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医] 护城河--书函以留念

[侠医] 护城河--书函以留念

故事可能有些漫长,有些复杂,有些不能太快地进入言情~~在一些时候也可能拖沓。
文章第一人称叙述,“我”叫做“思嘉”,是一个和Jackie有一样面孔的女生。
所有主要人物姓名延用妙手当中的名字,因为作者懒惰并不擅长起名。
其他人物,敬请想象成任何样貌。




不是旧历的新年,雪却下得格外隆重。翻卷的白色物体飞扬在我的周身,轻盈地闪烁着仿佛纯净的光泽。我站在外滩看着我面前似乎突然陌生起来的黄浦江面,几乎听见世纪交接处轮船来往的汽笛长鸣。

耳机里隐约地传来一个单纯的男声,那样的旋律听起来显得羞涩:“孤单是一种冷,让我想起我们。我扪心自问,我的心里住了个人。”

我怀疑所有的借住者毕竟都有找到固定居所的日子,然后他们快乐搬家打扫房间并向我道谢。紧密的雪已经完全湿透了头发,我突然感到,突然陌生起来的世界也包括我自己。

1月1日,一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希望明天凌晨的积雪足够厚重,以掩埋我今天仍然缅怀的所有过往。

所幸的是我面对的不是8000公里之外那个阳光下的城市中央闻名世界的美丽湖水。原来我曾经滴在那泓湖水中的一滴眼泪,是为了纪念埋葬在异域的乡愁。

“你恨我吧。”

PAUL一如既往。包括分手的决定,也是一种带着歉意的温柔命令。我也一如既往地正确领会着他的意图。只是PAUL,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既然是最后的一次---我无法完成你的命令。



“你可以恨我,不过我告诉你,你这么干是发疯。你马上跟我回家去。”PAUL稳定而不可置疑的声音在我头顶炸响开来。而当时我正蹲在街边向着夏季十分茂盛的野草丛中呕吐。

我在这个爽利的夏日里接连面对着3个大汗淋漓因之体味异常亢奋的鬼子连喝了3杯café au laid,因此恶心不止。痛快之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看向我发号施令的陌生男人。正午的日光曝晒在PAUL的头顶而使我无法真正张开双眼。我无法看请这个阴影中的男人于是重新低下头去,我懒得举起手来遮挡激烈的阳光。

我猜现在是下午的大约2点钟,到这个时间,我认识PAUL整整24个小时。

见到PAUL的时候我手里拎着一只深蓝色的睡袋站在他住处的走廊里。我周五下午来到这个城市,原本是来投奔一个熟人,然而他突然离开,导致我被莫名其妙地打发到了这里。我站在黄昏的走廊里面对楼道尽头打开一半的玻璃窗抽烟。窗外,据说是我走过来的一条碎石小路。欧洲的黄昏是太阳最肯于尽职尽责的时间。我看到夕阳无可奈何地被小路头顶穹庐一样茂密的梧桐树叶遮挡个密不透风。我发现灰色而尖利的石子路上不可能留下任何行人的脚印即使他们终其一生循环往返。那也许我没有走过这条路。它很陌生。

熟人给我留下一个地址说你先找他临时帮一下手好吗他是我现在的导师也是华人他很nice。

我灭掉手中的万宝路,看到穿淡蓝色衬衫的人遥远地走来。他被我身后窗户中透进的光线笼罩着周身,宁静的头发和探询的眼神在暮色之中优雅地一同沉默着。

而我站在逆光的阴影中。

“跟我回去。”看见我蹲在地上发愣,PAUL象一只俯身掠食的老鹰一般伸手握住我的上臂。瞬间的阴影整个覆盖了我,这个景象令我惊奇。

然而PAUL 不容置疑地拖着我起来大步流星。我不得不莫名其妙地挣扎叫喊胡说八道:“你干什么?!你放手!我没喝酒!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坏了我的大事我会恨你!!我还有两个没见……那见一个好不好?再见一个……”

PAUL突然停住脚步,我整个撞在他后背上,怔怔地发愣。

“女孩子应该懂得保护自己。”PAUL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听我的话,不要继续了。否则的话你就是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

“我没有喝酒。”我突然轻声说。

PAUL转身看着我。用一种无奈的眼神。

“PAUL,你听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疲乏而干燥,“我没有必要跟你汇报和解释我的行为。我没有进行任何游戏。我在很认真地给自己挑一个男人。他们未必比你危险,我也不需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PAUL深呼吸。我及时打断他呼之欲出的愤怒,我说你回家吧我还有两个人要见。

“你站住,好不好?”

“……”

“思嘉,也许你不觉得可能出现的状况叫做危险。我也的确不清楚你这样疯狂的原因和目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一个无谓的尝试付出代价。”

“代价?”我回过身来,发现PAUL严肃到叫我好笑的表情,“你是说处女膜吗?”

PAUL并没有象我想象中那样被我嘲弄的口吻激怒。他缓了口气,用一种令我周身发痛的语调对我说:“思嘉,我是说幸福。你一生可能拥有的幸福。就这样盲目地扔掉它,你甘心吗?”

