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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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之六


采玉进入世宁大厦的电梯,按下了标有“100”的按钮,却发现没有效果。
一时间,她有些慌张,难道这么短短的几天,勿忘就消失了?那么流觞,还有唯,他们去了哪里?(她拒绝承认自己有想起那个不负责任厚颜无耻霸占流觞却不肯给她正当身份的僵尸程星律)
幸好她还有流觞的手机号码。
“喂……”谢天谢地,电话居然通了。
“流觞吗?我是采玉,你在哪里?我……到不了100层……”
“哦,”流觞听起来很惊喜,“没关系,我下去接你。”
不到5分钟,梳着双髻穿着淡绿中式对襟袄的流觞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这样的,”她非常抱歉的解释道,“星律不在的时候,诊所是不接待客人的,所以电梯就到不了100层……现在我带你乘直达电梯上去。”
采玉随着她走进了她并不陌生的专用电梯:“程星律不在?”
“他临时有事去公司了。怎么你找他有事啊?”
“哦……”采玉顿时觉得松了口气,不自然的笑笑,不好意思讲出自己的来意,“随便问问而已,我是来看望你和唯的……”
“不巧,唯在午睡,刚刚睡着。”
“那我就先陪你玩咯……”采玉亲昵的拉住流觞的手,“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子。”
“呃……我上午在画画,画明代仕女,所以……”
“所以拿自己当模特?”
“恩,”流觞微微有点羞涩,“不过已经画完了,下午我做椰汁西米露给你吃好不好?”
“是你说的喔!”

“水烧开了?那么改小火,对……”
“你的西米到底淘好了没有啊?”
“这就来了……”说着,“哗”的一声,流觞把一大碗西米全部倒进了锅里,然后抢过采玉的勺子,“现在我开始搅拌……”
“那我做什么?”
“你去看电视好了。”
“不要,我就在这里帮忙,对了,椰奶还没有做吧?我来……椰子粉在哪里?”
“在左边那个透明的玻璃瓶里。”
“鲜奶呢?”
“在冰箱里呀,对了,右边的糖盒,第一层是冰糖,第二层是砂糖,第三层是绵糖,底层是红糖。”
“明白!”采玉熟练的在电磁炉上架起了另一个锅,“我估计等你的西米煮好,椰奶也就差不多好了。”
流觞一心一意的搅拌着锅里的西米:“看,西米现在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了……”
采玉一边往锅里加糖,一边凑过来看了一眼:“好漂亮喔,像一颗颗小珍珠一样……”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喂,可不可以说说你和程星律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应该说是在D大念书的时候认识的。”
“然后他追你?”
“追我?”流觞拿勺子的手停在空中,嘴张成O字型。
“难道是你追他?”
“等等,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解释……我和星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唯也不是我们的孩子……”
“你是说……真的?”
“真的。”
“这么说上次你房间里的男人不是程星律……”
“不是。”流觞把西米拿去冲凉水,试图掩饰脸上的红晕。
“他才是你的男朋友?”采玉穷追不舍。
“恩……”
“哇,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在哪里上班,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流觞被她的架势吓得一愣。
“他叫做曲汤……”
“曲汤?曲氏的小开?不会吧!听说他很花耶……你确定他对你是认真的?”
流觞将西米和椰奶混合起来送进冰箱急冻:“我想是吧。”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住在程星律的家里?”
两人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话题仍在继续。
“因为这一年来,曲汤、星律和我,还有后来出现的唯,我们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很融洽,很开心,一点也不想分开……”
“我明白了。”采玉转动着晶亮的眼睛,“而且我有点羡慕……你们结婚以后还会住在这里?”
“恩。”
“我可不可以常来看你?”
“当然,我还希望你可以变成我们中的一员……”
采玉立刻鄙夷的撇撇嘴,她才不要做僵尸太太呢。
“诶,你有没有见过曲汤的父母?就是商界著名的恩爱夫妻,曲恒昌和杨若?”
“有。”流觞抿嘴一笑,“他们……是很可爱的人。”

想起上次怀着忐忑的心和无法被安慰的焦虑,随曲汤走进曲家的豪华别墅,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悦耳的钢琴声,还有一阵浓郁的蛋糕香味。弹琴的是曲汤美丽的母亲,端着蛋糕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曲氏总裁。他们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对流觞毫不掩饰的表达了热情和好奇。
“我见过你!”曲恒昌得意扬扬的宣布,“上次我看见你在我们家门外等他……我就问他是不是跟你有什么,那时候这小子死不认帐!”
“Daddy,那时候真的不是……”曲汤有口难辩。
“唉,不是我说你,儿子,上次连我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杨若伸出手来拉住了流觞的手,“孩子,下次如果他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教你怎么对付他……”
“拜托,Mummy,你不要偏心这么明显好不好?”
杨若瞪了他一眼,继续转头对流觞:“你过去的事情,我和你曲Uncle也知道了一些……”
流觞忽然好像整个人掉进了冰窖,难道这些家庭温馨都是故作姿态,难道……风雨这么快就要到来了吗?
杨若却只是用她温柔的声音说下去:“我们能体谅……孩子,你以前过的太辛苦了……以后,你就有家了。”
她的话,打消了流觞自从决定拜访曲家以来所有的顾虑,也打消了流觞和曲汤在一起的全部隐忧……流觞立刻泪眼朦胧了。
“Mummy,”曲汤警告的叫道,“你把我老婆弄哭了!”
“人家答应做你老婆了吗?儿子,你未免自我感觉过于良好。”杨若毫不示弱的顶回去,“觞儿啊,你听我说,曲汤没和你讲过吧?他曾经有过不下一打的女伴……不要吃惊,还有呢……有段时间他和其中的好几个都保持着不一般的关系……”
“Mummy!”这回不再是半开玩笑的语气,曲汤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而流觞安静的听着。
“你一定要想好了……女孩子选对人非常重要,将来不要说Aunt没有提醒你啊。”
“我……我想我可以忘记他的过去就像他忘记我的过去一样……我希望……将来可以让他满足于只有一个女伴的状态……”
“哦?”曲恒昌很欣赏的望着面前模样柔弱的小女生。
“也许男人到处留情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一旦认定,他们也愿意付出一生来守护……”
“嘿嘿,对对,”曲恒昌大悦,走过去搂住杨若,“因为有我的基因嘛,对不对?老婆。”
杨若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老不正经,还不把你的Tiramisu端来给未来的媳妇尝尝。”
“诶,说到未来媳妇,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曲汤看了流觞一眼:“看她咯。”
流觞羞涩的垂下眼睛:“我没想过……”
“那你慢慢的想,多一点时间考验他……不急,反正你还小,有了孩子再办婚礼都来得及。”
“……”流觞的脸红得很彻底,而曲汤则坏坏的笑了。
“这样啊……看来我可以想想办法的……”
“有我的基因,没问题啦……”曲恒昌话音未落,嘴里就被杨若塞进了一个Tiramisu。
……

想到这里,流觞低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告诉我?”采玉不依不饶。
“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咯。”
“为什么不现在说啊?”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啊?”采玉眨着大眼睛装傻,“问我什么?”
“你有没有男朋友?从实招来。”
“我……”采玉眼前浮现出安澜的笑脸,“我不知道他算不算……”
“他?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在哪里上班,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流觞学着采玉的语调,发扬八卦到底的精神,一气问下去。
“他叫做蒋安澜,在A大担任化学系主任,样子嘛……恩,戴眼镜……”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一次新年舞会上认识的,他的父亲和我父亲都是进步党的成员,有些交情,所以我们常常有机会见面……”
“然后他开始追你?”
“差不多吧。”采玉叹了口气。
“听起来不错啊,门当户对,为什么叹气呢?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没有……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也许是感觉还没到吧。”
“还有没有别的candidates?”
“没有了,你以为我劈腿啊……”
“这样说来蒋公子雀屏中选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嘛……要不要我再提供给你一个选择?”
“谁?”采玉转过脸,流觞正在窃笑。
“程星律?”她气呼呼的卡住她的脖子,“好啊,你玩我……谁会要那头僵尸做老公?”
“诶,放手……我说笑的啦……”
两人从沙发滚落到地毯上,笑作一团,这时候门开了,星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唐小姐?”
“恩……程医生。”采玉从地上跳起来,整整头发,拉拉衣服,显得很不好意思。
“来找我的?还是为了上次的事?”
流觞怕采玉尴尬,立刻接口:“不,采玉是来看望我的。”
“哦。”星律轻轻挑眉,“原来你们已经这么熟了……”
“星律,我煮了椰汁西米露,一起来喝吧。”
“好。”他温和的答道,接着走进厨房,帮着流觞和采玉把西米露分装在水晶小碗里,洒上冰镇的西瓜丁和草莓丁。
采玉好奇的瞅着他:“看不出,你还可以这样居家。”
流觞忍俊不禁,星律默然莞尔。
“唯还在睡?”当三个人重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星律忽然问道。
“是啊……”流觞看看手表,“都三点半了……”
“我去叫他起床。”星律说着,起身朝9904的方向走去。
“唯不是你的孩子,那么是他的吗?”采玉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不是,唯是在去年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勿忘的……我们找不到他的家人,就把他留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唯……和他很像呢……”
“你也这么觉得啊?大概……是缘分吧。”
“你能不能不要做这么老土的解释?……”
采玉没有说完,两人就看见星律回到了客厅,可是他的脸色却完全变了。
“唯不在房间里。”
“啊?”流觞面无人色的站起来,“是我看着他睡着的。”
“是几点钟?”
“大约12点半……”
“然后你就没有再进房间?”
“是。”
“别担心,”星律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我去查看一下监视器,如果出现异常的话,录像里会有记载的……”
“我们也一起去。”流觞和采玉异口同声道。

