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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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一

流觞觉得自己在观看一场舞蹈,一场杀气凛凛的舞蹈。
那舞娘穿一身鲜红的舞裙,脸孔也罩在红纱后面,她看不清她的模样,却感到她尖利的目光正将自己寸寸凌迟。
渐渐的,舞娘旋转得越来越快,像一个可怕的漩涡渐渐逼近,而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浓烈得几乎要滴落下来的――血红。
她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那是一个精致的房间,洁白的床榻上躺着刚才的舞娘,她还穿着那一身红舞裙,脸色却比被褥还要苍白,她泛紫的嘴唇轻轻的翕动着,流觞就仿佛被催眠般走了过去,附耳而听。
她听见――
垂死的女人用那么怨毒的语气,清清楚楚的在说:
“色衰则爱弛……到那一天,他也一样不会看你一眼……还有你的孩子……”
她的心脏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然后便是发出一声惊叫醒了过来,满身都是冷汗,不知身在何处。
“流觞小姐?”
有人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门,然后焦急的跑到床边把她扶坐起来。
“流觞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做噩梦了?”
她依然惊魂未定,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来人的手,一双失神的眸子定定的,朝她望着。
那是一张秀气的脸,年轻得坦坦荡荡,耳边垂下两只有点款式过时的圆耳环,身上穿的是棉布碎花的睡衣。
是Cinderella。
她长出了一口气。
“对不起。”
这下,女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流觞小姐,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冒失……我是听见你叫,怕出什么事情,所以才……”
“你没错。”流觞无力的安抚道,“我没事了……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噩梦?”Cinderella天真的追问,“梦见什么了?噩梦说出来就不会变成真的……”
“哦?我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啊!”Cinderella尖叫了起来,吓得流觞把自己抱成一团。
“怎么了?”
“对不起……流觞小姐,你一说红衣服,我就想到……女鬼……电视里的女鬼都是穿红衣服的……”
“算了,我不说了,”流觞爱怜的拍拍她,“你回去睡吧。”
“曲先生还没回来,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
流觞转头看看空荡荡的大床,终于忍不住轻轻叹息了。
“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了。”
“那好,那我回房了。”
“……Cinderella?”
“流觞小姐还有事吗?”
“……几点了?”
女仆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二楼大厅里的古董钟沉闷的敲响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流觞愣了一下,接着缓慢的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次日清晨。她发现自己在他臂弯里。
她一动,曲汤也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
“觞?怎么了?”
“没什么……昨晚你几点回来的?”
“不到两点吧……”
“哦……”她缓慢的点点头,“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曲汤很快又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表情疲惫。
她一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细看他富有男子气的脸庞,视线渐渐朦胧了。
也许她本不是的,然而自从遇到他,爱情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女人,她甚至没想过有天失去他会怎样。
她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腹部。

蒋安澜生平最不喜欢白色。此刻眼前却全是令人不愉快的白雾,团团飞舞,阵阵变幻。
……
刺眼的白,刺鼻的药味,病床上的叔叔,瘦的触目惊心,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任何人都很难相信,他才刚刚50岁。
……
冰冷的白,冰冷的宣判,表妹睁大了眼睛,身子摇摇欲坠,爷爷自顾着伤心,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父母也只是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
惨淡的白,惨淡的脸色,父亲摇摇头表示无奈,母亲又气又恨只知道哭泣,他只好随着四个黑衣人走出了家门。刚上了汽车,有人对着他的脸喷了一些气雾,他就晕去。
……
记忆的片断终于纠缠着退散,蒋安澜吃力的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蒋先生?蒋先生?”
他定了定神,视野慢慢的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眉目清扬的年轻男子,正在俯身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里关切隐然。他穿的衣袍也是白色,但是奇怪的是,这种白色并没那么讨厌,反而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典雅圣洁。
“你……是谁?”
“……”那个男子挑了下眉,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答非所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他微微挣扎着坐了起来,接过那人递来的水啜饮了一口,“我现在在哪里?”
“对不起,我想我没法告诉你。”
“没关系,”蒋安澜恢复了一些力气,“那个替我做记忆移植手术的医生呢?我要见他。”
“就是我,”对方轻轻的说,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个手术能不能做,要视乎你的意愿。”
“你?”安澜不敢置信的扭头看着他,他绝对不超过30岁……这样的年纪,就宣称可以实现记忆移植,不像是奇迹,反而更像是个弥天大谎。
不过安澜只是冷笑了一下:“视乎我的意志?那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别演戏了,告诉我,手术什么时候开始?”
“相信我,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就凭,”那个医生从白袍的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我保证它落地的时候,正面朝上。”
“……一次不能说明什么。”
“那么再来一次,好不好?”
“……两次也仅仅是巧合而已。”
“……”
“三次都是朝上的概率是12.5%,不算很小对不对?”
“……”
“……”蒋安澜抿紧的嘴唇还在坚定的诉说着不信。
“……”星律温和的笑笑,第五次把硬币抛起。
那闪亮的小东西在接触地面之前,被一只手接住,捏在手心。
“我相信你。请你帮我,我不要移植我叔叔的记忆。我喜欢化学,不喜欢遗传病学……我要过自己的生活……要和我的女朋友在一起。”
星律的眼中闪过千分之一秒的怔忡,继而认真的点点头。
“我懂得了。”

“什么?吻合度只有16%?”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怀疑,“程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已经查明,蒋安澜和蒋敬雷之间嫡亲叔侄的关系是千真万确的。”
“我记得我昨晚已经说过,即使是直系亲属,脑波吻合的概率也只有40%左右……所以本不该抱太大的希望。”
“那么……两天后我们会安排蒋敬雷的女儿蒋小竹前来测试,蒋小竹和蒋敬雷并没有血亲的关系,她是蒋敬雷亡妻的私生女,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要碰一碰运气……两周后蒋敬雷给U国首相所做的手术,绝对不允许失败。”
“我不明白,难道蒋敬雷就没有一个学生可以继承他的研究成果吗?”
“没有一个学生可以做到像他本人一样好。”
“是没有人能做得和他一样好,还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证明自己可以……”
“我们只知道基因治疗手术的失败,将给我国的贸易和外交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如果蒋安澜和蒋小竹都不能移植蒋敬雷的记忆,政府将会怎么办?”
“在程医生你的协助下,这两个人中一定会产生一个移植对象。”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这两个人里面,吻合度最高的一个将被选定移植蒋敬雷的记忆。”
“你们早已有了这个决定……早在蒋敬雷猝死,你们通知我去提取记忆的时候,对吗?”
“坦率的讲,您的猜想没错。鉴于我国现在和U国关系微妙,这场手术只能由蒋敬雷来做才能万无一失。”
“你知道移植手术失败的结果吗?由80%以上的可能会导致病人大脑的不可逆性损伤。”
“从蒋敬雷突发肾衰竭的那一天开始,政府已经别无选择。”
“……”星律蹙起了眉,一时无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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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安澜的确是采玉的准男友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星律呀。而且这次他们见面的地点不是在勿忘所以安澜不认识他是很自然的,当然星律会知道他是谁。
另外采玉流觞和曲汤搬走以后,有一个佣人在他们的townhouse里也是正常的呀,不好意思虽然这章承接上一章但是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有些人事的变动,在后续里会慢慢交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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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二

