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勿忘

第四章

之四

兰亭已经结束了装修工程,只剩下几个工人在做最后的内景点缀,采玉和钧庭就在那些烟雾般的纱幕中走来走去。
“这蓝色真美,”采玉由衷的赞叹道,“有时候看起来像湖水,有时候看起来像天空,有时候看起来像深海……”
“那是光线的原因。就像一幅画,在一天内不同的时候能给人不同的感觉。对了,今天有人替流觞送来两幅刚刚完成的画。”
采玉一愣:“是星律?”
钧庭点头:“流觞最近很忙吗?”
“她可能要忙一阵子了,”采玉决定暂时不说破,“反正这里有我,你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不过,好像你该回家了。”
“我还以为你打算请我吃晚饭的。”
“什么?……噢,当然好。”

“对不起。”采玉举起酒杯,先自饮了一大口。
“为什么道歉呢?”
“因为把不好的情绪传染给人是很恶劣的行为。”
“你并没有啊。”
“至少,我占用了你约会的时间。”
钧庭微微的一惊,随即平静下来。
“你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和别人约会。”
“这怎么行呢,”采玉轻啜了一口,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不试试怎么知道别人不合适?”
“我就是知道。”
“固执。”
“我的确固执。”钧庭宠溺的看着她泛起红晕的粉颊,“何况,如果我和别人约会,你需要我陪你的时候到哪里去找我呢?”
采玉不满的鼓起腮:“如果你和别人约会,我当然会聪明的不去打扰你。”
“这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说真的,你还要再等下去?”
“是的。”
“即使明知不会有结果?”
“不等下去就不会知道有没有结果。”
“我今天和你吃晚饭好像是个错误。”
“我不介意你在不开心的时候找我。”
“钧庭,”她把额头抵在酒杯的边缘,“别这样,我一点也不想欠你的,因为我……无以为报。我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不是国中时候的那个我了。”
“可是我还是国中时候那个我,一点也没有变。”钧庭的眼中忽然流过一道灿烂的光,“对了,一会儿去校门口那家TCBY怎么样?”
“你疯了,那里都是小孩子。”
“说不定走进那扇门,我们也会变回十五岁的小孩子。”
她避开他的目光望着窗外,却见一颗流星正好划过天穹……
如果可以回到少时……还会不会有勇气斩断爱恋?如果那时一路牵手走到今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大概还是一样会经历暧昧动摇苦涩悲伤,还是一样会在现实中感到无力……
“我吃好了。”她突然放下手里的叉子。
“你才吃了一点点。”
“我想差不多是回家的时间了。”
“哦……”钧庭迅速的用餐巾擦了擦嘴,“我送你。”
“不必了,我想先去一趟仙靥园。”

“为什么呢?怎么会呢?”
随着一声比一声更加焦急的抱怨,100层的露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琉璃镜,黄金星盘,乌木占星杖,占星书,镶着祖母绿的古老观星眼镜,盛着火山岩浆的水晶碗……
“为什么我看不到她?”
“也许是她不想让你找到?”
“不可能的,不管她想不想,我都能找到她,”胡弈扯下脖子上挂着的一枚莹蓝的宝石,眼睛也不眨就投进沸腾的火红色液体里,“这是她承诺过的。”
安静了一会儿,莹蓝色的石头自动浮起,碗中液体又继续浓浊的翻滚,。
“不对,不是这样,岩浆应该变成透明,然后映在碗里的星辰的图案就能指示她的所在。”
“……”
“不行,我要去见何伟,我要问问他云清现在在哪里。”他捉住星律的手臂摇了摇,“跟那个唐小姐说说,好不好?”
星律看着他蓬乱的头发,热切的眼睛,忽然发现这个已经认识了快二十年的“Uncle”,在他性格乖僻喜欢恶作剧的表面下,也许有着一段无比认真的过去。
“我不能代她答应你,何况她昨天已经被你吓着了。不过如果你保证不会对何伟不利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试着说服她。”
“你跟她的关系真是不一般哪,小朋友。”
“……”
“那流觞怎么办?”
“我会照顾她的,但是我和她……”
“Ok,我懂了……总之你们小朋友的事情我不管,要记得对人家负责就好了……哎呀,我听见楼下有人说话,一定是你的唐小姐回来了,现在下去吧。”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流觞斜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半歪着头看着采玉,“晚饭吃了吗?”
“恩,吃过了。”
“还喝了点儿酒吧?”
“对,”采玉笑了,“你又知道了。”
流觞得意的眨了眨眼睛:“我不但知道,还知道是谁陪你喝的。”
“快当Mummy的人了还坐没坐相。”采玉伸手把她拽到身边。
流觞就势歪在她身上轻轻摇晃:“有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对不对?”
“有犯罪感的。”
“有犯罪感的人好像不止你一个……”
采玉刚想问什么,一偏头看见星律陪着胡弈走进来,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伯父好。”
“唐小姐,”胡弈露出和蔼的笑,“忙到这么晚啊?”
“还好,谢谢伯父关心。”
“我好像又闻到仙靥园点心的味道啊……难道是幻觉?”
采玉有点尴尬的把膝上的纸袋往身后藏,却被流觞笑着一把拎了出来。
“当然不是幻觉了,是人家看你喜欢特意买来给你的。”
采玉的脸已经像红布一样了,但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
“谢谢唐小……呃,我可以叫你采……玉……吧。”
最后几个音节因为咀嚼而模糊不清,因为他已经老实不客气的拆开袋子开始往嘴里塞苹果派了,一边吃还一边转过头对星律瞪眼:“你还笑,我还记得以前上国中的时候有个小女生请你吃她烤的苹果派,结果你死都不要,她只好塞给我……”
“那是因为我牙痛。”
“狡辩,还有一次……”
“喝点水好不好?”
流觞攥着采玉的手,两人都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笑出来。
“……你Daddy年轻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帅,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两个迷死人的儿子,其实以前带你出去,很多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小孩……”
采玉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他十岁以后就是伯父在照顾……”
“对呀,他一点都不省心,爱生病不说,难得病好了上学去就要招惹一堆女生……”
星律皱着眉:“你太夸张了吧。”
采玉吃吃的笑,觉得这位说话毫不留情面的伯父忽然变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伯父自己没有孩子吗?”
胡弈的笑容在一瞬间飞走。
“没有。”他冷冷的道。
采玉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怯怯的看了星律一眼,后者对她安抚的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自责。
“本来我会有,但是我太太……和我吵架,离开我了。”胡弈接着说,“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来A城,所以也就二十多年没有见到她。”
“那……她现在还好吗?”流觞试探的问,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我不知道,我太太离开之前曾经留给我一枚晶石,晶石上附着一个水系咒语叫做水•浔,”那枚莹蓝的石头被他托在掌心,“如果她回心转意想找我,晶石会变色。如果我回心转意要找她,只要夜晚把这枚晶石放进火山岩浆里,那么星辰就会指点我去寻找她。”
“可是现在咒语失效了,我找不到她。”
“那怎么办?”
“她当时离开我以后来了A城,我知道她一定会去找一个人……所以这个人会知道她的下落……”胡弈盯着采玉的眼睛,“这个人……”
“是伟叔?”
“小女孩,你很聪明。”
“但是你说伟叔中了水系咒语……”
“我说过,我太太是水系幻术师,那个咒语应该是她下的。”
“她想杀了伟叔?”
“想杀他也不足为奇,当初如果不是他引诱了云清却又不肯娶她,云清也不会在嫁给我以后还整天想着回A城……我和她也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况……”
“如果她想杀了伟叔,那伟叔就更不可能知道她在哪里了。”
“至少我要知道她到A城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采玉沉默了。
“对不起,伯父,我恐怕……不能这么做。”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对何伟不利的话,我保证……”
“现在伟叔情况非常不好,连家人的探视也限制在30分钟内,如果您一定要见,等伟叔好起来我再为您安排。”
“那如果他明天翘掉了,我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云清的下落……”
“对不起,我有点累,先不奉陪了。”
采玉起身走向门口,胡弈不死心的拉住她的袖子,被星律低声制止。
“请别再为难她了。”
胡弈挫败的松了手,气呼呼的在沙发上坐下:“女人都是一样的难缠,女政客就更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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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五

“巫师?你确定他们会有用?……价钱是多少?四百万?……好吧,希望你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任,我拭目以待。”
何伟放下电话,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一下转为死灰色。
天已经黑了,夜晚又来了,噩梦也在一步步逼近,他一思及此,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他没有开灯,黑暗中仿佛可以看得见云清,苍白的脸,没有生机的眼,像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看见她时的模样。
“是你吗?”他喃喃的问,“是你来追索我欠你的债吗?”
云清没有回答,她的脸颊慢慢红润,而眼中也有了光亮,胸前垂下悠长的发辫――那是大学时她常做的打扮。
他不愿想起,却又不能忘记,那时她总是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唧唧喳喳。
“幻术很有趣的,何伟,它们一点也不可怕……”
“对不起,我对巫婆没兴趣。”
“我才不是巫婆,我是幻术师,幻术师比巫师高级多了,巫师大多只会做害人的事……”
“小姐,你实际一点好不好?幻术有什么用呢?可以刺激经济增长吗?能解决失业问题吗?”
“唔,没想过,不过……如果我把所有的咒语都练好了,应该就可以帮到你……”
“能不能别跟着我,允慧在等我。”
她停下脚步,眼眸浮起哀戚:“你真的跟杜允慧在一起吗?”
“……”
“我知道你家和她家是世交,就像我家和胡家一样,但是我已经决定不要嫁给那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你可不可以也学着我……勇敢一点?”
“……”
她的咕咕哝哝也许真是有魔力的,像水慢慢的湿润了他的心,当他面对和他一样城府深沉的允慧,突然会怀念起那个水一样透明的女孩。
他克制不住的接近了她,又在权衡利弊后自私的离开了她,她休学一年后,还是嫁给了她不想嫁的人,可以想象,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否则他也不会在三年后突然接到消息赶到医院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他知道她至死还爱着他,但是到现在,甜蜜的感觉变成了忐忑,甚至恐惧。
他就这样紧皱着眉头睡去。

