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原创】+[连载]破晓

[同人] 【原创】+[连载]破晓

引子
“热情就算熄灭了,分手这一晚也重要,甜言蜜语,谎话嬉笑,都给我一点不要缺少。话题尽了,也不紧要吻我至凄冷的深霄,繁华闹市,灯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没破晓……”
CD唱机里放着许美静的老歌《倾城》,低沉沙哑却动人的歌声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给这孤寂的夜带来一丝微微的暖意。
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亮。辛遥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推开桌上的稿纸。歌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她无法继续写下去。
已经是深夜了。窗外,满街的霓虹灯灿烂夺目,将整个城市照得如同白昼。然而夜空却好似退去了光泽的黑丝绒,在漆黑中带着黯淡的灰。
又是一个无星又无月的晚上。
辛遥打开了抽屉,取出一张空白的明信片,提笔写下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
“程隽明”,当她写下这三个字时,心里忽然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简单的几笔,却写得那样艰难。
她怔怔的凝视着明信片上空白的部分,想写上几句话,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她悲哀而自嘲地想:“原来我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
辛遥拧灭了台灯,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歌声还在不知疲倦的唱着:
“红眼睛幽幽的看着这孤城,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全城为我花光狠劲,繁华盛世作分手布景。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烟花会谢,笙歌会停,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又是这首歌,辛遥茫然的想道。她记得最后一晚在海边,程隽明的车里播的也是这首歌,可是现在,陪她听歌的人呢?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等待破晓的时刻,可是黑暗无边无际,总也看不到尽头。辛遥这才相信,原来夜真的很长,长得令人不相信它还会过去。
辛遥站起身,打开门,慢慢地走到楼下,明信片无声无息的滑进邮筒,她终于没有写上任何字。
异乡的秋,寒凉如水。

程隽明走进办公室,一张明信片静静的躺在桌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欣喜之色,坐到办公桌前,拿了起来。
没有寄信人的姓名,没有回邮地址,连最寻常的问候也找不到,只有那娟秀的笔记,告诉了他明信片的出处。
第十一张了,等到下一张寄来的时候,辛遥就已经离开了一年。
十一个月来,辛遥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自己安好,她没有写过片言只语,也不告诉他身在何方,只能从邮戳上知道,她去了大洋的彼岸。
伦敦,那个终年浓雾弥漫的城市离他太远,他只知道那里的冬季,漫长而寒冷。
“阿遥,你还好吗?”程隽明在心中问道,但是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会回答。他叹了口气,从左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张明信片,拿起了桌上的笔。
写什么呢?他觉得有太多话想写,但是到了动笔的一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也许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只是在收信人一栏上写下“辛遥”两字,就打开抽屉,将那张明信片与辛遥寄来的那张,一同放进一个精美的盒子里,轻轻地关上了抽屉。
这是第十一封没有寄出的明信片。

辛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原来她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凌晨的风,冷得刺骨,她便是被这风冻醒的。
天还没有亮,而路灯却渐渐暗淡,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辛遥搓着冰冷的手指,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一直流淌到心里,使她不由又怀念起曾经的温暖。那是隽明的手,宽大而温柔。
“你的手很冷。”每次隽明用他温暖的手把她的手包住时,总会这么说,怜爱中带着些许的责备,于是她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双手的呵护,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那样依赖和贪恋他的宠爱。
CD早已经转到了尽头,停了下来,辛遥放下水杯,走到音响前把片子拿出来,正想放回CD盒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种细微的声响,那是口琴的声音,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是他么?辛遥的眼中闪过一抹希冀的神采,但当她走到窗前向外望时,那神采就立即消失了。
昏暗的路灯下,一个落魄的流浪汉,正独自穿过寒凉的街心,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口琴。
辛遥轻轻吁了口气,并不显得很失望,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错觉造成的失望。
一切真的过去了,从她离开那片海,离开程隽明的那一刻起,就已画上了休止符。
她走回去,重新蜷坐在沙发上,回忆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海浪般涌进她的心里。
几百个日日夜夜过去,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原来的她的心还停在原地,留在初遇的地方,固执着不肯离去。
已是曲终人散了,一切恍如隔世,却又仿佛昨天才发生。
也许,她注定是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忘不了那个心动的瞬间,忘不了那个叫程隽明的人。

主要演员: 辛遥——蔡少芬 程隽明——吴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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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mine,你把我说得这么恶劣,要不是你,我何至于把陈年旧作重新润色,拿出来献丑,我容易嘛我。大哭ing
小老鼠,表怕,我会很小心,不让你哭得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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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认识程隽明是很偶然的事,地点在海边,但过程却一点也不浪漫。
那次是为了庆祝杂志社成立五周年,总编带着全体职员到海边去烤肉,开Party,辛遥虽然不喜欢热闹,但是总编徐世华曾经帮过她,又一直很器重她,所以不好意思推托不去。
香槟开过了,海滩上烤肉的香气也不曾散去,当大家开始围坐在一起打牌聊天时,辛遥悄悄走开了。她需要独自去四处走走,透透气。
秋天即将过去了,海风轻拂,让人感到丝丝的凉意,辛遥拉紧了风衣,慢慢地在沙滩上走着,当火堆和人群在身后渐渐模糊时,她的心也随之沉静下来。
海滩上布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变得十分光滑,辛遥挑了一块平整而干燥的岩石坐下来,呼吸着带有咸味的空气。
眼前才是真正的海,辽阔、宽广、寂寞中带着神秘。海浪轻轻拍打着岩石,温柔得如同母亲低低哼唱的摇篮曲,唯恐惊醒了熟睡中的稚子。夜,是一首和谐的奏鸣曲。
辛遥用心地倾听着海浪的声音,忽然,奏鸣曲中悄悄渗入了另一种声音,悠扬婉转,竟丝毫没有破坏这份和谐。那是口琴的声音,琴声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孤独和萧瑟。
“是谁在吹口琴?吹得真好。”辛遥想道,“奇怪,这么好听的曲子,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过。”
辛遥不禁对吹琴的人有些好奇,是什么人会在这么晚到海边来吹口琴,吹的还是这么凄凉落寞的曲子,难道他会有什么伤心事?
辛遥绕过一块大岩石,想找到吹琴的人,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了,却还是看不到人影。
忽然,琴声嘎然而止,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找什么?”