“色衰则爱弛……到那一天,他也一样不会看你一眼……还有你的孩子……”
还是那场不知名的舞蹈,还是那个红衣女子,还是那个令人毛发倒竖的声音,还是那句令人全身发冷的诅咒。
流觞醒来的时候,冷汗已经湿透了薄衫。
身边没有人,曲汤还是没有回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最近曲汤夜夜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回,她开始以为他是忙着曲氏的公事,偶尔有次公司的电话打到家里,她才知道他的解释只是掩饰。
眼泪抑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难道诅咒真的要应验在他身上了吗?……他是那样的人吗?……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还不如,还不如……

“喂,先生……”采玉小小声的叫道,Waiter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能为你做些什么?”
“那个,”采玉有点不好意思的指着邻座小姑娘怀里憨态可掬的玩具考拉,“规定只送给小朋友的吗?”
“……”Waiter循声望去,立刻明白了,“如果小姐感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送给您一只。”
采玉兴奋的吐了一下舌头:“哦,那太好了!”
没过几分钟,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经坐在她的膝头。
“你好。”她顽皮的点点它的鼻子,“还记得我吗?去年我去澳洲旅行的时候,还抱过你呢!”
蒋安澜站在Aus 61(著名澳洲主题餐厅)的窗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澜?”采玉也看见了他,对他招手。

“今天到底为什么约我出来?”
“心情好,算不算一个理由?”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看得出来。”
“原来你还会关心我。”
“怎么这么说,我一直很关心你。”
“……”安澜微笑着缄默。她只看到他今天的如释重负,却没觉察他前几天的忧虑和不安――虽然那他极力在她面前掩饰――但又矛盾的希望她能看穿他的伪装,希望她和他之间有着比朋友更进一步的敏感和默契――她让他失望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结果好就一切都好,他不想深究现在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仿佛刚刚从一个阴冷黑暗的梦境里逃离,还能和她一起在明媚的阳光下徜徉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幸福。
“怎么不说话了?这个鸵鸟肉丸很好吃。”采玉说着,用勺子舀了一个,伸长手臂放进他面前餐碟。
“是吗?”他表示怀疑,夹起来细细打量,却不肯放进嘴里。
“相信我。”采玉扬起一个温暖无邪的笑容,安澜忽然觉得这个笑容有点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
这时,手机奏出清脆的乐曲。
“我是蒋安澜。Celine?什么?……”
采玉紧张的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脸色。
“好,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安澜合上手机,匆匆起身:“对不起我妹妹出了点事,今晚不能陪你了……”
采玉拎着包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看她。”

一路上安澜没有说话,鼻尖却不断渗出冷汗,采玉想问,每每话到嘴边,还是安静下来。
幸好很快就到了蒋敬雷位于市郊的别墅。蒋敬雷和家人来往并不密切,采玉认识安澜这么久,只知道安澜的叔叔是个遗传病学专家,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他的女儿,也没有造访他的住处。
仆人开的门,客厅朴素得令人吃惊,沙发上坐着一个垂着头的少女,一个男孩子正在竭力安慰她,两个人看上去都不超过二十二岁。
“Celine,Ken。”
“哥哥!”少女抬起头,叫了一声,她的面容稚嫩而秀丽,只是有些苍白。
“这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唐采玉小姐,这是我妹妹蒋小竹,Celine,我叔叔的学生叶景川,Ken。”安澜简单的介绍道。
“Hi,两位叫我采玉就好。”
“哥哥,我不会招呼客人,你让唐小姐坐啊……云妈,给我们端点饮料来好吗?”

“你什么时候接到那个电话的?”
“大约是11点50分。我挂了电话以后不知道怎么办……就打电话叫Ken来陪我,Ken也很担心,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安澜,那是有人在恶作剧对不对?”Ken看起来不仅仅是担心,他的脸居然在微微抽搐。
“之前我也会这么想的,根据我的了解,现代医学远远没有发达到这个程度。”安澜停顿了几秒,“可是,前天,我在家也接到了同样内容的电话,说要求我接受测试。”
“啊……”Celine失声惊呼,“他们找过你?”
“是,爸妈和爷爷几乎一晚没睡,一直在打电话……终于在凌晨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安澜说着,抱歉的看了Ken一眼,“确实是政府行为……他们想在蒋家的后代中寻找一个目标来承载叔叔的记忆……以保证原定给U国首相实施的基因疗法能够照常进行。”
“什么?”这次,惊呼的是采玉。
“对不起,”安澜转身握住她的手,“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怕告诉你会给你带来危险……看得出政府在这件事上不惜一切代价。”
“那么现在他们又找到Celine是否代表你没有通过测试?”Ken追问道。
“我想是的……那个医生,他说会尊重我的意愿。”
采玉猛然咬住了嘴唇。
“你说如果我通过测试,那个医生真的可以把Daddy的记忆移植到我的身上吗?”
“我也不知道……他太年轻了,但是说他是骗人的,又不像。”
沉默,窗外阳光灿烂,室内寒意侵人。
“不能让他们这样做,”Ken握紧了拳,“老师不在了,手术应该由我来负责……”
“Ken,你真的可以吗?”少女的脸,充满希望的扬起。
“……”Ken却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嗫嚅了起来,“大概……可能……我怕……我没有老师做的……那么好……”
安澜失望的转过脸。
“但是……就算要移植,也让他们移植给我吧。”
Celine的眼里充泪了,采玉也为之动容。
“我不是开玩笑的……明天,我陪Celine一起去。”
“我在想如果能说服那个医生帮忙……或许Celine也能幸免……”安澜沉思着,“但是怎样可以联系到他呢?”
“……”Celine和Ken苦恼的相觑。
“我可以找到他。”
“你?”
“我认得他。”无视三束惊疑的目光,采玉语气冷静,眼神坚定,“他一定会帮Celine的。”

星律走出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并没有人,他在沙发上坐下,余光仿佛瞥见有人自画室出来,他惊异的转过头去。
夕阳的斜晖里,画室的门静静的关着,他自嘲的笑笑,半年过去了,居然还没有完全习惯流觞和曲汤搬走的事实,居然还会时时下意识的盼望一切回到从前……
他忽然欠身拿起搁在桌上的移动电话,打开机盖的刹那,指尖掠过轻轻的悸动。
其实从见到蒋安澜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早晚会找他,然而电话响起的这一刻,努力维持的冷静还是被轻易打碎。
他轻轻叹息,微微偏过头:“我是程星律。”
“我是唐采玉……”
一阵沉默。
“如果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蒋安澜和他表妹蒋小竹的事情,那么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违背他们的意愿施行手术的。”
“我知道。”
“哦……那么你想问什么呢?”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会不会因为帮了他们而给自己惹上麻烦……”
星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会。”他很快回答道。
“……”她不说话,也不挂机,他听见她轻浅的呼吸。
“怎么了?”
“我不相信,我不要你把为难都留给自己。”
“我……”星律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客厅的门开了,唯径直跑过来往他身上扑。他只得用一只手搂住唯。
“唯……星律在忙,我先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朱颜柔声劝哄,好容易把唯抱走了。
“对不起……”
“刚才……是朱小姐?”
“恩。”
“她空闲的时候过来帮你照顾唯?”
“她父亲上月去世了,她暂时住在9902。”
“哦……”采玉深深吸了口气,“我没什么事了。”
世宁大厦99层,自从离开才知道没有别的地方能给她家的感觉,但是就在短短的半年内,他,唯,还有朱颜,该是在那里组成了一个新的更加完整的家。在他的国度里,他是主,她是客,他爱留谁住,她本没有在乎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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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三