“我看她今晚不会回来的。”
推门进来的是穿着睡衣的胡奕,星律立刻用指尖把面前的书翻过一页,声音平淡无波。
“我没有在等……”
“小朋友,你的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星律不敢看他:“怎么还没睡?”
“我内疚得睡不着。”胡奕的眼睛在圆圆的镜片后面闪动着笑意,“可能是和你这种不像孩子的孩子待得久了,居然忘了小朋友是要哄的……”
星律挑起眉,忘了翻书。
“她懂得买仙靥园的点心哄我,而我连基本的礼尚往来也没做到……她什么时候才会气消了回来?”
“我……不知道。她连电话也没打来。”
“明天……差不多吧?我不会放弃追查云清的下落……不过,我答应你会尽力修复和这个市长小姑娘的关系……至少不会再把她气走了。”
星律带着小小的惊讶微笑起来。
“我现在知道,你在这两个女孩里到底爱谁比较多。”
“流觞不是……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
“原来是这样……但是你能肯定她对你也没有感觉吗?”
“当然……”目光里忽然多了点了然,“一定是流觞刚才劝过你,你的态度才有这么大的转变。”
“你又知道了。”

“星律?”液晶屏上闪出蒋安澜的脸,“采玉和你在一起吗?她怎么不接电话?”
“她……现在不在我这里……”
“她会回去吗?”
“我不知道。”
“如果你见到她,麻烦告诉她,她要找的生物系慕容云清博士的资料,我已经找到了。”
“云清!”坐在旁边的胡弈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是说,采玉拜托你找慕容云清博士的资料?”
“是的,她说和你家的一位长辈有关。”
“的确是,”星律拉开扯他袖子的手,“安澜,如果还联系不到采玉的话,能不能请你把资料送到我这里来,或者我去取……这份资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No Problem,”安澜很干脆的答应了,“你准备好宵夜,我马上出发。”

“慕容云清,2005年世界奥利匹克生物竞赛金牌得主,同年被A大生物系破格录取,2010年取得生物学博士学位,却在毕业前休学,后来去向不明,听说在D市嫁了人……2013年在A市友谊医院去世……死因是……慢性心肺功能衰竭。”
“不可能的!”胡弈一把攥住了安澜的衣领,“你说她死了?不可能的,她那么年轻,不会死的……”
“伯父,你别激动……履历是这么写的……也许还有隐情也不一定。”
星律一言不发的拿起电话。
“你要打给谁?”
“卫生署长,我要调友谊医院的病人档案。”
“我在A市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叫这个名字的医院?”
“你当然不会听说,”星律微微蹙着眉,神色严肃,“友谊医院是一所贫民医院。”

“他会尽快调出那份死亡证明,我们现在只能等。”
胡奕闻言,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安澜不忍心的碰碰他的胳膊。
“伯父,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不要急于难过……”
“谁说我难过的?”胡奕对他瞪起眼睛来,“云清又没死,死的一定不是她,她不可能连招呼都不打就死了……那样我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安澜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彻底无语。
“对了,采玉到哪里去了?”
星律本已沉重的眼神里多了些焦灼:“她……跟我们生气,跑出去了,我一直在等她。”
“要不要打给华钧庭问问?”
“不接。”
“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他小心的瞧瞧星律的脸色,“至少我们不用为采玉的安全担心了。”
“希望是吧。如果半小时后还是没消息,我可能需要出去找找看。”
“没问题,我帮你照料伯父。”安澜默契的接口。
“谢谢。”
“我看不用等到半小时后了吧……”一直在发呆的胡奕突然插嘴道,“现在就去……我没事。”
安澜拍拍他的肩:“伯父说的对,快点把她找回来比较好。”

取车的时候,看见她的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她每次冲动的跑出去,总是不记得开车,因此也无法通过车牌追踪而确定她的位置。
他摇摇头,今晚……发生太多事以后,他真的感觉不出来,她会在哪里。
又或者,是安澜的猜测,让他突然失去了信心。
自从胡奕出现,不,要追溯到华钧庭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时起,他们就渐渐的疏远,一次次错过,莫名其妙的没有安全感……
虽然她始终坚定不计代价的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可是他却不愿看到感情成了她的负担。
如果华钧庭能给她他不能给她的快乐……
“你打算怎样?撮合她和钧庭么?就像从前撮合她和安澜那样?”记忆里忽然浮现出流觞振振有词的画面,“可是采玉爱的是你。”
流觞,请你公平一点,就像你说的,我们尊重采玉的选择,好吗?
如果可以,就让这次寻找,成为一个判断和证明,曾经,只有他能找到她,现在,那种神秘的灵犀是否还存在于他们之间呢?

“去哪里?”
“你家。”
Martha笑了笑,故意在钧庭的颈后嗅了嗅:“一身酒气。”
“怎么你会介意吗?”
她介意,她喜欢男人身上干净的味道,但是她拒绝不了他醉后依然倜傥的笑。
“上车吧。”
她开车,他倚在她肩上,半睡半醒间不忘轻轻抚摩她背后的肌肤。
“别闹了。”她笑着晃晃身子,忽然,一个孤单的身影映入眼帘。
唐采玉?
她看错了吧,市长怎会在午夜时分独自走在街道上?
可是那个背影真是像极了……
如果只有她一人,她会毫不犹豫的停车,然而有他在身边……她犹豫了,如果真是唐采玉,他该怎么解释?他会恨不得自己立刻从世界上消失吧?
算了,就当作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她下定决心,加大了油门……
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瞥到了手包上,采玉送的包挂。
“你看,是一对耶……一人一个,你先挑……”
她喜欢粉色,却伸手取了绿色那个,这一瞬间心态很难解释,她知道采玉喜欢的是绿色。
采玉毫不在意的笑起来:“正好,粉色和我今天的衣服很配。”
……
不知不觉,她已经熟练的掉了个头,朝相反的方向疾追。
“Washington,醒醒。”
“怎么?”钧庭的手还停留在她背上。
“前面那个人好像是Ada。”
“谁?”钧庭的酒醒了一半。
“唐采玉。”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朝前望去:“真的是她……她怎么在这里?……”
Martha猛踩一脚刹车。
“你下去吧。”
“什么?”
“她看到我们在一起,会怎么想?”
“哦,”钧庭这才醒悟过来,表情混合了感激和内疚,“那你……”
“我回去睡觉。”
她把一片口香糖塞进他的手心:“快去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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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六


采玉呆呆的看着那只扳住她肩膀的手,许久才如梦初醒的叫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该我问你才对。”
“我……我看天气不错,出来逛逛。”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连谎都编不圆。”
“我……”采玉彻底无语了。
“你逛够了吗?目的地是哪里?”
“我想去兰亭。”她指着前面。
到了兰亭,可以考虑打个电话交代一下行踪,不然只怕他又会在诊所等到凌晨。
“暂时先不要那么快回去吧。还记得晚饭时我的建议吗?”
采玉摇头。
“陪我去那家TCBY。”
“已经打烊了。”
“不去怎么会知道呢?”

“传真来了。”随着安澜的轻呼出声,传真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一页“死亡证明”迅速的滑落在地面上。
他平素也算反应敏捷,这次却让一位足足长他几十岁的老人捷足先登。
“我不相信,一定不是她……”
胡奕把那张纸抢到手后,一边一目十行的扫视,一边念念有词。
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栏“亲属证明人”的签名处。
何伟。
“上面写什么?”
安澜接过胡奕递来的证明,犹自好奇的问,没看见胡奕眼中一片志在必得的坚毅。
“对不起,小朋友。”
他指尖隐隐闪动红光,安澜闭上眼睛软倒在地。
“对不起,等我找到了云清再跟你道歉。”
他把安澜的身体摆成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细心的关上玻璃门,走进了电梯。

汽车停在兰亭对面,夜深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星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抬起手腕看表。
已经出来一个多小时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而采玉并没有来这里。
看起来,她并没有让他找到她的打算。
他苦笑了一下,发动了汽车。

“你看,我说打烊了嘛。”
采玉站在TCBY的门口,惋惜的摊开双手。
“你看,校门换了。”华钧庭用手比着那扇华丽的大门,“原来那个没这么高,漆着绿漆。”
“别说校门,连校长都换了好几个了。”
“不过这家TCBY还在,是不是代表……”
“代表这里的学生一如既往的嘴馋。”
采玉没说完就笑起来,华钧庭却没有笑。
“说不定会有学生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偷偷在这里约会。”
“国中时代的感情是很脆弱的。”
“也可以很坚韧,毕竟是一生中第一个爱上的人。”
“第一个爱上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但是,已经过去的感情也不会再回来了。”
“谁知道呢?命运不会白白安排我们重逢……”
采玉抬头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
“星星告诉我们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漫长的沉默。
“采玉……”钧庭突然温柔的叫道。
采玉不敢正视他:“叫辆计程车吧,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去兰亭?”
“不,回世宁。”
“好吧。”
华钧庭略为不甘的朝路边走去。

“你回去吧。”采玉有点不自然的左顾右盼。
“等电梯来了我再走。”华钧庭固执道。
星律边走边想着慕容云清可能的下落,走到距离他们五米的地方,才骤然停住脚步。
避开已经来不及了,采玉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出去了一下。”
“那我先走了。”
华钧庭抽身出来,临去的时候却紧紧的握了一下采玉的手。
采玉显得紧张而尴尬,星律低头装作研究大理石地砖的花纹。
电梯终于来了。