“幸福……?PAUL,只要我按照轨迹完成所有我应该完成的事情,这就是幸福了。”

PAUL忍耐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冷淡地反问:

“轨迹?什么轨迹?谁规划的轨迹?什么是你应该完成的事情?你在抱怨谁?谁允许你用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来表示报复?没有人会逼迫你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手段一个又一个地去见那些蓝眼睛绿头发的人。你自己为什么会吐成那样?”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得不承认PAUL对我的阻拦是有道理的。虽然这个阻拦的结果被如今的事实证明也似乎并非幸福。PAUL喧嚣的骂声不绝于耳的时候我并没有恼怒,即使他逐渐愤怒声线提高。我只是略微惊讶地面对着这个我只见过一个晚上的陌生男人,一边模糊地任由他的规劝在我头顶四周游荡,一边不由自主地感叹他实在是个好看的男人。

那个时候我25岁不到。我到PAUL居住的城市来是为了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以便换取一个可以在这个国家永久留下的权利。欧洲以往的夏季似乎不是如此的阳光明媚而令人头脑发热。我不知道我所有的行为是否基于根本没有思考。

当年,我拎着30公斤的行李逃离机场的时候母亲曾经用一种异常绝望的目光为我送行。我不明白母亲怎么能够在那个早已死亡开始腐败甚至发生变异的婚姻中生存20余年。而我仅仅用了16年的生命就已经完全绝望而认为必须逃亡。我在逃亡了半个中国大陆之后发现仍然飞跃不出笼罩在我头顶的阴影,但同时我发现我已经成功活到了20岁。这一发现激励了我所有的勇气和希望,使我决定远渡重洋。

飞机起飞时非常巨大的压迫感让我终于不得不卸下所有的装潢。母亲目送我的眼光使我积攒起来的所有勇气荡然无存。我发现我冷酷的逃离令我最亲近的人感到切肤之痛。我不知道母亲今天回到家的时候还能找到什么剩下的东西给她。我甚至想到母亲茫然坐在电视机前频频换台的情景。一个貌似平常而内里已经掏空的生存。

我落地之后马上拨电话回家。母亲的声音遥远而失真。她说你赶快回住处不要在街头留连如果东西太重就请人帮忙回去就休息睡觉有可能的话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我嚎啕大哭。

如果我知道为了我心里所向往的所谓自由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不肯定是否还能下定决心一如当初。然而面对自己的选择,我失去了怀疑和恐惧的权利。我发现头顶的阴影盘桓不去如影随形。我发现这似乎仅仅是我自己的一种错觉,它其实早已和我的出身一样用基因作为载体烙印在血液的循环之中永无休止。

而PAUL,这个并不年轻的男人,他当然不会相信,我其实懂得代价的道理。

我看看手表决定结束和PAUL之间毫无意义的纠缠。转身就走。

PAUL再次抓住我的上臂。

我停止脚步没有回身。

PAUL松手。


从见面的咖啡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竟然大雨如注。我把刚刚储存进手机的号码删除,甩甩MOTOR翻盖上的雨水,面无表情地走进铺天盖地的水里去。

我印象当中,欧洲夏季即使是雷雨也不过是瞬间的震耳欲聋和虚张声势,如此实际的水让我瞬间怀疑是不是老天也在教训我不要继续我的无理取闹。那个承诺把我嫁在这个地方的中介公司对我的许诺似乎和现实及不相称。他们告诉我说,我会遇到不计其数的曾经通过同样手段寄居下来的男人,他们于是以此为生,以博爱的态度把这种身份连锁经营给下一个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与我有着同样渴望的人们。换句简单的话说:这叫假结婚。我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三年的时间和3万马克。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终于认可了巨额陪嫁带来的羞耻感之后竟然接连见到四个赌咒发誓会令我衣食无忧终生幸福的欧洲男人。他们在高温的作用之下脸色粉红眼睛发绿通体潮湿气味盎然。他们彬彬有礼表情严肃给我付帐并留下手机号码。我猜测也许我还算年轻并且不算难看。我不明白事情的初衷为什么屡屡被进行中的操作过程完全抹杀。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拼命了五年马上可以毕业拿到文凭回家的时候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说孩子妈妈结婚了。妈妈想通了妈妈不再拖累你了妈妈相信你是个有能力让自己幸福的孩子。

原来挣脱的步骤如此简单。

原来摆脱是相互的。

我被甩到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张皇失措。圆点消失了,于是我只能沿着切线的方向笔直地飞出。

我害怕飞行中的巨大轰鸣,所以我想永远留在异乡。

铺天盖地的雨水使我感到舒服。我整个上午被七月的艳阳高照带来的所有怒气在瞬间荡然无存。凛冽的雨水代替肌肤上粘腻的汗原来是这样奇妙的事情。

回家的路不知道有多少长度。我的记忆之中仅仅知道下面一个路口向左转会进入一条晴天里也十分阴凉的小巷。小巷的路面铺满了碎石,如果穿细跟凉鞋会把鞋跟插在碎石的罅隙之间因之无处逃生。