次日,同样的黄昏。
采玉的声音却没有了昨日的笃定。
“为什么?”
“因为叶景川在这三个人中间,和蒋敬雷的脑波符合度是最高的。”
“你已经把这个结论告诉政府方面了吗?”
“是的。”
“不可能的,你昨天亲口说,决不会违背他们的意愿施行手术的。”
“叶景川没有告诉你么?是他自己要求接受这次手术的。”
“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是为了救Celine……他那么爱Celine,难道你忍心就这样拆散他们?”
“这次政府的态度很强硬,如果他置身事外,蒋安澜和蒋小竹中就必须有一个要接受这个手术。”
“你会有办法的,对不对,星律?”
“……也许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和中央政府正面对抗。又或许我本来就是一个谨慎小心只求自保的人吧。”
“你不是,”采玉忽然大大的生气了,“别这么说自己!我今天之所以打电话向你求证,是因为我相信如果你要Ken接受记忆移植,这一定是对他们三个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相信是因为我所认识的你,肯为了任何一个病人竭尽全力甚至牺牲自己。”
星律听呆了。
“星律?程星律?你怎么了?你还在听吗?”
“你今晚有时间吗?”星律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她所熟悉的平静安稳,“我想请你和蒋安澜一起过来谈谈……其实我对我的计划,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是说Ken有癫痫病?”蒋安澜差点把茶杯掉在地上,“不会吧,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他的日常症状非常轻微,也不曾有过阵挛性发作,据我推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星律微笑起来。
“昨天我和他交谈,发现他激动的时候,眼部和面部肌肉有短暂的对称性强直痉挛,然后为了证实这个怀疑,我给他做了脑波扫描,结论就是在他左侧大脑的颞叶部分有一个发展期的癫痫病灶。”
“你的意思是要在记忆移植的手术中顺便切除癫痫病灶么?”
星律还未及解释,采玉已经替他作答。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这个手术根本只是为了切除癫痫病灶而与记忆移植无关。”
“啊?”安澜大惑不解的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你们三人中,和蒋敬雷脑波吻合度最高的还是蒋先生你,高达80%,而非我告诉政府方面的16%,而出于尊重你的意愿,我不会对你施行这个手术。蒋小姐和叶先生和蒋敬雷都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脑波吻合度分别是24%和41%,都不在记忆移植手术的最低成功阈值之内,所以我不会冒险进行移植的……但是问题是……”
“问题是必须有一个人来继承我叔叔的基因疗法研究。”
“叶先生他完全可以,问题是不管是政府还是他自己都缺少了一点点信心。”
“我明白了。”蒋安澜果然是蒋安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次手术,记忆移植是假,树立政府对Ken的信心才是真实的目的。”
“还顺便清除了他未来健康的隐患。”采玉接口道,和星律对视而笑。

“我和小竹他们被迷晕了带来的就是这里吗?”蒋安澜放松了心情,开始左右顾盼,几乎立刻爱上了勿忘。
“不,”星律微笑着回答,“那是市郊一所秘密的医学研究中心。”
“哦,其实我两次到过楼下的99层,只是从未遇见你。”
“恩,我听曲汤和流觞提起过。”
“你们觉不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临别的时候才来寒暄。”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还想向程医生请教一点关于记忆移植的常识。”
“很晚了,我们别打扰人家休息。”
星律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明知她在想什么,却压抑着解释的冲动。
“程医生有家人的么?真是不好意思……”蒋安澜识趣的站起来,下意识的挽了采玉的手,准备双双辞去。
采玉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出来。
“晚安,再会。”
“晚安。”
采玉跟在蒋安澜的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她知道在她的身后,他正带着他惯有的宁静微笑凝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忽然很想看看他此刻的眼睛,微笑可以骗人,但是目光却永远不会说谎。
四步,三步,两步……
“唐小姐,请等一下。”
她如蒙大赦的站定,不敢相信居然是他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她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波澜不惊。
“流觞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指哪方面?”
“感情方面。”
“我看不出来她和曲汤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啊?”
“其实是这样的,”星律看了安澜一眼,迟疑的开口:“我的一位朋友,有一次在医院里看见她从产科诊室出来……而我旁敲侧击的问过曲汤,他对此似乎毫不知情。”
“你该不是指……不会吧,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只是普通的例行检查而已。”
“可能是我多虑了,”星律看上去轻松了一点,“那么替我问候他们。”
“我会的。”

“你和他很熟吗?”安澜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道。
“谁?”采玉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自然。
“那位程医生咯。”
“哦……不算很熟,我在世宁大厦99层暂住的两周里,偶尔会遇见他。”
“其实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他没有亲自对你说,可能我也不方便告诉你。”
“你觉不觉得你的语气过于严肃了?”安澜好脾气的笑着。
“不想多事而已。”
“可不可以再多问一句,就你对他的了解而言,你觉得他真的可以移植人的记忆吗?”
“……我相信是吧。”
“可是他不会比你我大多少……肯定不到30岁吧……”
“跟年龄无关的。”
“反正他给我的感觉很神秘……也有点不真实……干净漂亮的男人我见过很多,可是他干净漂亮得……像个灵体……如果他不是一个巫师,那么就是个极端高明的骗子……”
“如果你真的对他这么有兴趣的话,不妨下次再去烦他,看看他到最后会不会原形毕露。”
“好主意,我也正有这个打算……”

听泉路16号。
这里的环境原比世宁大厦来得清冷,连餐厅也是幽幽静静的,若非瓷勺和瓷碗偶然碰撞发出轻响,没人会相信竟有两个人在用餐。
曲汤并不是没有发现女友的异样,只是最近连续奔忙,他自己的情绪亦有点不稳。
“你吃得很少。不合胃口吗?”
流觞放下筷子来直视着他:“你今晚回来和我吃饭,是不是有话想说?”
“……”
“什么时候起,你对我也开始欲言又止了?”
“哪有那么严重,”曲汤勉强笑了一下,“公司最近比较忙,我后天可能要到C城去公干。”
“……”流觞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
“你想说什么?最近不开心?是不是采玉没空陪你?”
她摇摇头,本想把许久以来的疑惑问出口,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她太胆怯了,胆怯到宁可自欺欺人,也要维护爱情的完整。

“我回来了!”采玉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采玉小姐……”Cinderella快步走了出来。
“Cindy,”采玉对她笑笑,“只有你在家吗?”
“曲先生吃过晚饭又走了,流觞小姐一直在画画……”
采玉皱起了眉,快步跑上楼去。

画室里静静的暗暗的,流觞披着一身月光坐在画架前。
这个景象也许可以称得上浪漫,但是在采玉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流觞,你怎么了?”她走过去,担忧的扶住她双肩。
“……”流觞没有回答。
“流觞!”
“你看这幅画……”
那是一个妩媚的女子,穿着一身古代的舞裙,尽态极妍的旋转,在流觞的画笔下,那飞扬的裙摆和流动的裙摺丝丝毕现,让人看起来有种眩晕的感觉,而最震撼人心的是那舞裙的颜色……是血一般的鲜红。
采玉看看画又看看流觞,只觉得她脸颊前所未有的苍白,仿佛血色都被画中舞女的裙裾敛尽……她又惊又怕的握住了流觞的手臂。
“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流觞……你不要吓我,我打电话叫曲汤回来……”
“不要……我没事。”
流觞反过来拖住了她,“我只是一时画画入了神,你……不要跟曲汤讲……”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
“流觞!”
“……”
“你怀孕了,对吗?”
流觞的眼睛里突然发出那么恐惧的光芒。
“你……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件事是不是该由你来告诉我呢……如果当我是好朋友的话……你放心,曲汤还不知道,我也暂时不会告诉他,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愿让他知道是否代表你已经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不是的。”流觞似乎不堪重负的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对曲汤还是没有信心?难道你还不能肯定他对你的认真?”
“不是的……不是……”流觞把头转向另一边,“我只是……我不能……我怕……”
“你怕什么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有曲汤总会陪着你……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们说的呢……”
流觞只是沉默着,沉默着躲避采玉的目光。
“好了,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吧……如果有任何的决定,让我知道好吗?”
“如果我决定不要这孩子,你会帮我吗?”
“……”采玉痛楚的闭了一下眼睛,“孩子有什么错呢?”
“你会帮我吗?”
面对这样凄楚的恳求,采玉无奈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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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四

