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Zeig dir mein ganzes Innere全文完

他住在了这个傍山而建,因此地势起起伏伏的大学城里。他于是开始徒步行走。医学院的Clinic座落在山的顶端。他的住所在半山腰上。清晨攀登的过程里,抬起头就看见天幕上弥漫的繁星。暮秋的欧洲,天亮的时间开始无限地延迟。于是,在每天接近八点半钟的那个片刻,只要他迎风伫立在Clinic大楼的楼顶,便可以看到仿佛飞鹅山上同样的一种日出。

并且,在此之前,他还可以从自动贩卖机上接一纸杯浓黑色的咖啡。于是,手心里传达出来的温度,便和第一缕红色的日光一起,流转过他的前胸,令他胸腔中那个异常冷清的位置,缓缓地暖了起来。

这个宁静的片刻,是一种享受。

他曾经在她消失之后,驱车到飞鹅山顶去等待这种日光照耀出来的温暖。然而竟然十分徒劳。那个死寂的时候,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是非常规律的“咚——咚,咚——咚”。

这个声音,伴随着他坐着狭窄的轮渡漂流过阿姆斯特丹的运河水道。又伴随着他站立在客轮的甲板上,面对着血红色的,从海天交接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朝阳,周游到丹麦的海岛上,约会美人鱼的雕像。

直到他无意之间登上这个无人问津的楼顶。

当太阳初升的时候,他竟然如同无法控制一般,被那种光影的莫测吸引着,走向天台的边缘。他伸手抓住冰冷的铁栏,感到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没有任何预兆的,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竟然是一种接近于热烈的“扑——通,扑——通”。

他的心,竟然会认识这个地方。

由于这个秘密,他接受了院长的劝说,滞留了下来。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清醒地理由,它不可捉摸得近乎荒唐。然而,在每一个流连忘返在天台的日出时分,这个秘密就异常清晰地重复起来。

而这个安宁的山地小城,变得不再像是一个陌生的异乡。


在Paul逃开伦敦医学院,开始放纵自己去旅行的时候,他并没有存心消失不见。所以,Henry和Annie的信箱里,会三不五十地出现一张表现景色优美的明信片。Paul的字体一向华丽而潦草,这种古怪的,和他并不十分合衬的字迹,经常被Anson取笑,说他倒仿佛是一个写药签的老中医。

然而只要仔细阅读,Paul的沉静和寡言,便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Henry,Annie,郁金香的花季是在五月。已经错过了。祝好。Paul。”

“Henry,Annie,美人鱼的雕像是面朝大海的。看不到她的表情。祝好。Paul。”

...... ......

最近的这一张明信片上,甚至连这种吝啬的注解都消失了。Henry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张卡片,批判似地端详着。

照片的基调是一片暗红。乍看之下不好分辨究竟是破晓还是日落。一片平坦无垠的麦田尽头,伫立着孤零零的小山丘。山丘的顶端,座落着红顶白墙的一座小屋。如果不是照片的右下角用华丽的哥特字体印刷着“Kapelle”的字样,从形式上也判断不出,那原来是座小教堂。

Annie从他的背后贴近过来,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Henry不置可否:“教堂......很好啊。Paul这小子原本从来不去这种地方。”

Annie仿佛搜索回忆似的思考了片刻,点头承认。

Henry却已经落下手臂,把明信片放置在书桌上,一边不经意似的说:“他有一回说,当人力做不到的时候,就会想一些没有根据的事。”

Annie说你说Jackie吗?Paul在搜索她的灵魂?

Henry鼻孔出气地笑了:“你说呢,会吗?”