采玉第一次走进勿忘的安全控制室,被复杂的仪器和大大小小的液晶屏惊呆了。
星律先给她们找了两把椅子,然后走到操作台前,手指轻轻敲击键盘,很快,从12点半开始,100层门外和通向99层的楼梯里的情况点滴不漏的显示出来。
“对了!”流觞忽然想起来,“我曾经下楼去接采玉上来,大约是1点半的样子,总共不到10分钟……难道是这段时间里,有人进来带走了唯?”
采玉不声不响的靠紧了流觞,她正好道出了她隐秘的担忧……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不用言语,却能深深体会到对方的焦虑和自责。
星律看了她们一眼:“我现在还不确定唯是怎样消失的,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一定不是你们的错。哪怕是在你离开勿忘的10分钟内有人闯入,那也是我设计的安全机制的问题……更何况,记录仪显示下午除了你们根本没有人进来过……”
他的语速潺缓而稳定,表情严肃中带着和煦,就好像一名医生在手术前安慰病人的家属,而这两个惊惶失措的女子确实也因为这番话而放松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因为,现在,唯的失踪就好像一场不醒的恶梦一样纠缠着她们。
星律继续查看录像,流觞望着仪器发呆,采玉自己默然了好久……真的是好久。
然后她听见自己古怪的苦涩的声音。
“会不会是我Daddy和哥哥搞出来的呢……”
流觞吓了一跳:“你是说他们拿唯当作人质要挟星律?”
“可是我Daddy在生病,我哥哥应该没时间,也没能力可以绑架到唯啊……”
“我也觉得……不会是令尊和令兄,”星律耐心的对她解释道,“没有到过勿忘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勿忘里有个孩子……而且,他们要在这座大厦,这个结界里,了无痕迹的带走一个人……应该是绝无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法力比我更高的幻术师在帮助他们。”
“我Daddy他们倒是从来不认识什么幻术师……”采玉自言自语,同时觉得一阵轻快。
她如释重负的表情是那么明显的写在脸上的,星律在心情沉重之余,不由得也因此而绽开一丝微笑。
“那么唯到底……”流觞追问道。
“我记得我刚才看见,唯的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
“可是这里是99层……难道是直升飞机实施绑架?又况且……他们连唯的身份都不知道,要他做什么?”
“我想问个问题,为什么房间里没有安装监视器?”如果安了的话,看看唯房间里的情形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可能……”流觞的目光朝星律飘去,“是为了尊重每个住在这里的人的隐私……”
“监视器永远是用来对付敌方的,哪有人在家里安装监视器的?”星律同时反问。
他说到家这个字眼时,眼里的温柔,和他一贯淡然的神色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难道唯是凭空而来的,就注定也要凭空消失吗?”流觞想起唯,还是忍不住泪眼朦胧。
“别这样,”星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我答应你,我会查清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采玉不禁再一次抬起目光注视他。
做他的“家”里的一员,被他保护,也许是件值得羡慕的事情。
在星律确认过下午的安全记录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不死心的三人又返回了唯的房间。
流觞和采玉都抱着一个侥幸的希望――希望唯重新出现在那里,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玩笑,是无法解释也不会重现的幻觉……
可是由米黄和天蓝色布置的小房间却依然空空荡荡。
“流觞……”忽然门被推开,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子闯了进来,“唯真的不见了?”
见到他,流觞眼中的泪才终于无法遏制的落下来,他一把把流觞拥紧,精明的目光扫过星律,停留在采玉身上。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和这位……唐小姐有关?”
“不。”星律干脆的答道,走到他面前替采玉挡住了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唐小姐和唯的失踪绝无关系。”
“是的,”流觞也抽泣着解释道,“采玉是来看我的……我们一直待在厨房做甜品,星律回来以后就发现唯不见了……”
曲汤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这是他正在思考的标志。
“记录里没有异常?”
“没有。”
“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勿忘?”
“两天内,有四五个病人的委托人来过,都是事先预约过的。”
“他们是要求做记忆移植的吗?”
“都不是。”
曲汤似乎也问不出什么了,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采玉猜想,一定是因为多了她这个外人的关系。
“对不起……呃,流觞,如果我帮不到忙的话,我还是先告辞好了……如果有唯的消息,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流觞有些歉疚的握着她手,“你不要担心,唯会回来的。”
“恩。”采玉接着向星律和曲汤分别点头致意,“再见。”
“我送你出去。”
流觞倚在曲汤的怀抱里,望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背影。
“他似乎有点不同了。”
“有吗?”
“我也许不及你了解他,但是我比你了解男人。当一个男人开始想要保护一个女人的时候……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么,很快就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流觞略微思索了一下:“采玉是很好的女孩子,但是可惜已经有了男友了……你说,唯到底去了哪里?”
“我现在只有两条思路,第一条,那个唐小姐今天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第二条,唯不止是个四岁小男孩那么简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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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之七

采玉走进父亲的病房,唐帝正疲惫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见她就抬起头来。
“怎么样?”
“……”采玉这才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当然是不行。”
“那个医生……”唐帝恨恨的说着。他阴沉的表情让散去的疑云重新在采玉心中会聚起来。
“Daddy睡着了?”
“恩……”
“可以和你谈谈吗?”
“谈什么?”唐帝看了一眼腕表,“晚上吧,我待会儿要去议院演讲。”
“我不想等,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唐帝看了看面前像陌生人一样的妹妹,无奈的站起来。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一走出病房,采玉就迫不及待的问。
“什么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派人去那个诊所……绑架了一个孩子?”
“哈哈,”唐帝用笑声掩饰着不快,“采玉,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你从未告诉我那家诊所里有个孩子,而且我又为什么要派人去绑架他?”
“我知道为了权力,Daddy和你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唐帝把手伸进口袋把玩着Zippo,口气显得有点烦躁。
“就算是吧,但这次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你是我妹妹,总该信我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跟那孩子的失踪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就信你。”
唐帝冲动的走到了采玉的面前,采玉也抬起头来。
可是那句本在嘴边的辨白,却没有出口,悲酸忽然漫过了他的心,这样苦心经营是为了什么,到头来连妹妹都不肯信任自己。
“……我不想解释什么,你尽管怀疑好了……”说完就离开。
在他转身的刹那,采玉第一次看见唐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水色,她几乎不敢置信的呆在那里。
从小到大,唐帝一向任性武断,自从步入政界,言行就更加强硬,再辅以刻意模仿父亲的作风,让采玉始终都无法亲近。按理说普通家庭里兄长宠溺妹妹是司空见惯,唐帝却从未对采玉表达过哪怕一点点的温柔,私心里采玉不是没有失望过。母亲去世的时候,唐帝和唐天河一样,不曾流下一滴眼泪,更是让采玉心生嫌隙……许多本来无足轻重的小事,就这样日积月累在他们兄妹之间筑起了厚厚的墙壁。
然而就在刚才,他伤心的眼神,忽然唤起了她心底久违的亲情,是她的不信任伤害了他……原来他还在乎她这个妹妹,不然又怎么会在乎她对他的看法。
这一刻,她确定自己是错怪了唐帝。
可是唐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没关系,”她自言自语,“等晚上好了……等晚上再和他说……”

外面传来凄厉的风声,天空渐渐的黯淡下去。
唐天河今天的情况其实并不好,却勉强支撑着自己和床边几个进步党的核心人物讨论着今天晚上进步党二号领袖高仕伦和唐帝在议院的演讲。
采玉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不知为何心中充满了烦乱和恐惧。
今晚,是否又会做那个梦呢?……
“几点了?”唐天河有点吃力的问道,“Moses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下着大雨,可能司机开得慢一点……我想也快到了。”其中一人安慰道。
唐天河点点头,重新靠回枕上,忽然,在座五个男士的手机同时响起,采玉的手机也在口袋里疯狂的振动,她心里一紧,用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它。
“唐小姐吗?这里是A城警署,刚刚在XX区XX道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经调查,令兄唐帝先生在此事件中受伤严重,目前已经送往距离最近的急救中心……希望您可以马上赶到。”
“……”采玉木然的听着,就好像电话里说的是一个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不可能是哥哥,他那么聪明老练懂得保护自己,他手下的人也会保护他的……他怎么会出事呢?他怎么能出事呢?她连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床边的几个官员们显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是唐天河,可是他从众人的脸色中敏感的觉察到了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他的双手紧握着被单,焦急的问。
采玉奔到床边:“Daddy,没什么……同事找我而已……”
“那你们呢?你们刚才在同一时间正好都有人找?”
四人都垂下头,不敢面对唐天河刀子一样犀利的目光,似乎只消被他一看,就会泄漏心底的秘密。
虽然他们知道,这个秘密瞒不了多久,他们甚至各自开始谋划将来的打算,唐帝这一死,自己不能继承父业不说,还会给唐天河本来就如同风中之烛的身体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样党内甚至国内的政局就要颠覆动荡了……他们也有一丝的了然,唐帝的车祸绝对不是偶然……显然是有人开始要对唐氏父子下手夺权了……
“采玉小姐,您要不要……”一人暗示采玉去急救中心看看唐帝的情况,而这一句却破灭了唐天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是唐帝出事了,对不对?”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声嘶力竭的质问道。
“不对。”采玉的话一出口,就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其他人都沉默转开了视线。
“不要骗我!”唐天河的脸色变成了吓人的铅灰色,他暴怒的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甩开了企图抱住他的女儿,一把攥住一个矮个男子的手臂,“阿伟,你是从来不会骗我的,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被唤做阿伟的男子为难的左看右看,最后下定决心,轻描淡写的道:
“Moses的车子是被撞了一下,人也受了点轻伤……但是肯定没大碍的,不如让采玉小姐去看看,回来告诉您情况……倒是您自己多保重,伤了身体就更不好了……”
“是啊,”采玉赶紧顺梯而下,“我去看看哥哥,你先不要乱猜测……”
她现在心乱如麻,分身乏术,一方面恨不得马上飞去查看哥哥的伤情,一方面又担心唐天河受到刺激而发病……
“哈哈哈哈……”唐天河忽然纵声大笑,“我知道了……唐帝死了,我儿子一定是被人害死了……他不能参选市长了……他不能接我的班了……你们满意了?哈哈哈哈……”笑着笑着,他的右手慢慢攀过去拉扯着左胸前的衣服。
采玉被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一手按住他,一手按铃叫人:“Daddy?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但是这时的唐天河已经完全陷入狂乱的状态,继续骇人的大笑,等医护人员冲进病房,他骤然昏倒在采玉的怀里。

在急救室门外,采玉从未像此刻一样惶然。
她这才明白,她一直对抗的其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两个亲人,也是这个世界上默默爱她的人……他们一切被她鄙夷不屑的作为,虽说是为了功利,但又何尝不是为了让她生活得更加舒适安全……
可是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
手机又一次响起,她惊惶失措的举到耳边,生怕传来的是噩耗。
“唐小姐,能否请你尽快到达恩永急救中心?令兄脑部受到严重的创伤,目前的情况很不好……”
“好,我这就去。”
她看着手术室门楣上“手术中”的红灯,深吸了一口气。
“各位叔叔,我先去看看我哥哥,如果我Daddy有事,请马上通知我……”
“好的,快去吧。”
她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如同灌了水银一样沉重,而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几个党内官员发出一声同情的叹息。
这时,“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了。
“采玉小姐!”
采玉闻声回头,正好看见一个身着绿袍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脸上没有微笑,只有无奈。
“医生……”她抑制着泣音,结果语调格外嘶哑。
“对不起……唐市长他……心脏功能衰竭,我们已经尽力了。”
她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音,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唐小姐,你没事吧唐小姐……”
“采玉小姐?”
“采玉……”
“天河他病得很辛苦,也算得到解脱了……”
可笑的安慰,可笑的关心,都是些虚伪的话语,她根本不需要这些……她的父亲已经再也不能醒转了,她甚至再叫一次Daddy的机会都不再有……但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的眼泪,涌到眼眶边却又退潮。她推开了那些朝她伸来的手,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这边的事情,先交给刘叔叔和范叔叔安排,我稍后回来处理……现在我去看我哥哥。伟叔,权叔,请你们陪我去。”
她知道她的父亲临终前最大的牵挂和心愿,她将不计任何代价为他实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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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今天再更新一集,这样好吗^_^不过下次就要多等等了,最近事情比较多,写的慢哈……不过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这个故事会很长……