“我所说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由于叶先生和蒋先生的脑波匹配程度相对比较低,所以记忆芯片植入后,会出现三种可能,分别是新记忆覆盖原来的记忆,两部分记忆并存,还有原记忆覆盖新记忆……”
“我们什么时候能确定到底发生了哪种情况呢?”
“一个月以后……因为在记忆移植手术进行完成的一个月内,叶先生都会处在两种记忆并存的状态……”
“很好,”对方听起来松了一口气,“蒋敬雷的记忆只要能保留到十天后U国首相的基因疗法顺利完成就好。”
“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么请你立刻准备手术事宜,有任何需要请直接和我联系,政府会全力支持。”
星律放下电话,轻轻的喘了口气。
朱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你在冒险。”
“我知道。”
“如果政府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你会惹上麻烦。”
“我会尽量小心的,”他温和的拍拍朱颜的肩,“你别担心,很晚了,去睡吧。”
“真的值得么?”她的脸上写满烦恼,“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每个人的意志都是值得我们去尊重的,不管他是达官贵人,还是凡夫走卒,我的职业是帮助人,不是服务于统治。”
“你就一点都不为唯……和我着想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替你们做好万无一失的安排,就算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们也会继续生活在我的保护之下。”
“星律……”
“你真的该睡了。”
“星律,你听我说完这一句……”
“你想说什么?”
“我失去了星唯,不能再失去你。”
她眼中晶莹闪烁,身体慢慢朝这边倾侧过来。他先是微微的无措,接着用一个很生疏的姿势扶住她。
“我会替星唯照顾你……直到有一天你愿意接受别人为止……”
他特地加重了“别人”两个字的读音,任朱颜哀怨的目光久久徘徊。
终于她无言的点点头,抽身退开。

后天就是Ken的手术之期了。采玉轻轻的走到Celine房间前,见门虚掩着,就轻轻的贴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Ken不在,她于是轻轻敲了敲门。
“Come in. 采玉姐姐?”
“你哥哥不放心,让我上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在整理记忆呀!”
“整理记忆?”采玉大为不解,于是Celine侧过身,让她看桌上一只浅蓝色的盒子,里面装了许多细碎的东西。
“这是他写给我的信。”
“这是他第一次送给我的玫瑰花的花瓣。”
“这是我们每次一起看电影的票根。”
“这是我们到欧洲去旅行的时候,巴黎街头的画家给我们画的像。”
“这是我的日记本。”
“这是他第一次称赞我好看那天我戴的发卡。”
“这是他从爱琴海边给我捡回来的贝壳。”
“这个最好玩了……他第一次见到我,是到我家来找我爸爸拿一张碟片,正好我爸爸不在,我就请他进来喝杯茶然后把碟片找出来给他……可是后来我们聊得很愉快,他走的时候忘了把碟片拿走……”
说着,她笑了起来,酒窝深深,盛满了恋爱的甜蜜。
“你真的不怕?不怕他怎么也记不起你,不怕他爱上别的女孩子?”
“怕……可是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就算……就算万一最后还是失败了,我们还有机会从头再来。我和Ken说好了,如果今天植入Daddy记忆的人是我,他也会收集一切关于我们的记忆,日后慢慢的讲给我听……”
采玉望着她。
如果换成自己,是否有同样的勇气和乐观,来面对爱人的失忆?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爱意,来收集情路上的点点滴滴?是否有同样的信心和执着,站在过去和未来的分界线上,满怀希望的朝着幸福的方向眺望……
Celine还在断断续续的诉说:
“我小时候听人说,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我不知道奇迹会不会为了像我这样平凡的人发生……”
采玉一下抓住她的手。
“会的。”她认真的说。
Celine天真的追问:“你怎么知道?”
“嘘……”采玉把食指举到唇边,顽皮的笑了笑,“秘密。”

画室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流觞吃了一惊,手中蘸满曙红的狼毫衣纹笔骤然落在面前的熟绢上,画中卧于床榻上的白衣女子,手腕处就多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她盯着那逼真的伤痕看了许久许久,心神有点恍惚。
从那幅《曲水流觞》开始,她已经习惯自己常常在画室里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然后画出一些自己也看不懂的故事,从衣饰来看故事的背景应是明末清初的官宦家庭,主角是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还有一个气宇轩昂面目却模糊的男子。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可能是前世的宿缘,可是自从被卷进那个凄厉诡异的梦境,她开始害怕那借着画笔一步步朝她走近的真相。
那个舞娘,她是谁?为何她会这样痛恨自己?
那个男子,他爱自己吗?为何看到他呈现于画纸上的背影,她总有种流泪的冲动?
在故事里,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呢?难道就像这幅画预示的一样?……
前世的故事,会给今生带来怎样的影响呢?那个诅咒会应验在曲汤的身上吗?
一思及曲汤,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变了,她能感觉到,为何直到他变了,她才发现自己放在他身上的感情比之前估计的多得多……
早就听说爱情是虚无的东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是曾经还以为,他不会让这样的伤害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真傻,不爱了,还在乎对方会受到什么伤害吗?
不是没有想过告诉身边的朋友,不过他们的反应,她都可以料想到,星律会劝她冷静然后开始举出N个论据逐条分析证明曲汤不可能变心,而采玉一定忿忿不平的去找当事人理论……她怕他解释不了,她不想临别的时候还给他带来麻烦。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承认自己满怀期待。
如果是他……
如果他终于肯向她解释多日来的行为……
如果他向她证明一切只是她的猜疑和误会……
如果……
然而Cinderella的出现破灭了她的希望。
Cinderella看起来也是一脸的不安。
“流觞小姐……我发现门口有人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是给你的。”
她心思一动,伸手去接。
硬硬的,似乎是照片一类的东西。
Cinderella还傻傻的站在那里,直到流觞抬头看她,她才知道自己该离开。

照片上的日期显示是昨天拍摄的,曲汤和一个女子紧紧拥抱,那女子眼角的泪珠清晰可见。
背面,极其秀丽的字体写着对此女身份的简单注解。
韩雁,25岁,2025-2027两年间曾任曲汤女友,2027年两人分手,但时有电话联络。
看来是旧情复燃了?还是他花花公子的本性忍不住复苏了?她忽然想到顾清宵曾经不欲她知道的背叛,难道她这种女人永远不会被男人当成归宿?
认真考虑了一下应该像个怨弃妇一样把每张照片撕得粉碎,或者是扔得满房间都是,但最后还是决定把力气省下来,打个电话给他。
“曲汤吗?是我,流觞。”
“有事吗?”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所有的话,都梗塞在喉间,她拿话筒的手严重的颤抖着。
“觞?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对方有些焦急。
你还会关心我吗?她在心里哀怨的问。
“流觞?你还在吗?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努力压抑着变调的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再过两三天吧。……学会想我啦?”后半句是他独有的,带着魅惑的情挑。
她终于明白他根本没想过让她知道,没想过对她坦白,没想过和她分手,他要她一无所知的活在他给的不完整的爱情里,他要她快快乐乐的呆在他给的貌似完美的幸福里。
他置她于一口深井里,她仰头只能看见井口的一小片天空,这片天空永远是温柔的晴蓝,不管远方是乌云密布还是流霓绮霞。
他以为对这就是对她的爱和责任的体现了,却不知她有着那样倔强和傲岸的灵魂。她不要虚幻的风平浪静,不要。
“等你回来再说吧。”她说完,挂了电话。