踏上小巷的路面的时候我的腿有点重。我想是因为球鞋里面灌满了水。我悠闲地两手空空,东摇西荡。

我一般情况下是方向白痴并且对于数字完全没有概念。所以我无法猜测大概还有多久才能走到陌生的目的地。看见小巷尽头那栋乳白色小楼豁然出现在水帘洞中的情景时我瞬间感到疲倦。于是我停顿了脚步,试图打量水雾氤氲中的海市蜃楼。也许我停顿的身影在重量级的雨水之中显得有些荒唐,又或者我休息的时间显得有点漫长。在我终于决定奋力拔足,想继续人生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一抹灰暗中的光线,以准确的方向向我走来。他手里擎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我措手不及。

头顶的水越来越重地冲下来,我额前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视线。我极目从缝隙中向前面看过去仍然发现视线所及是一片模糊。我隐约看到淡蓝色袖口外裸露着的修长而稳定的双手。我发现整个世界里我只认识一个人。他大概就站在我的面前。他好象叫做PAUL。

我无法辨认PAUL是否用他的目光笼罩了我的表情。我想说我就是准备回家可是我没来得及说。我没来得及说。因为PAUL用一中近似批判的目光凝视着落汤鸡一样的我,然后用雨伞罩住我的头顶。

他干而温暖的蓝色衬衫上,似乎带着清洁的古龙水的味道。我徒然地垂着两只手,觉得水从我的周身四面八方灌注进来无从遮挡迅速淹没了我的全身。

我猜PAUL一定是以为我已经被鬼上身了。

所以当我们刚迈进门口准备上楼梯的时候我无视自己全身流水好象一只瀑布就急忙对PAUL解释:“我没有怎么样......我只是......想走走。”

PAUL蹲下身,仔细地解开我湿成一团的球鞋的鞋带。半晌之后毫无语气地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后来才知道,PAUL 曾经从下午我们分手之后就一直站在那扇逆光中的玻璃窗下俯视我可能走来的方向。

在PAUL 的命令下用热水冲尽身上冰冷的雨水之后,我穿着一件同样淡蓝色的宽大衬衫尴尬地敲响PAU书房的门。我听见PAUL隔着木头的门短暂而低沉地“恩”了一声。

我推门进去,发现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奇。

继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暴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夕阳透过低密厚重的云层从罅隙间穿透。PAUL房间里有一扇落地的大窗。我看见一个穿着淡茶色T恤站在窗前的背影。他周身被温暖的夕阳柔和地镀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无法不低下头去。我被迫挪开视线因为光线是如此的刺眼以至于我不足以观察PAUL脸上的表情。

PAUL轻轻地说你明天还要继续去见那些人?

他轻轻地说说得那么深。他有那么深的一种声线。深不可测。我以垂直的方向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匀加速地掉落着没有尽头。于是我轻轻地用一种微弱的声音回答说:“我明天回家去。”

PAUL的声音隐约地飘荡在我的周围他说你的家在哪里。

我在恍惚中抬头,我看见光环笼罩下的稳定而优美的身影。我的心在说,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但是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陌生地回答:“在HANNOVER。它......它现在在HANNOVER。“

我漫漫发现PAUL似乎在凝视着我。他凝视着我用一种异常奇妙的眼神。我刹那之间不知道该做何表示来打断PAUL的思维循环。于是我向他傻笑。我向他傻笑因为我感到恐惧。我似乎在隐约之间感到PAUL的思维是一个死循环。

PAUL在我白痴的笑容中突然说:“现在是假期。我明天送你回去。”

我说不要。

PAUL说我刚好想去HANNOVER看看......去那个著名的皇家园林。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说我现在是暑假所以我在打工。我今天是公休日。之后我要上班,然后不能跟你一起去。

PAUL说你下班之后做什么?

我说睡觉。

PAUL点点头向我走来。我们之间反正只有一步的距离。PAUL突然用一种近似温柔的眼光扫视过我的脸。我看到比声音更深的一双眼睛。它们仔细地,询问地,安详地,激烈地......眷恋地......打量着我回应的目光。我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感到深切的自卑。

PAUL突然扭转了目光。PAUL扭转了温柔的注视但是没能扭转惯性作用下温柔的声音。他说:“思嘉,你明天带我去HANNOVER。”

PAUL在温柔的命令声中从门口消失。他没有给我任何的时间用来思考或者拒绝或者思考如何拒绝。

于是我把时间用来思考今天的所有过往。

于是我明白,和PAUL的思维循环产生联系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HANN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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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中央火车站的棚顶和顶外的天空一样阴霾。站台上阴风恻恻,周围的人都拉紧围巾。我手里摇晃着干瘪的睡袋而PAUL两手空空荡荡。我准备在沉默中倾听火车进入隧道时的风声呼啸。

继续摇晃的火车上PAUL保持沉默,漠然扫视窗外平直不断的田野。一种若有若无的干净的古龙水味道纠缠着一抹淡蓝的颜色徘徊在我的视线周围,提醒着我,PAUL在这里。和我坐在同一班火车里,开往同一个方向。