Annie撇嘴:“如果是你呢.......你是衣冠禽兽,当然不会。而Paul......他很不浪漫.......但愿......也不会。”

Henry瞪着她半晌,终于无奈地摇头,拉她在沙发上坐下。

Annie揶揄地看他,他拍着她的手背,开口说:“Annie,我不是衣冠禽兽。而Paul......他不是木头。他只是并不像我,纵容自己表达放荡。Paul的爱情有一道顺其自然的界限,可以到达那个地方的女人不多,期待那个地方的女人,却并不缺少。”

Annie有些惊异地望着Henry。Henry是Paul最亲密的朋友,但这样仔细地分析,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Henry看出她探寻的神色,微微地对她笑:“Paul的外表,很斯文,很礼貌。读书的时候我们走在一起,所有调皮捣乱的事情,教授们都以为一定是我做的......Paul没有一般医学院高材生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所以即便他在沉默,也没有人怀疑他有古怪的坏脾气......Paul有一种磁场,被他的磁场笼罩着的人,会觉得很安静,很自然,很舒服。Annie,如果Paul是一只爱吃窝边草的兔子,那只兔子一定很胖......起码都比我胖很多。”

Annie认真聆听的表情,在听到胖兔子的比喻时终于松弛了下来。她笑着甩开了Henry的手,揶揄他说:“你这么谦虚,我倒是头一次看到。”

Henry做了一个绝望的表情,继而看着Annie的眼睛,似真似假:“所以我一直觉的,Paul的追逐张弛有度。一旦可能性消失,他并不会纠缠。他有足够的智商和耐心,开始等候下一个被他的磁场吸引的人。”

Annie愣了一个瞬间,逃避开了他的视线。原来,她也被那种磁场吸引过而不自知。然而,那仅仅停留在了一种物理作用,并不能够发生化学变化。

Henry却似乎很了解状况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次似乎不同。”

Annie仿佛叹息一样接着说:“对他来说......可能性还没有消失。”

两个人的目光散漫地停留在书桌上。厚厚的一摞资料上面,横陈着那张小教堂的卡片。隔着这张浪漫的图画,已经在他们眼前消失了一段时日的Paul,幻化出一个执拗而单薄的轮廓。

TOP



是不是人生命的轨迹,就好像是一条反复上下成波浪状向前奔波的曲线?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沿着切线的方向,摆脱出去?

程医生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在苦笑。鹿特丹,海牙,丹麦。一路都很顺利。谁知道德意志的火车非常喜欢在周末的时候误点,而车站上又突然出现了一个晕倒的小姑娘。

他救她仿佛一种本能,之后被滞留在了这家大学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

“......原来您是Dr.Cheng......就是突然从伦敦医学院逃学的那个中国神医......Dr.Cheng,这个项目需要你......Dr.Cheng,您不知道这个项目其实是我们大学和伦敦医学院合作的项目吧......Dr.Cheng,偶尔逃学的行为我们都非常理解呢......不过您可能不了解,欧洲的时间,其实是很漫长的......”

没错。毕竟,学术交流不同于仁爱医院的脑外科。或许是做惯了一个香港人吗?总以为只要在工作,精神和身体就都必须都是透支的。然而这里不同。实验室的钥匙放在白色医生袍的口袋里,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走,没有一个嘀嗒作响的时钟替你计算。咖啡时间竟然可以是午后。在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里,眯缝起眼睛,面前无垠的绿色草坪上,散漫地开放着白色的野菊花。

那样纤巧的一种花,却骄傲地,在几乎进入暮秋的季节里,无忧无虑地开着。

咖啡很热。这个时间,不是Paul所熟悉的咖啡时间。他的咖啡时间是在午夜。从电脑桌前摊开的辞海一样的资料堆里抬起头来,顺着咖啡的味道,就可以看见Jackie的笑容。

所以,仿佛一种条件反射似的,闻到水洗摩卡味道的时候,她好像就应该出现。

没关系。只要活着的人不忘记,死去的人就永远不会死。

虽然,回忆,可能有点寂寞。

德意志。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应该是欧洲大陆的核心。传说中的童话之国。然而小王子的故事不在这里。小王子诞生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军队正凶猛地不断吞噬着整片欧洲大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讽刺的无数,和逻辑的几乎没有几件。活着,只有降落在沙漠中的小王子,才真正拥有自由的空气和灵魂。然而他不要这样的自由......他要牵挂。

虽然,牵挂,可能有点遥远。

人,大概真的都是这样,期待着另外一个冥冥中的安慰,然后,建立一种相互依存的频率。即便是生死相隔,即便是咫尺天涯,即便牵挂的尽头已经消失在无穷的星空里,人们也仍然执著地抬起头,寻找星星。

傻瓜。你一定在猜想,你的气息消散了,你的背影遥远了,我的人生就会变得很悲惨,是吗?