“你刚才……是去找我吗?”
“是的,我以为你会去兰亭。”
“我……”她本来是打算去兰亭的,可惜……并没有到达,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你……生我的气?”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
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他承认有过刹那的寥落……仅此而已,刺痛都谈不上更别说嫉妒。
遇到她以后,他几乎忘了幸福本来就不是耐用品,而是消耗品,人生的底色,是寂寞。
“对不起,我又把事情弄糟了。”
采玉靠近他身边,想牵他的手。
而这时电梯的门开了,他立刻把手插进口袋里,走了出去。
她失落的望着他的背影。

玻璃门开启的瞬间,他们同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安澜。
“安澜!”采玉惊叫着跑了过去,托起他的头,“你怎么了,醒醒……”
星律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蹲下来看了看安澜的状况。
“他怎么了?这里被袭击了吗?”
“他应该是中了昏迷咒。”
“是胡Uncle?”采玉不敢置信。
星律走进房间,端出一杯药水:“还是问他自己比较好。”
安澜喝下几口药水,很快清醒过来。
“他看了那份死亡证明,然后递给我……突然……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星律捡起掉在一边的那页纸,迅速的浏览着,神情越来越严肃。
“快打电话给圣心医院……他一定去找何伟了……”

采玉刚刚取出手机,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采玉疑惑的按下接听键。
“我是……什么?伟叔失踪了?……你们在医院附近抓到一个嫌疑犯?……”
她挂了电话,脸色苍白。
“嫌疑犯是胡Uncle。”
“胡Uncle到底是什么人?”安澜还有点莫名其妙。
“车上再说,采玉,你能不能带我们去圣心医院?”
采玉点点头。

“在拥有永恒幻术之前,幻术师就像普通人一样会生老病死,这样必然会有幻术传承的问题。对于我这一个分支而言,幻术通过转生,和记忆一起延续,而火系和水系这两个分支却不同,他们各自在家族中通过血缘关系传承。胡Uncle是火系幻术家族这一代的继承者,目前唯一的一位活着的火系幻术师,火系幻术家族的传说很多,因此,世界各地许多纵火案总会被怀疑到他身上。而慕容云清,是水系幻术世家的传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曾经因为父母的命令而结合……但是……最后还是分开了。”
“因为何伟?”
“恐怕是的……慕容家住在A市,而何家世居D市,慕容Auntie很可能嫁过去之前就认识何伟……我认识胡Unlce是在慕容Auntie离开之后,所以对于他们之间的纠葛只是猜测……”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权利绑架伟叔……”
“采玉,你这是关心则乱,”安澜耐着性子解释,“如果胡Uncle抓了何伟,他被警察发现的时候何伟在哪里?”
“也许他把伟叔藏起来了……也许他故意让警察抓他,来洗刷自己的嫌疑……”
安澜无可奈何的耸肩,星律转头看看她执拗的侧脸。
“不管怎么样,我会帮你找到何伟的。”
采玉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直直的望着前方。

“我是想找他没错,但是我不知道他失踪了,”胡弈气乎乎的对着看守他的几个警卫嚷道,“你们有没有脑子?我要是绑架了何伟,还会傻到等你们来抓?”
对方恍若未闻。
“你们的头儿在哪里?把他叫来,我要和他谈谈!……”
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
“唐市长。”所有的警卫都恭敬的喊,胡弈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位面罩冰霜的女子就是采玉。
“丫头你……”
采玉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说话,然后转过身对一名警卫说:“放了他,这事跟他没关系。”
“市长……”那名警卫有些为难,“刚才高先生特地在电话里叮嘱要看好他,说他是个危险人物……高先生还说,他会尽快赶到。”
“你们放了他,我会跟高先生解释。”
市长的命令毕竟不可违抗,胡弈手上的手铐被去除了。几个警卫也排队退出房间。
“走吧。”
“你相信我?”
“我……”采玉略一低头,“我相信星律,不管你做了什么,他答应过会帮我找到伟叔。”
“你不相信我我就不走。”
“你……”采玉没想到这关键时刻他居然耍起了脾气,“星律他们在楼下等你……你再不快点,高仕伦来了就没时间了。”
“不行,”老头气乎乎的把手臂抱在胸前,“我这一走就更说不清楚了。连你都不相信我,没意思……”
“Uncle啊……好,我相信你好吗?”
“你少骗人,我连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白活了五十多岁?”
原来他还知道自己有五十多岁啊。
“要怎么样你才肯走?”采玉无计可施,只得拿出手机来给星律打电话,但愿他有办法说服这个老小孩吧……
突然身后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采玉一回头,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耳光。
“你叫人放他走?你伟叔现在生死未卜,你居然要把嫌疑犯放走?”
“我……”
“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高仕伦气势汹汹的逼视她。
脸颊灼热的疼痛着,连一旁的警卫都在偷眼看她,采玉咬咬牙,拼命忍住委屈的眼泪,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
“稍微有点逻辑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绑架了伟叔还留在原地等着被抓……我们为什么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逻辑推理上而不是赶快集中力量找人?”
“哈哈,双簧戏加苦肉计,演的不错,”胡弈突然大笑起来,“这个丫头说要放我,不过是想套我的话……现在看我不上当,又不放了……我连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白活了五十多岁?”
高仕伦听完看了采玉一眼,脸色有所缓和。
“不管你到底想怎样……人一定不能放……来人,送到看守所去,严密看管。”
胡弈被推出门口的时候,悄悄的对采玉眨了一下眼睛。
采玉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真是傻丫头……居然哭了……”胡弈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疼疼的,天啊,他这个冷血老怪物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想要脱身还不容易……哼,真没见识,以后要好好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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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jingyaz:
楼主会再来的——恩,这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的——没有天使你叫o怎么活。
to slm1008:
更新应该会在每周四——恩,如果我足够勤奋的话。
to KareneLam:
老朋友,拉拉手,点点头,喝杯酒,呵呵。
某人和某人目前只是小小问题,没关系,o只是很坏心的想找个胡枫演的顽固老头儿来欺负采玉一下,最后又倾倒在人家的人格魅力之下——汗,纯属个人无聊执念,那个沼泽的支线拖了好久了,会在近期内结束,开始点儿新的折磨。其实我真的很感激,很感激你到今天还没看烦啊。
呵呵,敬你,敬你,但我最近都不能喝酒了,来一杯茉莉清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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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七

“你……”
打开车门,安澜被她脸颊上的红肿惊呆了。
“我没事。”她说完这句,就无力的跌在后座上,星律再也顾不得避嫌,把她拉近身边,撩起她的长发,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伤处。
她却偏过头,拒绝他的治疗。
“胡Uncle打你?”安澜不知道把眼睛搁在哪里才不会让他们尴尬。
“不是的。”采玉紧张的辩解,“他没有。”       
“高仕伦?”星律接着问。
采玉不答,额头倚在窗边,长发垂下来遮住脸。
一片沉默中汽车平稳的行驶着,只听见安澜急促的呼吸。
“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嘛……不要一直不说话……”他一转头,正好看见星律把采玉拥进怀里,采玉竟然是满脸的眼泪。
星律抱着她,只觉得心跳失序,她软软的靠在他胸前,眼泪不曾停,却什么都不说……这是最可怕的事……
他最终还是选择鼓起勇气再次抚上她的伤处:“疼吗?我可以帮你……”
“不要。”
她把脸更深的藏进他衬衣里:“不要浪费力气在我身上……帮我去救伟叔,去救胡Uncle……对不起,我一点都帮不了他们……请你……”
安澜和星律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本来担心她受了什么说不出口的伤害,现在看来,是她泛滥的责任心在作祟……
明明路上没有状况,安澜却按了一下喇叭,意思是“这女人交给你搞定了”。
“听我说,”星律拨开她前额被汗水和泪水沾湿的头发,“胡Uncle的失踪,显然跟他的噩梦有关,如果幕后策划人想要他死,他早就和高泰一样死了……但是并没有,他只是失踪,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他被绑架了……对方至少不会马上对他不利。而Uncle……他以前被逮捕无数次,好几个国家的顶级监狱也关不住他……我保证……等下次你看过他的幻术就明白了……他足以保护自己……你不需要为没有救出他而自责,他没有离开,只可能是因为他还还没有玩够……”
采玉稍微放松了一点,双手依然牢牢抓住他的衬衣,星律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安澜没好气的插嘴。
“为了让你们确信,我们的对手不是胡弈。”
“下一步该怎么办?”
“追查伟叔的下落,等我们知道了伟叔的下落,Uncle自然会跑来跟我们一起玩……”
安澜想了想胡弈的模样,笑了出来:“这位伯父真是风趣……听说你是他抚养长大的,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学到……”
采玉弯起嘴角,却觉得脸上疼得更厉害了。
“你……”星律有点愠怒的瞪着她,“再不治的话,明天会肿得没法见人。”
“……”
“女生任性起来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安澜撇撇嘴,“待会儿到家让流觞劝她好了。”

延误治疗时机的后果就是采玉整夜都因为疼痛而睡睡醒醒。
醒来大约是午夜,夜风拂起窗帘,她睁开眼,并不惊讶的看见他站在月光下。
“最好穿一身夜行衣。”说完就笑,一笑就疼。
星律带着满脸无奈的神情,俯下身把小袋冰块轻轻贴在她脸上。
采玉伸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刚才,我通过水晶球和Uncle联系上了。”
“是吗?”采玉的双眸光彩流丽。
“是,他说……”
“说我很笨?”笨到来不及救他?
“不,他说……很欣赏你。”
原话是,我终于有点明白你为什么独独挑上这个丫头了。
“骗我的吧?”
“是真的。”
“他在看守所里,真的没事?”
星律很肯定的点头:“大可以放心。”
“伟叔有消息没有?”
“我待会儿还要找安澜商议。”
“待会儿?”
“就是你睡着以后。”
“我马上就睡着了。”她赶紧闭上眼睛,“你现在就可以走……你怎么还不走?”
“安澜才睡了一个小时,让他多休息一下吧。”
“你在这里我很难睡着。”
“我陪你说话好了。”
“说话也有点痛。”
“那我给你念书。想听什么呢?”
“随便啦。”
……

