柠檬花开的地方,

茂密的绿叶中,橙子金黄,

蓝天上送来宜人的和风,

桃金娘静立,月桂梢头高展,

你可知道那地方?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爱人,

随你前往。”




......在很久以前,有一间奇妙的房间。其实,这个房间的小主人们,是并不知道它是如何奇妙的。这是一间玩具陈列室,白天的时候,孩子们就在这里玩耍。房间的大玻璃窗正对着外面的花园,一棵很高的棕树就挡在窗口,遮蔽着过分耀眼的日光。可是一旦到了晚上,当月亮美丽的光泽透过树梢,悄悄地洒进房间来的时候,所有的玩具,就全部恢复了他们的生命。房间的墙壁上会慢慢地爬满温柔的玫瑰藤,妩媚的花蕾会按照她们心情的变动,决定自己今晚的颜色究竟是月白还是粉红。房顶上荡漾下来鲜嫩的葡萄架,紫色饱满的葡萄珠像宝石一样一闪一闪发着光......

童话故事的开头,大概都是差不了太多。插画师的工作,就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把那种童真心情下的浪漫,淡淡地表达在一片柔和的色彩之中。不要太顽皮,也不要太恬静。

Paul的房间总是很明亮。干净整齐得和他一模一样。在冬天困顿的日光照进来的那些时候,他总在静悄悄地忙碌着。他仍然是那个按部就班的医生,工作的态度不知疲倦。

他在做他的工作总结。其中有一个比重不大,却特点突出的部分:关于治疗AVM。

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用一种几乎仇视的态度针对一个叫做AVM的病症进行了深入而广泛的探讨,却一直没有时间来安排一个详细的计划,把所有的病例资料和治疗方案总结起来。他在无数次的学术会议上汇报过他对这个病症的认知和治疗意见,也跟他的同事和师长们反复探讨过这个话题。这个题目,仿佛成为了生活当中十分正常的一个部分,没有格外记录下来的必要。

然而,分离总是突如其来,迅速到来不及印刷一些重要的记忆。

午后那些非常温暖的阳光里,他也会跟着她到住院部周遭的草坪上散步。走上不长的时间,就有无数的人奔上来打招呼。他仍然是那样笃定谦和的态度,和平时上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不过,他脱下了惯常穿着的白色医生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质地柔和的旧晨袍,据说,它是淡棕色,一种深秋的阳光照耀进树林的颜色。她并不能判断那种颜色是代表日出还是日落。但是,当她的手缓慢地摸索过它表面的时候,总是觉得可以闻见淡淡的,夜色中月桂树悠扬的味道。

他听见她这样说的时候就会鼻腔出气地笑起来,非常由衷的样子,低声告诉她说:“嗯......那是Cappuccino的味道。”

没有人注意到,仁爱医院的住院部和他们当初相遇的大学医学院一样,是一栋坐落在广阔草坪当中的一座白色高楼。它严肃地,谨慎地伫立在门诊大楼的身后,用一种掩护的姿势。平坦的草地也同样纵横着狭窄的小路,蜿蜒错落着延伸出去,带着一些对于生死定数的期待和问讯。

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坐在白色的长凳上晒太阳。在圣诞节降临的日子里,由于他们是两个人并肩而坐,天气并不显得寒冷。她经常觉得有些遗憾,因为这些本该属于情侣之间温习旧课的时候,她并不能回忆起太多的情节给他。他从来不询问她小时候顽皮好奇的事情,只是在一些她疏于防备的时刻对她深深地凝视。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纠缠着一种比柔和的阳光更加隽永的情怀。她感受到他这样的目光,不敢用同样的情绪回报他的注视。

由于没有童年的回忆,她把她正在绘制插画的那个童话故事讲给他听。可惜的是,连载的童话是断断续续的。她猜测他或者不习惯浪费时间来倾听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他应该在每件事情的最初都已经对于结局有所把握。他笃定而果断的态度一向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他知道她这样想的时候又那样好脾气地笑起来:“无所谓。听故事就不一定要一下子听到结果。”

她想他一定是对于这些弱智的童话故事不感兴趣罢了。

谁知道他饶有兴趣地翻看她黑白色的插画草稿,同时表扬她说:“你看,你也只不过知道故事的一个段落而已,可是这些画好看极了。”

他好像经常说一些听起来聪明的话,虽然他自己并不按照这些聪明的逻辑做事。


......玩具陈列室的窗台上,立着一个水晶的八音盒。八音盒上面站立着一个美丽而骄傲的舞者。她穿着白天鹅一样羽毛做成的芭蕾舞裙和系着蝴蝶结的红舞鞋。当音乐声叮叮琮琮地演奏起来的时候,她就轻盈地掂起脚尖,随着节拍优雅地旋转。

......她对面的架子上,跟她遥遥相对地,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兵。他衣冠楚楚,昂首挺胸。其实,他是一棵被熔铸成军人样貌的彩色蜡烛。他戎装钢盔上的那一丛鲜红色的帽穗,便是引燃蜡烛的灯芯。不过,小主人们都很喜欢这个伶俐的小兵,没有人舍得把他点燃溶化,所以把他高高地摆放在工艺品架的顶端......