你会不会担心,我喝到很醉,在人行天桥上睡着?

或者,我会重新吸烟。像当年和Henry一起混迹医学院的那些日子一样,放浪形骸给寂寞的时光?

傻瓜。我已经忘了。我忘记了你的死亡。你一直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是你最好不要乱操心,不要乱焦急,不要乱难过。你恐怕不知道,你着急的时候就像一个喷气的火车头一样呼呼冒火,横冲直撞。如果你这样暴走,我恐怕我左边胸腔里,那个很精密的地方,会被你风驰电掣的摩托车撞出一个洞来。

抬手看看手表。午休的时间过去。Paul站起身来,抖一抖雪白的医生袍,返身向着医学院的大楼走去。

TOP



“其实呢......我都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让你看到刚才那个情景......”始作俑者Gil望着Jackie无限神伤的样子假装无辜。然后便清楚地被Jackie眼中射来的一道凶光封住了口,刚才想到要说的话突然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还好,Jackie虽然没有了记忆,脾气却似乎没有大的修改。片刻之后,她恢复了豪迈的样子,一伸手臂就搭住了Gil的肩膀,神采飞扬:“喂,你搞出这些事来,对我的心灵伤害好大的你知道不知道?所以呢,你都要对我负责任......”

Gil目光中警惕之色愈深。

“我是说呢......你一定有办法,让我想起他来。”

Gil听见她这样讲,终于呼出一口长气。

Jackie却开始奇怪:“怎么?很容易就能做到啊?那你抓紧时间咯!”

Gil静静地注视住Jackie的眼睛,良久之后说:“Jackie。让你想起他来,是很容易的事。我只是担心你。一旦你知道了,你们两个曾经相遇又曾经错过的那些岁月,我担心你忍受不住这里的寂寞,想返回头去找他。”

Jackie看着他。他关切地目光里有不可解释的一种体贴和牵挂。这样的一种神情,让她瞬间动容。或者,这个可爱的男孩子,也曾经,在他口中叙述的“那些岁月”里和她相遇和错过?这个设想,好像根本都不需要质疑。她的心情认识他。所以,他出现,他讲话,他望着她,他关心她的时候,她觉得安宁而平静。然而,她的心并不认识他。她看到他的时候,左胸前那个精确的位置,并没有出现那种揪心的酸楚,那种酸楚,似乎又叫做......温柔。

于是她微笑了起来,轻声开口说:“Gil,从我睁开眼睛道现在,你搞这么多的事情出来,不就是希望我返回头去找他。”

Gil隐约地脸红起来,仿佛小朋友似的有一点被拆穿了阴谋的羞涩。Jackie笑起来的样子仍然非常好看,带着一种令生命焕发的活力。这个样子的她,也只有这个样子的她吧,还有足够的力量和气魄,去挽救那个疲惫不堪死气沉沉的妙手医生。

于是,Gil拉着Jackie,轻轻地坐在一团沙发一般柔软的云朵上,下定决心一般地对她说:“Jackie,其实呢,我们活着的时候,你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你说,假如我不是同性恋,假如我喜欢的是女生,那个女生就一定是你。”

Jackie笑起来。不出声地。

“你说得其实没有错。只不过你一直不知道,我其实,自从认识你之后,就慢慢地开始喜欢女生了。”

Jackie眼睛睁大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惊讶,又似乎也带着惊喜。

Gil仿佛怕她不信似的朝她点头,片刻继续道:“所以,其实,你要来这里的时候,我似乎,有一点点开心......但是,当我阅读了你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之后,我很震惊......我震惊原来那些神告诉我的事情是真的,有的时候,人的生命,是一道周而复始的曲线......无论在那一个地方,在那一个年代,我们都要面对同样的轨迹......虽然,我们都很努力。”

Jackie有些迷惘地听着,难道,Gil是在告诉她,她其实是不止一次地把他弄丢了?她离开那个充满着温度,重量和气息的地方,返回乐土,然后抛弃他独自一个,在茫茫的天地里,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找她......?