星律把客厅的落地窗全部打开,安澜顿时觉得睡意被沁凉的晨风一扫而空。
“我好多了。”他揉揉眼睛,“我真佩服你,一夜没睡精神还这么好。”
“是咖啡的作用。”
“我能不能也来一杯?”
“我去给你倒。”

安澜端起杯子浅啜一口。
“打算从哪里下手?”
“当然是黑色沼泽。”
“你认定何伟的失踪和那个沼泽有关?”
“昨晚我又去了一趟圣心医院,在附近找到这个……”
“医用绷带绞成的绳子?这就是何伟从病房消失的原因?”
“对,回家以后我测试过这种绳子的张力,得到的结论是只能支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也就是说绑架何伟的人和何伟是一先一后缒下去的。”
星律摇摇头:“如果是这样,何伟会不逃走不呼救,听话的任人绑架?”
“你该不是说……”
“就是这个意思。还有一个证据,你看这根绳子,绞得很松,可见做绳子的人并不精于此道,手臂的力气也很小……很可能就是何伟本人。”
“你说他是自己离开的?为什么?”
“原因我就不清楚……不过我想,跟梦境有关。”
“梦境控制了他的行为?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既然高泰可以通过梦境被杀死,何伟也可以通过梦境被绑架。”
安澜猛喝两口咖啡,以手加额:“让我想想……何伟是自己离开的?难怪那些警卫百思不解……”
“所以,这件事一定不是普通的绑架,一定有幻术参与其中。”
“我明白了。我跟你一起去调查,毕竟我去过。”
“好。”
“不过,我们好像还有另一条线索?”
星律挑起眉望着他。
“福棠墓园的无字碑……那个让何伟二十多年未敢忘记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慕容博士?”
“等等,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
“别忘了那束紫罗兰,显然紫罗兰是她生前所喜爱的花。”
“紫罗兰……”星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胡Uncle……”
“他也喜欢紫罗兰?”
“不,他生平最厌恶的花就是紫罗兰,自从我认识他的时候起,他只要闻到紫罗兰的香味就会大发脾气。”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我想并不是很难理解,既然故事牵涉到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如果推理成立,那么……慕容Auntie……真的是凶多吉少。”
“这样吧,”安澜把咖啡一气喝完,“你去沼泽,我去墓园,有什么进展随时联系。”
“会不会太麻烦你?”
“你麻烦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采玉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希望她能一直睡到何伟被找出来为止……不过都不由得我安排,让她做她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盛传爱德蒙庄园的庭院里有几座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是丽莎夫人在国外拍下以后花费巨资运来安置的,可惜的是,庄园的大门在初春的阳光下闭锁如仪,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院中的美景。
“先生有何贵干?”门卫看见陌生人接近,立刻警觉的问。
“来看一位故人,顺便游赏一下她引以为傲的庭园。”
星律把墨镜摘下来拿在手里,微笑着从容答道。其实说起来是星唯和丽莎夫人有过数面之缘,他和这位社交贵妇倒从未谋面。
“对不起,丽莎夫人做长途旅行去了。”
“那真是不巧?敢问庄园的日常贸易也因此停止了吗?”
“丽莎夫人不在的时候,庄园事务由她的私人顾问Edmond先生全权负责,不过,Edmond先生公事繁忙,恐怕不能见客。还请先生赐下名片,以便夫人回来了和您联系。”
“不必了,我再来就是。”
Edmond?这个名字是何时听到过?
“他竟然是爱德蒙庄园的主人丽莎夫人的私人顾问,叫做Edmond,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很漂亮……”
想起来了,采玉和安澜在上次误入沼泽的时候,就是被他所救。不过按照采玉的形容,他的年龄恐怕不足以介入何伟胡弈和慕容云清的三角关系。
还有,他的名字竟然和庄园的名字相同?仅仅是巧合么?
他一边在心里猜测着这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一边沿着庄园的边界,朝着沼泽的方向走去。

“什么?他们去沼泽了?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采玉懊恼的叫道,她颊上的红肿已经消失了,却又多了两个黑眼圈。
“不必太担心,”流觞拍拍她的手背,“他们会有分寸的。你先把早餐吃了。”
“可是……我怕……会出什么意外,那片沼泽实在深不可测。”
这时电话铃响了,采玉紧张的拿起话筒。
“安澜?”
“采玉,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星律跟你提过,伟叔让他的太太去墓园拜祭一座墓?”
“我记得,然后呢?”
“奇怪的是,碑上什么也没写……那座墓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怀疑跟慕容云清有关,但是看园人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肯说。”
“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呢?”
“问问杜允慧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事态危急,伟叔的生命随时有危险,她不应该再隐瞒些什么。”
“杜Auntie?我试试吧。”
“好,那我现在去沼泽和星律会合。”
“他一个人去了沼泽?”
“嗯。我立刻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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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八

再翻过一座小山就可以走进沼泽了,安澜发现这里的景物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随着勘探和开发,灌木被砍掉了许多,沼泽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淤坑,虽然是正午,但是闷热的雾气依然浓厚,明明分布着各种大型开采设备,却看不见一个人,隐约透出诡异的气氛。
“叮咚……”
也许是因为这里安静得过分,安澜竟被手机的铃声吓了一跳。
信号非常不好,隐约听见采玉在那头声嘶力竭。
“杜Auntie说……墓里的人是伟叔以前认识的一个女人……可能就是慕容云清……”
“她确定是慕容云清?”
“她不确定,伟叔没有明确的告诉她,只说那个女人会法术……可能跟他这次昏迷有关,叫她带着紫罗兰去拜祭……不过我想,既然死亡报告是伟叔签的,墓也是他修的,时间又正好符合,那十有八九……对了,你找到星律没有?”
“我还没走进沼泽,你别担心,他应该不会有事。”

采玉挂了电话,刚回头,忽然对上一张神情狰狞的脸。
“胡……Unlce?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弈不答,双手捏住她的肩:“你刚在电话里说什么?你们找到了云清的墓?”
“是的……很可能是……”
“带我去看……现在……”
“可是……”
当他亲眼看见慕容云清的墓,大概最后一点希望就会泯灭了吧。他们虽然分飞多年,但是他对她的真心却从未冷却,他接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么?
胡弈见她不情不愿,干脆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拖着她朝门口走去。

“这就是她的墓?”
胡弈伸出手去抚摸那块无字的玉碑,冰凉如水,像极了她,在他面前,她总是刻意藏起活泼温柔,表现得冷淡无味,但即使是这样,依然唤起了他此生全部的热情和思恋……大概这就是孽缘吧。
水系和火系,两个家族的长辈以为结合会生出灵力最强的后代,甚至幻想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拥有永恒幻术,成为幻术界的统治者和家族的荣耀,然而事实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他爱她,她不爱他,于是他怀着愤怒一次一次伤害她,直到她离开他才懂得后悔,谁知这次离开就是永别。
采玉站在他的右手边,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
她以为他不免要做出些过激的举动,例如用幻术打开坟墓拿走慕容云清的骨灰,可是他没有。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有眼睛里,如沸腾的熔岩般翻滚着痛苦的回忆。
忍不住要想,如果睡在这墓碑下的人是自己,凝视着她的他,会有怎样的心情,而无法再开口的她,又如何去平抚他眉间的哀伤。
一思及此,突然被彻骨的酸楚攫住,眼前朦胧的浮现出遥远而熟悉的影像,她的身子晃了晃,只来得及抓住胡弈的袖子。

“你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胡弈一手扶着她,苍老的手指在她额上轻触,灼热的感觉过后,世界重新变得清明,采玉脸色绯红的道歉。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呆住,发现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安澜和星律……他们还在沼泽里……”
“什么?”胡弈脸色骤变。

“他们终于派来了一个幻术师。”
霭蓝的迷雾背后,有个辨不出性别年龄和来源的声音倨傲的说。
星律停下了脚步,目光专注的望着前方。
“他们?”
“你想让我相信,你和前几天来的四个西方巫师不是一伙的?”
“我的确不是。”
对方轻轻一笑:“那你是为何而来?难道来这里观光?”
“我来找何伟。”
“你找不到他的,死了心吧。”
“他只是个凡人,而且风烛残年,朝不保夕,不管他做过什么事,你给他的噩梦已经足够惩罚他的了,何必要亲手把他弄死呢。”
“我对弄死一个人渣毫无兴趣。”
“那么请你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会把他的罪行公诸于世。”
“对不起,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你回去吧。”
“既然我已经知道他在你这里,至少要做一下努力……”
“请便。”
话音刚落,四周弥漫的大雾里突然起了杀机,湿冷的水气像一条条滑腻的水蛇,无声无息的游来,一寸一寸的缠绕上他的手脚和颈项。
星律站在原处,镜片已经是一片模糊,连睫毛也渐渐沉重起来,他毫不抵抗,合上眼睛。
“你还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星律不说话,眉头轻轻皱着,好像在辨认什么。
半晌他终于睁开眼睛。
“水•漩的法力不该仅仅是这样,比我想象得弱许多……你真的继承了水系幻术师的灵力吗?”
“当然,”对方显然被激怒了,“你来试试吧。”
星律感到脖子被用力绞紧,于是伸出指尖轻轻一弹,一把透明的小光剑把蛇形水流断为数截,飞溅出去的残片又撞碎了其他企图缠绕上来的攻击者们,一时千万颗水珠朝着八方迸发,如玉碎镜倾,竟也是一幅绝丽的画面……
“光系?想不到传说中与世无争的光系幻术师也会为何伟出手。”
“我只希望你不要用幻术来惩罚凡人,给他一个应得的下场。”
“应得的下场?三年了,他的职位越来越高,秘密帐号上的存款数字成倍增加,随着进步党上台成了A市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精明刚毅的形象深得市民爱戴……这些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道的……在暗中所说的,将要在明 处被人听见,在内室附耳所说的,将要在房上被人宣扬。’”
“你信福音书说的?”
“你的出现,不是正印证了福音书上这一段话吗?”
“他所做的事,并不是悔罪就可以弥补的,他必须用生命来清偿。”
“就算是这样,也要把他交给人间的法庭,你和我,我们都无权审判他,更无权夺走他的生命,更何况,他还是你的父亲。”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狂怒的嘶吼更坚定了他的猜测。
就在此时,身畔本来如绸缎一般柔软无棱的雾气,突然凝成了无数尖锐而坚硬的小冰霰,乍看去泛着金属的冷光,轻轻一下呼吸都能激起铿锵的回音。
看不见的对手分明已经严阵以待,只等意念转动,那些冰霰就会汇成无坚不摧的冰刃,漫天漫地的席卷而去――这是水系幻术中必杀的一击。
十五岁时读过的那些幻术典籍里记载着这种水系幻术的名称――“水•沫”,他曾经以为这个“沫”字描摹的是冰霰的细碎众多,此刻才意识到,在无数颗粒的切割之下,不仅是被袭击者的身体,有形的一切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将化为点点飞沫。
果然是水系真传。