辛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她定下心来才发现,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身黑衣衬出他冷漠的气质。
借着微弱的星光,辛遥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不满30的年轻人的脸。如果不是他眼中的忧郁和孤独,那也应该是一张很吸引人的英俊的脸。
是的,忧郁,这是辛遥对他的第一印象,虽然他的脸上漠无表情,眼睛里却透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忧郁,即使他的眼神中仍然充满了锐气,却难以掩盖深藏的疲惫和厌倦。
那一瞬间,辛遥的心神有些恍惚,她不知为什么想到了大哥,虽然她已经半年没有见过辛陌,但是她仍然记得每次看见辛陌时,他隐藏着的深邃痛苦的眼神,看不到任何对未来的希望。
可是辛陌被判终身监禁,所以对未来不抱希望,而眼前的这个人,他又是为了什么?
辛遥胡乱的想着,无意中迎上了他的疑惑的目光,这才想起,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辛遥忽然觉得找不到什么来解释,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我听到你的琴声,觉得很好听,所以就不知不觉走过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吹的这首是什么歌,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那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回答感到意外,又好像觉得她很无聊,不值得回答,于是低头将手中的口琴放回外套的口袋里,转身像是要走了。
辛遥不禁有些生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傲的人,忍不住跟了上去:“你…哎哟。”她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不由己的向后倒去。
辛遥想站稳,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但是她下坠之势太猛,仍然跌倒在地。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温柔而关切。
“没事,谢谢你。”辛遥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拍去长裤上的灰尘,这时她看见了沾满尘沙的黑色风衣的一角,不由松开了手。
原来是他。
“你确定没事么?”那人见她没事,声音又恢复了刚才的冷冷淡淡,显得那样拒人千里。
辛遥抬起头,笑着摇摇头,正想向他正式道谢,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阿遥,阿遥,”
辛遥回过头,看见是同来的好朋友刘绮玲,就朝她挥挥手:“阿玲,我在这里。”
“阿遥,”刘绮玲快步跑过来,“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你约了人吗?”
“没有啊。”辛遥顺着刘绮玲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那个人已经走了。
“咦,阿遥,这里有个口琴。”刘绮玲从地上捡起一个银色的口琴,“是你的吗?”
“不是,我又不会吹。”辛遥接过来,口琴已经很旧了,但是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很珍视它,她忽然想到刚才那个人,喃喃自语,“难道是他的?”
“他?”刘绮玲往前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禁奇怪的问道,“他是谁?你朋友?”
“他是……”辛遥把玩着口琴,眼前不禁浮现起那个忧郁的眼神,“他是个怪人。”
怪人?刘绮玲不解的看着辛遥,她觉得辛遥脸上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异的神色。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她却不知道,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午餐时间的杂志社,总是很热闹,大家都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坐在一起吃饭,漫无目的的聊着自己今天采访的趣事。这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是大新闻。比如徐总有没有接到女朋友的电话,茶水间今天添了什么茶叶。总之是事无大小,事事关心。
“喂,你们知不知道,今天徐总接到一个电话,就一上午都在那里查资料,你们猜会有什么事?”总编的秘书Kelly,捧着杯咖啡,神秘的走过来说。她常常会有些内幕消息,所以大家对她的话总是很有兴趣。
“是什么?难道有什么采访任务?那也不用他亲自去管哪。”阿坚说。
“是大人物,”Kelly压低声音,神秘的说,“听说过程隽明这个人没有?”
“程隽明?你是说马来西亚隽恒集团的主席程隽明?他来香港了?”四下里果然一片惊讶之声。
“是啊,就是那个把殷氏集团搞得破产,让集团主席殷广益跳楼的那个程隽明。他来香港了。”Kelly说,“这个人在马来西亚搞出这么大的事,现在把事业转到香港,还不是件特大新闻吗?”
“难怪徐总这么紧张,可是,也不就是采访个人吗,采访港督也不见他这么紧张。”
刘绮玲插嘴,却不想被Kelly一顿抢白。
“小姐,2000年了,港督还有什么新闻价值?这个程隽明,出了名的难搞,最近一定很多记者采访他,可是报纸上有他接受采访的专栏吗?”
“那倒是,看来去采访他一定很难,大家猜猜徐总会派谁去?这可是升职的好机会呀。”阿坚说。
“当然是你啰,坚叔,你资格最老啊。”Kelly笑着,她和阿坚是情侣,总是这样开玩笑。
“新闻是新的好呀,老的不值钱啦。”阿坚说。
“去了也不见得是好事,采访的到再说吧。”刘绮玲忽然想起来,问,“阿遥呢,一个中午没看见她,难道……”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却终于还是不相信地摇摇头。
虽然辛遥很能干,颇得徐总赏识,可是入行时间毕竟还短,按资历是轮不到她去的,可是辛遥去那里了呢?
“半个钟头前,阿遥好像被叫到徐总办公室了,现在也没人见她出来。”阿坚说,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总编室的大门。
这时门被推开了,辛遥匆匆忙忙的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她完全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眼光,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翻看资料。
“阿遥,喝杯奶茶。”Kelly递上一杯茶,其实是想看清楚她手上的资料。她很夸张的叫道:“是程隽明呢。”
刘绮玲瞪了她一眼,也走了过去:“阿遥,你进去了那么久,徐总找你什么事啊?”
“噢。他叫我去采访程隽明,就是最近刚从马来西亚到香港发展的地产商。”辛遥一边忙着整理材料,一边抱歉的说,“对不起,阿玲,不能陪你吃午饭了。”
辛遥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见身边异样的眼光,大家似乎都没有料到这么重要的任务会交给辛遥来做,她正式转做记者,还不到5个月。于是乎,这些人的眼光里,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没事。”刘绮玲不理会周围人的反应,关切地问,“你还没吃饭吧,我帮你买份三明治好不好?”