“你想得没错。”Gil没有看她就已经很肯定地点头。“我因为不想忘记你,所以好奇地察看你的身世......我看到过一个奇妙的年代,很美丽,很纷乱,仿佛永远都是漆黑的夜色和飘荡在空气里的萨克斯风......那是一个曾经战乱的年代。你和他,站在夜风中的桥头。”

在Gil舒缓动听的叙述中,银幕一样的雪白色光线再度笼罩了Jackie。Gil说得没错,那个年代的黑夜,异常的清冷,异常的迷人。她表情绝望,凭栏望着滚滚的黄埔江水。它也同天幕一样的黑暗,令人无从分辨它的深不可测,令人怀疑脚下的大地和它究竟有什么分别。或者,一步踏在江水冰冷的怀抱当中,所有的绝望和盼望,就可以一起,消失殆尽。

她缓缓地摘下圆顶的深蓝色帽子,显露出妩媚的,波浪般撒落在肩膀上的发。她踩上桥边的铁栏,脚上穿着华丽的高跟皮鞋。

就在她伸手把那顶美丽的帽子迎风一抛出手的时候,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非常敏捷地捉住了她的手臂。

“太早了。”那个手的主人开了口。声音那样熟悉。低沉地,带着一点仿佛睡意的鼻音。

“太早了,”他说,“而且......太冷,也太黑。”

他不容推辞地递给她一根白色的香烟,然后点燃火柴。暗夜里,红色的一点暖意闪烁了一个短促的瞬间。而Jackie和她一样,在这一个瞬间,看到了他。

没错。是他。虽然他穿着另外一个年代的黑色长风衣,并且用一顶压低的黑色礼帽遮住了迷蒙的眼神,Jackie还是立刻认出了他。他抽烟。这个动作令他显得疲惫而厌倦。除此之外,他神色冷静得几乎不尽人情......但是他明明救了她。他手中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Jackie默默地,仔细地打量它,觉得异常的眼熟。

“在这个车水马龙的都市里,你们来往,好像这里许多许多的人一样......或者,所有的人,在这样战火频繁的年代里,都不能安静地去爱,又格外需要去爱吧......两个肉体,为了能够彼此印证还在生存,于是在黑夜当中温存,哪怕他们其实,什么都不做......”随着老式放映机一样的画面交错,Gil讲述的声音仿佛留声机里播放的老情歌,在叙事,在感慨。

“越是不想爱,越是不敢爱,越是逃避爱,越是为了仇恨而舍弃爱......就越是陷进爱里。”

Gil说的没错。她那样饥渴地在清晨和黄昏盼望他,他却那样冷淡地推开她。她用身体幻化成他安慰自己的烈酒,他却越喝越清醒。他仍然是一个出色的医生......在一个又一个地下的小医院里操刀救人。这仿佛是一个不断死亡的年代,然而他救人的速度却是惊人的。他沉默着对冰冷的尸体视而不见,对恐怖的嚎叫无动于衷。他握着酒杯的手显得苍白而敏感,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却永远敏捷而稳定。

他对她说:“我的生活没有什么目的。所以,无所谓清醒不清醒,饥饿不饥饿,快活不快活。”

他那样放逐自己在暗夜里奔波,在酒精里清醒,却在面对他人死亡的时候,永不放弃。

原来,他这样隐忍地熬过漫长的岁月,是在追查害死他爱妻的真凶。而她,就是那个逃犯。

“其实你都不必要自责......那样的一个年月,没有什么事情是出于人的本意。死还是活,谁能说了算?在倒转的命运面前,爱还是不爱,显得很荒唐。所以他转过头去,以为放弃你就可以安定自己的心神......其实这想法真是很渺茫......因为承认爱意,就算不能抓住未来,也至少,有片刻的安慰。”Gil平静地说着。用一种仿佛忧伤的语调。

没错。他坚决地凶猛地抛弃她。在那个年代的她,无从知道他这个行为的原因和结果。他不要她,她无法挽救。然而,此刻,在一个跳出空间之外的地点,Jackie清楚地看见,暴雨如注的黑夜里,她寓所小窗里亮着一点昏黄微弱的灯光,而他,长久而无言地站在她的楼下,周身湿透的程度,和跳下黄浦江没有分别。

“其实,只要有过感情的交错,对于自己的心意,都不算亏欠了吧......”