昨天傍晚夕阳中PAUL的目光非常温和。他曾经注视着我,似曾相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西西簌簌:“PAUL,你跟我走这一趟,有什么话想说吗。”

PAUL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而是看着窗外的景色自言自语:“很绿。”然后他回头看我,歉然笑道,“我是说外面的田。”

我说你知道我在国内的时候学的是什么专业吗我也是学医的。

PAUL再度有些诧异地沉默。

我说可是我对这个感到厌恶。
PAUL漫漫地微笑起来,缓缓地说:“很多年以前了......我刚来这里。还是春天。十分的令人困乏。而且显得浮躁。我其实不读小说......可是这里国学贫瘠。我把一本略有名声的文集翻得一页一页掉了出来。那个女作家就是学医出身,她书中类似科教的鲜血淋漓,的确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我说我自从开始解剖就开始担心自己时刻站在濒临变态的边缘而毫无知觉。
PAUL哑然失笑,说那样也好,你就会象那个女作家一样终身在头脑中保留一块分裂过的土地。
我说没错她其实就是匕首投枪以笔自卫依靠把多年来经受的残酷折磨转嫁到读者心理聊以自慰。
PAUL说:“你想说......这种嫁祸无辜的行为值得深恶痛绝。”
我说我当时在为自己的将来不寒而栗。
PAUL表情当中轻缓地滑出了一点微笑,然后非常开诚布公地说:“是么?我昨天在街上死命拉住一个非要嫁给鬼子的女孩的时候,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为她的将来不寒而栗。”
我说你有没有看过一本小说,叫做NINA。NINA说一生中从来没有爱过。这并不是说没有人爱她。而是她从来没有爱过。
PAUL说:“我都觉得你挺恐怖。”
我诧异。
PAUL说:“我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分裂了什么地方。”
我嗤之以鼻。
PAUL收住微笑,漫不经心地说:“这种情况太容易出现了。你这么以为,是吗。”
我说:“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恐怖。”
PAUL似乎享受我们莫名其妙处于死循环状态的谈话。在我以为循环告一段落的时候PAUL突然说话。他说也许是比较恐怖。对重视她的人来说。
我们在火车站分手。我不知道PAUL去哪里。我没有问PAUL准备停留几天。我和PAUL之间没有相互汇报行踪的必要。PAUL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我告诉他他要离开的时候可以通知我以便我跟他道别。我拎了睡袋回到租住的地方,一件没有阳台和落地窗的房间。
PAUL在短暂的时间内杳无音训。而我,在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他比我更熟悉这个城市的一切细节。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能干。在PAUL消失的日子里我工作的效率空前提高。那态度是闷声不响的,是拼着死命的。
夜班之后的时间是异常的无聊。我租住的地方电脑坏掉。夜变得更加漫长,我了无生趣。
我的婚姻中介打电话给我让我继续去见下面3个打算真的或者假的娶我的鬼男人。我没有推辞并且在见面的日子里痛快爽约。我一边奋力洗着铺天盖地的盘子一边为了逃学一般放别人鸽子的快感欢欣鼓舞。
一周过去。
周六的时候我在凌晨5点中准时醒来。醒来之后我奇怪为什么闹钟没有叫我起床上班。10分钟后我明白今天是不必早起上班的日子于是对于无法继续入睡表示深刻的绝望。不必出门的结果是我无法看到晴朗的夜空之中月亮落去后明亮得令人悲伤的北斗七星,而仅仅怀疑是不是大气污染造成这里的鸟叫声没有我原本上学的小城来得洪亮。在鸟叫声中入睡的习惯大概只能属于独居了几个世纪的旅客,他们有充分的本领把生活过的颠三倒四毫无对他人的顾及同时对于漆黑夜色中游离的冷静和孤单有着变态的熟悉和恐慌。我身边十平米之内没有出现过有温度的男性生命体,这一发现经常使我冻僵在每一个夜未央。
PAUL曾经那样长久地注视过我。他的目光淡漠而敏锐,可以在似有似无的温情里凌厉地刺探到对方的潜意识深处。PAUL注视我的时候曾经给予我如此大的压力以至于我怀疑他是否在希望捕捉我的灵魂。我谨慎地怀疑,倘若他是一个侦探这个世界上的犯人就会变得不太幸运。然而,PAUL并没有追问我的方向,一如我无法猜测他此刻驻足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然而他尚未打我的电话。也许这说明他仍然徘徊在我周围的某个角落,并在午夜或凌晨的空气中和我一起努力地呼吸。
我突然非常想去看看那个著名的皇家园林。
HANNOVER有一个过去洲立皇宫留下的宫廷园林,远近小有些名气。我企图在绿荫之中寻找一线生机于是培养着无比的耐心,任务一样观赏景物,并且感到毫无头绪。在修剪得异常平齐的林阴之间没有任何意外的发生,我正淡然百无聊赖,却突然在菩提掩映之下群群塑像之中惊悸地发现一抹异常耀眼的淡蓝色光线,柔和地在我的身畔发光。
我竟然和PAUL相遇。
PAUL看着我的神色一如既往。
我出人意料地镇定。
PAUL带着探询的微笑,似乎已经观察了我很久。
我立刻堆起正常生活中面对芸芸众生的微笑,似乎他的出现非常平常。
PAUL在我面前站住。他轻轻地,用使我发抖的眼神打量我的周身。然后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口吻说原来每天表示在脸上的平静只是为了撩以自慰或安抚对方。
我坦然地回望PAUL。这个清瘦而安静,有着淡定的目光并且在目光最深处纠缠着惊涛骇浪的人。他波澜不惊。
PAUL打量我的微笑。然后他说:“你这样的微笑很敷衍。”