“不要了,我马上要出去,这个程隽明过两天就要回马来西亚,我今天一定要采访到他。”辛遥说,“我在等他照片的传真,否则见了面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我可以帮你什么呢?”刘绮玲问。
“没有了,谢谢你,阿玲。”传真机忽然响了一下,辛遥转过身去,一张照片正慢慢的传递过来,辛遥等全打印完了,立即拿在手中看。
“咦,怎么是他?”辛遥看着手中的照片,喃喃自语,“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了?”刘绮玲问,凑过去看辛遥手上的照片,也不禁“咦”了一声。她也觉得这照片上的人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正想问辛遥怎么回事,辛遥却已经背起包,匆匆忙忙的走出了办公室。
刘绮玲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辛遥做什么都是这么雷厉风行,难怪总编会这么器重她。可惜,别人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只怕辛遥自己还不觉得。
想到这里,她又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写自己的专栏,对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只当是没有听见。她怎样也想不到,辛遥曾经见过程隽明。
辛遥自己也没有想到,她要采访的程隽明,居然就是那天在海边遇到的那个男人。虽然照片印得很清楚,可是她还是无法把那个忧郁沉默的男子,和在地产界翻云覆雨的集团主席联系起来,他看上去,委实不像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辛遥从包里掏出那个口琴,两个星期来,她一直把口琴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个预感。她一定可以把口琴还给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现在辛遥已经站在程隽明办公室的楼下,她想到程隽明拿到口琴时可能流露出的惊讶,脸上浮现出一丝出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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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二)
对于那天晚上在海边的经历,程隽明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更没有对那个偶然闯进他视线的辛遥有所在意,很久以来,他已经不会再为这些偶然的事情伤神。
他只记得那天他的心情很差,所以态度也很恶劣,那个女孩子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怎的跌倒了,而他竟然会情不自禁的去扶她。他原本以为,除了思清之外,他已经不懂得去关心其他人了。
然后呢?他记得他是走了,或许就是在他俯身去扶她的那一霎那,口琴从他的衣袋里滑了出来,再也找不到了。
这让他痛惜不已,从香港到马来西亚,在从马来西亚回到香港,这个口琴陪了他十几年,也是他一生中收到的唯一的生日礼物,是他过去的岁月中,唯一美好的回忆。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他十二岁的生日。那天他一大清早就起来了,他并没有指望会得到什么礼物,因为他很清楚家里的状况:母亲长年病着,父亲做大厦管理员的收入既要解决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还要负担母亲的医药费和他和大哥两个人的学费,父亲同时做几份兼职才勉强够维持下去。就算家里有什么剩余的钱,也留着添置衣物,买营养品了。
所以,不管谁生日,家里都不给生日礼物,只是在早餐时做一碗鸡蛋面,母亲说寿面总是要吃的,吃了才能长命百岁,无灾无祸。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妈妈总是喜欢骗人的,长寿面并不能使人长寿,也不可能阻止灾难的降临。
那天的情形却有了小小的不同,在鸡蛋面的旁边,他发现了一样东西,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哥平日里一直带在身边的口琴。几年前,母亲还没有病,所以他们常常会有零用钱,口琴就是那时候存钱买的。从此以后他就常常在阳台上听到大哥吹一首很动听的曲子。大哥的琴吹得真好,到现在,他还常常会在梦里听见。
大哥说那首歌叫《雨夜花》,是一首很久以前的民歌。他不懂这些,但是他很羡慕大哥能吹得那样动听,于是他就求大哥教他,但是大哥却总是对他笑笑。
“过两年吧,等你再长大些。”大哥总是这么说,“到时候我再送你一个新的口琴。”可是没等他再长大些,母亲就病了,病得很重,家里少了一份收入,多了一项巨大的支出,买口琴也就成了一种奢侈的愿望。他没有再提起,而大哥放了学也到菜市场的鱼摊上替人打零工,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吹口琴了。
然而大哥没有忘记他的允诺,在他生日的时候,把口琴送给了他,那是他生平唯一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
那一年,他学会了吹口琴,但也是那一年,一场大火带走了他的父母,他们一起被送进孤儿院,又先后被人领养,离开孤儿院时,他已经失去了大哥的消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就是那个口琴,他觉得只要还有那个口琴,就还能见到大哥。
多年以来,他一直吹着那首《雨夜花》,却没有再学其他曲子,因为大哥只赶得及教他这一首曲子。
如今,大哥不在了,口琴也遗失了,过去的似乎永远不会再来。
他早已学会了不再去想没有结果的事,倘若不是今天那个口琴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会想起这么多的往事。
口琴是秘书Ice拿进来的,丢失了两个星期,非但没有丝毫的损坏,而且还多了一个米白色丝线织的套子,大小适中,手工细致,不像是精品店里买来的,倒像是有人给这个口琴定做的。
程隽明摩挲着口琴光滑的表面,疑惑地问道:“Ice,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是外面那位辛小姐送来的。”Ice说话的时候很好奇地看着程隽明,她不知道平时老是一脸严肃的老板,竟有这样一种爱好,吹口琴这样的浪漫的事,他居然也会。
“辛小姐?”程隽明不解的问,“哪个辛小姐?”
“她说她叫辛遥,还说你见了她就会想起来。”
辛遥?程隽明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晚上的情景。对了,他想起来了,那天他走的时候,好像是听到另一个女孩子叫她“阿遥”,原来她就是在海边跌倒的那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辛遥。
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还把口琴保存到现在,并且亲自来还给他。这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程隽明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问道:“辛小姐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XX杂志社的记者,想给你做一个专访,她还说……”Ice迟疑一下,“她说的话挺怪。”
“她说什么?”程隽明不禁也有些好奇,但心中的疑问已经释然,原来是记者,怪不得会找得到他,专业需要么。
Ice似乎在努力回忆她说的话,想了一会才说:“她说,您是集团主席,不会欠她人情,所以你一定会见她。”
“哦?她这么说吗?”程隽明更觉得这个辛遥与众不同,哪有人来采访这么有把握的?被他顶回去的记者真是可以凑几桌麻将了。
“是啊,”Ice不解的说,“您说过不见记者,所以我不让她进来,她就叫我把这个口琴给您送来。还说,生意人讲信用,不会拿回了口琴就过河拆桥了。程先生,这真是你的口琴吗?”
“是啊。”程隽明喃喃自语,“看来不见她还不行,好像不见就欠她什么似的,倒是要看看她怎么说。”
他把口琴塞进衣袋里,对Ice说:“她人呢?你叫她进来吧。”
“在门口。程先生,你要见她么?”Ice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这可是她到这里工作一个多月来,程隽明第一次见记者。
“是啊,你等一会儿送两杯蓝山咖啡来。”程隽明摆弄着桌上的签字笔说。
“可是程先生,您约了电影公司的钟先生两点钟谈投资合约的事,现在已经一点半了。”
“我知道,今天下午就这一件事,我会打电话通知钟先生推迟一个钟头。你去请辛小姐上来,到隔壁的会议室等我。”
“好的,程先生。”Ice出去了,程隽明站起身来,整整西装,心里竟然有点莫名的不安。他正想往会议室走,桌上的行动电话响了,声音急促而尖锐。
“喂,思清么?”程隽明拿起电话问道,他的私人行动电话,只有思清才知道号码,“有什么事?”
“程隽明,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年龄似乎不大,可是语气中充满了阴冷的感觉。
“是你?!”程隽明的脸色一变,“殷宗耀,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你想干什么?”
“想不到吧,”对方一声冷笑,“其实你的电话也不是那么难查,你只要想想还有谁知道,就明白我怎么会知道的。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么?”
“殷宗耀,你……”程隽明又急又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几十秒,才说,“你别乱来。”
“我会不会乱来,就看你来得快不快了。”殷宗耀似乎把握十足,“如果你不想你的大嫂和你的老爸有事的话,就立即到全记茶餐厅去,晚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对了,记住只可以你一个人来。”
“脱线。”程隽明骂道,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沉吟着,往家里拨了个电话,只听一声忙音,对方显示无法接听,程隽明心里一惊:难道思清真的出事了?