Gil说的没错。爱,是一种交错。那个年代的她,苦于捕捉不到这种交错。直到她频临死亡的那个时候,他那样坚定地用手臂接住她落下的身体,如同对待他的每一个病人一样温存。

他说:“不要怕,我救你。”

然而她却只想不再吃更多的苦楚。Jackie听见她微弱的声音说:“不要白费力气啦......不会再有奇迹出现。”

他用手托住她的脸,用一种几乎任性的态度说:“有!一定有。”

她零落地散漫地看他,用一种做梦一样的声音说:“难道......你爱我吗?”

他迅速地搂紧她,瘦削的脸颊非常紧密地贴住她的头发。他说是的。当然。我爱。


“我听到了吗?”Jackie用同样几乎发梦一样的声音问道。她的问题飘到Gil的耳朵里,引得他微笑了。

他说:“有分别吗?就算你当日没有听到,现在也听到了。”

Jackie恍然地抬头看他。然后突然抓住Gil的肩膀,说我要知道我来这里之前所有的事情,我要我的记忆,立刻,马上。

Gil耸耸肩膀,说好啊我都没有意见。只不过这里会多一个同我一样心碎的天使。

Jackie却摇摇头。她说Gil你不明白......其实我自己都不明白。其实,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他之前,我都觉得胸腔里面是一片的沉闷......我不怕一颗破碎的心。我不要一颗死去的心。

Gil眼睛亮晶晶的,他说:“Jackie,你和这里所有的天使都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听到你的心跳......”

Jackie愣了片刻,仿佛想要倾听自己的胸腔。之后她问:“怎么,难道天使都是没有心的吗?”

Gil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人死的时候,心跳自然会停止。你的心脏虽然停止了工作,然而你的心事......躲在心里面的那件事,却和他的心跳在同一个频率......它很倔强。

“它”?心里面的心事?它是什么?“它”是“爱”吗?

“你说呢?”Gil看她,仿佛她是玻璃做的。他说你要知道所有的记忆是吗,那闭上眼睛咯,就像人类睡眠中做梦一样。





[ 本帖最后由 germanistik 于 2007-7-18 02:19 AM 编辑 ]

TOP

我兴奋得语无伦次了,germanistik同学的文笔让我看到了她驾驭文字的能力,又一个文才斐然的小孩……

还没看文章时看到germanistik这个ID,竟然希望是个男生,来调节一下天使的男女比例,而且也让我们知道,喜欢HH的不都是女孩子。但看完如此感性的文字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想法似乎不太实际……

一上来的三篇东西就让我的心情象是坐了升降梯,体会了上上下下的感觉。

顺着这个明确的呼唤转过头去,姿礼看到光晕笼罩下一个非常清洁的影子。陌生,但是并不可怕。


接下来她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息。那个朦胧中的身影犹豫向她走来,渐渐地从温柔的金色光线中,幻化出一个年轻可爱的面孔。


本以为那个会是p啊,一个j失忆的故事。心想,故事的过程无论多么的坎坷,至少,她在他的身边,有他的照顾。

可是,才继续往下看了两行,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g的出现似乎就是预示什么。看下去后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天使在天堂里生活的一个小小的片段。

阴阳两隔的故事,她还不记得他了,怎么看都是前途万分艰难的样子。但一定是完美结局吧!