慕容濯难得的涨红了脸,双手的食指以奇异的角度扭在一起,对准了水镜中被冰霰笼罩的身影。
不愧是最神秘的幻术家族,灵力超强的传说亦非虚言,“他”既然猜对了这一切,就注定要丧身他倾尽全力练成的“水•沫”之下。
不知道数十年后,传承了此世记忆的另一个光系幻术师会不会来找他报前世之仇。
如果那时他愿意解释而“他”愿意谅解,也许可以做个朋友,至少不会像今世,相逢之日即是死别之时,连彼此的姓名都来不及问。
再见。
他无声的说。

他想“他”应该躲不过,除非化身比冰霰更小的尘埃。
他只知道比冰霰更小的微粒是尘埃,却没有想到,世上还有比尘埃更小的微粒,那就是光。
“他”的全身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光芒,这一张星光织成的网比水雾更薄更密,映得他脸色白皙到透明,浓黑的发和眉都焕发出柔和的虹彩。
来势汹汹的冰霰,遇到数量是其亿万倍的光点,在交迭的刹那纷纷坠地,无一幸免。
冰刃就这样被铠甲折弯,变得一无所用。
慕容濯这才开始重新打量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对手。
他能练成幻术典籍里最高级的攻击术,而“他”却用典籍里从未记载的防御术,轻易破解了他的来袭。
他真是小看“他”了,至少,该先问问他的名字。
又或者,晚上也许还需要“他”的助力。
这时,水镜的一个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慕容濯警觉的把目光移过去……

“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星律说着屈起手指,刚才抵御冰霰的时候头痛的宿疾已经开始发作,不管能不能带走何伟,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尽快制服对方。
“等等,也许……你认识这个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半空中重重跌下,澄净的眼眸中燃起焦灼的关切。
“安澜?”他急忙伸手探触,幸好,这个冒失的家伙只是晕过去了。
略略放心,然后抬起头来环顾。
“我应该怎么做?”
“束手就擒。”
“你要我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不想你破坏我的计划。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是么?”
一边说,一边飞快的用指尖在安澜的眉间画了一个靖海符……有了这个符,凡人可以避开大多数水系幻术的伤害。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带他走?”
安澜的眉间突然跳出一簇桃粉色的火焰,把刚才画好的赭石色的靖海符烧得无影无踪。
只是最简单的一个火系幻术,却可以让所有的幻术师为之失色。
每本幻术书上都清楚的写着,水系幻术师不能使用火系幻术,就像光系幻术师不能使用暗系幻术一样。
公理竟然是错的?还是有其他的解释?
越想头痛就越发剧烈,他只好轻叹口气。
“好吧,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把他留在原地,往前走十步。”
星律如言前行,刚走到第九步,脸色突然苍白,毫无预兆的倒在地上。
慕容濯也吓了一跳,未及多想,抬手扬起一阵浓雾,把他的身体裹卷了进去。

“就在那边……转弯,左转弯。”
采玉闻言,猛地一推操纵杆,直升飞机立刻侧转了60度,急速向地面扑去。
胡弈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紧紧的抓住舱门的把手。
“我让你左转……”
“左转没错啊。”
“噢……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我的意思是右转……”
“没关系,坐稳了……”
采玉熟练的拉了一下操纵杆,飞机转身的同时迅速拉高,胡弈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忙闭上了眼睛。
“不行了……我……”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再也不想坐你开的飞机了……”
“我也不想再开飞机了,还是电单车好玩。”
“你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是啊,”采玉嫣然一笑,“不过你放心,我开过模拟直升机,而且开得很好呢……”
“你……”胡弈差点晕过去,“怎么不早说?”
“早说又怎么样?”采玉作势要松开操纵杆,“你来开?”
“不不不……”胡弈一边摆手一边朝椅子上靠过去,“还是你来,你来……我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那么好……”一踩油门,精彩的俯冲。
银白色的机身没入了蓝色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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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九

“安澜?安澜?”
有人粗鲁的拍打着他的脸,而且下手越来越狠,好像吃定了他醒不过来似的。
安澜皱着眉,吃力的抬起眼皮。
“他醒了!”
发出欢呼的正是刚才不遗余力修理他的家伙,他厌恶的瞥了一眼按在他脉搏上的那双手。
“拿开你的熊掌……”
“你……”
“好了,快把他扶到飞机上去吧。”
安澜吃惊的望着老者:“胡Uncle?”
“放心吧,胡Uncle不是越狱……高仕伦弄清楚他的身份以后,特地放他出来,请他帮忙找伟叔的……”采玉简单的解释了几句,“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星律呢?”
“我正在找他,但是雾太大了,不一会儿就迷路了……然后……头越来越晕,就晕倒了。”
采玉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这么说,你没有见到他?”
“小子,你在飞机里歇会儿,丫头,我们在附近再找一遍,”胡弈催促道,“天黑前一定要离开,这里……很危险。”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安澜和采玉异口同声的问。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一定会希望我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胡弈斩钉截铁的说罢,一把拉开了飞机的舱门,拎着安澜的衣领就塞了进去。

两人沿着干涸的沼泽绕了一大圈,在天色渐晚的时候,又回到了原地。
“丫头,上飞机。”胡弈低声说。
“我不走。”采玉任性的停住了脚步,“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别忘了只有你会开飞机,你不走,谁都走不了。”
“……”       
“你走了他未必有事,但如果我们三个留在这里,今晚一定会有事。”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我还不太清楚,所以我必须回去调查一下……”
采玉一手扶着树,指甲深深陷进树皮里:“我不敢走……我怕……我身边的人……妈妈,Daddy,哥哥……伟叔……他们一个一个都离开我了……但是他不可以……他答应过我……”
胡弈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头:“傻孩子,既然他答应过你,你就要相信他。”
采玉点点头,很快止住了抽泣,顺从的朝直升机走去。
暮色里,她的背影笔直而瘦削,孤寂而单薄。
这样的女孩,别说当市长,哪怕做了总统,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弈远远的跟在她身后,懊恼的自言自语。

和沼泽周围的浓雾弥漫相比,空中的能见度好得惊人。
采玉安静的开着飞机,这次她无心炫技,机身非常平稳,胡弈几乎要怀疑换了一个飞行员。“你们看……”
从后座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
胡弈顺着安澜的指尖往下看去,顿时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这夜幕将临而天空又没有完全黑暗的时刻,定然不会发现其中玄机。
从爱德蒙庄园,到沼泽和四周的山坡,一大片空旷的方形地带中间,嵌着一个砍伐后的灌木林组成的巨大暗色方圈,而圆圈的正中,正是那片沼泽,沼泽里虽然没有水,却在幽暗中闪着诡异的波光。
从空中俯瞰,正是一个大大的“回”字形格局。
“这……是偶然形成的吗?”安澜目瞪口呆的问。
“不,这是水系幻术中最高级的召魂阵……名叫‘水•洄’……可以令时间倒流……起死回生。”
“是么?”安澜好奇不已。
“但是,这种法术的代价,是你不能想象的……”胡弈的声音发颤,“爱德蒙庄园的主人到底是谁?”
“是丽莎夫人。”
“尽快找到她……采玉,哪怕动用市政府的力量也要在所不惜……”

在打开门的刹那,拿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珍珠白的裙摆上就晕开了一抹浅褐。
流觞尴尬不已的低下头,目光却正好略过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本来已经不够健康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借着抖裙摆的动作微微的弯下腰来掩饰,同时往后退了两步。
曲汤知道这就是邀请了,于是从容步入。
“刚才安澜打电话给我让我来这里,说是有重要的事……”
“他们还没有回来,你稍等会儿吧……”
话音未落,不慎踩上了裙角,身体突然向后倾侧,曲汤眼疾手快的一把搂住她的腰,敏感的发现她居然丰腴了些许――他的目光移到她脸上,她……过得很幸福?程星律把她照顾得很好?那为什么……那抹熟悉的忧郁,还静静的潜在她的眼底。
“小心。”
说着放开了她。
流觞反射般环抱住自己。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看起来很不对劲。
“不……没有。只是有点……头晕罢了。”
流觞不敢再看他,挑了离他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下。
“近来……好吗?”
“不错,你呢?画廊快开张了,很忙吧?”
“还好……”
不咸不淡的寒暄,预示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曲汤隐隐的感到,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弄清这件事,关注和掌控她的一切,似乎已经成了他改不了的习惯。
“喝点什么?苹果汁好吗?”
“苹果汁?”曲汤的眉毛凑到了一起。
“对不起,咖啡豆没了,忘了买。”
实际上是被没收了,顺便连咖啡壶也锁了起来。
“那还是给我一杯冰水吧。”
流觞点点头,走进厨房里。
曲汤疑惑的望着她不同以往的步态……
“曲汤,你来了。”
门口站着形容狼狈的两男一女。
“这位是?”
“这是胡Uncle,胡Uncle,这是我们的朋友曲汤。”安澜简单的介绍。
“好了,先别说那么多了……曲汤,你跟丽莎夫人熟到什么程度?”
“你指哪方面?”
“我们现在急着找她,越快越好。”
“是不是应该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比较好?”
……