夜深了,她不想吵醒Cinderella,就自己走到一楼采玉的卧室。
久叩无人应答,采玉应该是没有回来。
她在门口伫立半晌。
回到房间,她拨通了世宁大厦99层的电话。
“请问程星律在吗?”
“星律出去了,您找他什么事,可以由我转达么?”朱颜并没有听出她是流觞,只是本能的对深夜打电话找星律的年轻女子心存忌惮。
星律很少这么晚出门的,她困惑的皱眉,略略一想,就想起采玉说过,星律今晚要给蒋安澜的妹夫做一个脑科手术,难怪采玉没回来,而星律不在家。
“那不打扰了……”
“请问小姐贵姓?”
流觞已经放下了话机。
满室寂静,灯光又诡异的闪烁了一下,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这一晚,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她度过。

凌晨1点,星律从西郊医学研究中心的手术室里走出来。
Celine前一秒还靠在采玉的肩头上啜泣,这一秒已经扑过去握住了星律的手臂。星律低下头来看着她。
“别担心,一切都正常,他会没事的。”
Celine拼命擦拭着眼泪,采玉和安澜双双过来搀扶着她。
“谢谢你,程医生,Ken什么时候会醒呢?”
“48小时以内,我的估计是明天下午到明天晚上。他马上会被送到ICU,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一小会儿。”
他的一身绿袍衬得脸色格外苍白,采玉看了一下自己的表。
“两个多小时了,你该回家了。”
“我换一下衣服,再等半小时看他没有异常,我就回去。”
Celine不会想到这个手术只是一个危险性不大的癫痫手术,她的全部心思都牵挂着Ken的安危,而知道真相的安澜没她那么焦虑,这平凡的一问一答引起了他的注意。
采玉居然使用了一种像家人一样关切亲密的口气,而程星律居然那么听话。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他们,忽然从两双同样温和恬淡的眼睛里,找到了千丝万缕的默契。

凌晨2点,四人一起离开ICU。
“明天早上我会再来看他。三位也请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早在这里碰面好了。”
“Ken真的不会有事吗?”
“这里有很多医生护士会照顾他,如果有任何问题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而我也会马上赶到。”
他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Celine充满信任的点点头。
“那么,蒋小姐,唐小姐,蒋先生,再见。”
他对他们挥挥手,从容转身。
“等等……”采玉急切的叫住了他,“朱颜小姐来接你吗?”
“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以?你……”她忽然意识到安澜在身边,顿时不知该不该继续。
“对,程医生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刚做完手术很累的了,我们不介意送你。”
采玉感激的看着Celine,她胸无城府的热情误打误撞的替她解了围。
“不用了。”星律下意识的谢绝。
“要的要的。”Celine继续穷追猛打,“我哥哥开车的技术是一流的,哥哥,对不对?”
蒋安澜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程医生,不要客气,你是去世宁大厦吧,我们正好顺路。”
“那我就不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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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五

每晚喝一杯凉的玫瑰蜂蜜水,是流觞自从搬到听泉路就养成的习惯。温润而甜蜜的茶水有助于赶走不受欢迎的念头,就像今晚,她刚喝完就睡着了,甚至没再想到曲汤。
睡眠像一床温软的棉被,拥抱着她,直到……
直到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外面的钟敲了四下。她第一次发现这口她非常喜欢的古董钟的钟声竟然可以用阴森来形容。
接着,接着,有脚步声响起。不是曲汤,不是采玉,甚至也不是Cinderella……
她躺在一片黑暗中,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无法动弹,连叫声也发不出来。她对这个深夜闯入的人充满了恐惧,不,她的直觉告诉她,也许“它”根本不是人。
足音越来越近,终于在门口停下,她的神经已经绷紧到要崩溃了……她甚至可以想象那个人已经伸出了手……
“吱……”
门开了,她闭紧了双眼。
呆板的脚步,继续在逼近。
渐渐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还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横下心,等待着厄运降临。

等到车里只剩下两人,采玉终于发现安澜有一点点奇怪。
“你怎么了?”她关心的问道。
“现在去哪里?”安澜反问。
“我?回家啊。”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现在?”其实采玉有点不放心家里的流觞,但看到安澜僵硬的表情,还是没有拒绝,“好吧。”
于是安澜停了车,两人在街边随便找了一间安静的酒吧,点了两杯饮料。
“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说一些,我不确定自己有资格对你说的话……”
“……”采玉紧张的盯着他。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呢?”
“我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
“……”
“这几天来,你帮了Celine许多,我想知道……你帮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和她成为一家人呢?”
采玉慌乱的转开了眼睛。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挑这样一个时机来和我说这些。”
“我自己也不明白。”安澜叹了口气。
“那以后再说,好不好?”
“不愿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
“叮……”采玉手中的银勺落在桌上,她抬起头来严肃的望着安澜。
“你误会了……我关心他是因为他身体很差,他离开家两三个小时就会头痛甚至晕倒……”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说的人是他?”
采玉睁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今晚看到你们的样子,确实有过一些猜测,你刚才不愿我提及感情事,我就已经明白了六七分,加上……”
“请你不要再说了。”
安澜却没有停下来:“我想,我在C城开会的那两周里,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事……”
“没有!”采玉几乎是喊了起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有你!所以不可能对我……”
“这么说如果你没有我,你们是不是……”安澜意识到自己失言,略微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想知道,你做出竞选这个决定之前,是不是和他商量过?”
“他是给过我一些建议,其实不能算是建议……”
“Anyway,”安澜打断了她,继续追问下去,“我还想知道……我叔叔这件case,他肯这么帮我妹妹,是不是因为你?”
采玉迷惑的看着他,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如果是,那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为了感谢他,我愿意放弃……不,不能说是放弃,不曾拥有又说什么放弃……”
对面的采玉刷的站起来,让他以为她会像许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打他一耳光。
然而采玉并没有,虽然她涨红的脸颊说明了她的愤怒,但她只是把放在一边的手机装进自己的手袋里。
“我没有办法和你谈下去了……你不止侮辱了我,你也侮辱了星律……我所能告诉你的是,就算这件事和你我都没有关系,他还是会完全站在病人的利益角度考虑做出决定。这样的他,的确值得我欣赏。”
她说完就拂袖而去。
安澜颓然的撑住了自己的额角。他承认自己刚才说的有点过分,其实他并不是那样想的,又或者他曾经怀疑过又说服了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但是情绪一激动就完全口不择言了,不过这样也好,逼出了采玉的真心话,清醒的失去总好过糊涂的拥有……
真的要失去她了吗?