我说这属于我的常态。
PAUL说你一分钟前还不是这样。
我说我一分钟前是什么样子?
PAUL说你在林荫之中突然闪现,目光如炽,看任何东西都是死盯一眼似乎蓄意放火。那个架势令人心惊肉跳。还好你恢复常态的能力超强。
我不禁失笑。
园林里的所有松类都修剪得失去了上冲的尖端。无头松树横行纵列,严禁而固执地铺陈着理想中的迷宫。我和PAUL穿梭其中,只觉昏然不辩阴阳两界。
PAUL突然说我没想到......你原来都很能干。
我说我又没放火。
PAUL缓缓地沉默了一下。说我看到你在餐厅上班的样子。
我有些无语。那个样子应该是很狼狈的。那些从餐桌上撤下的盘子摞到半人高。我每每歪出跨部顶着那摞盘子的底,好让白色的柱子斜倚在身体一侧。
我只好说OK那就是说你看见盘子里剩余的汤汁顺着我的脖子缓慢倾泻而下。
PAUL微微笑起来。
我几乎感到愠怒的瞬间PAUL说所以你知道吗。刚才看见你在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很轻松。
我想Paul说这个话大概是来自一种瞬间的感慨。他似乎也曾经由于一种瞬间的感慨在大雨滂沱之中凝视过我的眼睛。
PAUL跟我清浅地闲谈,话语在我耳边来回荡漾。我予以配合,恰如其分。我看到我和PAUL之间不知道何时垒起的隔障,一如无头松树的墙,盲目而无望地横亘绵延,伸向远方。PAUL和我在雕塑群中循环徘徊。能够谈及的话题在另外一个生疏的迷宫里循环徘徊。我盯着那些面目模糊的汉白玉雕像,问他说:“这些人都是谁?我一个都不认识。”
PAUL不紧不慢地停步在一尊雕塑的面前:“比如这个,这是李斯特。”
我掉过头。感到突如其来的一种烦躁。我径直向出口走去。李斯特?李斯特是谁?他关我屁事?这些人通通都关我屁事?
之后我转身。我鼓起勇气看着PAUL疏远而温柔的表情。我想说你关我屁事。但是PAUL纠缠在目光最深处的,一点点无表情的悲哀,堵住了我几乎脱口而出的怒气。
我用一种几乎叹息的口吻对PAUL说:“PAUL......你跟着我来这个城市,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PAUL悠闲地跟上来,轻声说回家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顺从地跟随他声音的牵引。并且对于前进的方向感到无所谓。PAUL用一种包容一切的悲天悯人走进我生活的范围之内。然而我的直觉无数次清晰地对PAUL进行着置疑。我不明白,他这样一种身份,地位,学识,年纪的男人,究竟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理由,会跟随一个比他至少年轻十岁不是医生不是律师也不是保险经纪人的女孩来到她所在的地方来浪费时间。
晚上的时候,我和PAUL没有分开。我们深深浅浅地聊天一直到我准备往茶壶里冲进第三遍开水。PAUL终于忍无可忍。他问你是不是可以再重新泡一壶茶。
我明白今天晚上的夜谈还要继续,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表示拒绝或者绝望。
PAUL对着新泡的茉莉花茶深呼吸。我喜欢这种非常通俗的浓重味道。我很高兴PAUL也喜欢这种口味。
我说说吧,别辜负了我的好茶。给我讲一个你和HANNOVER的故事。
PAUL迷人地抬头看我。他说你这么问,是不是已经得出什么结论了?
我说是。但是还不足以猜测令你动容伤感难忘的那种女生。她叫什么名字?
PAUL说她叫Jackie。
我说你们相识在HANNOVER吗?
PAUL说不是。我们相识在另外的年代。
我用极度不能相信的表情看着PAUL。
PAUL的叙述有时让我觉得可相信的程度值得怀疑。他简洁的描述非常类似于一种电影之中经常出现的用于叙述往事的剪切画面。他说她曾经算是我的......同事。她在这个地方遭遇了不幸。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我听到不幸两个字的时候不免有些进退失据。开始明白自己碰触到一个不能涉及的范畴。
然而Paul问我说:“思嘉,你说你大学是读医的?”
我点头称是。
“毕业了吗?”
“是。”
“那么在这里的几年,你读了什么专业?”
“文学。”
“也就是说,语言能力很好。”
“是。”
他慢慢点点头,之后问我说:“那么,你愿不愿意来我的研究所工作?来做一个assistent,总好过在厨房里面刷盘子。”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靠什么工作养活自己。我不需要奢侈的生活,只需要固定的时间来维持头脑当中的一片空白。然而Paul的下一个理由听起来格外诱人,他说:“到我的学校里来注册之后,你不用嫁人,也可以留下。”
我眯起眼睛来打量灯光底下的这个男人。他表达任何建议的时候都从容淡然,很客观的一种语气,没有鼓励,没有询问,没有规劝,没有解释。听到他建议的人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
我说是不是我长得很像Jackie?如果你说不是,我也一样可以接受一个男人喜欢追逐年轻女孩的正常心态。
他没什么表情。缓慢地打量了我片刻之后没有否认。他说:“除了同卵双胞胎之外,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有些时候,有一些人令你觉得似曾相识。你记忆当中的一些态度,气质,行为,感觉,会巧妙地跟眼前的人物进行重叠......我这么说,你满不满意。”
我挑衅地看他,反问说你不觉得这个开场白很老套吗,就好像酒吧里前来搭讪的小流氓经常说的头一句话:小姐,你看起来很面熟。
他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之后对我说:“思嘉,我刚才说的话,是很坦白的。我这样同你讲,就是不希望你产生错觉,觉得你自己可能是我的猎物。”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看清楚了我的表情,点点头说:“很好。”