“我是七年前在C城的舞会上认识丽莎夫人的,她是个很有格调的女人,而且活力充沛,喜欢游历,不久后她来了A城,我们在骑马的时候见过几次,就熟了。”
“爱德蒙庄园就是那时候建起来的吗?”
“不,当时她做的是纺织品贸易,直到五年前,她才买下了那块山地,改行种植业。”
“她只是个普通人,还是她会幻术?”
曲汤有点好笑的看着她。
“据我所知她不会。”
“她认识政界的人吗?她跟何伟有没有过节?”
“你们认为是她绑架了何伟?不可能,她应该不认识他,而且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身边有亲人吗?”
“她收养了两个孩子,但是我没有见过。”
“你认为她现在在哪里?”
“可能在法国,也许在意大利,甚至有可能在格陵兰,她在各地的产业太多了。”
“你能联系到她吗?”
“我试试吧。”

“Uncle,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采玉转身询问把头埋进厚厚书中的胡弈。
“等等……我很快就会找到破解水•洄的办法了……”
“这个阵法会对伟叔和星律不利吗?”
“你根本不知道水•洄的可怕,”胡弈面罩寒霜,“到时候,空间会被幻术扭曲,直到结界内部的时间和若干年前被召魂人死去的时间重合,施术者要改变历史,所有误入结界的人,以及跟导致被召魂人死亡事件相关的人都会被作为祭品吞进异次空间,永远不能回到这个世界……”
“可是,布置这个阵法的人,到底要让谁起死回生呢?”
胡弈突然站起来:“快,去看看那具沼泽女尸还在不在?”
“已经火化安葬了。”
“骨灰呢?”
采玉跑过去打了几个电话,一脸困惑的回来。
“不见了,昨天就不见了……可是,案子不是结了么……”
“那件案子的真相并不简单……”安澜接口,“我和星律曾经有过另一个结论,怕你难过所以没有告诉你,那个女孩是高泰的女友之一,被高泰和伟叔联手杀死弃尸沼泽……”
采玉听得失神。
“那么来认尸的人……”
“应该是何伟或者高仕伦安排的……”

“来,我们现在归结一下已经掌握的线索――爱德蒙庄园里的某个人,利用庄园的地理之便,布置了这个召魂阵,想复活那个三年前死在沼泽中的女子……”
“布置这个阵的人会不会就是慕容Auntie?”采玉突然问道,“她用幻术在梦里杀死了高泰,但是不忍心杀死伟叔……”
一片寂静。
“不会的,”胡弈慢吞吞的开口,“绝对不是她,她不会做这种事。”
“那么,还会谁会水系幻术?”
“应该是云清的继承人……”
“对了!”安澜叫了起来,“采玉,我们怎么居然忘了,爱德蒙庄园那个Edmond叫慕容濯……慕容濯……说不定就是慕容Auntie的……”
“儿子?”采玉看着胡弈,“Uncle,你和慕容Auntie……”
“不,那大概是她和何伟的儿子。”胡弈的声音低沉滞涩,“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她和我结婚以后,总是千方百计想回A城……我用尽手段制止她回去,她甚至用死来威胁我……我当时……一直以为她想回去找何伟,没想到……她是想看孩子……她真傻,如果跟我说清楚,我怎么会不让她去呢……”
采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
“Unlce……你应该这么想,慕容Auntie不在了,你还能见到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液的人,是值得感恩的……”
胡弈站了起来:“我要阻止那孩子伤害无辜,现在,你们帮我一起找药物熬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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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十


大厅里很快支起了一只锈痕斑驳年代久远的大锅,锅底的火焰洁白如莲,锅里沸腾着赭石色的液体,流觞站在窗边观察风向,安澜和采玉不断朝锅里扔下药物,胡弈拿着一只大勺,站在锅边,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书,一边搅拌一边读。
“等冷却后就会变成棕色的粉末,洒在地上就会自动燃烧,可以用来克制大规模水系幻术……”

采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什么?高仕伦派三百名防暴警察去包围沼泽?他疯了……”
“看来我们得快点了,不然今晚会是个无血的屠杀之夜……”
胡弈说着,锅底的火焰正在变弱,而锅内的液体开始逐渐凝结……

星律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头痛还没有完全退去,他眨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水系幻术师的住处没有结界的保护。
“先生,你醒了?”一个清秀的女子走过来:“少主人交代过,等你醒后,就送你出去。”
他支起身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去哪里?”
“离开庄园。”
“对不起,我还不能离开……请问沼泽在哪个方向?”
那女子抿着唇,缄默的看着他。
看来只能自己去找了。
星律把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慢慢摊开,掌心画着一枚光彩熠熠的靖海符,女子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光芒,身体就软软的向后倒去。
他把她扶到床上,在她额头画了一个眠风符。女子立刻沉沉睡去。

“你是谁?你为什么抓我来?”
慕容濯发出和面容极不相符的低沉笑声,同时俯身盯紧何伟写满恐惧的眼睛。
“有没有觉得我像一个人?”
何伟惊惶的摇摇头。
“没有?”慕容濯眼眸深处的蓝色一闪即逝,嘴角扬起嘲弄的弧度,“我说吧,她还真是爱错人了呢……那么,你还记得慕容浣荷这个人吗?”
“记得记得,”何伟吓得面如土色,“她不是我杀的,是高泰……他怕她把他爸爸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在浴缸里溺死了她……”
“不是你杀的?要不是你告诉高泰她在收集高仕伦的犯罪证据,高泰怎么会杀她?”慕容濯高深莫测的微笑着,“另外,她又为什么会被扔在沼泽里?”
“是……高泰不知道怎么处置,我才告诉他……”
“告诉他沼泽是个弃尸的好地方?”
“对……”
“三年来,对于那个无辜被杀的女孩,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内疚?”
“高泰是他父亲的独生子,我不能让他……”
“那女孩也有她的父母……”
何伟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而你……你是我们的父亲。”
说完,他像说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不可能……”何伟喃喃的说,面如死灰。
“难怪妈妈会抑郁而死,你心里根本没有她,否则你听到慕容浣荷这个名字的时候,或者当你看到姐姐的时候,你不可能不想起她的……你亲手杀了你女儿,今天也要被你的儿子亲手杀死,这就是你始乱终弃的下场……”
“你要杀我?”何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慕容濯缓缓的点点头。
“那些梦……还有高泰……也是你?”
“当然是我,你们吃的蔬菜,是在我的灌溉下长大的,它们每一个细胞的细胞液里都附着一个清晨四点的诅咒……良心平安的人会没事,而心里有鬼的人就夜夜被噩梦缠绕……”

“原来你们还有一个女儿……”
胡弈低声自语,何伟和慕容濯都朝他看去。
“你是谁?最好赶快离开这里,免得被伤及。”
胡弈没有回答,一径凝视着慕容濯,那双清澈如幽泉的眼睛果然是云清的,那倔强的嘴唇也是云清的……采玉说得没错,看着这个身体里流着她血液的人站在他面前,伤感远远超过了嫉恨……
采玉见他不言不语,就拉着安澜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何伟一见到采玉,立刻大声呼喊起来。
“采玉,我在这里……救救我……”
采玉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转向慕容濯。
“又见面了,上次的事多谢你。”
慕容濯微微颔首。
“不过这次,我还是不得不干涉你,我不能让你杀他,这是不符合法律精神的。”
“法律精神?”慕容濯一笑,“我不是没给你们机会,我特地引你们找到姐姐的遗骨,而你们连她真正的身份都没有调查清楚……还把她的骨灰交给了一个完全无关的人……如果这次再把他交给你们,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不会得到应得的惩罚……何况我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杀他……”
“你想用他的血来复活你姐姐。”胡弈接口道。
慕容濯有些惊讶。
“你到底是谁?……你也是个幻术师?”
胡弈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些褐色的粉末,他轻轻一吹,一朵洁白的焰莲就在风中猎猎盛开。
“火系幻术师?原来你就是我妈妈的丈夫……”慕容濯恢复了嘲弄的神色,“听说虽然她不爱你,但是你很爱她……”
胡弈的手颤了颤,表情僵硬。
“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应该帮我一起复活她最爱的女儿……”
“你不知道水•洄的危险……”
“我知道,异次时空的通道会开启,以后这个地方可能彻底变成城市里的黑洞……那又如何?”
“为了你姐姐复活,你不惜让无辜的人丧命?你母亲也是幻术师,她是这么教你的吗?”
“她在我懂事前就死了。”
“你的养母丽莎夫人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人。”安澜突然插嘴。
“看来你们这次查得很清楚。没错……我的养母就是丽莎夫人,她是妈咪的闺阁挚友,先收养了姐姐,又在她死前收养了我……她知道妈咪和这个人……所有的事。”他的手指直指何伟的头,“所以明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却不让我报仇……”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怎么知道你姐姐被杀真相的?”
“那时候我还小,妈咪的幻术传给了姐姐,她就把记忆都附在那架相机上……”慕容濯咬牙切齿的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亲生父亲的……狰狞面目。”
“我理解你的痛苦,”采玉重新抬起眼来,“我哥哥出事后我也恨不得亲手把凶手杀死……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无法挽回的了……”
“谁说不能挽回?只要杀了他,用他的血和姐姐的骨灰开启水•洄阵,时间就会倒流,姐姐会复活……”
“复活以后呢?当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是许多人的死亡换来的,当她知道她弟弟亲手杀了他们的父亲,还有她当年的爱人……你认为她会活得快乐吗?”
采玉咄咄逼人的问题让慕容濯第一次语塞。
“虽然他应该死,但是庄园附近那300名防暴警察是无辜的,”胡弈温言劝告,“我带来了安澜粉,你的水•洄阵发动不了了……”
“是么?”慕容濯浮起一抹冷笑,“你敢用安澜粉的话,明天早上就会看到城里有多少人死于凌晨四点的噩梦……”
“你……”
“你还不明白吗?通过细胞里的水,我可以控制所有食用蔬菜的人的生死……更简单的方法是,如果我下令所有的水瞬间结冰,他们就会全身细胞破裂而死……”
“你是魔鬼!”采玉气得破口大骂。
慕容濯丝毫不以为意:“大概是因为我是魔鬼的儿子吧。”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
“时间快到了,你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胡弈向前一步,却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你想来一次火系幻术和水系幻术的比拼么?”慕容濯邪恶的笑笑,“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妈咪看到你把我打倒,一定会很伤心的……”
胡弈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你们现在走的话,也许还来得及遣散那些防暴警察。”