采玉回到听泉路的寓所,只见一片黑暗寂静,想来流觞和Cinderella都以为她今晚不回来,各自睡了。她亦不欲打扰她们,自己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倚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小说。
心绪一时不能平静,她低估了安澜的敏感,结果心底的秘密就这样被他轻易窥知,自己今晚的反应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毅然退出,还是坚持不懈?
在她和星律的关系中,她是情愿付出的一方,而在她和安澜的关系中,安澜才是情愿付出的一方,她深知得不到回应的爱是怎样的折磨人,因此在深受折磨的同时,也对辜负了不该被辜负的一份感情而深怀歉疚。
但是不管怎样歉疚都好,她似乎日渐无力勉强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不愿正视这个问题。“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不是她想要的婚姻,应该也不是安澜想要的。
至于和星律会不会有结果,反而变成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没法潇洒的抛开,就只能无悔的等待。
有些人,会遇见也许并不是偶然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做不成情人,也该学着感恩。
终于想累了,她迷迷糊糊的睡去……

采玉也是被钟声惊醒的,四下,带着点阴森的意味,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额上都是冷汗。
是谁?谁出事了?
下意识的拿起了床头的电话就要拨,忽然,一股细细的血腥味,飘到了她的鼻端。
“流觞!”
她惊叫了一声,面无人色的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推开流觞的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采玉用颤抖的手按下了顶灯的开关……流觞很安静的仰卧着,洁白的被褥下半沾满了鲜血。
她努力抑止了晕倒的冲动,飞跑过去探她鼻息,万幸,她还活着……采玉松了口气,眼泪这才不觉流了下来,她一手把流觞紧紧搂在怀里,一手熟练的拨号,call急救车,call警方,call曲汤,call星律,最后还不忘把Cinderella叫起来。
不久,穿着睡衣的Cinderella赶来了,睡眼惺忪的她站在门口,见此情景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尖叫。
“别叫了……”采玉正解开了流觞的衣服检查,闻声瞪了她一眼,“去拿一床干净的被子,待会儿去医院的路上保暖用。”
“流觞……小姐她……她怎么了?”Cinderella可怜兮兮的抖索着不敢近前。
“她流产了,所幸没有其他问题……”采玉早已把眼泪擦干,换上了冷静镇定的态度。
“她……她她怎么会流产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服用了药物……你快去拿被子来,再给我拿一套外衣来换……”
Cinderella还是不走,继续战战兢兢的追问:“采……采玉小姐,我听流觞……小姐说……说她老是梦见一个红衣服的女鬼,会不会……会不会……是……”
“不许胡说,”采玉难得的疾言厉色了起来,“还不快去……”
“我……我怕……我不敢去,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采玉挫败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急救车怎么还不来呢……曲汤人呢?星律呢……”
这才想起来,应该打电话通知蒋安澜。

走廊上不知是谁摔破了玻璃器皿,发出很大的声响,倚在病床边睡眼朦胧的采玉猛醒过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流觞”。
“嘘,”站在她身边的星律弯下腰轻轻拍拍她的头发,两人一同望向床上安然沉睡的人儿:“她会没事的。”
采玉抬眼看他,惊慌依然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他只好对她笑一笑,用温柔的目光,替代找不到语言安慰的尴尬。
流觞手腕上插的吊瓶针正将血液缓缓输入她的血管。但是她的嘴唇和脸颊却还是看不到一丝红润。
她刚刚失去了2000cc的血,还有腹内两月大的胎儿。这样的伤害对于她素来孱弱的身体是非常严重的打击。采玉把她的手合在自己掌中,声音轻如叹息:
“难道她真的这么傻……”
“这件事,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如果她真的做出这样的决定,连你也不肯告诉,那么曲汤应该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
“我为什么忽视你的警告……”她痛苦的绞着双手,“你都看出她和曲汤有问题,而我天天和她在一起却……”
“别这样。”他垂下眼睛,神情认真的将她扭曲的手指轻轻扳开。
“你让我说……流觞她……曾经对我提起过,不想要这个孩子……而我以为,我以为曲汤可以安抚她的,我以为她只是说说决不会有勇气去做……”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如果我昨晚早点回家……如果我回家以后,不管多晚都去看看她……如果我早点醒来……也许还有希望……”
星律又沉默了,沉默的拥着哭泣的采玉。
他又何尝没有许多个如果,如果他在听说流觞怀孕以后抽出时间去看看她,如果他能像个八卦的好朋友一样每天打三个电话去关心她,最不济和曲汤见面时多问问也能看出事情的由头……是的他很忙,程氏的公务,还有Ken的手术,可是……忙不是忽视一个人的理由,却是此刻深深自责的理由。

(作者按:虐文送给和我一样bt的dada,希望喜欢,另外,签名很漂亮,不要说我多话,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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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六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采玉转头,从未见过曲汤这样形容惨澹的模样。
星律立刻朝他走过去。
“你冷静一点……”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脸色,“宝宝虽然失去了,不过流觞没有大碍……下次我们都会更加小心照顾她……不会让不幸再发生第二次。”
“你们谁能告诉我……”曲汤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直直望着流觞,僵硬的表情透露了他的愤怒,“她到底是为什么?”
“……”采玉和星律对视了一下,都无从回答。
“如果是我的问题,那么孩子是无辜的……我才离开三天,她就恨我恨到要杀死我的孩子?”
“等等,”采玉激动的站起来,“你说是你的问题,你也知道自己有问题,你能不能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让她变成这样?”
曲汤无礼的偏过头不肯与她对视:“好像不关你的事。”
“本来确实不关我的事,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但是你处理不好害她伤心到堕胎……难道搞成这样还不关我事?”
采玉的口气咄咄逼人,曲汤想和她争辩几句,但最后还是强自忍住。

流觞睁开眼睛,马上感觉到腹部的一阵钝痛,痛到呼吸都微微有点困难。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外间传来的交谈吸引了全部注意。
“这是我们在流觞小姐卧室的桌上发现的一叠照片,上面的人,请问是不是曲先生你?”
一阵沉默,曲汤低声“嗯”了一下,采玉惊讶激动的声音蓦然扬起:
“真的是你?那这个女人是谁?”
“采玉!”星律轻声制止。
采玉却不管不顾:“你说啊!你说啊!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在外面又有了女人!难怪流觞最近一直不开心,难怪她会……”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曲汤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会是怎样?照片是前天的,这么说这几天你去C城不是公干,而是和她在一起?”
“是和她在一起,但不是你想象的关系。是,她曾经是我女朋友,但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为了流觞我和她分手,但是她瞒着我生下了我的孩子……”
流觞已经扶着床慢慢的坐了起来,满额都是冷汗。
“你既然为了流觞和她分手,为什么还继续和她幽会?”
“……”曲汤还想解释。
“采玉,我们听这两位警官把调查情况说完好吗?”
采玉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流觞小姐的床下发现了一个药瓶,里面残留的药片经检验含有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医院已经确认流觞小姐的流产是服用了这种药片导致……我们还给贵府的女工倪小姐做了口供,她说当晚有人将照片放在门口,流觞小姐看到以后脸色很差,然后她就回屋睡觉了,直到唐小姐将她唤醒……”
“你们的结论是……”
“警方的初步判断是……流觞小姐因为受到刺激一时情绪恶劣所以服用了可能导致流产的药物……”