第一章

之八

虽然唯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可是少了他,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曲汤手里摆弄着一幅立体拼图,流觞抱着唯最喜欢的玩偶小熊无力的倚在沙发上,星律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手指。世宁大厦99层的这个“家”,第一次被沉闷笼罩。
“安全部长那边大概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我想要到明后天了,毕竟他并不是亲自调查,只是交待警察厅长去做而已,何况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秘密找寻一个四岁的孩子,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可以请动安全部长,你在政界的能量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大。”
星律苦笑了一下:“这只是不得已的办法,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也不会是一种有效的办法。”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流觞追问。
“比如用你的幻术……”曲汤补充。
“我试过了,结果是失败……幻术并不是万能的。我也不能使用永恒幻术。”
“永恒幻术,那是什么?”
“是顶级的幻术师所能使用的一套幻术,使用者可以永生并随心所欲的管辖人间的一切。”
流觞和曲汤双双变了脸色。
“随心所欲的管辖人间的一切?那是不是代表着可以统治人间?”
“是的,所有幻术师的终极目标就是掌握永恒幻术。”
“所有的幻术师也包括你吗?”
“是的。”星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流觞寒噤了一下。
“你真的想做人间的王者?”
“不……掌握永恒幻术,并不一定要成为人间的王者。我对至高权力没什么特别的渴望,可是成为幻术师不是我能选择的。幻术师的记忆是代代传承的,想忘记都做不到。”
流觞刚才对他产生的陌生感很快被同情心取代。
“难怪你从小就和别人不同,一定很辛苦吧。”
星律刚来得及露出一个让人释然的微笑,曲汤却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而你拥有一个脑科医生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
“……”星律叹了口气,“在幻术师记忆的传承中,总会出现一些脱序的环节。像他,他本该继承前世的记忆,并且以他的资质,很可能在这一世掌握永恒幻术……但是他偏偏就是没有想起来……不但如此,他还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
“幻术师不可以和人间女子恋爱的吗?”
“并不是不可以,但是谁都不愿意自己掌握永恒幻术得以永生,却要看着爱人在人间世世轮回……”
“他和那个女子最后怎么样了?”
“那女孩子在一场意外中丧生,而他不久后也在一场大瘟疫为了救护病人而殉职……”
“怎么会这样!”流觞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感伤。
“他们各自死去的时候,都对这次恋爱不能释怀……结果就是我继承他的记忆里,关于感情的部分都被抹去,而那个女孩子却每一世都背负着这段感情,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我遇见她,找回这段记忆。因为如果这段记忆缺失,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完美的幻术师,永远也不能拥有永恒幻术。”
“可是你怎么找她?你还记得她么?”
“完全不记得。但她会记得我。”
“真的会记得?”
“也许那段记忆只是沉睡在她心里,但是一定存在在那里。”
曲汤一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所以你才开了这么一个诊所做记忆移植手术,你想通过阅读许多许多人的记忆,找到那个女孩子。”
“你会不会再爱上那个女孩子?”
“……我想,我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忽然,曲汤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什么……恩,哦……”
曲汤合上电话,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发生什么事?”流觞忍不住问道。
“下午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有麻烦了。”
“什么?”流觞紧张的跳了起来,而星律手里的水不慎洒了一身。
“唐帝今晚出了车祸,头部重伤,在抢救,估计希望不大……唐天河听说后心脏病发作死了。”
流觞愣了一下,几乎无法想象采玉的心情。
“她现在在哪里?我去看她。”
“好像在恩永急救中心,我陪你去。”
“等等。”星律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们,“我也去。但是等我先打个电话。”
流觞和曲汤对视一下,都不得其解。
“你去做什么?你不是不能出门吗?”
星律没有回答,他迅速接通了A城卫生署长家的电话。
“方署长吗?我是程星律。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
“程先生?”方署长心下惴惴,“不必客气,您尽管说。”
“相信您也听说了,众议院议长唐帝今晚受了重伤在恩永急救中心抢救,我要去给他做手术,但是我不希望受到院方干涉,也不想让记者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方署长好像不是第一次为他解决这样的问题了,“那还是老办法,我陪你去找中心主任面谈,然后由他把你直接送进手术准备室……”
“谢谢。酬金还是汇到瑞士银行的帐户吗?”
“举手之劳,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吧……”
“聊表谢意而已,下次还要麻烦您的。”
星律放下电话转过身来,流觞换上了惊喜的神色。
“你真的决定要救唐帝?”
“我……”星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决定。
为什么遇到和她相关的事情就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呢?他微微的心慌,拼命想给自己找出一个理由来。
也许是因为……如果他答应帮助唐帝和唐天河进行记忆移植,他们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她更不会一夜之间面临失去仅有的两位至亲的痛苦。他的拒绝间接的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所以他必须负责……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去换下衣服,你们记得带上墨镜,万一不慎被记者拍到就糟糕了……特别是你,曲汤,让曲氏卷进政治漩涡是不明智的……”他赶紧转移了话题。
曲汤看着星律,眼神里有一丝了然,可是想起幻术师的责任和未来,又不禁对他的“心动”多了些担忧。

恩永急救中心。医生休息室。
流觞、曲汤和星律都无一例外的换上了白色的医生袍,并戴上了同色的大口罩,乍一看只怕彼此之间也快要认不出来了。这副模样本来是值得好好笑一笑的,可是谁都没有这样的心情。
“我已经派人去请唐小姐过来了,为了防止记者打扰,两位待会儿不如就在这里和她谈话。”中心主任对流觞和曲汤做了一番嘱咐,又转向星律,“程医生,你是准备等唐小姐还是直接去手术室?”
星律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我跟你进去好了。”
采玉步入休息室,正好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另一扇门里,她怔了怔,流觞已经奔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
“采玉,你怎样?”
“流觞?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怕你出事,所以就来了……”
“我……我能出什么事?”采玉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我现在只希望哥哥能争气点,不要让Daddy……不能瞑目……”
“我知道……我知道……”流觞也有点鼻酸,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你相信星律,他不会让你哥哥有事的…
“程星律?他……他在里面做手术?”
“是的,星律一听说你家出事就带着我们赶来了……他很棒的,你一定要相信他。”
“什么?那怎么可以……”采玉一听立刻用力推开了流觞,流觞没有任何防备,差点摔倒,幸好曲汤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你说什么不可以?”流觞还没有弄明白情况,在曲汤怀里眨着困惑的眼睛。
“程星律啊……他……他不喜欢我Daddy和我哥哥……他会害死他的……”采玉急得气噎声吞。
“星律不会害你哥哥的……”
“你怎么知道?如果他想帮我们家,早就答应我Daddy了……何必等到Daddy死了再来装好心……”采玉拽住了流觞的袖子,“拜托你进去……进去叫他出来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哥哥,他不能死的……”
“采玉,你冷静点,星律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唉,我怎么跟你解释呢……”
“你快进去,不然我就出去叫记者,说有人企图谋害我哥哥……”
流觞无意识的朝曲汤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曲汤对她沉稳的点点头,然后大步跨到采玉身边,一下就拉开了她放在门把上的手。
采玉握着右手,痛得皱起了眉头:“你做什么?”
“唐小姐,听说你是个律师,那么请你用你的大脑想一想,如果星律真的想害你Daddy和你哥哥,那么他在移植手术中玩点花样岂不是更加容易达到目的……”
“……”采玉被他凶狠的语气镇住了。
“再不客气的说句,就算星律现在不来,你哥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他静候佳音就好,何苦赶来亲自动手?还有,现在外面都是记者,星律冒着身分暴露的危险出现,是因为他不希望你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你不要让我替他感到不值……”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采玉这时才算完全恢复了理智,走到流觞身边坐下,双手痛苦的撑着前额。
“对不起,流觞,我不是故意要推你,我只是……只是……”
“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了解你的心情……”
流觞拥她入怀,采玉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通向手术室的门,终于开启了。
流觞和采玉双双屏住了呼吸,看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医生和形容疲惫的星律先后走了出来。
“医生,我哥哥他怎么样?”
采玉几乎是哀恳的望着那个年长的医生。
“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了。”
采玉的眼中立刻绽放出狂喜的光彩,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星律轻声的补充道:
“但是他目前还在深度昏迷中,而且苏醒的时间不可预知。”
“什么?”在场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采玉冲动的冲上去,攥紧星律的手术袍,“你再说一次……”
星律低头望着她红红的眼睛,虽然不忍,却还是尽量用冷静的语气说下去:“我的意思是……他不会死,但是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对不起……”
“其实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刚才如果不是程医生出神入化的医术,光靠我的话,可能唐先生已经……”
那位年长的医生赶紧对采玉解释,可是采玉哪里肯听。
“植物人?他会变成植物人?”自信好强的哥哥怎么接受得了这个?受到刺激之下,不理智的话也就脱口而出,“那……还不如死……”
星律一怔,眸光骤然冷凝:“你希望他死?”
“可是他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了……他会恨我的……他一定会恨我的……他会恨我让他没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干干脆脆的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哥哥……他不容许自己有一点不够优秀……”
采玉说到最后,激动得无可抑制,根本忘记了面前的星律并非一堵墙,双手握拳用尽全身的力气就砸了上去。
星律猝不及防,退了一小步很快站定,望着她被咬出血的下唇,没人可以比他更加强烈的感觉到她的痛苦,没人比他清楚,她其实只是想要找个方式控诉突如其来的厄运……
他用手势阻止了流觞和曲汤的靠近,然后握住采玉细瘦的手腕把她带进了怀里。
采玉继续捶打着他的胸口,继续疯狂的流泪,继续用自己也听不清的音量喃喃自语,他只好把她拥紧了一点,他的体温和气息完全笼罩了她。她打累了,就停了手,靠着他瑟瑟发抖,可是……为何会有丝安稳从心底袅然升起……
他的拥抱给她的感觉,很温暖,很干净……甚至有点莫名的熟悉……一瞬间竟然会迷醉到忘记了对他的怀疑和怨恨,她扬起睫毛,透过朦胧的泪雾,望向他的眼睛,仿佛想去探询一个近在咫尺的秘密……

这时,一个清亮的男音却在她身后响起。
“采玉!”
采玉转身,星律抬头,两人同时看到了安澜棱角分明的脸。
星律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立刻放开了采玉,而采玉也立刻朝安澜跑了过去,安澜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她,心疼的去擦拭她满脸的泪痕。
这一幕,在旁观者的眼里,自然成了小情人之间的甜蜜。星律垂下眼睛,流觞走到他的身边。
“既然唐先生已经脱离危险,采玉也有人照顾,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恩。”星律顺从的回答,“我们去换衣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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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之九