“他们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采玉本来转身要走,却被这个声音生生绊住了脚步。
“你……”
她转身凝视着那个慢慢自蓝雾里走出来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又是你,”慕容濯有点不耐的皱眉,“我该趁你昏迷的时候杀了你的。”
“你不会那么做的。”对方安安静静的,一字一句的说,“你的父母都是善良的人,你也是。”
“你是什么意思?”慕容濯一手抓住向趁机逃走的何伟,用冰刀抵在他脖子上,“你说,他是善良的?”
“他不是,而你的父亲是……”
胡弈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冰被这句话敲碎了,就像黑暗的角落一下被光照亮。
慕容濯依然不解的望着星律。
“下午你烧掉我画在安澜额头上的靖海符,用的是火系幻术……”
“那又如何?”
“你回忆一下,有没有看过你姐姐使用火系幻术?”
慕容濯深思了一下,迷惑的蹙眉。
“水系幻术师不能使用火系幻术,这是幻术界的公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火系幻术师和水系幻术师结合生下的孩子……”
采玉一下紧紧抓住了安澜的手。
星律转向胡弈:“他和慕容浣荷并不是双胞胎,他的实际年纪比慕容浣荷小三岁,也就是说,他是慕容Auntie婚后和你的孩子……”
胡弈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想哭又像想笑:“她……居然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我……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而慕容濯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怔怔的不说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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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一

沼泽的对面忽然有隐隐的光亮,随着灌木丛被拨开的细碎声响,流觞和曲汤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濯,你还是……”丽莎夫人叹息着拍了拍慕容濯的肩头,“我早就该知道的,《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复仇的故事,还是你小时候我讲给你听的……”
慕容濯一言不发,丽莎夫人转身看了看何伟,又看了看胡弈。
“那个年轻人说得没错……”她又叹了口气,“当时云清告诉我她怀了胡先生的孩子,感觉愧对何伟和浣荷,就离开了她的丈夫,跑到我这里来生下了小濯……后来她病重的时候,我特地安排她和何伟见面,她见过以后,才发现自己爱的人早已经不是何伟……而是……”
胡弈如在梦中,紧紧的握着拳。
“她说,如果能再见到你,一定要对你说声对不起,请你原谅她……再也没机会对你说……说……”
“不要说了。”
胡弈轻声道,仰头望着雾气弥漫的天空。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要死……”慕容濯指着何伟,“是他导致了妈咪的悲剧……他还杀死了姐姐……我杀了他,姐姐就能复活……”
丽莎夫人试图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狂乱的甩开。
“谁也不要阻拦我……你们给我一个父亲,还不如把我的姐姐还给我……父亲可以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你不闻不问任你自生自灭,而姐姐,是她一直在我身边,陪我长大……”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你姐姐愿意不愿意呢?”
慕容濯正要把何伟从地上拉起来,闻言惊讶的回头。
“你有没有想过,”星律指着那片泛着蓝光的低地,“当时身为水系幻术师的你姐姐,怎么会在浴缸中溺死,又怎么会走不出这个沼泽……”
“……”
“我想原因只有一个,她爱着高泰……”
“……”
“只有在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她才可能被杀死。”
“你说我姐姐轻生?不可能!她那么爱我!”
“因为她知道活下去就会和高泰站在相对的立场,而她又用请太深没法自拔,所以她才选择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溺死……她的记忆附在相机上,那不是留给你的,而是留给高泰的,她希望高泰能记着她,可惜,高泰害怕之下,把相机也扔进了沼泽里……”
慕容濯呆呆的听着。
“她为什么那么爱那个男人?他根本不值得……不值得……”
他猛然闭上了眼睛。
“她爱上高泰,正如你母亲爱上何伟……爱错了,但是依然爱得很执着……到最后,这份执着耗尽了她们活下去的力气……”
“……”
“你姐姐之所以能这样轻易放手,大概还是因为相信你这个令她骄傲的弟弟会很好的把母亲的幻术继承下去……勇敢的活着,为她做些她应该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沼泽里的蓝光突然熄灭了,慕容濯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一只苍老而温暖的手落在他肩上。
“拿开。”慕容濯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Daddy,”慕容濯转身搂住低他一头的老人,“我要妈咪和姐姐……”
“儿子,我也很想她们,但是,她们不会回来了……你要明白,有些时候,人只能带着悲伤活下去……”

“我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做那个噩梦了?”
在人群之外,何伟突然怯怯的问道。
“诅咒解除了,但是噩梦……就很难说。”
星律说着,手轻轻扬起,一道光芒从何伟脸上掠过,何伟的眼神马上变得空洞无物。
“我剪掉了他刚才的记忆,现在可以把他送回医院了。”
采玉上前一步,搀着何伟朝庄园大门的方向走去。

清寒的夜风中,星律、安澜、流觞和采玉都站在世宁的顶楼。
“我们回去了。”
慕容濯扶着胡弈坐进飞机的机舱里。
胡弈的怀里,抱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光芒闪过的时候,能从中看见清晰的景象――遥远的天空下,年轻的女孩抱着书本,自草地上缓步走过,胸前垂下悠长的发辫……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

采玉坐在会议室的主席座上,对面大厦的玻璃外幕反射着阳光亮得晃眼,她想回办公室去拿墨镜来戴,却因看见高仕伦走进来而作罢。
“高老。”她恭敬的叫。
高仕伦鼻子里哼了一声,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别浪费时间了,开会吧。”
十几只手整齐划一的取出点触笔,准备在掌上电脑上做记录――谁都知道这是表面文章,这次会议恐怕用到嘴比较多。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采玉站起来,“我希望能就沼泽女尸案件的解决办法达成最终的一致。”
“我们已经取得了一致,只有你一个人和我们不一致。”高仕伦不凉不热的说。
采玉隐忍的微微垂下头:“出于对高泰和伟叔的感情,我们都不想看到这件三年前的案子被公诸天下,但是对公众隐瞒真相,却违背了我们政党一向的原则,两方面孰重孰轻,还请各位斟酌。”
“采玉呵,你说的道理我们也懂,”于权语气柔和,“但是你伟叔年纪大了,又刚刚生完病……能不能稍微放他一马,何况这件事既然涉及高泰,就关系到你高伯伯在政界的名誉,你高伯伯多年担任进步党的领袖,他的名誉就是进步党的脸面,要三思呵……”
“哼,我看这样正中她下怀呢……”高仕伦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采玉听见。
采玉咬了咬嘴唇:“我知道真相如果揭露出来,会给我们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但是仅仅为了避免形象受损,我们就要漠视一个市民的死亡吗?”
“就算你伟叔被判了刑,慕容小姐也不会重生了。”
“刑罚可能挽回不了什么,却标志着公理的彰显,也会对未发生的犯罪起到震慑的作用……”采玉本能的辩解道。
高仕伦啪的一拍桌子。
“好了,大律师别口若悬河了,我们还是来表决吧。”
采玉扫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人,心知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自己直属的下属也有不小一部分曾经跟过何伟,能摒弃感情因素,理智的做出决定,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表决之前,我声明一下,我将保留将我所知道的一切以书面或口头形式公布给媒体的权利。”
举座哗然,也就是说如果表决的结果是把案子压下来,公众还是会通过舆论知道真相。
“你……好……”高仕伦气得满脸通红,“你想制造丑闻是不是,你想早点下台对不对?好啊,随便,你最好现在就去报社……”
“高老,别激动,”于权赶紧拉着高仕伦坐下来,“你有高血压,要爱惜身体呀。”
“我……她……”高仕伦依然恶狠狠的盯着采玉,“唉……幸好她父亲没活到今天……”
采玉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依然背脊挺直的立在那里。

Martha走进办公室,发现采玉蜷在沙发里,嘴唇发白,眼神空洞,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Ada?”她走过去推她一下,“Ada?你怎么了?”
“我没事。”好一会儿,采玉才掉转目光看着她,“只是有点累。”
“你别吓我,我从没见过你这样,”Martha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到底怎么回事?上午表决的结果不是如你所愿把那件女尸案送去公审吗?”
“如我所愿?”采玉苦笑了一下,“我一直把伟叔看作亲人,你以为我愿意看他站在被告席上?”
“我知道,”Martha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梳理着略显凌乱的额发,“不然你也不会半夜跑到郊外去救他……”
“救了他,却又亲手把他送进监狱,”采玉回身抓住她的手,“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太矫情了一点?”
“救他是出于感情和责任,揭发他是出于公理和道义,”Martha很是豪气的拍拍她的脸,“我说你一点也没错。”
采玉靠在她的肩上:“可是他们都觉得我冷血无情……”
“我还觉得他们懦弱自私呢……”
她自信的表情让采玉忍不住微笑起来。
“Martha,有你支持我真好。”