“不,不是的……”
所有人都惊奇的回头,流觞竟然站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长发披肩,容色如雪,瞳仁幽深而孤绝,微微发紫的嘴唇执着的翕动着,用尽力气重复着那几个字:
“不是的,我没有……不要宝宝……”
眼看她就要不堪重负的倒下,离她最近的曲汤微微迟疑了一下,星律已经把她抱了起来往里间走,采玉跟上去的同时还不忘恨恨的瞪了曲汤一眼。
结果两位探员就在流觞的病床边记录了她的口供。
“流觞小姐,请问昨晚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呢?”
“昨晚大约11点多的时候,Cinderella说有人在门口放了一个信封,我拆开是一叠照片……看了以后,我给曲汤打了一个电话。”
曲汤低下头。
“又过了一会儿,”流觞努力回忆着,“我想找采玉谈谈,但是她不在,然后我又想找星律,但是打电话过去他也不在家……”
探员点头表示认可:“我们已经查看过电话记录,这两个电话的时间分别是11点50分和0点23分。”
“随后我就睡觉了。”
“睡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
“您睡前有没有服用什么药品?任何药品?”
“没有……我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到了4点的时候,我突然醒了……”
“流觞小姐,对不起,我想知道为何你那么确定是4点?”
“我听见钟敲了4下……”
“然后呢,又发生什么?”
“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但是我发现自己的身子不能动,而且……发不出声音来。然后,然后门开了……”
流觞露出了抑止不住的恐惧神色并把自己蜷成一团,采玉赶快搂着她轻轻拍着。
“你看见什么了呢?”
“我看见……一个女人……穿着红纱衣,戴着红色的面纱……就是我一直梦见的那个女人……”
流觞强作镇定的叙述着,却把采玉的手都握痛了。
“请准确的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好吗?”
“她戴着面纱,我看不清……但是她穿的衣服一定不是现代人的……她走过来,我怕极了,不知道她会对我做什么……她给我吃了几片药,然后灌我喝水逼我咽下去……我没有力气反抗她……我以为我会死……但是……再醒来就在医院了……”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她喂你的药会导致你的流产?”
“不知道。”
“你说你梦见过她,能具体说说吗?”
“我……”流觞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衣服,“梦见她穿着红衣服跳舞,一直跳,跳到晕倒了……我不知道她是怀孕的……然后她就流产了……她死了……”
两位探员对视了一下。
“对不起,流觞小姐,你肯定这个走进你房间的女人就是你梦里的那一个吗?”
“是的……她们都穿着红色的衣服戴着面纱……”
“那你肯定你被喂药的时候,不是在梦中吗?”
“……”流觞有一瞬间的怔忡,“不是……当然不是……”
“那好,我们问完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唐小姐。你是一发现流觞小姐流产就立刻报警了吗?”
“是的。”
“根据我们的记录,时间是4点13分。”
“是的,我醒来的时候正好是4点。”
流觞惊讶的望着采玉。
“因为我听见钟响了4下……”采玉这时也意识到了她的叙述和流觞的叙述之间的矛盾,说不下去了。
探员在他们的掌上电脑上写了点什么,按下按钮把两人的笔录通过无线网络传回警署。
“今天就不打扰了,如果案情有什么进展,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谢谢。”

探员走了,病房里陷入了寂静。
流觞靠在采玉肩上,不时扬起睫毛悄悄的望向曲汤,而曲汤却专注的看着窗外。
窗外,天蓝得无边无际,没有白云,没有飞鸟,他在看什么呢?他为什么不看她呢?难道他不知道她内心的惊恐和伤痛,除了他没人可以安慰?难道他不相信她的话,认为是她故意杀死了他的孩子?又或者……他的心早已经不在这里,飞到了那个照片上女人的身边?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又添了一丝痛苦之色。
星律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思想。
“曲汤……”
“嗯?”
“我知道我有点多事……可是你是不是该对我们解释一下,你和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汤转过头来,冷笑清清楚楚的写在他的唇边。
“有这个必要?”
“……”采玉和星律同时张口,又同时缄默。
“好吧,”曲汤无所谓的摊开双手,“我解释一下,韩雁有了我的孩子,一直没告诉我,自己把他养大,但是两周前宝宝得了重病……她找到我,希望宝宝最后的日子有父亲的陪伴,于是我常常去探望他们……五天前,宝宝死了。”
他说完就闭紧了嘴。
真相大白的时刻,流觞却丝毫感受不到喜悦。她可以理解他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因为怕她胡思乱想;她可以理解他不忍心拒绝韩雁的请求,以及孩子死后他深深压抑着的歉疚和痛苦;所以她更可以理解他此时的冷淡……如果她真的做出杀死孩子这种事,那么他当然有权对她冷淡,因为她的爱还不如韩雁来得深刻。
但是……相处了将近两年,为何他还是不能对她完全的信任?就算她的叙述听起来很荒谬,有各种矛盾和漏洞,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她,他也应该坚定的支持她啊……
“曲汤……”她挣扎着从采玉怀里支起身子,朝曲汤伸出手去。
经过了那一夜的极度惊惧和绝望,自从她今天看到他的那一秒开始,她就已经想要投入他的怀抱,甚至可以不介意星律和采玉的在场……
然而曲汤却有意走开了几步。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公司一趟……”
细瘦苍白的手腕颓然垂下……
“曲汤!”星律的声调带着责备,采玉则几乎是剑拔弩张。
“你走吧……你们都让他……走吧……”
此刻谁也不忍违背流觞的意思,曲汤微微踌躇了一下,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流觞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紧咬着下唇,颤抖着,眼泪却不肯掉下来。
先是失去了宝宝,然后又失去了他,梦里那个红衣女子的预言,真的实现了。

天刚刚黑下来,流觞就开始显得惊恐不安。
“天黑了……”她指着外面紧张的说,“她会不会就躲在那里……等你们都走了,她又会来……”
“不会的,”采玉心疼的抚弄着她柔软的长发,“不怕不怕,我不会走,我留在这里,和你一起,如果那个女鬼敢来……我们……我们就叫星律灭了她。”
“对啊,星律可以对付她的,对不对?”
“星律一定可以的,你放心。”
“星律在哪里?啊?他怎么不在这里?”流觞涣散的目光开始四处逡巡,“他怎么不来啊,我听见钟响了……”
“星律回勿忘去休息一下,他不能出来很久的,不过……他说过晚上还会来看你的……”
“他真的会来吗?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不……他会头痛的,还是叫他不要来了……”
“流觞!”她担忧的摇晃着她,“你清醒点……那种可怕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你忘了吧,忘了,好吗?”
流觞在她的摇撼下,清醒了一点,她望着采玉,好久好久。
“就算不会再发生,就算我忘记了,宝宝……和他……也不会回来了……”
话音一落,眼泪几乎是倾泄而下。
采玉把她拥在胸前,柔声抚慰着。
“没事的……曲汤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我们会慢慢说服他的……你还这么年轻,一定会再有宝宝的……”
“他不会……他不会原谅我的……”
“说什么原谅!”采玉有点生气,“你根本没有做错!”
“我没有做错?我真的没有做错吗?”流觞不是很肯定的摇了摇头,神情黯淡,“说不定是我不能接受杀死孩子的事实,所以编了个故事来骗自己……因为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出现古代的红衣女子,是我自己把药吃下去的,对不对?”
“不是!当然不是!”采玉被她说的毛骨悚然,“你不要这样啊,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有谁会相信你?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叫别人怎么相信你!”
“你会不会信我?星律呢?”流觞抬起被泪水浸湿的眸子,可怜兮兮的问道。
“我们当然都信你啊,傻瓜!我们认识的你根本不会做那种事!”
流觞总算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待续)
虐啊虐,珊家的美女不要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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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七

这时,星律正坐在曲汤的办公室里,两人默默对峙着,一票前来找曲汤议事的高层职员都只好在门外等着。
“你再不走你信不信我打电话叫记者来?”曲汤有点忍无可忍。
“随便你。”星律竟然不惧。
“程总裁,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看流觞。就算你生气,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但她毕竟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你爱她难道不该多关心一下吗?”
“我需要冷静。”
“她需要你。”
“说真的,”曲汤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仰起脸盯着星律的眼睛,“我,起码是最近这段时间,做不到对她温柔体贴。我不相信她的话,一点也不相信,那个古代的女鬼根本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你认为她在说谎?”
“……”曲汤看了看星律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不语。
“你和她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她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
“如果是这样,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曲汤……我知道相继失去两个孩子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就怀疑流觞的人格……不要在她身体受伤以后继续伤她的心……不要让我后悔促成了你们在一起!”
曲汤在屋子里急促的踱步。
“我不是说她骗我……但是她说的话……的确很难让人相信……我想……也许,也许是她潜意识里不能接受杀死孩子的事实,所以编了个故事来骗自己……”
“这件事,给我时间,我会查清楚……如果真的涉及到鬼神,我会给出一个解释……”
“……”
“现在跟我去医院。”
“给我点时间!”
“不会占用你很久……安慰她一下吧。”
“采玉不是在陪着她?”
“你难道不知道除了你谁都安慰不了她吗?只有你才是孩子的爸爸。”
提到这个,曲汤的眼神骤然阴沉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把PDA放进西服的口袋。
“走吧。”