凌晨,宝马汽车在大雨倾盆的街道上行驶。星律坐在后座上,抱着肩膀望着窗外的雨幕久久不语。
流觞通过后视镜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用目光征得了曲汤的同意,这才迟疑的开口。
“你不会头痛吗?我们已经出来整整六个小时了。”
“我没事。”
“为什么呢?……”见星律没有回答,流觞焦急起来,“难道你又……”
“出门之前,我知道要做手术,于是提前做了准备。”
正在开车的曲汤好奇的转过头来:“原来你的头痛有药可以控制?”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流觞就转过身去一把抓住了星律的手,对着苍白的手腕上新鲜的针眼红了眼圈。
“你怎么可以……”
“等等,”曲汤回头一看,也变了脸色,急打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能不能说说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
“……”星律把手从流觞手里抽回来,“我没什么……我自己就是医生,你们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你叫我不要担心?在B城的时候,你明明答应过我,任何情况都不再注射那个东西……”
“对不起,可是你知道主刀医生在手术中晕倒,无论什么原因,都是对病人生命极大的不负责任……而且我的这种体质,是不会形成药品依赖的。”
“这么说,你每次去做手术,都会注射纯海洛因?”流觞气愤的咬着嘴唇,“不管会不会上瘾,你以为你的身体可以承受的了?你不想活了吗?”
曲汤听着他们的对话,对未知的情况慢慢有了一些了解。
“算了,觞,别怪他,我们还是快点回到勿忘比较好。”说着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上,星律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脸色越发憔悴。
流觞敏感的发现了他的不对:“是不是药效过去了?又开始头痛了?”
星律不动,也不说话,曲汤下意识的加快了车速。

雨停了,天边现出了曙光。
曲汤轻轻推开9901的房门,星律依然和两个小时前一样沉睡着,眉头微蹙,了无生气,他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把门关好。
流觞把自己陷在客厅的长沙发里,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她只有心情恶劣的时候才会这样。曲汤走过去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揽住她的腰。
“他一定不想你这么担心。”
“……”
“怎么说他也是个医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就因为他是个医生,我才会这么担心。”
“怎么说?”
“在D大念书的时候,他读商科的同时选修了医学院的课程,三年后获得博士学位,被医学院的教授们称为奇迹。接下来的临床实习中,他更是表现出让老教授们都感到惊讶和佩服的技艺,有时候附属医院有一些疑难手术,就请他去协助主刀……”
“他是从那时候开始用海洛因抑制头痛的?”
“恩……他说,幻术师的体质不会对药品上瘾,但是对其产生的刺激却非常敏感。之前,他一方面为了应付商科的课程,另一方面还要准备医科博士论文答辩,几乎没时间休息……就想到用纯海洛因来维持精力,后来意外发现可以抑制头痛的发作……”
“……”
“可是每次依靠药品透支体力,都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常常为了一次手术要病好多天。最严重的一次他受医学院教授们的委托,连续做了八小时的手术,结果回到公寓以后就不省人事,还是他的同学告诉我他错过了一场重要的考试,我和清箫才赶到他家,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呼吸差点就停止了……因为验出血液中的海洛因成分,在D大引起了轩然大波,幸好校方爱才,才没有被劝退……风波过去后,我逼他答应一定不会再碰那些药品……可是,今晚你也看到了,在面对病人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学会为自己着想。”
“其实我在想,他首先是一名幻术师,然后才是一个医生,按理说不该对生死这么执着才是。”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
“喔?他怎么说?”
“他说,看透了生命的脆弱,体味了寻找的艰难,会希望可以帮到别人,让他们在这一世有机会把握自己的命运,不给自己和所爱的人留下任何遗憾。”
曲汤微微的动容,把流觞搂得更紧了。

上午9点,圣心医院。
采玉静静的坐在床边,凝视着头部几乎缠满纱布,靠身体上插的各种管子维持生命的哥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何老,于老,”安澜终于开口,“你们辛苦了一夜,回去休息吧,想必今天还有很多党内的事情需要处理。”
“哦……”采玉如梦方醒的转过头来,“伟叔,权叔,你们还没走……”
“采玉,我们不放心你啊。”
“我会照顾她的。”
何国伟和于权对视了一下:“既然Moses的情况一时还不会有什么进展,你们也回去吧。”
采玉想起家里一夕之间只剩自己一个人,眼中立刻闪过一丝酸楚,安澜敏感的察觉到了。
“二老说得对,你再不睡会支持不住的,跟我回家好不好?”
采玉讶然的望着他,安澜红着脸,勇敢的重复了一遍。
“现在你的样子,我不放心你独自回家……所以请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我父母,你也很熟的,他们一定会欢迎你去……”
“采玉,既然安澜都这么说了……不如不要拂逆他的好意。”
“是啊,采玉,我知道天河一直都很中意安澜,现在由他来照顾你是最合适不过,你也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采玉无措的看向躺在床上的哥哥,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见……危难时刻的陪伴和守助,足以证明安澜的一片真心。她不愿辜负,也不能辜负,只是……真的就要在这一刻,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吗?
“采玉,听话,我们走吧。”不知何时,安澜已经替她拿起了手包。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顺从的站了起来,跟着他走出了病房。

在蒋家的客房里,采玉一闭上眼睛,感觉黑夜就降临。奇怪,原来疲惫真的可以战胜忧伤,睡意可以凌驾在任何心事之上。
梦境像一部老式电影,斑驳陆离而又纷繁杂乱,父亲在电视上志得意满的样子,父亲临终前万念俱灰的样子;哥哥童年时惟我独尊的样子,哥哥昏迷后苍白如死的样子;垂危的母亲抚摸着她的手,说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父亲,又把两个孩子带到了世间……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窗外又下起了雨。她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显然是极力抑制的争吵。
她心里一惊,轻轻的走过去,把门拉开了一点。
“……你看没看今天的报纸啊?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局势啊?”这是安澜的父亲蒋敬冰的声音。
“不管怎样,采玉是无辜的,她跟政治从来无涉,民盟和进步党怎么斗,也不应该牵扯到她。”
“无辜?什么叫做无辜?你看她哥哥难道不无辜吗?还不是被人干掉了……”
“她是女孩子……”
“你别天真了,她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样,一样可以被进步党拿来做竞选的筹码,一样可以被民盟当作眼中钉……我不是要干涉你谈恋爱,我是怕你跟她在一起哪天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的被人撞死……我和你Mummy年纪也大了,好歹积累了一些名声和家产,我们没有更大的野心,只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懂不懂?”
“Daddy!你小声点儿……我懂,我当然知道你和Mummy是为我好,可是现在采玉很脆弱,我一定要照顾她的。况且你们不是一直赞成我和她交往的吗?”
“我们之前赞成你们来往……是因为她是唐天河的女儿……现在我们反对你和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她是唐天河的女儿。”
“够了,Daddy,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势利。”
“儿子,等你到了Daddy这个年纪,自然也会变成这样子。”
“Anyway,我不会去C城参加那个会议……我要留下来陪着她。”安澜扔下这句,径自下楼去了。
蒋敬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采玉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和父亲一样。
也许他和父亲一样,也曾经背负理想,只是现实残酷对手狡狯,不得不改变以求自保。就像催人老去的并不是岁月,而是岁月中种种不能负担的无力抗争的沉重的无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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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之十

流觞和曲汤正在吃晚饭,忽然摆在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叉子,三步两步跑过去,竟然是采玉的号码打来的,她又惊又喜的“喂”了一声。
“对不起,请问是流觞小姐吗?”那头居然是个男声。
“是,你是……蒋安澜?”她一瞬间担心的手足冰冷,“是不是采玉出事了?”
“她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带她回家休息,可是晚上我再去房间看她,发现她已经走了……手机忘在桌上,所以我找到了你的号码。”
“她是不是回家去了?”
“我想她不会的,不过我正准备去那边看看。”
“她在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能不能稍后再谈?我想说的是如果她来找你的话,请你帮我留住她……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怕她不安全……”
“我和你一起去找。”
“不用麻烦了,外面雨下得很大。”
“就这样吧,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你如果找到了她也马上给我电话。”
“那……多谢你。”
安澜微微的诧异,采玉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好的朋友,而他居然一无所知。

流觞回到餐厅,曲汤紧张的注视着她。
“怎么了?”
“采玉出走了。”
“啊?”
“我要出去找她。”
“我跟你去。”
“你还是留下来,万一采玉来这里找我的话……”
“我还是陪你去,我们叫个保安上来,告诉他如果有位小姐来访,就留住她,这样好吗?”
“恩。我去换件衣服,马上……”
“对了,星律还没醒吗?”
“他估计要到明天才会醒。”
“哦。”

曲汤的汽车载着流觞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开着。车速并不快,流觞的目光费力的透过雨幕在街边寻找。
“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恩……”
“是不是去了医院?”
“打电话问过了,没有。”
“要不要去她家附近找找?”
“安澜说他已经去过,她没有回去。”
“那么现在她是一个人在外面,没有开车,也没撑伞?”
“恩……”流觞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其实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蒋安澜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
“如果不是蒋安澜本身的问题,那么是他家庭的因素?”
“你是说……”
“我和你朋友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她的性格和态度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哦?”
“她看似开朗,实则敏感,不会容许自己给别人带来一点儿伤害。”
“……是的,如果真的是因为蒋家的长辈反对她继续和蒋安澜交往的话,那么她离开也不奇怪。”
“如果当初我父母不肯接受你,你是不是也会……”
流觞赶紧把话题拉开:“可是我并没听采玉说起她的恋爱被对方家里反对啊,采玉有哪里不好呢?”
“她的家族刚刚失势,现在的她就好像童话里那些落难的公主,蒋家的态度来个180度转弯也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蒋安澜的想法,是不是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有没有告诉过你蒋安澜是我小学同学?”
“恩,我记得,还有星律和他弟弟星唯。”
“是的,我和星律星唯是一个年级,安澜比我们低一个年级。”
“有什么问题呢?”
“他和程星唯,当时都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人物。星唯的出名,我不说你也知道了,而蒋安澜的出名,是因为他沉默踏实,刻苦执着。”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采玉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喂,停车……”流觞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就去拨曲汤的方向盘。
“你干吗?”
“我想起来了,采玉喜欢去天使冰王。”
“天使冰王?”曲汤皱起眉,“冰淇淋店?”
“对……你可不可以查到天使冰王在城区里到底有哪些分店都在什么地方?”
“当然可以,”曲汤说着伸手在车内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上按下几个键,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天使冰王所有的分店都显示在液晶屏幕上,还标明了距离和路线。
“你真厉害。”流觞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小姐,大概A城20岁以上的人士也只有你不会用GPS了。”
流觞脸红了红:“快点开车啦。”
“可是现在已经10点半了,冰淇淋店是不是要关门了?”
“所以才叫你快点嘛……我们先去这个,贞元道分店,好像就在附近……”

TCBY。水仙广场分店。
外面天气很坏,加上还有5分钟就要打烊了,店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客人。
她是半小时以前来的,灰色的GUCCI外套被雨淋得透湿,散乱的长发披下来几乎遮住了面孔。但是她的样子并不难看,反而显出一种奇异的美。
四种芭菲杯,她一种要了一个,再加上西瓜船、草莓盅、蓝莓雪糕、华夫奶酪蛋糕,面前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她吃得非常快,却又非常优雅,侍者们站在冰吧里,都朝她投去好奇的眼光,她完全视而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领班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身旁。
“小姐,我们下班了。”
她自顾自把一勺蓝莓雪糕送进嘴里。
“小姐……”
她有点不耐烦的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大额纸币。
“拿去,让我再待会儿。”
领班推辞不受:“小姐,我们店里是有规定的。”
“我必须走?”
“恐怕是的。外面还在下雨,我们将免费送您一把雨伞。”
“不用了。”她漠然的拒绝,站起来,毫无留恋的朝门口走去。
“小姐,您的找钱……”
没有回应,玻璃门外,纤细的灰色身影被黑暗的夜色吞噬。