“喂......慢着慢着......”他竟然可以眼观六路,百忙之中从手里的工作上抬起头来,指导她说:“鲜红色的帽穗......不是红色的帽穗。”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的插画之上定格,她有些迷惘地举着一只彩色铅笔,那上面贴着一张写有“红色”字样的小标签。

“有......什么区别?”她问。

“红色,是太阳不发光的颜色。而这个帽穗,应该是火焰的颜色。好像太阳的光线那样,是亮的。”

于是,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她都喜欢在红色当中添加一点点橙色。这个捕捉光亮和温暖的方法,是他教给她的。就如同他告诉她,在淡黄色的月光里,可以用安静的蓝色,缓缓地扫上一层阴影。

她经常希望他可以放下手里好似永远没有止境的工作,停下来休息。他每次都耐心地告诉她说:抓紧时间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有很长久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

这样惊心动魄的句子。她希望他手里的工作永远不要完成。

他工作的效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频繁地在间隙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困顿着入睡。手底下摊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体歪阿歪的,几乎就要滑落下去。

她不得不帮他收拾残局,给他安排舒适的睡眠环境。她给他雪白色的枕头,用松软的被覆盖他的身体。他入睡的表情一向肯定而踏实。这种表情,和他病房里宁静的气氛和谐极了。

她并未注意过自己注视他睡眠时的表情。但是有一天下午,在门外停歇了良久的Henry推门走进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拖着温柔的长腔,低声跟她说:“看来,以后我不光要问你,Paul近视几度,穿几号的内裤,用什么牌子的古龙水......还可以问你,他做梦梦见些什么。”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7-16 07:29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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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假如......十年以后,我约会你,到‘老地方’见面......你会不会来这里?” After Five熟悉的环境里,Jackie轻柔地开口说话。

他微笑地看她:“你听过Annie和Henry的故事了。”

“喔......”Jackie笑起来,转开目光不去看他,“又或者,你会去Karsten的咖啡店?”

他顺着她的思维继续下去:“还是医学院大楼的顶楼?”

她笑了:“我想......你还是会去飞鹅山。”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回到香港之后,到他无奈住院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莫名其妙地忙碌,还没有带她去过飞鹅山。那个遥远而僻静的地方,留着她带给他的无穷力量,他曾经在山边的日出里努力地积攒起全身的勇气,来面对日复一日的失望。然而面前的Jackie遗忘了这个事实。她把她的影子失落在了山涧里,所以在言语之间默默地叹息。

他温和地打量Jackie,问她说:“如果要你选一个老地方,你会选择哪里?”

Jackie眼睛乌黑闪亮,荡漾着无限的柔情蜜意。她的笑容可爱极了,在老式的,月白色的吊灯底下,她整个人保持着一种迷人的姿态,仿佛是他的一个梦境。

她轻声说:“好笑......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好贪心的人。我每天都在问,为什么我记不住和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为什么我抓不住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已经跟你在一起很久,记住了好多的事情......还去了那么多的地方。”

他深呼吸。试图安慰她说,事情没有那么糟,Jackie,没有到绝望的时候......然而,没有说出口。他更换一个思考的角度,告诉她说:“Jackie,假如我没有十年的时间,我希望,你去任何地方的时候,都是开心的。”

她迷蒙地望着他,他氤氲的眼神波澜不惊,带着淡淡的无奈,和无穷尽的牵挂。她继续往更深的地方看去,震惊地发现他眼神深处尖锐的痛楚。

她深呼吸。带着埋怨的腔调开口道:“以你的逻辑,恐怕我说‘老地方’的时候,你会一头冲进仁爱医院......”