他不及多想,抓起椅子上的外套,一边穿上一边冲了出去,差点撞上正走进来的Ice。
“程先生,辛小姐…….”
“Ice,我有急事要出去,你叫辛小姐留个电话,我回来找她。”程隽明说着,人已经走进了电梯。
他实在片刻也不敢耽搁,否则他无法想象殷宗耀会做出什么事来,仇恨的力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程隽明到底会不见自己,辛遥其实并没有把握,她不能确定程隽明还记不记得海边匆匆的相遇,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因此而见她。她只是来碰碰运气,见不到他,至少可以把口琴还他,总算也了了一件心事。
当Ice把她带进会议室时,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她将成为第一个采访到程隽明的记者。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对程隽明的兴趣似乎并不止这些,也许他的眼睛给她太深的印象,那深不可测的忧郁和孤独,让她忍不住去猜测这忧郁和孤独的背后是什么。
也许很快就会有答案了,辛遥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往下望时想道,至少她可以和他面对面地谈一次,即使是表面上的一些客套话,她还是有信心会捕捉到一些细节,完成主编给她的任务。
然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件出乎意外的事。
她看见程隽明正匆匆穿过马路,虽然她只见过他一次,但她自信决不会认错,那是程隽明的背影。
“怎么会这样?!”辛遥不禁感到一种被愚弄后的气愤,如果程隽明干脆拒绝见她,她只会笑着耸耸肩,自认倒霉,反正做记者常常会遇到。可是他却让她在这里等,自己一声不响的跑出去,难道他的时间如此宝贵,别人的时间就如此廉价?辛遥愤然的站起身,决定离开会议室,自己跟踪程隽明。
“辛小姐,你去哪里?”Ice在门口遇到正在等电梯的辛遥,“你不等程先生了吗?”
“他有空见我吗?他不是走了吗?”辛遥没好气地道,但是随即惊觉自己的态度恶劣,毕竟这不关Ice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怪你,谢谢你。”
“辛小姐,其实程先生他真的有要紧事,请你留下电话……”Ice试图解释,但辛遥已经奔进了电梯,只有微微摇了摇头。她从没有见过辛遥这样有个性的记者,偏偏程隽明只肯见她。
看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这么脾气古怪的老板,也会有这么古怪的记者来采访他,难得的是,今天全叫她碰上了。

辛遥的运气真的不错,如果她迟了一步,就看不到程隽明走进了那条路,幸而她的视线及时捕捉住了那黑色风衣的一角。
可是程隽明会到这样的地方来,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以程隽明的身份,怎么看也不像是往这样的小巷子里走的人。她知道里面是极普通的住宅,里面的一切应该与他这样的人无关的。
辛遥不由更确信自己的决定没错,如果留在那个豪华的会议室里,恐怕她就不会有机会看到一些她不可能看到的事了。
巷子越来越窄,辛遥眼前出现的景物也越来越熟悉,这正是她平常回家所走的路,程隽明匆匆忙忙就是为了到这里来?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她几乎怀疑程隽明要到她家里去了。
真是不可思议,难道他真的有秘密吗?辛遥百思不得其解,而程隽明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径直往前走着。
忽然,一道白光从辛遥眼前闪过,当她看清楚时,忍不住惊呼出声:“程隽明,小心后面。”
她看见一把刀正向程隽明的背后砍去,而他,似乎根本无法避开。
“铛。”一个尖锐的声响打破了深巷的静寂,就在刀锋将要沾到程隽明的衣服时,程隽明骤然转身,夺下了偷袭者手中的刀,反手将那个人打倒在地。
一切就像是在一秒钟内发生的,以至于辛遥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似乎只有在电影里,她才看见过这么快的身手。辛遥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连话都说不出了,而程隽明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望着倒在地上的人。
“殷宗耀,已经是第三次了,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死心?”
“你死了,我就死心了。”殷宗耀抬起头来望着程隽明,那是一张年轻的甚至是充满稚气的脸,但是那张脸却因为怨毒而显得可怖,他还在笑着,但是那笑容却让辛遥不寒而栗,连指尖都有些发冷。
“想我死?”程隽明叹了口气,“你以为你可以吗?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看来你还不如你的父亲,你太冲动了。”
“你不要说这些风凉话,”殷宗耀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我做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本来生活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害死我父亲,我又为什么要杀你?”
他的声音发颤,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程隽明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完全明白殷宗耀现在的心情,他大哥死的时候他曾经比他更冲动,然而他又可以做什么呢?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
“如果你是我,你一定也会这么做,只是你太年轻,有很多事你不明白,”程隽明缓缓道,“你恨我害死你父亲,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你当然不会想,你为什么要为仇人找理由呢?可是你总算也是个大学生,你父亲靠什么起家,暗地里又做过什么,你没理由一点也不知道。我能整垮他,不是我要罚他,是他的报应。”
“不要把责任推给天,”殷宗耀大声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你可以替老天来惩罚和判决一个人么?程隽明,你何必装好人呢?我一天没死,就一天不会让你好过。”
程隽明的脸上仍是冷冷淡淡,但是不知为什么辛遥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只听他说:“我并没有要你相信我,我只是告诉你,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你想找我也随你,不过我警告你,”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就放过你三次,不会有第四次,还有,别骚扰我的家人。”
“你放心,我没有你那么卑鄙。”殷宗耀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恨恨地看了程隽明一眼,当他的目光从辛遥的脸上掠过时,辛遥的心中竟也有些发冷。
她不知道殷宗耀是不是把她看作与程隽明一路的,但他眼中的恨意已足够让她震撼。
“你看够了没有?”程隽明像是现在才发现她这个人似的,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那你为什么让我在会议室等,自己又跑出来?”辛遥毫不示弱,“程先生,你应该认得我吧。你这么做是否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程隽明忍不住轻轻一笑,他发现自己是遇上厉害角色了,不由道:“但你也没有损失什么,刚才的事情写成新闻,明天可以上头条了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却又似乎藏着深深的隐忧,那种熟悉的忧郁又回来了。辛遥莫名其妙的不忍起来,她知道自己可能令他的眼中的忧郁更深。
“那要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辛遥笑道,“如果你有兴趣给我些更有价值的,我可以考虑换题材。”
“看你这么卖力,可以赚多少钱?”程隽明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你想买版权么?”辛遥说,“很贵的,不知道你肯不肯付。”
“那看你要什么,”程隽明忍不住想知道这个女孩子会提出什么要求来,“如果是钱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喜欢用钱砸人?”辛遥问,程隽明刚想解释,她却不容他说话,“你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一寸光阴一寸金,后面那句是什么?”