期待germanistik同学后面的故事

[ 本帖最后由 木之 于 2007-6-19 04:22 PM 编辑 ]

TOP



程至美医生的人生,一直规矩而顺利,因此,当他说,他要去往这里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要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然而,岁月中上帝经常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这样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绝对可以令红尘中的凡人崩溃疯狂。

飞往伦敦的班机上,当夜色终于逐渐剥离,熬过了无限黑暗,又终于再也熬不过黑暗的Paul,偷偷地打开了一线手边的舷窗,试图呼吸一点点光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几乎震惊地看到一种神奇的景象。

在宇宙的边际上,在无法判断方向的,云海和苍穹的分界线上,此刻正幻化着瑰丽的色彩。那样浓烈,那样夺目,那样多变,那样壮丽。这海市蜃楼般的光线,植根在无垠的云海,拔地而起,连向天横,飞越起嚣张的弧线,化作一道跨越天际的七彩桥。

传说,在高加索平原的无边黑夜中,会出现瑰丽的彩虹。这是一种宇宙的奇迹。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黑夜中令人迷乱的霓虹,那中不太逻辑的期待,更像是一个传说,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甚至觉得,或许芬兰严寒中的极夜,还比较合适他倒霉的气质。

然而,这座彩虹异常强烈地说服了他。他几乎把面孔贴在了舷窗上,呼吸出的热气,氤氲了视线。更加令他惊跳的是,他的飞机,竟然朝着和彩虹相反的方向越行越远,直到它从视线中飞快地消失不见。这个发现令他几乎战栗。他的异常表情甚至惊动了空乘人员,当那个温柔的小姐轻声细语地问他要什么帮助的时候,他迅速地指着与飞行相反的方向,急切地问道:“那个方向,是哪里?”

空乘小姐略微惊诧地思索了一下,柔声回答说:“先生,我们正从欧洲大陆上空经过,飞向伦敦。”

伦敦。没错,一个提供给他密集的课业无数的Project然后用每天二十个小时的工作占据他所有空间的地方。脑外科医生。面对忙碌的血肉模糊和生离死别。

......“对你最重要的人,应该是你的病人。”......

曾经有两年的时间里,你成为我最重要的人。之后,你健康了。

......“因为最重要的事,往往是看不见的。”......

于是,你消失不见了。为了告诉我知道你多重要,你不再回来。

......“那天我听说自己可能有病的时候,我突然想,如果要我现在死去,我一定好不甘心,因为,我没有用一些时间,去做一些自己喜爱的事情。”......

现在,我喜爱的做的事情,是思念。无论它带来的感觉,是温柔幸福,还是痛不欲生。而这架飞机即将降落下去的那个地方,它太拥挤,太忙碌。就算黑夜有一天十二个小时,也仍然,不够用。

......“只要有你在,就有奇迹。”......

那么,奇迹丢失了。

......“我今天要试验一下,把自己交给感觉。”......

Paul漫漫地冷静了头脑。他向空乘小姐道了多谢,然后做了一个奇妙的决定。这一趟飞行,他并没有在英国落脚,而是转回头,走进了平坦的欧洲大陆。

TOP



天上人间。

仁爱医院里的程至美医生选择去英国进修。

After five 的好朋友们,又缺少了一个。他经常坐下的那个位子,被若有若无地留着,虽然大家都很清楚,即便不离开,他也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

甚至,他也没有跟大家话别。

实际上,也并没有人期待他出现在公众的场合,他们并不敢去骚扰他眼下近乎疯狂的心境,虽然,他安静地递上进修的申请,然后迅速地整理了行装,在做完两周之内所有既定的手术之后,他返回那间房,拿了皮箱,又拎起了原本放下的公事包,之后在身后把门轻轻地锁上。

离开的时候,是一个漆黑的夜,飞机启程,在清晨的时分。

家门的钥匙,竟然扔在Annie和Henry的信箱里,用一只雪白的信封收藏着,没有封口,也没有任何只字片语的注解。

这样决绝的离开,简直就好像是一种永别。

远行的人,难道不应该把房间里的桌椅家具都用白色的布单遮盖起来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显示主人暂时无法打理这个居住的环境。

然而程医生的住处很整洁,书桌还放在哪里,桌上的书还摆在那里,书旁边的照片还竖在那里,碗橱拉开,她蓝白相间的咖啡杯好好的扣在那里,衣柜打开,她习惯穿的那间旧睡袍还挂在那里。

甚至,没喝完的半包咖啡粉,也还放在那里。

仿佛,他急需出差离开片刻,而她,随时都会下班回来。

Annie在这个房间里呆了一阵。她想原来Paul这个家伙很傻。如果她回来,发现一切照旧,只是不见了你,你打算,让她怎样?!