我回答他说:“那......就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Assistent吧。”
他点头,沉默片刻之后又开口说:“思嘉......我再多讲一句话。如果你为了摆脱血缘感情的压力而妄图逃离自己的出身,就不必浪费时间和力气。”
我突然觉得双手有些冰凉。面前这个仿佛在不经意之间就洞察一切的人,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简单的研究所教员?他口中所叙述的这种可能,这种我自己在无数次午夜的自我反省中不断认识又不断否定不断逃避的这个事实,他究竟从何处观察得知?或者,还有另外的一种可能。
于是我问他:“这个结论......是从Jackie身上得出来的?”
他显得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之后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呢......你还是个小姑娘,这样的年纪里不应该喜欢表现自己聪明,而应该很熟练地装可爱。”
我有些不明原因的愠怒,渐渐觉得自己说的话不能经过大脑的控制:“你是说,Jackie是个可爱的女生?”
他挑起眉毛来看着我,那种目光仿佛是说:“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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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嘉,你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异国他乡。”我的熟人:Gilbert回来之后,发现我竟然堂而皇之地入主了他所在学院的总务办公室,心情似乎有些不能平静。
“你是羡慕还是嫉妒。”我跟他坐在教学楼前碧绿的草坪上晒着太阳。这个夏天来临的季节里,除了医学院和生化学院的在读博士生需要时常来做试验之外,其他的学生都放了暑假回家。中心草坪因此显得有些广大而空旷。晴天的日子里欧洲的女孩一律喜欢坐在太阳底下暴晒,以便得到一种美丽的蜜色肌肤。没有什么就要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真是惊人的一致。
“我看你是晒糊涂了。”Gil虽然跟我并肩而坐,身体却靠在一棵树底下。树阴遮蔽着他的表情,一到阴阳两界的划分线,把我留在了一个汗流浃背的世界里。
Gil看着我晕头转向的样子,摇头慨叹:“我真是不明白,你肯跟着Prof.Cheng那个人到这个地方来都不肯回家去......那只能说明你家里真的格外恐怖。”
我看看Gilbert问他说什么意思难道Paul是一个很恐怖的人?不是你告诉我说他为人nice叫我可以在找不到你的情况之下去投奔他?
Gil绝望地点头:“话是我说的没有错。但我不过是不希望你流离失所或者真的嫁给你个什么你跟本不认识的外国老伯......我发梦也估计不到你会跟着Prof.Cheng......如果你嫁给他,那结果都是一样,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轰然倒下,让暴雨一般的阳光渐渐烘干我身体当中的所有水份,仰天长叹。
Gilbert是我的大学同学。高一个年级的医学院学长。
Gilbert读书散漫却成绩斐然,除了时常决定逃离解剖课现场之外从来都是一个全A的学生。由于有着超高的智商和大把的多余时间,他喜欢恋爱的感觉。
我入学的时候Gilbert刚刚失恋,喜欢流连在新来医学院的女生中间。而那一年的医学院异性比例格外的贫乏,除了我之外,只剩下已经在青春年华就缘定了今生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的小玫。Gilbert和我感情莫逆却完全缺乏性别上的相互吸引,于是时间不久,Gil便和文学院的院花交往甚密。他们公然在宿舍窗下吻得不可开交,除睡觉外时时缠在一起。那女生长尖脸,很标准的瓜子型,身量颇瘦。如果纤腰还可勉强称做“一束”,细长的脖颈只好是“一把”。既然这种骨瘦如柴是前卫美丽的标志,她当然不肯将其藏起,萧瑟秋风之中仍只穿一件坦肩露脐的黑色紧T恤。Gilbert经常看她单薄得冷,小心翼翼地伸臂环绕她的脖子,搭上她的香肩,一面手指弹敲她突兀的锁骨。
“瓜子脸”很有一股黏糊劲,狠不能整天攀附在Gilbert身上。她身量轻巧,肩挑手提都不觉沉重,只是向他飞扑过去时,众人都替Gilbert捏一把汗。我经常担心Gilbert不是会被她骨头扎透就是前胸硌得生疼。“汉宫飞燕”身材玲珑,却娇甜绵软,好比棉花糖;“瓜子脸”细长四肢在Gilbert身上游走,却叫人联想起沿树干缠绕上行的热带眼镜蛇。
在我大学毕业准备离校打算跟所有熟人一一话别的时候,在医学院研究生宿舍209房间门口惊讶地看见一盘番茄酱盖浇的意大利面劈头盖脸地淋在Gilbert草绿色的T恤上。鲜艳的酱汁朦住Gilbert的镜片而使他视线模糊,“瓜子脸”愤然夺门而出。
我闪避不及,只好实话实说:“Gil,那个意大利面太可惜了。”
他跳起身来轰然把门关上,片刻之后再度把门轰然拉开,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我看见他手里团着那件仿佛血衣一样的草绿色T恤,问他说喂你怎么样没事吧。
Gil为了弥补片刻之前的尴尬显得格外大方,彬彬有礼地让我进去落座,还问要可乐还是咖啡。
我不敢看他,嗫嚅着说你把眼镜擦擦。
Gilbert火烫一般跳起来,翻找面巾纸的过程之中把面巾纸袋掉进了金鱼缸里,尔后昂然扭开一瓶矿泉水,往眼镜片上浇了下去。