雨是冰冷无情的,每一滴都像一支扎进肌肤的小针,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享受着被雨淋到窒息无法思考的感觉,她甚至同时享受着吃过太多冰点引发的胃痛,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从明早开始,她必须面对唐家覆灭的惨烈现实,并背负此事的一切后果,再无退路。
父亲的葬礼要隆重举行,哥哥要转到宁静的地方去休养不能继续住在被记者包围的圣心医院,还有,必须说服安澜看淡他们之间这段感情……
命运根本不曾顾惜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女,径自将重担放在她柔弱的肩上,又将她唯一的依靠撤去,她只能在泥泞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独行……
这一生是否还会有幸福的希望?
她自嘲的笑了笑,忽然一束车灯的强光迎面射来,她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闪。那车就开到她身边曳然而止。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撑开一把她所熟悉的银色雨伞。
“采玉,跟我回家。”
“我不去。”
“你不想去我家的话,我陪你去你家好了。”
“不要,放开我。”
“采玉……有什么话先回去再说,好不好?”
“不好,你没看到我留给你的信吗?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不愿让我为难。”
原来他都知道了,她心里一酸,幸好满脸的雨水是最好的掩护。
“你不用说了,原因都不重要了,你放心,我不会去自杀的,明天我还要去医院看我哥哥。”
“那现在就跟我回家吧,不然你真的要生病的了。病了怎么照顾你哥呢?”
“放手,我说过我自己懂得应该怎么做,不要你来管我。”
“采玉,”安澜的声音里忽然多了些伤感,“为什么始终不愿相信我呢?我在任何时候都会承担起照料你的责任的。”
其实就在早上当他说要带她回家的时候,她是战战兢兢的把她的心交出去了的,如果不曾听到那番对话,也许此刻她还在庆幸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怀抱。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她对他的感觉刚刚萌芽,就葬身于肆虐的雨中。
不是他的错,他一直是坚定的,只是她一夜之间变得胆怯,面对阻碍只会想要退却。
安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扔掉了伞,陪她站在雨中。
两人都静默着任凭雨水冲刷,一个不知该怎么让对方明白自己,另一个不知该怎么让对方死心放弃……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朝他们开来。
流觞从车窗里探出头:“采玉!蒋安澜!你们搞什么,站在这里淋雨!快上车。”
蒋安澜第一次看清流觞(上次她戴着口罩不算),惊异于她居然如此灵动脱俗,采玉看见流觞说着就要推开车门,连忙奔过去。
“流觞,我没事啊……”
“淋成这样还说没事?你干吗不让我开门?”
“在下雨。”
“你不怕淋雨我也不怕……”
“小姐,”右边驾驶座上的曲汤忍无可忍的插嘴,“算我多事,可不可以先上来,我们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再说?”
“……”采玉迟疑了一下,被流觞一把握住了手腕。
“这样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需要先洗个澡再好好谈谈。”
采玉想了良久,走过去拉拉安澜。
“我们上车。”
“去哪里?”
“先上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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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只影]流觞和曲汤似乎最近过于顺利了哦?。。。。汗下~~
偶矛盾心理啊。。。。姐姐你明白的。。。。
[/QUOTE]偶正在写虐流觞的一段,不过你看到还需要一段时间哦~~~虐文时刻与你同在,嘿嘿。
常常觉得HA(对不起就这样借代吧)是很会忍耐但是一旦闹起来就会深深伤害到对方的,所以不敢三天两头的虐他们……
透露一点别的吧,呵呵,其实勿忘里有三个时空,在明代的时候JJ是Bowie的一个……嗯,叫做妾,JJ的名字叫做陆晚槐,Bowie就叫做赵焕,我总觉得晚槐这个名字好听的有点过分,呵呵……可惜好像结局不是太好……不过勿忘的重点不在古代,所以那一世的事情会分成几段以梦境或者幻觉的形式加在正文中叙述出来……
就透露这么多,偶继续写文去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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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一

世宁大厦99层。几乎可以算是A城最安全的地方。
柔和的灯光下,安澜不由得惊叹于陈设的雅致,很显然居住者只要愿意,可以把这里变得奢华百倍,而他们却为自己选择了低调的舒适。
采玉已经换上了流觞的衣服,浅绿色直垂到脚面的睡袍清淡宜人,只是脸色还苍白的可怕。
“那你们谈吧。如果太晚的话,欢迎你们住在这里。我们有许多客房。”曲汤说着,拉着流觞准备退场。
“流觞,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流觞一愣,接着望向蒋安澜。
“没事,两位都不用回避,既然采玉和你们这么熟,我和她的问题也不怕让你们知道。”
“那好吧。”

……
“采玉离开我家以后,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些。”
“这么说你出来之前和你父母闹翻了?”流觞不无担心的问。
“也不算闹翻……我只是让他们知道采玉对我而言的意义。”
“可是你的言语一定已经刺伤了他们,”采玉着起急来,“你……你快回去向他们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没做错什么。”
“安澜!”
“我如果现在回去,我Daddy一定会让我按他的计划明天到C城去开会……”
“你为什么就不能听他的话呢?”
“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听他的话呢?采玉,我才发现,你居然还有这种古旧的想法。”
“……我想起我以前……顶撞了我Daddy太多次……”采玉一语未毕,眼圈已然红了,“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采玉,你没事吧?”流觞体贴的替她披上一件外套。
“我没事……”采玉说着,抬眼直视安澜,“我昨天才明白,不管你父母做过什么,你都没有权利去恨他们,更没有权利让他们伤心……不然的话,造成的遗憾一生一世都不能弥补。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就是不想让你有一天会像今天的我一样自责痛苦……”
安澜呆在那里,看着她眼中明净的泪珠,一颗一颗顺着消瘦的脸颊慢慢滑下,良久,他叹了口气。
“我想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我也会尊重你的感受,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我这就回去,我也会去参加C城的会议,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不再努力争取。”说完,他转向流觞和曲汤,“今晚才和两位相识,彼此的了解实在是少而又少,但是我相信采玉信任的人一定也值得我信任。既然采玉更愿意待在这里,那我就贸然的请两位替我照顾她……我大约两周后就会回来接她……”
“不用担心。”曲汤淡定的说,“我们会照顾她。”
安澜看着眼前明睿稳重的男子,本想再交待几句,却已经显得多余。
“谢谢。”
流觞搂着采玉,转过头来对他微笑:“朋友之间,不用这样。”
“那我告辞了。”
“你再来的时候,这里的主人会亲自欢迎你。”
“原来你们不是这里的主人?”
“我们只是他的朋友。”
“哦……”安澜心中疑惑,却没有追问,“希望下次可以有幸见到他。”

安澜走后,采玉依然呆呆的坐在沙发上。
“睡吧,明天早上就没事了……”流觞在她耳边轻柔的劝说道。
“恩。”她依然一动不动。
“怕睡不着吗?”曲汤走过来,把一杯热牛奶递到她手里,“看这杯牛奶能不能帮到你。”
采玉有点惊讶的抬头看着他。自从认识他到现在不过两天的时间,他留给她的印象仅止于唯失踪后他投向她的怀疑眼神,还有就是急救中心休息室里他训斥她的口气……这个拥有洞穿一切的锐利目光的男子,这个统率着曲氏纵横商海的男子,难道不该是精明严厉的吗?他居然也会有这样温柔感性的一刻……
温柔?这个词忽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差点把手中的牛奶洒出来。
“这里是程星律的家?”
“是的。”
“那他会不会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我?”
“怎么会呢?他很关心你。何况最近可能会有记者去你家,你最好还是先住在这里,如果要出门的话曲汤会叫人送你去。”
“程星律现在到底在哪里?”
流觞和曲汤对视了几秒。
“他在休息。”
“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昨天给你哥哥做的手术太长了……他体质不好,你也知道的。”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可能是明天。”
“哦,”采玉显出歉疚的神色,“昨天在医院,是我不好……等他醒了我会向他道歉。”
曲汤摇摇头:“也许他并不想要你的道歉……而只是想看到你没事,所以,你还是早点睡吧。”
“对了,9903、9905还有9907以后的套房都没人住,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帮你挑一间啊……”
“不用麻烦了……随便哪间都可以。”
“我看就9903好了。”曲汤建议道,“如果缺什么东西,给我们房间打电话,这里的分机号就是房号。”

采玉推开9903的房门。
一片黑暗中,忽然浮起了莹莹的亮光,光是从地毯的边缘散发出来的,正好可以让居住者找到通往房间的路。
采玉没有心情去惊叹这样精巧的设计,甚至没有兴趣伸手打开壁灯看看整个套房的布置,她沿着光线的指引,径自穿过客厅走进卧室,钻进床上柔软的绒毯里,闭上了眼睛。
灯光自动熄灭了,室内太静,窗外的雨声显得特别清晰,她无奈蜷起身子用手捂住耳朵,这才渐渐睡去。

……
一艘孤独的游艇在暴风雨中剧烈的颠簸。
她独自抱着膝坐在窗边,视线里没有岸,也没有灯塔,只是无穷无尽的暗夜。
她不知道这只船要载着她去往哪里,只知道好像刚刚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着,恐惧伴着寒冷,伴着海浪和狂风的呼啸,肆无忌惮的席卷过来。
她和船一起等待着覆灭的命运。
……

距离体力完全恢复,至少还需要12个小时的睡眠,星律却意外的醒了过来……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忧伤和绝望的气息清晰可辨。
从幼时起,他一直有种特殊的直觉,家里有人生病或者哭泣,从来都瞒不过他,也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他才能在曲汤和流觞迷路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而现在,在勿忘的结界里,是谁在受苦?
这里除了他,就只有流觞和曲汤两人,难道是他们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披上晨衣起床,准备给9906打个电话,可是就在拿起听筒的一刻,恍然的皱起了眉。
这么强烈的感应,不可能来自几十米外的9906,应该是隔壁房间,9903……

星律站在床边,借着朦胧的微光,看清了床上的女子。
竟然是她,她不是应该和蒋安澜在一起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蒋安澜遗弃了她或是伤害了她?不会的,以蒋安澜的为人怎样也不至于此,况且前日他拥着她那一片深情,每个旁观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紧闭双眼,满面泪痕。
会是什么样的梦境让她如此难过?此刻的他很想知道。
如果使用幻术,不难找到谜底,但是又有谁忍心在她这样脆弱无助的时候,偷窥她不欲人知的秘密。
他轻轻的叹息,俯下身来替她拉好被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温暖的呼吸,拂上她的脸颊。她似有所感的扇了扇长睫。
“我怕……”
轻轻的呢喃,轻易的击溃了他对她仅剩的一丝心防。
“你不用怕,我在这里。”
他坚定而温柔的说,接着扣起中指,念了一个长长的咒语。