“寸金难买寸光阴。”程隽明不由自主地接了下去。
“就是嘛,我坐了一个钟头的车,跑到这里来。又差点被人放鸽子,还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只是为了钱,那我不是疯了。你欠我的是时间和精力,要还也还这些啦。对了,我还替你保管了这么久的口琴,这又怎么算?”
“那怎么办?”程隽明皱了皱眉,“我还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记者,稿费可真是贵。”
“不贵怎么做我们总编的王牌?”辛遥笑着说,她知道程隽明已经给她搞得没了方向,“考虑接受我的采访,直到把欠我的时间还掉为止。”
“那……”程隽明迟疑半晌,忽然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什么?”这次轮到辛遥吃惊了,她不知道程隽明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来。
“如果你不赶时间,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看着辛遥一脸的惊讶,程隽明露出了笑意。
“什么?”辛遥还是听不懂。
“我想我应该请你吃饭。”程隽明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你的帐还是算得不太精明,我还欠你一顿午饭才对。我想你还没吃饭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先去一个地方,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聊聊。”
“那你是接受我的建议了?”辛遥不由有些兴奋,这个程隽明也不是那么难搞定。
“假如你在饭桌上不是那么牙尖嘴利,搞我吃不下饭,我想这交易还不算吃亏。”
“你的仇家那么多,我才应该小心才是。”
辛遥笑着,她的笑容自然而不加修饰,像是春日和煦的风。程隽明的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很久以来他都不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他似乎不需要掩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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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小老鼠有做人家情敌的可能呀,小心哦,有人要打破醋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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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点意见吧,谁来演殷宗耀,要长得不错的小男生(这样比较会惹人同情),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zuzu了。
不许太帅,超过偶家隽明我不干滴。不过么,这种人才估计也找不到了……呵呵,我也快发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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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走进陈记茶餐厅的时候,辛遥终于知道什么叫吃惊,她永远猜不到程隽明要来的是这个地方。这时她平时经常来喝下午茶的地方,老板加伙计只有陈伯一个人,程隽明又怎么会知道这里?
“谁啊?”陈伯听到声响,从里间走出来,却没料到是辛遥,“阿遥,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是不是偷懒开溜?”
“冤枉啊,陈伯,我现在在加班,饭还没有……”辛遥分辩着,但是却听到陈伯叫道,“隽明,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一件接着一件,陈伯竟然认识程隽明,听上去关系还非同一般,这个程隽明,到底是何方神圣?
“爸,我等一会跟你解释,”程隽明匆匆往里走,“我先去打个电话,我的行动电话忘在办公室了。”
爸爸?她没有听错吧,陈伯怎么会成了程隽明的爸爸了?辛遥已经是一头雾水,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奇怪的事已经有好几件了。她记得陈伯是提起过他有个养子,但是已经失踪了好几年,而且他也不过是个片场的道具师,和眼前的这位轰动了整个马来西亚的地产商,怎么也无法联系在一起。
“阿遥,你坐呀。”陈伯笑道,“傻站着干吗?”
“噢。”辛遥回过神来,在窗口的老位置坐下,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陈伯,程隽明就是你儿子呀?和你说得好像不太一样。”
“是啊,别说你,那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认不出他了。”陈伯显得很高兴,“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七年,不过他真是出息了,完全变了个样子,以前他哪肯打领带穿西装?”
“那他没有回来过么?”辛遥很好奇,“连封信也没有么?”
“没有,我眼睛不好,他又不太会写信,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说什么做什么,我也管不住他。陈伯说,“不过他每个月都寄钱回来,我想他一个人过得也不错。”
“原来这样。”辛遥点点头,这时程隽明已经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的神情似乎轻松了多。他在辛遥对面的位子坐下,有些疑惑的问:“爸,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你啦,”陈伯笑得有些古怪,“我说要介绍你们认识,你说不要,没想到……”
“爸,”程隽明急忙打断他,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父亲要介绍给的他天上有地下无女孩子,竟然是辛遥,“快拿点东西来吃,我们还没有吃午饭呢。”
“哦,我真糊涂,只顾着说话了,阿遥,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爸爸,反正用不了多久,又该吃晚饭了。”程隽明说。
陈伯答应着,走开了,程隽明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辛小姐,你别介意,老人家总是会有点敏感,看到我身边有女孩子,就会胡思乱想,大惊小怪。”
“没关系,陈伯就是这样的,热心过了头,不过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得了。我真想不到,你们会是父子。”
“他是我的养父,”程隽明简单的道,“所以我们并不相似。他和我提过你,不过我不知道你就是他说的那个人,我爸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大概是因为我经常来喝下午茶,和他有机会多聊几句吧。”辛遥说,“老人家都怕孤独,他也经常说起你,你不在香港,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不过有很多事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程隽明的眼中又流露出那种熟悉的无奈,这让人忍不住猜想他肩上背负着很重的负荷,但是,他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从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喜怒的痕迹,看来他也很懂得隐藏自己。
“你不是要采访我吗?我们似乎把话题扯得太远了,”程隽明淡淡道,“我欠你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我知道,到现在为止,你已经还了二十分钟三十五秒。”辛遥看着手表说,“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准备了很多问题来问你,可是刚才我发现我一个也不想问了。”
“为什么?”程隽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已经有答案了么?”
“不是。”辛遥的回答非常直接,“因为我发现你这个人和别人不同,我要问的那些问题却很一般,我想即使我问了,你也只是敷衍我。”
“是不是你觉得其实还是刚才的事情比较有价值?那么你又何必坐在这里浪费时间?或者你还想知道更多。好吧,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说。”程隽明忽然变得很烦躁,他摸不透这个女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可是他见过太多居心叵测,唯利是图的人。难道她也是么?
“停……停,程先生,”辛遥打断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我希望你搞清楚,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我问你问题,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否则,你恐怕又要欠我时间了。我很想知道,如果我问了一些……一些我还没有问就会让你脸色大变的问题,你会不会回答我呢?”
“那么你认为呢?”程隽明再一次发现,和女人争辩是很不理智的事情。
“你?”辛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几眼,忽然笑了,“你这个人那么多心,又容易激动,我问了你也不会老实回答我,那我问了也是白问,所以我决定……”她故意顿了顿,“所以我决定不问了。”
“不问了?”程隽明这下倒是吃了一惊,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子费了这么大的劲来见他,现在竟然什么也不问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别那么紧张,”辛遥看出了他的疑虑,“我这个人一向很守信用,你既然已经付了版权费,我一定不会毁约侵权的。”
“那你怎么和老板交待?”程隽明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怎么交待?”辛遥笑了,“有什么好交待的?我又不是第一个在你这里碰钉子的,只不过,下一次我们总编要另选一个人当他的王牌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笑得更愉快,“嗯,我好像闻到了水晶虾饺,叉烧酥,奶茶,蛋挞的味道了。好香。程隽明,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一个,免得你说我比律师还精。这次我不和你算时间,想知道么?”