他笑出声来。

随着浓郁的香气,温暖的食物送到两个人的面前。灯火底下蔓延着一种满足的愉悦感。男女之间的约会,总是可以从享受食物开始。一种最纯粹,最简单,最古老,最充实的幸福。

“其实,我最喜欢里亚托桥。”Jackie摆弄食物半晌之后,突然漫无边际地说道。

他抬起目光看着她说喂,其实我都想说这里。

“真的?”她有点不肯相信。

他确定地点头,解释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桥,代表一种沟通的力量。可以联系两个地方,也可能是两个人,或者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微笑起来,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彩虹。彩虹也是桥,联系两个人,从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有些赧然地笑笑,仿佛这个想法令人觉得有点肉麻,因此羞于启齿。然而喜欢彩虹的那个人,最初并不是他。他只是延续着她的理想,期待一些奇迹,可以和彩虹同时出现。所以彩虹确实是一座桥。联系着面前的现实,和遥远的愿望。

他散漫地思索着,开口说:“Jackie,其实,威尼斯是一座水城......那个地方很神奇,每一条街道,都是一座桥。”

她顺着他的逻辑,用温柔的声音抒发那些未尽的情绪:“所以......我们在彩虹上散过步。”

他没有说话,向她伸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于是她注意到了此时此刻空气中流淌的音乐:

Some day I'll wish upon a star,

And wake up where the clouds are far behind me......

Where troubles melt like lemondrops

Away above the chimney tops,

That's where you'll find me……

她眯起眼睛笑了,歪着头倾听了片刻,就轻轻地跟着旋律浅唱起来: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Way up high......

There's a land that I heard of

Once, in a lullaby......

她轻飘飘的声音那样微弱,在空气里似乎支持不了太久。于是,他辅助她的力量,低沉地哼完那些剩下的旋律: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Skies are blue……

And the dreams that you dare to dream,

Really do come true......

他并未开口去念那些歌词,她已经惊讶地笑起来:“喂......不错嘛,你竟然还会唱歌......你到底还有什么本领是我不知道的?”

他扬起眉头,挑衅似的做一个得意的表情,神秘地不回答她。

她开始试图用刀指着他:“喂......不要嚣张......”

他笑起来,很不信任地盯着她的手:“嗯......特别的本领呢,我就不会太多。不过拿刀这件事情,你显然不如我擅长。”

Jackie听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安静了片刻。她默默地思索着,终于开口说:

“其实......今天上午我去看过你。”

他有些惊讶:“是吗......?怎么......没见你进来。”

“因为......你在跟另外一个医生谈话......我听见......你跟他讨论小蓓的手术。”

他恍然,Jackie竟然躲在门外,目睹他把手术计划交待给章医生的经过。他办公的时候绝对不受任何的干扰,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她,显然把这个手术的交接,看作他生命时间倒计时的开始。

果然,Jackie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你......你把手术交给章医生,是不是代表着......代表着......”

他温和地微笑起来:“Jackie......对一个医生来说,看到他的病人可以继续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最满意的结果。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医生都有一双妙手。我......并没有什么特别。”


在飞鹅山的公路旁,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

她用双手揽住他的腰。他很自然地顺从着她的姿势,把手臂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短发就摩擦着他的下巴,柔软中带着一点点撩人的痒。

她在茫茫的黑暗中等待着,轻声地说:“看日出太辛苦了......你应该休息。”

他用下巴在她的头发上来回轻轻地蹭着,懒洋洋地说:“你真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大夫......一会儿说病人应该保持心情愉快,一会儿又说他应该休息。”

她把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仍然觉得距离他不够近似的:“为什么呢......日出,日落,开心的时间,都那么有限,那么短暂?”

他回答她说:“很多东西就是因为短暂,才会显得特别灿烂。”

她哀愁地聆听他的答案,慢慢地问:“为什么......我不可以用很灿烂的东西,去交换一些平淡,但是长久的事情?”

他回答她说:“因为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拥有了这些东西,就不能拥有另外一些。因为得到另外一些东西的人,他们未必愿意同你交换。”

她感觉到夜风吹在脸上,吹干了一些眼泪,显得更加的冰凉。她靠在他胸前,即便隔着厚重的外套,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心脏的振颤。她似乎想了很久,终于松开手臂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轻声问:“那又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呢?”

他长久地注视她,目光转过她的短发,她的眉毛,她尖尖的下巴,最后停留在她淡淡地泪痕里。

他叹息一样地回答说:“因为......我的命运太完美。如果没有这一点点遗憾的话,我都觉得上帝不是很公平。”

她震撼地望着他。

他恢复了那种温存的微笑:“Jackie......你回来了。能够看到自己钟爱的人,可以继续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其实真的不知道,我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到现在这样的幸福。”

她望着他,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抽泣:“就算把全世界的时间都加在一起给我......我也不愿意交换跟你在一起的一分钟。”

他坚决地拥抱她。把自己的下巴埋在她柔软的肩头。她感觉到他的双手抚摸过她的背,用一种异常深情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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