……
一团绚丽的光,忽然照亮了海面。原来长夜不过是满天乌云造成的假相。
风和雨的声势渐渐的弱了,天空慢慢的恢复了本来的明媚湛蓝。
她走到甲板,望着不远处的一片陆地,心中充满了感动和喜悦。
可惜她始终不曾发现,身后的地平线上,挂着一道彩虹。
……

采玉舒展了容颜,紧攥着被子的手也松开了。
星律敛去了担忧的神色,望定她微微一笑。
夜还很长,不远处的落地窗边,有一张沙发,他走过去坐下,疲惫的闭上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透过纱帘,静静的洒了一室。星律猛醒过来,看采玉犹自甜蜜的睡着,就起身离开。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合上,他本来准备直接回房,却有意无意的朝9906那边投去做贼心虚的一瞥。
一切如常,看来曲汤和流觞还没起床。
他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忽然觉出空气里有一丝异样,猛然抬眼,看见曲汤站在餐厅的门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他苍白的脸一下染上了红晕。
“我……”
“别紧张,”曲汤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完全理解你。”
“……她似乎在作恶梦,所以我才进去看看……”
“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曲汤很辛苦的强忍着笑,“你放心,我不会对她说的……”
“她是蒋安澜的女朋友,我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感情这件事,如果可以用理智控制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了。”
“拜托你……”
“好好好,讨论到此为止,我早上还有个会。本来还担心你醒不过来,既然你没事,我也可以安心去公司了。”
“流觞呢?”
“还在睡。麻烦你待会为两位女士准备早餐。”
“恩……”
“记住,流觞喜欢培根加煎蛋,唐小姐的口味就恐怕要你自己揣摩。”
“饶舌男人,你要迟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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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二

采玉睁开眼睛,环视着这间卧室。
枕头床单等卧具,还有房间里的家具,是晶莹的乳白色,床上的薄毯和地上的地毯,则是清新的粉绿,置身其中,好像来到了一片如茵的草地上,徐徐吹来的晨风里,都带着沁人的草香。
没想到昨夜不经意挑中的竟是这样一个梦境般的房间。她揽被而坐,有些惶惑,更多的却是惊喜,甚至一时忘却了萦绕心头的烦恼。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又只有二十四岁,距离听Mummy讲童话故事的岁月并不遥远,很难对这里出尘的美丽无动于衷。
转身之间,不小心碰掉了床头柜上一本薄薄的小书,她伸手拾起……
粉绿色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绿野仙踪。

“你怎么了?”
流觞把面包片送到嘴边,却发现星律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
“……”
他没有回答,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采玉穿着昨晚的浅绿睡袍,怯怯的站在9903的门口,长发垂肩,脸色微微有点苍白,显出一双大眼睛格外的清澈见底。
她想她懂得星律为何会吃惊,因为就连她也不曾见过这样柔弱的采玉。这女孩自来都是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哪怕是昨晚淋了雨狼狈到极点,在和蒋安澜的观点交锋中,依然占据着强势的地位。
是什么把她变成眼前的样子?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吗?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吗?还是经过这次打击的她,已经不再坚强了呢?
没来得及细想,她奔过去拉起她的手。
“是不是病了?”
采玉对她摇摇头。
“那么,是昨晚没睡好?”
采玉还是摇摇头:“我有什么不对吗?”
“……”流觞一时语塞,“没什么,是我大惊小怪了。”
“我是不是必须和你们吃早饭?我想早点出门,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做。”
流觞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星律。
“是的,你必须先吃早饭。”
餐桌边的男子收回凝视她们的目光,语气冷淡而生硬。
采玉把原来准备好的道歉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咬着嘴唇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喝她的牛奶。流觞奇怪的看了星律几眼,怎么今天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反常态?
“我听说你的未婚夫蒋先生把你交给曲汤和流觞照料,也就是说这两周你都会住在这里。”
采玉敏感的抬眼:“不,我这就搬走。”
“昨晚你好像没有提出异议。”
“我今天改变主意了。”
“太晚了。”
“程星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在蒋先生回来之前你不能搬离勿忘。”
“你!”采玉是真的生气了,胸口剧烈起伏,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
“你可以出门,但是必须由我们派人送你去,晚上也会接你回来。”
“你凭什么管我?”
“我说过,我们和蒋先生之间有约定。”
“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也别想控制我的行动。”
“如果你肯冷静的思考一下就会明白你现在的安全状况确实值得担忧,至于控制你的行动,我既然说了,自然有办法可以做到。”
“星律……”流觞忍无可忍的出言制止。
“……”采玉站起来,把杯子狠狠的放在桌上,衣服也不换,径直朝门口冲去。
可是餐厅的门就在她眼前关上了,她又推又拉,用尽力气也打不开。
流觞快步走过去:“星律他只是关心你,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更不用和他生气……”
采玉不理她,继续徒劳无功的和门搏斗。
“采玉,”流觞按住她的手,“你不可能出得去,星律是个幻术师,幻术师是什么你懂吗?”
采玉猛然转身望着星律。后者轻轻抬起了右手,餐桌上所有的杯盘碟盏整个离开了台布,漂浮在半空中。
这个景象有点滑稽,而她却笑不出来。
“就算他是神,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再不济这里还有我。当然,如果你执意搬回家住,那我也陪你一起去……”
“不可以……”
“你不想留在这里,是因为害怕我吗?”星律又抛出一个并不算礼貌的问题。
“你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
“那么,为什么昨晚答应得好好的,今天看见我就决定离开?”
采玉对他的反感简直到了极点,不由得懊恼自己之前不久居然在他怀抱里哭泣:“因为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够了吗?”她几乎用吼的。
“如果你不想和我有所牵扯,方法很简单,我把9903房间租给你,你按照同档次酒店的平均价格付租金给我。如果你不想看到我,也很好办,你居住期间我可以离开。”
“星律,你在说什么?”流觞惊呼起来,“你要离开勿忘,不是吧?”
“没有大碍的,我可以在别处布置一个临时性的结界。”
“我一点也不相信你的话,”流觞再转向采玉,眼圈已然红了,“采玉,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拜托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吧……他离开结界三小时以上,就会头痛……如果时间更长的话,就会晕倒,前天晚上他给你哥哥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回来以后一直昏睡到今天早上才醒来……”
采玉脸上的怒容还没有退去,目光却稍微温和了一点。
“我并不想喧宾夺主,只要他肯为他刚才粗鲁的言语道歉的话……”
“我很抱歉。”
星律马上恳切的接口,语调里有点如释重负的味道。流觞向他投去了然的目光。
“晚上我会回来的,现在我可以出门了吗?”
“不行……”这次换成流觞阻止,“穿成这样子还想出去?跟我去我房间,我要打扮你。”
两人走到门口,采玉忽然转过身:“忘了问你,租金到底是多少钱一天?”
“8000,还算合理吗?”
“你抢钱啊?你知不知道溪谷酒店的豪华商务套间一天才6500?”
“哦,对不起,这些事宜平时都是我的秘书安排,我并不是很清楚行情。”
“根本就是故意的。”
“也只好由你去想。”
“两位能不能少说两句啊?星律,你也不是真的要赚她钱,不如收一点点象征一下就好了。”
“不行,我才不要欠他人情,这样吧,就和溪谷酒店一样,6500一天。”
“成交。”星律拿起电话,低声吩咐几句,“待会儿会有汽车在大厦门外等你,牌号是XXXXXX。”

这辆车是灰色的林肯,相对而言毫不起眼,而司机大叔不但爽朗,而且机智,他远远看见圣心医院的门口围着好些记者模样的人,立刻掉转车头直奔医院的后门,甚至还把自己的墨镜和风衣借给采玉。
就这样,采玉总算顺利的来到了唐帝的私人病房里。
何国伟和于权看见她来,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采玉,那些记者没有烦着你吧?”
“没有,”采玉一边回答,一边走到床边查看哥哥的状况。
他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奇迹并没有因为她热切的盼望而发生。
“安澜呢?怎么没有陪你来?”
“他临时有工作,到C城去了。”
“你还住在他家吗?”
“不,我暂时住在朋友那里。”
“总之要一切小心。”
“谢谢权叔,谢谢伟叔,我会的……那些记者什么时候会走?”
“这……”两张老脸上显出了为难,“我们也有做些功夫,可是大选近了,媒体怕没那么容易妥协。”
采玉的目光在唐帝严肃的面孔上留连:“我怕他们吵到我哥哥。”
“我倒是有个建议,如果医生觉得他的情况许可,就转到离市区远一点的疗养所去。那里空气好,也清净。记者不会愿意整天往郊区跑。”
“恩,我也这么想,现在我去找医生谈谈。”

唐帝的主治医生穆心榕的办公室。
“我也认为以唐先生的现状,转院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哦,那可不可以请您代为联系一家市郊的疗养所呢?”
“是这样的,唐先生出事前,购买了多份医疗保险,所以有多家列在保险名册上的疗养所可以选择,当然在这些以外,还有环境和条件更好的地方,就是费用不菲。”
“环境和条件更好的地方?您指的是?”
“Greenland护理院。”
“他们的费用大约是?”
“平均每年100万元。”
“……”采玉蹙起了眉,她出身豪门,对Greenland略有耳闻,这间疗养所面积不算大,基本不做广告,却有着一流的医疗水准和安全设施,是许多名流富豪颐养天年的首选。“穆医生,我想和朋友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完全可以。”

德全律师事务所。
律师将一个薄薄的信封交给了采玉,她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了它。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存单上的那个数字,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一亿两千五百万。
如果公布出去的话,现在的她绝对可以跻身A城富豪榜的前十名,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钱是见不得光的。
有好几分钟,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出Daddy是使用了何等极端何等贪婪的手段,才在几十年里积累了这样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最悲哀的是,他来不及享用就匆匆离世。
而之于她,这笔钱只能带来耻辱,却买不回曾经的无忧年代。
“唐小姐?”律师轻声提醒她,“除此之外,您还继承了您父亲名下的所有不动产――一幢别墅,五辆汽车,总价约500万元。”
“哦……”她继续神思不属。
“唐小姐,如果您这边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将会扣除一部分的遗产税,将剩下的钱转入您的帐户……”
“不,请你替我将这张存单里的钱全部捐给A城慈善基金会。”
“啊?”对面的律师睁大了眼睛,“唐小姐,请您冷静的考虑后再做决定。”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对法律很熟悉,我知道我的决定意味着什么。还有,希望您帮我将别墅和汽车拍卖。”
“这部分款项也一起捐出去吗?”
“不,这部分请汇入我的户头。”
“好的。”
“手续大约何时能办完?”
“关于捐献,您现在签署协议书的话,下午就可以联系到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顺利的话明后天就可以办完转帐。
至于拍卖,可能会稍慢一些……也要看您选择委托给哪家拍卖公司。”
“我只希望尽快。”
“好的。我们会遵照您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办理。”
“谢谢。”