“什么?”程隽明发现和这个女孩子讲话永远没有主动权。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辛遥说,“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实在饿得很厉害。”
“饿了就多吃一点吧,”陈伯端着食盘出来,“怎么样,合胃口吧。”
“那当然,陈伯最知道我的心意啦。”辛遥笑着说,“我现在越来越胖,就是你的东西害的。”
陈伯高兴地笑了,而程隽明脸上的戒备之色也已经渐渐褪去,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特别,可是在她面前却可以完全放松自己。


时钟指向十二点,办公室的人大多去了餐厅,只剩下刘绮玲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着稿件,眼睛时不时地望向总编室的紧闭大门。
辛遥进去好一阵子了,今天本来是要交访问稿的日子,可是她知道辛遥并没有写成那篇程隽明的专访,总编这么在乎这个case,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辛遥的脾气那么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门终于开了,辛遥一脸倦容的走出来,看上去,这20分钟的时间并不好过,难道是被总编骂了?刘绮玲走过去,拍拍坐在位子上的辛遥:“怎么样,阿遥,总编有没有太过分?你有没有被他骂?”
辛遥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只是理了理桌上的稿件,反问道:“你说呢?”
“你这算什么表情?若无其事?”刘绮玲有些愤然,“别这样吗,你的表现一向很好,难得失误一次,也不是死罪吧。他这么不给面子,我……”
“你揍他?不用了,你打不过他的。”辛遥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看上去哪里像挨过批的人。
刘绮玲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不甘心的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担心了半天,你竟然还耍我,该打。”她说着扬起了巴掌。
“冤枉啊。我可一句话都没说,都是你自己在说,”辛遥躲到一边,“况且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好,我给你机会上诉。”刘绮玲一付誓不罢休的样子,“你说吧。”
辛遥不开玩笑了,认真地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给你。因为总编大人说,程隽明昨天已经离开香港了,所以采访不到他也很正常,还叫我最近都不用追踪他。不过呢,有一部新戏要开拍,请了很多大牌明星,他叫我去弄第一手的材料。”
“那就好,看来总编真是很疼你,不骂你,反而又派任务给你做,你还愁什么,你不是和电视台那些人很熟嘛?”
“可是这个片子的制片商要高度保密,不接受任何采访,我看也不比程隽明好搞定。”辛遥叹了口气,随意的翻动着桌上的日历,当她看到日历上的红圈时,不禁皱了皱眉,问道,“阿玲,今天几号了?”
“十五号。”刘绮玲随口道,不知道她为什么有此一问,“怎么了?”
“明天十六号了。”辛遥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时间真快,已经半年了。”
刘绮玲想了想,知道是什么事,小心翼翼的问道:“明天是探视日?”
“嗯。”辛遥点一下头,似乎尽力想把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赶出去,但是她的心却还是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仿佛又看到自己扶着病魔缠身的母亲到监狱去看大哥,看到母亲朦胧的泪眼,听到母亲临终前不停念叨着大哥的名字,可是她不成器的大哥却不可能出现。从那时起,她才真正的恨,恨大哥连母亲最后的心愿也完不成,她决定不再去看大哥,所以母亲去世后的半年,她没有再去过监狱。她以为自己不会忘记对大哥的怨,可是现在,她发现,她更忘不了的事,辛陌毕竟是她的大哥。
问什么会是这样?
“阿遥,”刘绮玲推推她,“你明天去不去?”
“不去。”辛遥肯定地说,“走,吃饭去。”
“吃饭?”刘绮玲不知道辛遥的思维会变得这么快,“你自己去吧。快一点了,过了午饭时间,你刚出来没问题,可是我……”
“怕什么,他不用吃饭的吗?”辛遥忽然变得很烦躁,一个人烦躁起来,通常是不会有什么顾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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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Jasmine设计制作封面。哎,还是美女有看头,怎么都惹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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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
天气变得很快,当辛遥走进第五家音像店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飘起雨来。
辛遥漫不经心的翻着货架上的CD,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快一点半了,如果再不赶去,就错过了探视的时间,但是她却还在这一大堆CD唱片中流连。
“不去。”和刘绮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干脆,但真正做起来却很不容易,虽然她不断的克制自己,但是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件事,半年不见,大哥怎样了?狱里的生活好不好?还有他的身体……
“见鬼,他好不好又怎么样?我是一定不会去看他的。”辛遥在心中道。她拿起一张CD,走向帐台递给收银员。
“五十二块。”收银员把CD装在袋子里给她。辛遥付了钱,接过袋子往外走,这时她才发现拿的竟然是许美静的精选专辑《静听十三首》。这张CD两个星期前,她已经买过了。
“反正也不能退货了。”辛遥自嘲的笑笑,走出音像店,雨还在下。雨丝很密,但是并不大,辛遥毫不在意的走在雨中,偶尔淋一下雨似乎可以令人更清醒。
忽然,她听到一阵尖锐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急刹车,接着是一阵斥骂。辛遥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初拿驾照的人刹车不及,差点撞倒人,辛遥微一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一向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很有信心。虽然她没有受过训,也不曾考过驾照,但是她相信没有一个教练会比辛陌教得更好。大哥的开车技术是一流的,她记得大哥曾经怎样不顾家人的反对教年幼的她开车——大哥毕竟是疼她的,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天,怎么又是大哥?!”辛遥发现,其实她一直无法摆脱内心潜在的想法,辛陌毕竟是他的大哥,无论她怎么不原谅他,他始终都是她的亲人,妹妹去看大哥有什么不应该么?
辛遥开始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虽然她在心里不断阻止着自己,但是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向路边走去。
现在不是高峰时间,可是今天的计程车似乎特别少,辛遥眼见一辆辆私家车从眼前驶过,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如果错过了探视时间,就要多等一个星期,那时,她还能说服自己吗?
“辛遥。”身后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辛遥刚要回头,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轿车已经停在她面前,车里的人竟是程隽明。
“程隽明。”辛遥有些惊讶的叫道,“你不是回马来西亚去了吗?”
“你们做记者的是不是消息都这么灵通?”程隽明把车窗摇到最低,笑着道,“我是离开了两天,不过今天早上就回来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去美国也用不了24小时。你在等车吗?”