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Gil飞往法兰克福。
我在八千公里之外的地方重新约他见面的时候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瓜子脸的样子,虽然已经时隔五年。
Gil看见我的时候大概也同样在心理浮现出了瓜子脸的样子,于是他微笑起来说:“你也没想到我们会在一起那么久,是吧。”
我耸耸肩膀,觉得不宜发表评论。
他却了然地微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放不了手。”
我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唏嘘,安慰他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太年轻,缺乏让感情正常运转的勇气和能力。”
Gilbert眼镜亮闪闪地看着我,微笑的表情悄悄地散落下去,之后问我说:“你记不记得当年校园里面的那条会下银杏雨的林荫道。”
我记得。那时学校里的银杏树是全国文明的活化石。秋冬之交的周末,电影散场之后的午夜,银杏树叶下雨一样粘着南国的湿润和故园的灯光萧萧簌簌。一条林荫上交响着承诺和叹息。
Gil顺着我思考的表情点点头,继续说:“有一天你偷看我和她在银杏雨里拥吻。”
我笑起来说没错那情景很漂亮像一场华丽的独角戏。
Gil默默地看着我,半晌之后说谢谢你这么说但是你说的不对。那不是一段独角戏,而是一段我无法面对的三角关系。
我有些发呆,片刻之后才突然发现忘记把冻结在嘴角的那个暧昧的微笑收拾起来。
Gil却颇宽和地不去看我。
和Gilbert分开之后我回到Paul所在的办公楼去。在下班之前,我还有一份下周课程安排的计划表要打印出来交到他的手里。Gilbert懒洋洋地回到他的实验室里去,他喜欢从傍晚开始工作,以便逃避夏季实验室里密封的酷热。这是个没有空调的国家。我呆了五年之后终于绝望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还好,这里的夏季,并不算太过漫长。
来到Paul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看见门上挂出了请勿打扰的白色牌子。这是教授正在跟学生单独面谈的标志。我等在门口,发现考古系的学生竟然布置了这条阴暗的小走廊。他们把不知道何处搜集来的刻录了拉丁文字符的石头堆在走廊的尽头,那唯一的一扇窗户底下。于是那些生卒年月不详的石头便永远晒在每一个夕阳西下的时间里。我尝试着拼读,发现是一些有关宗教的神秘词藻。拉丁文是一种已经消亡的文字,却一直存活在救死扶伤的医学领域。这两者跟上帝之间的联系,在我看来是同样的玄虚。
Paul办公室的门打开,我听见他淡淡地提醒“小心台阶”的同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子非常狼狈地一头栽了出来。
那男孩子看见我颇习以为常的眼神,原本难看得有些发绿的脸色骤然变成通红。这个情景实在无须多言。Paul的治学口碑非常严谨,对待学生的态度却是近乎严苛。对于他的学生来说,倘若一篇论文被他连续否定两次,就失去了第三次修改的机会,只能重新选修这门功课。
趁着Paul走向咖啡间的功夫,我悄声问那个仍然有些发抖的男孩子:“喂,你还好吧?”
他呼吸的声音也带着委屈:“其实,再修改一次,或者就可以达到Prof.Cheng要求的水平......他也不过是希望学生可以精益求精。为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呢......”
我没有什么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他异常失落的表情在我自己求学的生涯当中也应该是反复出现过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开始可以决定我眼下的情绪。于是我对他说:
“我读书的时候,做过一篇关于新西兰文学史的论文......第一次写,是在分析作品。第二次写,是在比较岛国文化。第三次写,是在讨论意识流为代表的后现代作品风格。第四次写,是在搜集新西兰文学作为殖民地文化产业的证据。第五次写的时候已经是圣诞节,论文的内容竟然变成了解读人物在精神分裂状态下的象征性意义。”
男孩子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是想说,到第五遍的时候精神分裂的人其实是你。”
我笑出声来:“所以你看,与其反复在一个死循环里求索,不如重新来过。”
他笑起来的样子显得年轻而快活,之后他一眼看见Paul端着茶杯从走廊的尽头出现,缩着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准备落荒而逃。临走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他说:“我叫Frank,很高兴认识你。”
看见我目送他逃跑的微笑,Paul只是淡淡地说:“泛滥的同情心会害了一个医生。”
我有些受不了地打量他,之后说:“我发现我应该重新研究Gilbert的价值。他竟然可以一直做一个让你满意的学生,应该属于很稀有的物种。”
Paul接过我递过去的下周课程计划,随手扔在办公桌上,问我说:“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开车送你回家?”
我打量着他办公室门口那道颇为碍事的,仿佛一道门槛一样的阶梯,不明白他问什么一直不肯叫校工来把它干脆拆去。之后,我想起来我的住处有一个阁楼,堆放了很多旧家具和木板。如果我自作主张搬一块木板过来搭在这道阶梯上,Frank以后就不必一头摔出来。
“你不要计划一些破坏性意见。”Paul一边锁门,一边回答我的想法。