采玉取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付给唐家别墅的每个佣人一笔优厚的遣散金。
所有人都红了眼圈,采玉于是强作欢笑,努力劝慰。
“其实你们拿着这笔钱,可以做些小小的投资,或者供一套房……说不定会生活得比现在好。”
“小姐,”对唐帝甚是疼爱的于妈抬起头说,“我们不是担心日后生计,我们是舍不得这里。”
“我也舍不得,可是我也要搬走了。”采玉指指角落里的箱子,“留恋是没有用的,新的生活总要开始。”
“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暂时搬去朋友家。”
“是安澜少爷那里吗?”
“……”采玉脸色微变,“不。”
“我们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小姐和少爷了……”于妈开始啜泣,“请小姐照顾好少爷。”
“放心吧,我会的。”

采玉回到勿忘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屋里很安静,只有睡莲形状的壁灯发出洁白朦胧的光。
她站在玄关处,望着淡青色的玉石地板迟疑了一下,旋即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准备像只识趣的猫儿那样无声无息的穿过大厅。
“不要那样,会着凉的。”
轻轻的一句,像风一样飘到她耳边,她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鞋掉在地上。
沙发?沙发上没人啊……
餐厅,餐厅是空空荡荡的……
“我在这里。”
这次她总算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在通向露台和画室的拐角,有一个小小的吧台。程星律坐在台边,十指交叉,握着一杯酒,眼睛像杯中的液体一样晶莹潋滟。
她忿忿的走了过去。
“你这么大个人,躲在这里吓人,很有趣么?”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不怕死的莞尔一笑。
“根本就是故意的。”
“也只好由你去想。”
“我才懒得在你身上费心思……如果没事的话我回房了。”
“晚安。”
采玉走出两步,又站定了回头。
“听说你身体很不好,还酗酒?”
“拜托,”对方很无辜的挑起眉,“只是香槟。”
“你失眠吗?”
“不。”
“有什么烦恼?”
“没有。”
“……那我想不出你为何这么晚还不睡……哦,难道是为了……?”
还没待她把“等我”两字说出口,星律已经不由自主的绯红了脸,不料她却低头迅速的在包里翻找,最后掏出一张支票拍在他面前。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没收到租金就睡不着。”
星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非常可观,两道清秀的眉毛拧得如胶似漆。
“看清楚哦,四万五千五百元,我可一分钱都没少。”虽然有点心痛,可是做人要有原则。
“……”
“喂,你怎么这个表情?”
“……”星律无奈的阻止她继续拿手在他眼前晃悠,纤长的手指按住那张支票,推回她鼻尖底下,“如果我不要呢?”
“为什么?”
“就当我良心发现。”
“不,我说过,不要欠你的情。”
“那我降价可不可以?”
降价?听起来不错。“怎么降?”
“打一折好了,既然你是流觞的朋友,而这里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
“不反悔?”
“当然不。”
“好。”采玉也不跟他客气,径自把支票收了起来,“明天另开张给你。看来你还不算太坏。”
“什么?”
“没什么。你还要待到几点?”
“这就睡了。”

这时,画室的门开了,流觞一身冰百合色薄纱水袖曳地长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两个冤家碰到一起,立刻紧张起来。
“你们……没吵架吧?”
“……”采玉笑了,“我也没那么恶劣吧?”
“我是怕他得罪你……”
“既然你没睡,我们回房再说……”采玉拽起她就走,边走边拉住她的袖子细细摩挲,“很棒的料子,曲汤买给你的?”
“恩……”
两个纤细的人影相携离去,星律望着她们,笑了笑把杯中的酒饮尽。

“今晚曲汤不回来吗?”
“是的,公司最近比较忙。”
“就是嘛,这才像个总裁的样子……”
“你在影射哪个总裁不像总裁呢?”
“当然是……嘿嘿。”
“不公平啊,采玉,人家担心你安全,等你回家才肯去睡,还要被你看低……”
“他?为了等我?”采玉失声而笑,“怎可能呢?他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星律一向很体贴,很会替人着想的。”
“我们两个人,一定有一个看走了眼……”采玉撇撇嘴,“不过,他倒是没有收我房钱……”
“你看不出他早上跟你要价,是担心你会搬走?”
“如果他希望我住在这里,更应该好好说话啊,那种态度实在叫人厌烦。”
“其实你知道吗?你早上的状态简直要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连我都不习惯……只有和他斗嘴的你,才回复了往日的生气。”
“有吗?”采玉恍忽的摸摸自己的脸,“你的意思是我该谢谢他?喂,就算他是你多年老友,也不用颠倒是非吧……”
“OK,那我不说了,你自己细想去。”
“你怎么也这么晚不睡?”
“画画咯,灵感要来是不分白天晚上的。”
……

(待续)
猫要回学校了,留给我一段很长的时间品味碎影和憩园^_^愿她在学校一切都好,最重要的是文思泉涌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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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三

次日中午,曲氏集团,副总裁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水晶相框。
曾经拥有过无数艳丽女子的曲总,最终却倾心于一张清淡如水的容颜。
曲汤望着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拿起电话。
“我是曲汤,请问……”
“是我。”
“星律?你没事吧?”
“我没问题,我找你是想问问,曲氏是Greenland的最大股东?”
“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有的。”
“哦……”曲汤静候下文。
“我想请你帮我安排唐帝转到Greenland去疗养。所有费用我来负担。”
“你大可不必这么破费,Greenland的年费是108万,唐天河的财产至少也有上亿……”
“是一亿两千五百万,昨天唐采玉已经签署了协议,悉数捐给了慈善基金会。”
曲汤愣了愣:“很好。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你跟慈善基金会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不巧恰好是呢?”
“这么说,自从你接手以来,程氏一直是慈善基金会的后援。”
“……”
“怎么不说话?”
“不必我说了吧,你的直觉都已经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
“我是否该说句失敬?”
“不必了,你替我打个电话就好了。”
“可是本来你不必通过我的不是吗?”
“是这样,今天上午唐采玉带着500万去Greenland为唐帝办理入院事宜,被告知需要有1000万以上的资产做担保……”
“我懂了。你不想让她知道你在帮她。”
“我是怕她拒绝。”
“你会不会沦陷得太快了?”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既然你不想承认,我们就走着瞧。”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好的,没问题。也会替你保密。”
“Thanks。还有一件事,听说曲氏也准备参与月球村项目的竞标?”
“没错。我明天就飞去T城。”
“我们也会派人去,希望到时无论结果如何不会……”
“当然不会,要不你认为会怎样?”
星律愉快的轻叹了一下:“对不起,是我太多话。”
“我完全理解,恋爱中的人是这样的……”

采玉把包扔在沙发上,飞快的冲进厨房,一下抱住正在盛糖水的流觞。
“你怎么了?”流觞被吓了一跳,“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曲汤在不在?”
“他还没回来。”
“那僵尸呢?”
“星律在房间里开网络会议……程氏和曲氏都要参加月球村的竞标,所以都很忙……”
“这么说他们是商场上的对手了?”
“是的,不过我想不会影响到私下的关系。”
“这倒是,男人一向都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楚。”
“你刚才那么兴奋,是不是有事要说?”
“我想谢谢曲汤。”
“他做了什么?”
“连你也不知道?是关于Greenland的事……”
“等等,Greenland是什么?”
“是A城最好的疗养所,我想把我哥哥送到那里去,但是那边需要一笔巨额资金提供担保,我还想请曲汤替我担保呢,没想到下午就接到电话,说是我哥哥入院完全没问题,我追问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曲汤就是他们的股东之一……”
“哦。”流觞静静的笑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
“你不会吃醋的吧,他会帮我也是因为你呀。”
“吃醋?”流觞哭笑不得,把一碗糖水摆在她面前,“喝糖水会比较好。”
采玉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立刻眉开眼笑。
“菠萝荔枝糖水,我最喜欢了。”
流觞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心烫着。”
采玉抓住她的手:“不要笑我肉麻,这里真的给我一种家的感觉,这里的食物,这里的床,还有这里每个人……”
“也包括星律吗?咳咳,抱歉,我好像不该挖墙角的。”
“他?”采玉神色遥远的想了想,“他不和我吵架我就会忘记他的存在了……”

何伟、于权和采玉一起走进唐帝位于Greenland护理院的私人病房。
“这样带有会客室的房间年费是多少钱?”
“100万左右。”
“哦,算得上物有所值,刚才我和你权叔还在说,这个护理院环境不错,可以考虑在这里养老。”
“伟叔真会说笑,你和权叔起码还可以为进步党工作二十年。”
“不行不行,二十年后牙齿都掉光了……”
“阿伟,你来看,Moses的气色不错。”
“是啊,说不定很快就会醒来。”
说到这里,两人的脸色同时黯淡下来。采玉敏感的察觉到了。
“怎么了?”
“……”
“进步党出事了?”
“也没什么,因为你Daddy刚刚过世,你哥哥又……现在党内四分五裂,谁也不卖谁的帐……”
“不是有高伯伯在吗?”
“他的威信和名望远不如你Daddy,甚至还不如你哥哥,上一次民意测验,他的得票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九,而民盟的邱沐德有百分之四十一……”何伟摇摇头,言下之意对高仕伦非常失望。
“那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帮助进步党赢得这场大选呢?”
于权和何伟对看了一眼,都默不作声。
“其实如果你哥哥能醒来,这次的胜算就真的很大,因为现在民众都还沉浸在对你Daddy的缅怀中,媒体都对你Daddy的政治生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而且还有人在呼吁要调查你哥哥的车祸事件,看看是不是有内情……”
“可是我哥哥他……”采玉朝病床上的唐帝投去无奈的目光,“是不是除了我哥哥能苏醒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呢?”
“我们昨天和你Daddy生前的几个助手商量了一下,我们在想,是不是可以赌一下……”
“怎么赌?”
“你去参加市长竞选。”
“我?”采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是你。你是名校法律系的硕士,一毕业就拿到了律师执照,虽然工作经历比较少,但是前不久那件Miller走私案让你名声大噪,这样选民对你会有很好的印象。”
“再加上你现在是唐家唯一的幸存者,可以激发公众的同情心……”
“不会吧,我不行的……”采玉连连摆手,“我从来没想过竞选市长……”
“我们知道你是年轻了一点,但是很多人会帮你的……”
“问题是,我并不想当市长啊。”
“你想不想查出那起车祸的真相,把凶手绳之以法,为你Daddy和哥哥报仇?”
“……”采玉被何伟的这句话彻底的震慑了,“伟叔你是说,有证据证明那件事是民盟搞出来的?”
“暂时还没有,但除了民盟还有谁希望你哥哥有事?”
“……”
“你想想,如果这次我们下野,民盟掌政,他们有可能让警署彻查这件事吗?还不是不了了之……”
“阿伟说的对,如果民盟真的在这次市长选举中获胜,那么结束的不但是进步党4年来保持的领袖党地位,我们之前花在市政规划上的心血也都付诸流水……采玉,你不妨考虑一下看看……和安澜也商量一下……”
“我……高伯伯怎么说?如果我参选会不会带给他很大的困扰?”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么我们一定有办法说服高仕伦,党派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这个原则他不会不明白。”
“那……那好吧,我回去想想看。”
气氛暂时轻松了下来,于权绕到床的另一边去仔细端详床头摆的精致花篮。
“这花篮很漂亮……哪儿订的?”
“……”采玉大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不是你们叫人送来的吗?”
“没有啊,是你吗,阿伟?”
何伟也摇摇头。
采玉按了一下铃,很快来了一个护士。
“麻烦你,不知道这个花篮是谁送来的?”
“哦,是一位先生上午送来的。”
“那位先生多大年纪?”
“二十五六岁吧。”
“好的谢谢你,没事了。”
“是不是安澜?”
“可能吧。”面对于权的问题,采玉选择含糊过去。知道唐帝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其中可能来探望的就只有曲汤。
自从曲汤帮助她搞定唐帝转院的事情,她就对他充满了感激,加上现在他事务繁忙还抽出时间来探视,他在采玉心目中的形象立刻又完美了几分。
流觞能被这样的男人照顾一生一世,她感到十分欣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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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四