“嗯。”辛遥点了点头,“我在等计程车。”
“哦。”程隽明想了想道,“你要去哪里?也许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了。”辛遥诧异于他今天的热情,原来他也有关心人的时候,“我坐计程车就行了,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着急,不断的向后面张望。
“别看了。这里是二十四小时禁区,没有计程车的。”程隽明说。
“那你还违章停车?”辛遥不解的看着他。
“大不了交罚款,”程隽明推开车门,“上车吧,你再不上车,我真的要被抄车牌了。”
“你还怕罚款吗?”辛遥笑着,终于不再推辞,坐进了车里,程隽明随手关上了车门,启动了车子。
“去哪里?”驶出一条街,程隽明问道。
“去‘青山’。”辛遥心不在焉地说,到了此刻,她忽然又犹豫起来了,她是不是真的想去看辛陌?
“‘青山’?”这次轮到程隽明吃惊了,一个女孩子去监狱干什么?他迟疑着问,“你去看朋友?”
“不是,去看大哥。”辛遥皱了皱眉,避开这个话题,转而去看车上空空的CD架,“你介不介意我试一下CD?”
“好的,你用好了。我自己不喜欢听歌,所以这里一张CD也没有。”程隽明笑道。他觉得今天辛遥不对劲,似乎心事重重,便扯开话题,“我看你从这家音像店跑到另一家音像店,就是为了买这张CD?”
“不是,我只是想打发时间。”辛遥脱口而出,随手按下PLAY键。
“打发时间?”程隽明奇道,“你不是赶时间吗?”
“我……”辛遥猛然发现自己自相矛盾,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有再次转移话题。“你说看见我从店里走进走出,你跟踪我啊?”
“那倒不是,我只是开车到处去转转,碰巧看到你而已。”
“碰巧?你看上去不像这么有空。”辛遥侧过头去看着他。
“你也不像这么有空的人。”程隽明也转过头道,两人同时相视一笑,辛遥的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
“说正经的,其实你跟着我是为什么?”辛遥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谢谢你。”程隽明说,其实这个理由连他自己也不信。
“谢我?”辛遥讶然,“我又没做什么,你谢我做什么?”
“正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所以要谢谢你,否则我还能这么自在的和你在这里说话么?早就被一队记者跟踪了。”
“原来你是说上次采访的事啊?”辛遥恍然道,“其实你不必谢我的,我已经把版权卖给你了,所以,不关我的事。”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你把消息卖给报社,一定会对你的事业有很大帮助,而我只是请你吃了一顿饭而已,你的损失不小。”
“你要是觉得内疚的话,不如考虑补偿我。”辛遥忽然坏笑着说。
“可以么?我是说真的,我可以在经济上补偿你,或者……”
“行了,”辛遥打断他的话,“你们生意人是不是习惯了开口闭口都是钱?难道人与人之间,一定要计较这么多么?反正做我这一行的是不会发财的,那我又为什么要拿朋友去卖?”
“朋友?”程隽明觉得这个词很陌生,他有些惊讶地道,“你是说你把我当成朋友?”
“要不然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认识,也见过两次面,做你的敌人,我又不够资格。除非你认为我做你的朋友也不够格。”辛遥说,“那也没关系,我一样会为你保守秘密。”
完了,这个女孩子的伶牙俐齿又来了,程隽明几乎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永远很被动。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隽明辩解,“我只是说,我这个人从来没有朋友,或者说,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人当我是朋友。”
“看来我很幸运了,可以做你第一个朋友。”辛遥一本正经的伸出手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程隽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伸出了手,他的手大而温暖,几乎把辛遥的手整个包住了。辛遥感觉到他手上的体温,忽然间,脸上竟微微发烧,她并不是第一次和异性握手,可是这一次,心情竟有些异样。她轻轻的把手抽出来,程隽明觉察到她的变化,有些不解,却没有问,只是继续专心的开他的车。忽然之间,车里只剩下许美静伤感柔美的歌声。
许久,程隽明才停下车,说:“应该是这里了,如果我没有认错路。”
辛遥原本一直在看着窗外,这时才回过神来。长长吁了口气:“没错,谢谢你。”
她说着,就开了车门下去,随手带上了门。
“再见。”程隽明望着她走远了才说,一转头,却想起她放在车上的CD,可是辛遥已经走远了。程隽明笑了笑,看来他还要碰巧遇到她一次才行。他不知道和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有缘。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下午两点钟谈电影合约的事,现在已经两点二十分了。
“喂,ICE吗?陈先生已经到了?……你先和他谈谈,我二十分钟内一定到。……先向他道个歉,我在路上遇到一点事,所以晚了。……就这样,Bye。”
程隽明把手机抛到后车座,踩足油门,车子像飞一样驶出去。他来不及细想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原来的路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跑到这里来,似乎每一次见到辛遥都会让他做出一些令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来。


探视日永远是人满为患的,辛遥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候,却并不着急,一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看辛陌。
到这里来是一霎那的冲动,可是冲动之后呢?她该怎样去面对他,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问候他?辛遥几乎想逃走了,但是毕竟还是没有站起来。
“辛陌是吗?”看守翻了一下纪录,毫无表情的说,“那要等一下,因为里面还有人。”
“有人?”辛遥愣住了,她想不出还会有谁来看辛陌,他们在香港没有亲戚,难道是他以前道上的朋友找他有事?可是一个判了无期徒刑的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辛遥正百思不得其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铁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仲叔?”虽然不是很肯定,但是辛遥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虽然十年过去了,但是仲叔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你是……”那个男人脸上现出一丝迷惑,但随即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你是阿遥?真的是你,十年不见,你长那么大了?”
“仲叔,真的是你回来了?”辛遥难以置信的走近他,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她母亲唯一的好朋友,也是她唯一信任的外人。。而现在,她似乎是在猝不及防下,重新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而时光开始迅速的倒退。
除了父母和大哥,仲叔是唯一可以称作亲人的人,在她父亲去世后的最初几年里,他就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他们全家,假如没有仲叔,也许她和辛陌很小就要辍学。
其实那是一段无奈的过往,辛遥的父母和仲叔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仲叔也曾追求过母亲,但是最后母亲还是选择了当警察的父亲。
仲叔从那以后很多年都没有结婚,虽然谁都没有提起,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为了谁。
父亲在警队里是有名的神枪手,可是他还是挡不住身后的冷枪,父亲殉职的那年,辛遥九岁,辛陌也只有十三岁。对父亲的印象,辛遥已经很模糊了,但是仲叔却像亲人一样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直到她十四岁那年,仲叔忽然离开了香港。
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她都不明白仲叔为什么要走,走的时候甚至都不向她告别。后来她终于明白了,仲叔依然爱着母亲,但是他尊重母亲的决定,所以他走了。
没有父亲的女孩子总是缺乏安全感,辛遥曾经像依赖父亲那样依赖仲叔,而这个亲人走了之后,日子就变得更加的艰难。
母亲终于因病失去了工作能力,全家人都依靠辛陌替人运货养活。辛遥因此一直很感激和敬爱着大哥,直到五年前,她看见大哥站在了被告席上,罪名是谋杀。
这个打击实在太沉重,母亲的病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加重了,她四处奔波求医,中断了学业,却还是无法挽回。
半年前,母亲走了,走的时候还是想着见见儿子,然而辛陌在狱中,等申请批准赶到时,母亲已经永远的走了,临走也没有完成心愿。
从那一刻起辛遥开始真正的恨大哥,为着带着遗憾而逝的母亲,她决定永远不原谅他。所以这半年来,她从未探望过大哥。而仲叔自从走了以后,辛遥就再没有见过他。她知道仲叔曾把地址留给他母亲,但是母亲从来没有用过。
现在,仲叔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又是怎么知道辛陌入狱的呢?难道是母亲告诉他?可是母亲的用意是什么呢?