Henry陪着她,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想果然Paul这个家伙很傻。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着她的痕迹,因为你没办法打扫,所以只好逃离。

Annie走到窗边,习惯似的抬头看看黄昏时分的光线,仿佛自语一样问道:“你说,Jackie会不会也还在怀念Paul?”

Henry走过来,同样习惯似地拍拍她的肩膀,一边轻声道:“傻瓜,Jackie去的地方,Paul都还没有去过,所以,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令她想起Paul。”

Annie 却继续问下去:“那么,Paul去了英国之后,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想起Jackie了?”

Henry 安慰似地向她微笑,片刻说:“那个傻瓜,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Annie似乎思索了很久,终于没有开口提问。她一直不能知道,那一天,在急诊室里,当Paul一头冲进来,用力把猩红色的隔离帘扯开的那个刹那,当他看见Henry身后,急救床上,那个被烟尘污浊成灰色的单薄身体的那个刹那,曾经是什么样子。

她不敢提问。也不敢想象。那个也曾经温情脉脉地,在昏黄路灯底下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在面对生离死别之前,是否也体会过冥冥中不详的预感。

或者他可以彻底忘记, 或者他可以清楚记住。两者,一样艰难。

倘若,他在那个遥远的欧洲岛国,某个清晨醒来,突然忘记了Jackie头发的分印,是在左侧,还是在右侧?在那个片刻,他又会不会惊慌?


Paul走的匆促,让这班相交甚笃的朋友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声珍重。大概他是在抱怨,因为,在Jackie离开的时候,也同样没有跟他道别。

葬礼上的她,美丽仿佛初生,异常的清洁柔软。仿佛他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探到她略带温度的,均匀的呼吸。没有人知道Paul在前夜陪着她都做了些什么。他一向很少提要求,但一旦决定的事情,也不容拒绝。

当然,没有人拒绝让他陪伴Jackie,因为没有人敢。没有人看到过程医生那样的脸色,那样苍白的颜色,那样漆黑的眼睛,到仿佛,死去的一个,是他自己。

于是,他轻声细语地给她讲述小王子的故事。那本书还躺在家里的床头,她太任性太匆忙,搞得他没有防备,不知道要把书带在身上。这本书是带着魔法的呢,曾经,他反复念它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然而,现在,书不在手上,魔法消失了。他漫漫地回忆着整个故事,意识到玫瑰花去了一个陌生的星球,非常遥远。

他最初不愿相信,于是伸出手去,碰一碰她的睡脸,触手之处,竟然很是冰凉。

他给她开脑,他等她醒来,他准备了给两个人生活的房间,他定做了美丽的一对戒指。一切的安排都详细而周到,他曾经在两年的时间里谨小慎微地随时准备着,而那个婚礼,到头来,竟然仍旧是不切实际。

这一段彻夜的陪伴,原来是他的终极权利。

告别式之后,他站在晴朗的天幕底下,遥遥远远地眺望着,公路上急速飞驰过一两红色的摩托车。

这个时候,Jackie的爸爸妈妈带着一个小小的箱子离去。片刻之后,妈妈返回身来,温柔地看他,无奈又伤感,真诚又客气。她说:“Paul,谢谢你照顾Jackie。”

他两手空空如也。虽然明明知道,Jackie并不在那只玲珑的小箱子里,他仍然有一种冲动,想伸手臂去拥抱它。如果,你已经成为程医生的太太,或者,这个小箱子的所有者,可以是我。

最好的朋友也一样可以猜错。他并不想遗忘,他非常想......拥有。

TOP

GMT+8, 2024-5-19 06:20 AM, Processed in 0.010431 second(s), 6 queries, Gzip enabled.

Powered by Discuz! 7.2© 2001-2009 淘友网Comsenz Inc.京ICP备0500582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