我习惯了他洞察别人思想的惊人能力,却仍然不懂:我刚才的想法,明明是建设性的。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我们随意地交谈。我是他的Assistent,就是秘书的秘书。我的办公桌是和其他人拼凑在一起的。从年龄上看,我比Frank大不了两三岁。然而我却是这栋小楼里,唯一一个直接称呼他“Paul”的人。
“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他随意的态度显得疏远。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又问了我一遍:“要不要送你回家?”
我有些犹豫地想到我的自行车。假如我把它锁在操场上一个晚上,应该是不会丢掉。然而我从来没有坐过他的车。他下班的时候一向独自离去,并不会特别跟我打一声招呼。
“我今天不用去接妮妮放学。你可以搭顺风车。”他竟然非常耐心地对我解释。
“妮妮是谁?”我跳到车门前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这个问题。
“我女儿。”他简单地回答,说到女儿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里出现了一种温存的微笑。
他是一个并不掩饰情绪的人,为什么看起来显得不好捉摸。
我打开汽车后门,坐进去。
他有些奇怪,问我说你为什么不坐前面。
我说秘书才坐前面那些重要的领导人物都是坐在车后面的,比较安全。
他不理我,之后在发动汽车的同时骤然一个急转弯开出校园。我尚未来得及系安全带,从车座的左边滑落到右边撞在车门上。
我从反光镜里看见他的表情:他强忍着一种恶作剧一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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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咋多了这么多德国元素?
我一直觉得适合这些悠悠故事的地方应该是Bremen……淡淡悠悠的Weser河……
静静流淌无数人的过往……
Bremen港,也许对于德国来说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个港口,可是在我的故事版图里程在了太多的过去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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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大思嘉十多岁啊,还有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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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没下文的哦!我相信你!我很喜欢你写的Zeig dir mein ganzes Innere!(当然其他的也是)你写出的文字让我感觉很好很好!所以对你的每篇文章都是期待+景仰。我一向羡慕文笔好的人,因为他能把心里的想法清楚的表现出来,而且让读者心里敞亮又舒服,你的文字就是这样,温和又温柔细腻,不经意间触动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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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楼主的德国生活如何,可还记得当年的大坑?坑中人翘首等待着主人可怜可怜俺,偶尔填把土。

猜测楼主是学药的,会吗?中留德的学生好似都是医药的多,而且觉得楼主的确对很多医学术语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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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zhiaizhimei 于 2009-7-3 12:58 PM 发表
不知楼主的德国生活如何,可还记得当年的大坑?坑中人翘首等待着主人可怜可怜俺,偶尔填把土。

猜测楼主是学药的,会吗?中留德的学生好似都是医药的多,而且觉得楼主的确对很多医学术语挺熟悉。

算了吧.......
天使裏的棄坑有n多......
他們都不會更新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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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当楼上是激将法了,也真心希望能激来若干个把我们弃至深坑的筒子!!!!偶尔发发慈悲填把小土。。

你扮黑脸,那我当白脸好了。。。
求楼主有日溜达这里时,顺道填把土,觉得GERMANISTIK的文如同杯好茶,越品越有味道。
虽然拍马X拍的不到位,但绝对真心!只求大人真的还偶尔光顾这里!

[ 本帖最后由 zhiaizhimei 于 2009-7-3 09:39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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