辛遥疑惑的看着仲叔,仲叔却好像已经看出他的疑问,叹了口气说:“你一定奇怪我怎么会来这里?其实,是你母亲叫我来的,她有些事要托我告诉你。”
“我妈?”辛遥彻底被弄糊涂,有什么事是她们母女间不能说,而要外人转达的呢?可是看着仲叔郑重其事的样子,辛遥忽然感到了不安。
难道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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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好容易有了一点放晴的迹象,忽然间一场大雨,把这刚刚产生的希望又消解得无影无踪了。
程隽明冒雨走过一座座陌生的石碑,身上的风衣已经半湿。他有时很怀疑究竟是上天有心安排,还是雨有灵性,几乎每一次都是一场寒雨迎接他的到来。
本来他今天不应该到这里来的,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电影的开镜仪式,合约的正式签订,还要见见他雇了多年的私家侦探,但是昨夜的噩梦却改变了他的行程。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每一次,都是在一身冷汗中醒来,他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然而一切都是真的,而他已经被困了七年之久。直到殷广益死后,他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是殷宗耀,他的出现又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那双仇恨的眼睛令他不寒而栗,七年前的他,曾经也是这样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的仇人。他怀疑自己会毁了这个年轻人,就像当年殷广益毁了他一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当年殷广益把他推向了仇恨的深渊,而现在,他却把他的儿子推了进去。
然而这又怎样呢?有些事既然是注定要发生的,谁也阻止不了。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只是为了对亡者有所交待。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却无法避免的刻在了冰冷的石碑上。石碑的下面,长眠着他最亲的人。
多久没有来这里了?程隽明已经记不清了,也许很久,也许前几天才刚来过,有时候他怀疑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躺在这里的本来应该是他,七年来,他只是代替另一个人活下去,而他时常会不自觉地羡慕那个已经离开的人。他拥有一切,亲情,爱情,财富,名誉,他才是幸福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失去了生命,而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遗留在这个世上,接受了他的一切,却永远忘不掉自己其实两手空空。
“大哥,你好么?我回来了,因为我终于已经找到了元凶,并且做到了我要做的事。殷广益已经死了,死的时候一无所有。你会不会见到他?那个你从未见过面却害死你的人。现在我唯一没做到的是还没找到那个凶手。可是我相信那一天也不会很远了。大哥,你看着吧。我会做到你没有做到的事。因为只有那样,到了我走的那一天,我才敢站在你的面前。”
一些细微的声响在程隽明的耳边响起,他分不清这是风声还是亡者的叹息,抑或是他身心皆疲后所产生的错觉。大哥能听到他所说的话吗?也许吧,因为亡者是无处不在的。
可是他无法知道大哥是否已经原谅了他,是不是得到了真正的宁静,但是这似乎也不重要了,从大哥倒下的那一刻起,他知道,即使用一切,甚至是生命,也无法换回心头的平静。
雨还是没有停,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忽略了时间,但是程隽明却很清楚的知道,再过一个小时,电影的开镜仪式就要开始,他作为投资方的老板,绝对不能缺席,所以,他必须走了。本来他今天的日程就排得很满,临时取消了一个例会才能挤出这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程隽明收拾起纷乱的思绪,转身向山下走,长久以来,他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他沿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已经将全部精力用来想仪式的过程。
忽然,他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从他身边走过,那分明是……他不禁叫道:“辛遥。”
那个人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身,谢天谢地,总算没认错人,她的确是辛遥。程隽明在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吃了一惊。
辛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在程隽明认识的女人中,辛遥也许不算最漂亮,也不太懂得修饰自己,但是她永远都是那样大方得体,整整齐齐。也许她也不够开朗活泼,但是她也不该是这么苍白、憔悴、神色恍惚,浑身湿透的站在他面前,仿佛整个人被什么无形的重负压垮了,任何细微的打击,都会使她崩溃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二十几个小时之前,他送她到监狱去时,她虽然心事重重,却也没有这么忧伤和失魂落魄。到底在这一天里面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脆弱无助?天知道她在这见鬼的冷雨里淋了多久?一夜?还是更长?
“辛遥,你怎么了?”程隽明问道,“你的伞呢?你没带伞吗?”
“伞?”辛遥茫然的重复了一句,“我不知道,大概忘了吧,再见。”
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程隽明的存在,转身就要走开。石阶很滑,程隽明正考虑要不要扶她一把,辛遥已经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前倒去。
“小心,”程隽明及时拉住了她的手,额头上却也沁出了冷汗——好险,差一点她就会从这里滚下去。
“你怎么了?”程隽明握着她的手问她,“你怎么了?”
“我……”辛遥一惊,回过神来,把手抽了回来,摇摇头,“没什么,我这个人走路就是不太小心。谢谢你。”她说着就往下走,可是人清醒了,脚步却有点虚浮,那是疲劳过度的反应。
“辛遥,”程隽明忍不住跟上她,“你没事吧,你的手很冷,会不会病了?”
“我没事,”辛遥勉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想我欠你人情?”
还好,她还会开玩笑,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程隽明松了口气,但是辛遥的样子却还是让人担心。他正迟疑着要不要送她一程,辛遥却忽然软软地倒了下来。
“辛遥。”程隽明及时抱住了她,那张苍白的,不知是被雨还是泪弄湿的脸正贴着他的左肩。他忽然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奇异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他相信辛遥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不管这些事是否与他有关,他都不能扔下她不管了。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程隽明轻声问道,但是他发现辛遥的眼睛闭着,竟似昏了过去。
还是先送她去看医生吧。程隽明迟疑了片刻,终于抱起她,一起走出了墓园。
看来今天的一切活动是注定要改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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