三天后。午夜。
曲汤看见星律出现在可视电话的屏幕上,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惊慌。
“流觞出事了?”
星律愣了愣:“……没有。她很好。”
曲汤松了口气,马上换上了调侃的语调。
“那就是你有问题了?……是不是关于唐采玉?”
“不是,”星律依然保持着严肃的神色,“出事的是你,是曲氏,你们准备明天递交的标书被私下盗卖了……”
“什么?”曲汤眼中一瞬间射出精明而愤怒的光,“你确信?”
“根据我的判断,那份确实是你们的标书,当然我也可以传真给你确认一下……”
“除了你们,还有哪家买了?”
“对不起,这个我还不是很清楚。”
这次的月球村规划建设是近年来世界上影响力最大收益最可观的项目之一,得到了全球的广泛关注,最后共有7家跨国集团参与角逐,其中曲氏和Kevin集团并驾齐驱,双双成为夺标的热门,而以前主营高科技行业最近积极涉足建筑行业的程氏,凭借资金优势紧随其后。其他集团也不甘落后,纷纷试图寻找机会成为黑马……曲汤深知这次标书泄漏很可能直接导致竞标失利,近一年来的辛苦准备,付出的人力物力也都毁之一旦……
他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把星律吓了一跳。
“你别这样……”
曲汤立刻打断了他:“你不用安慰我,让我静一下就好……”
“我不是想安慰你,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我当然明白,我立刻开始调查内部人员……”
“不,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
“说。”
“你应该立刻将这个情况申报给项目策划委员会,要求延期开标……”
“延期又怎么样?我们的弱点和优势对手已经全都掌握了……”
“不是吧,曲汤,不要让我这么失望,我相信只要给你两天时间,你肯定可以拿出一份全新的计划……”
“别的项目或许可以,可是这次……难度太大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挂了。”
“喂,等等。”
“什么?”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啊?”星律很迷惘。
“你难道没想过,说不定只有你们一家买到了我们的标书,这样明天……”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果我们不是朋友的话我还会不会打这个电话?”
“就是这个意思。”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想我还是会的。”
“我也猜到了……那么我向项目策划委员会举报的时候,程氏可不可以作为证人?”
“没问题。”
“你要考虑好,帮朋友也不必冒着被董事会弹劾的危险……哦,我忘了程氏也是家族企业,你手握86%的股权,绝不会受制于人的……”
“都说过不是帮朋友了,只是基本的商业道德。”
曲汤微微眯起眼睛:“我忽然有个新思路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通知他们做下延期开标的准备。”

“如果还没睡的话,我可不可以和你说几句话?”
电话里流觞的声音带着焦虑。
星律微觉惊讶的放下手里的书。
“你在99层吗?我去你房间看你。”
“还是我过来找你吧。会不会打扰你?”
“我没什么事,See you。”
没过几分钟,流觞轻轻推开门进来。
“你怎么了?”
“我刚给曲汤打完电话,觉得他今晚有点不对劲……所以想看看你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他没有告诉你吗?”
“真的有事?”
“曲氏的标书被盗卖了。”
“……”流觞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曲汤正在调查。”
“那么结果是不是很严重?”
“也不可以说不严重……也许曲氏会因此失去这个项目。”
“啊?”流觞双手紧紧交握,眉头深锁,“曲汤会不开心的,我知道他一直很care这个结果。”
星律望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羡慕曲汤。
“我想就算他失去了这个项目,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只要回头看看已经拥有的东西,对没有得到的东西就不会再耿耿于怀。这个道理他一定懂得。”
“你想说他拥有什么?”
“他有父母的支持,还有你的关心……”
“你说服了我,我现在不担心他了。”流觞嫣然一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
“我?”
“你需要一个人来陪。”
“不是吧……”
“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今晚就这样吧,Sweet Dream。”
“……Good Night。”
星律苦笑着目送她离去。

“总裁……”
“程总……”
……
次日上午,星律一走进会议室,立刻有好几个与会者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用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程总,您这样做让我们平白无故失去了一个好机会……”
“程总,为什么做决定之前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
“如果是商业问题,我会征询各位专家的意见,但是目前的问题并不属于这个范畴……哪怕程氏不作为证人,难保没有别人出来举证,难道为了一丝侥幸心理,就可以出卖自己企业的信誉吗?”
“总裁,您还年轻……对不起,您知道这个项目价值多少吗?六十亿……难道为了六十亿不应该去赌一赌吗?”
“您身体不允许您过于操劳的话,是不是就该把决定权交给董事局……”
“总裁,如果老总裁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你这样书生意气……”
星律忍无可忍的站起来。
“如果想弹劾的话悉听尊便,总之我会为我的决定给程氏带来的一切后果负责。”

“星律,可不可以再帮个忙?”
星律从一堆分析报表中抬起头来,液晶屏幕上映出曲汤微笑的脸。
“我可以帮到什么呢?”
“我想知道程氏有没有兴趣和曲氏合作,共同参与月球村项目的竞标。”
“……”本来有点神思不属的星律完全清醒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合作的模式?”
“很简单,光凭曲氏自己的力量,加上标书泄漏带来的影响,肯定会输给Kevin集团,特别是我们眼前还有一些大项目没收回款,在资金方面一直都有缺口……而程氏恰恰可以弥补我们的不足。”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是的,就看你们有没有合作的意向了。”
“坦率说我们在这次竞标中胜算本来就不大,现在曲氏提出合作,对我们来说不啻于意外之喜。”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我还要征求董事会和竞标小组成员的意见,给我一个小时。”
“好的,明天早上之前答复我就可以。”
“其实我还想问,为什么选择我们……据我所知,其他好几个集团也符合你们的要求,例如Luna……”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是的。”
“原因就是,今天早上我已经查到标书外流的途径,还查到除了程氏以外,其他的5个集团都私下购买了我们的标书……但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看来是我好运。”
“当然如果你要理解成我给你面子,那也未尝不可。”
“我现在去召开一个网络会议,稍后给你答复。”

和公司董事开完会,接着又是和曲汤紧张的商洽,等合作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定下来,桌上的时钟已经指向3点。星律想了很久,才想起没吃午饭和晚饭。
9901的小冰箱理所当然的空空如也,因为他从来都不记得往里面放食物,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厨房的大冰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里面至少会有牛奶和面包。
他打开门,就听见画室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流觞一早就飞去C城看望曲汤,现在这套居所里至多只可能有两个人……难道是采玉又在搞什么花样?
他满怀好奇的朝客厅走去。

采玉站在吧台里,正拿着瓶子给自己倒酒。
“龙舌兰性子很烈。”
她连眼睛也没抬。
“我知道,要不要也来一杯?”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流觞不在,我想我有责任关心你。”
“我不要人关心我,我只想找个人陪我喝酒。”
“喂,”星律把酒瓶夺下来一看,里面的酒只剩下了1/3,“你怎么喝这么多?你醉了?”
“呵呵,”她轻笑着仰起脸,双眸因为酒意而雾气氤氲,“你看我像不像个市长?”
“……”星律瞪着她。
“他们要我竞选市长,说只有当了市长才能查出真相为我哥哥报仇……但是我不想变成我Daddy那样……”
“……”他慢慢的明白了。
“你懂不懂?当了市长可能就要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害怕我会不再是我自己……”
“我明白,你别再喝了。”
“你不明白,”采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又不是我,怎么会明白我的处境?”
星律稳住她的手:“你看我像不像个总裁?”
“……”采玉盯了他好一会儿,笑了起来,“其实你也不像个总裁。”
“我也是不得已才接任总裁的,我也曾经担心会迷失了自我……但是直到今天,我还是我……在某些问题上,我做的决定和我父亲做的完全不同……”
“……”采玉似懂非懂的听下去。
“所以只要你执着于你的信念,你就可以改变你所处的环境,而不是被你所处的环境改变。”
“可是那样……会很辛苦,没人理解你,没人支持你……”
“那就要看看这条路是不是你想要走的……或者必须走的……”
采玉呆了一呆。
“面临选择的时候你也和我一样苦恼吗?”
“大概比你好一点,因为我没得选择。”
采玉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个人也真有趣,值得干一杯。”
“……”星律无奈的拿起酒杯和她对碰。
冰凉而辛辣的液体进入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现在暂时是没法分身的了,因为她喝完这杯,身子一歪,整个趴在吧台上。
“唐采玉?”
“……”
“采玉?”
“……”
他认栽的把她抱起,送回房间。
躺在床上的她依然不肯安静,先是喃喃自语,接着又踢被子,他只好忍着胃痛守着她,直到她闹够了沉沉睡去。

“昨晚我醉了?……”
采玉揉着因宿醉而疼痛的额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拉开房间的门。
“你终于醒了。”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正望见星律倚在起居室的门口,白色衬衫,米色毛衣,手插在口袋里,一幅好整以暇的样子。
“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问题出在哪里?”
他柔和的语气让采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我并不是借酒浇愁……我只是在考虑一个问题,累了就跑到客厅看有什么好玩的,然后……”
“然后试着喝了点酒?”
“恩……”
“然后呢?”
她瞪着大眼:“还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星律借着扶眼镜的动作,努力掩饰唇角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那个困扰你的问题,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我的问题……”采玉皱起眉,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只要执着于自己的信念,就不会被环境改变……”
“你认同这个说法吗?”
采玉认真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现在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不用为你担心了。”
采玉疑惑的看着他。
“昨晚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
“你还装,我已经想起来了……”
星律立刻举起双手:“你可要想清楚,我除了尽照顾你的责任之外,其他什么也没做。”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的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我……”
“……”采玉眼波流转,笑了出来,“其实我是想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下定了决心。”
“这么快?”
“我从来都不喜欢拖泥带水。”
“那么我应该猜到你的决定了,恭喜你。”
采玉的眼睛里隐隐闪动惊喜:“第一次发现你也可以很聪明。”
星律故意板起脸:“你什么意思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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