“这扇雕花窗下面放一把古琴怎么样?”
安澜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流觞的响应。
“很好呀……我一直觉得这里缺了点东西……”
“还有那边的瓷瓶里,我看不适合插花,倒是该插几根长羽毛,例如天鹅翎或者孔雀毛。”
流觞再次喜出望外:“我这就让人去买,安澜,你是个天才。”
“其实天才往往不如实干家来得有用。”安澜指着画廊一角抱着笔记本电脑设计请柬的星律。
“我知道,我会好好谢谢他,但是我也要好好谢谢你。”
安澜凝视着流觞阳光灿烂的面孔:“你最近开心多了。”
“是啊,画廊开幕一星期后就是首次画展,光是布置和装裱就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说起来采玉当初让你开画廊的决定,真是无比正确……”
流觞突然皱了一下眉。
“怎么?不舒服?”安澜吓得双手抓住她的一只手臂。
“没有……”她重新展颜微笑,“宝宝不乖,她踢我!”
安澜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流觞低下头去把手放在腹部,“被这么多人照顾着……”
“对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星律说是女孩,不过我有点怀疑,她太好动了……”
安澜差点脱口而出“看来像她Daddy”这样的话来,幸好悬崖勒马,及时改口。
“名字起好了没有?”
“没有呢,采玉说她正在找灵感。”
“她?”安澜不屑的撇嘴,“还不如交给我,顺便干爹也一齐让我做了。”
“可是星律……”
“他那么闷,宝宝会受不了的,”安澜马上打断了她,满脸诡诈的笑,“还是选我吧,我在女生中人缘很好哦。”
“是嘛……”流觞忍住大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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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二

夜幕下,安静到诡异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你没看到她今天那个样子,我真想……”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幽幽的女声在说:“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不行……这次是我们家老何,也许下次就是……”
“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觉得她好控制……”
“现在纠正也许还来得及。”
“来得及?”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闪闪发光,“其实老何以前也提过……”
“昨天老何还对我说,要找个妥当的法子,争取再一次嫁祸给民盟。”

同是夜幕下,另一间房间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氛。
“以后如果她晚上加班,你就打个电话告诉我,好吗?”
Martha猛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追她。没有男孩子对你这样做过吗?”
Martha重新闭上眼睛。
“你想追她可以,但是别让我帮你。没有女人能这么宽容,我也不能。”
华钧庭邪气的低笑:“你说过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
“可是那个值得我付出一切的你,不是现在这个你。”
“Martha?”他唤她,她从床上跳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进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她坐在床沿,眼睛酸痛,却流不出泪来。
其实他向来如此,替别人做事从来不忘索取报酬,就连帮警方破案也敢理直气壮的要求注销自己曾入侵金融数据库的记录,同样,他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可以不惜代价,为了一个bbs上的赌约可以以身试法,留下案底也在所不惜。
在他看来,不爱她却和她在一起,就是莫大的施舍,所以她理应报答他,做他的密探。
虽然冷酷了一点,逻辑上并没有不对,她的不幸在于,她不是那个让他义无反顾的人。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宁可不要和他在A城重逢,而是继续暗恋那个并不存在现实中的网侠Washington,直到嫁人生子,直到老死。

“今天晚上果然没有月亮,”采玉保持仰面的姿势不变,脖子轻松转过180度,“也没有星……占星术不错嘛,幻术师大人。”
星律右手端着自己的酒杯,左手端着她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懂点天文常识的人都能算出来,不用占星吧。”
“你真无趣,”采玉从他手里把酒杯接过来,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后倾着身体往下看,“喂,人已经来了好多呢……”
目光所及,是一座精致的中式明瓦庭院,瓦片上,屋檐下,垂挂着许多盏玲珑可爱的玻璃小灯,灯光把庭院映得通体透明,衬着如墨的夜色,像海面上泊着一只洁白的浮舟。

“这布置果然有点意思。”
安澜听见身边一人对另一人说,忍不住轻轻的扬起嘴角。
在一群衣着前卫甚或出位的文艺界人士中,穿着西服的安澜一般会被记者归入同行之列,镁光灯从来不往他脸上招呼,而是去寻找另一些更有新闻价值的面孔。
“听说流觞小姐是曲氏那位曲汤先生的女友,不知道今晚曲先生会不会出现呢。”
“老兄,你的信息太过时了,曲先生和流觞小姐已经分道扬镳,各自另觅新欢……”
“喔?不知道是哪位?”
“这个嘛,猜测很多,你要听哪个版本的?”
安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碍于记者不能现身的那两位,此时在楼上一定是又羡又妒吧,唉唉,做公众人物就是辛苦呀。

“烟火啊……”
一阵惊呼传来,许多手指争先恐后的按下快门,安澜只是端着杯子,优雅的回过头。
烟火并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自古就有了。
但是今天的烟火是特地定制的,而晚上九点,又正好起了东风。
那一树树的银花,便随风离开枝头,没待众人回神,就在纯黑的天然幕布上组成一幅线条疏朗气韵清隽的山水画。
“画的……是兰亭啊……”
一位中国文化专家由衷的赞叹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有人在低低的吟诵。
一瞬间完美定格,下一秒漫天星落。
若不是亲见,很难相信这一切都出自精确的计划,这天气,这风,这烟火的效果,他甚至说过,此情此景,一定会让有的人想起那首辛弃疾的《青玉案》。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安澜望着楼上,举起酒杯。
不知道,最关键的一个预言,会不会成真。
你说你没有把握,因为人心最易改变,但是我依然翘盼,美好的心愿都能实现。

流觞一手握着高脚杯,一手扶着Martha,站在人群中间。
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闻起来是一种折磨;分贝过高的谈笑,听起来是一种折磨;虽然穿着特制的衣服,却还是担心闪光灯会影响到宝宝……负疚的情绪更是一种折磨。
她忽然有点后悔,不该一意孤行的出来应客,不该想着已经离开的人,不该还在不切实际的等待着奇迹。
“刚才的烟火真美,”Martha还有点孩子心性,“早知道拿手机抓拍下来。”
“最美好的东西只在回忆中,”流觞回头微笑,“拍下来的迟早会褪色。”
Martha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黯然,眼神流离之间,瞄见了好些记者朝门口涌去。
“那是?”
她迟疑的指着那边。
“曲先生,请问是流觞小姐邀请您来的吗?”
“曲先生,兰亭画廊以后是否会构成和贵公司著名的竹喧画廊的竞争?”
“曲先生,可以谈谈你和流觞小姐的关系么?”
……
曲汤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微笑着一一挡开这些问题。
“我是应朋友的邀请过来的。”
“良性竞争对两个画廊的发展都有好处,何况,两者走的是不同的经营路线。”
“对不起,私人问题请恕无可奉告。”
……
流觞还呆呆的立在那里,曲汤已经走到她面前。
“祝贺你。”
“谢谢。”
曲汤定睛看了看她。
“为什么脸色不好?”
“没什么……”流觞虚弱的应着,“对不起,先失陪了。”
“等等……”曲汤不顾周遭的目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流觞哀恳的望着他,低声道:“放开我……有记者。”
话音未落,一道眩目的闪光让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住腹部。
此举却引来更多照相机的咔嚓声,像潮水一样此起彼伏。
“流觞小姐,请问你是不是怀孕了?”一个记者鲁莽的问道,罔顾曲汤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不怕死的追问道,“是不是和曲汤先生的爱情结晶呢?”
“不是。”
曲汤和流觞异口同声的答。
对视一眼,曲汤放开了手,流觞退到Martha的怀里,闭着眼睛轻声说:“扶我进去。”

粉色的小信封,里面是一张兰亭画廊开幕仪式的贵宾入场卷,背书:过期不候,后果自负。
曲汤捏着它,愤怒的挥了挥:“你们邀请我来就是为了制造噱头?”
星律闻言迅速的转身,两道同样冰冷含怒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安澜第一次见到他们之间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惊讶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采玉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
“她怎么样?”
“还好……睡着了,体温稍微有点高。”
说完走过去伸手搭在曲汤的肩上,莞尔一笑。
“明早准定是头条,阁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
“你……”
“好了好了,”安澜赶紧把她拉开,诚恳的望定曲汤,“说实话,刚才的事情也出乎我们意料,我们绝对不是有意让媒体知道……不过,今天请你来的确是为了她,我们都看得出她一直放不下你……所以也会以为……你是宝宝的父亲。”
“哦?”曲汤冷笑一下,“你们还真是错得离谱。”
“既然是误会还请不要介意。”
“我可以不介意,”曲汤虽然这么说着,眉宇间阴云依然未散,“不过希望你们别再试图把我和无关的人和事牵扯在一起……我正在考虑结婚。”
“什么?”采玉失声问道。
“我和Cindy,正在筹备婚礼的事宜。”
采玉还是呆呆的望着他,没有回过神来。
“那么,恭喜你。”
“谢谢。”
安澜伸出手,曲汤并不热情的握了一下。
“既然这样,”一直立在窗边的星律突然幽幽的开口,“今后流觞的一切,她的宝宝,她的画廊,她的生活,她的未来,都完全由我们来负责……我们不会再拿她的事打扰你,也请你不要打扰她……”
他脸上早就没有了惯常的微笑,镜片后的瞳仁微微眯起,闪着锐利的光。
“是不是现在跟你们连朋友也没得做呢?”
“本来不是的……”
“不过你娶了Cindy以后就很难说了。”采玉飞快的接道,“你刚才也说过,结婚以后不想再和流觞有牵扯,要做到这点,你最好离我们远一点……”
“如你所愿。”
曲汤看了她一眼,扔下这句,径自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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