流觞本来静静的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转头看到曲汤走进来,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接着是采玉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星律朝曲汤眨眨眼睛,不经意看到床头的花瓶里面插满了清香的百合。
“谁送的花?”
“是安澜和Celine。”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走了20分钟,还有啊,他们说Ken的情况很稳定,你没空的话不必每天都过去了。”采玉说着,把流觞扶坐起来。
一时无话,静悄的有些尴尬。
“对了,今天医生说,流觞的情况稳定后就可以考虑转院了。”
“我……可不可以不住在医院里?”
“那我们回家?”采玉话一出口,就想起听泉路16号对她来说会是个比医院更加可怕的地方,“曲汤,我们还是把那个房子退了,一起搬到别处去住。”
“我需要时间想想,明天再说吧。”
流觞微微显出一丝失落,采玉哀恳的看向星律。
“暂时搬回世宁去好不好?100层有设施很齐全的病房。”
“那还不如直接搬回原来的房间……今晚就搬?”
“也好,我明天就去物色一个工人来照顾流觞。”
“等等,”采玉忽然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打扰到朱颜小姐?”
“她也只是暂住。”
“那就好,”采玉松口气,“这样吧,先带流觞去世宁,然后我回听泉路去取衣物,顺便问问Cinderella要不要一起过来。”

世宁大厦99层9906,一切摆设都不曾改变,虽然无人居住,枕褥也是由专门人员一周一换,所以洁净得纤尘不染。
曲汤抱着流觞走过洁白的长毛地毯,将她放置在卧室的床榻上。
他的动作可以算得上温柔,只是他一直……面无表情。
在他放手的刹那,她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平静雪白的面容上掠过一阵他察觉不到的哀伤。
朱颜很体贴的送来了热的红枣莲子汤,房间里弥漫着桂花糖暖暖甜甜的香。
而她只是依恋的望着曲汤,默默的祈愿他可以在床边坐下,很自然的抚摸她的脸颊。
但是他没有。
“你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我跟你回去吧。”曲汤对采玉淡淡的道。
“不要,你留下来陪流觞,星律陪我去就可以了。”
“问题是我有些东西要拿。”
流觞的长睫,轻轻跳动了一下。骤来的喜悦,骤然的融化了她的心。
刚才在他怀里,还怕他把她送到世宁以后就要离开,而现在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准备和她一起住在这里。
对夜晚,对黑暗,对那个红衣女人的恐惧就这样烟消云散,只要有他在,只要他有力的手臂拥抱着她,只要他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的呢?
精神一放松,倦意就袭来。她闭上眼睛,真的陷入无梦的甜睡,嘴边还噙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次日早晨,灿烂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流觞在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依向身边的人儿,触手所及却是一片纤细微凉的肌肤。
她吓得睁开了眼睛。
“采玉?”
“对不起……”
采玉非常狼狈的爬起来,睡眼朦胧的道歉。
“没事……”流觞轻轻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曲汤呢?”
“……”采玉看着她满脸的期待,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搬过来了?”流觞从她的神色猜到了大半。
“嗯……他说,他需要冷静,所以他暂时还是住在听泉路,我怎么说他都不肯答应我……还有Cinderella也留在那边。”
流觞的眼中失去了神采,而她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哦,没关系的……”她乏力的重新躺下,“没关系的……”
“对不起……”采玉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在曲汤回心转意之前,我会陪着你,我一定一定会陪着你……还有星律,他说在这个结界里你是绝对安全的,完全不用害怕,他还说他会去劝曲汤,过段时间肯定就会没事的了……”
“谢谢你……”
“不要你谢我……”采玉的眼泪也快掉下来了,“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搬走,说不定你一直住在世宁,根本就不会有事……”
“不……前世的纠缠,估计住在哪里也是躲不过的……”
“你真的相信……?”
“对了,我的画还有画架画笔颜料呢,你替我拿来了没有?”
“昨天太晚了怕弄坏,今天星律会派人去取。”
“……你是不是该去工作了?”
经流觞提醒,采玉才如梦初醒的跳起来:“八点了?完了,我八点半有个讲演……天哪……”

“程医生,早。”
安澜像早有准备似的,从走廊的拐角处突然冒出来。
“蒋先生,早。Celine小姐呢?”
“她在病房里陪着Ken。我想趁这个机会和你单独谈谈。”
“哦……关于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会紧张。
“关于……”安澜故意停顿了一下,浮现出一个狡黠的笑意,似乎已经把他刚才的心绪不宁收入眼底,“是关于Ken。”
“哦……”
有一点释然,有一点懊恼,为什么在看到蒋安澜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采玉?如果对她无心,又怎么解释那一瞬间的紧张……原来他在某些事情上并不是那么迟钝。又或者他宁可迟钝。

“请问,蒋敬雷是在哪一年结婚的?”
Ken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2035年。”
“请问蒋敬雷第一次获得世界性医学大奖的论文题目是……?”
“《碱基修复疗法治愈地中海性贫血的临床试验报告》。”这次Ken倒是对答如流。
“请问蒋小竹小姐的亲生父亲是谁?”
Ken朝安澜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叶先生,请回答我的问题。”
“对不起,这个问题会严重影响到我病人的情绪……为了达到最佳的康复效果,以保证基因疗法的成功实施,我的建议是……”
星律没有说下去,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满头白发的医疗部副部长周允安。
周在投身仕途之前也是一位享有盛名的医学专家,近两年不止一次听说过面前这位年轻医生移植记忆的神话,故而对他的意见还是非常尊重的。
“那好吧,既然手术的效果勿庸置疑,我今天就不多问了,请叶先生善自珍摄,等身体恢复以后,我再来和您就基因疗法的细节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星律微笑着替他开门,周对他点点头,就举步而出。门重新关上了,安澜悄悄抹去额头上的汗珠,Ken松了口气靠在枕上。
“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星律和安澜对视了一下。
“问题在哪里?”
“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和手术前有任何不同……刚才他问我的问题,都是我以前听老师或者听Celine提起过的……他问我小竹的父亲是谁,我完全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拥有了老师的记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嘘……”安澜回身去看门是否关好,星律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检查过了。
Ken压低了声音继续激动的说下去:
“别以为我分不清利害关系,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让政府知道……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把蒋敬雷的记忆移植给你。这个手术,目的是打消政府的顾虑,保证你们三个人的安全……”
Ken不觉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竟会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本来想等你完成U国首相的治疗再告诉你真相的。我们觉得以你对蒋敬雷先生的了解,和对他的研究成果的把握,在这段日子里,要瞒过政府的耳目是不算困难的。就算你有所疑惑,我们也可以以你目前记忆神经线还没有完全稳定作为理由搪塞过去。”
“你们就不怕我被盘问的时候露出破绽?”
“其实如果我现在不是实言相告,而是一再坚持你已经获得了蒋敬雷的记忆,那么你也会在一次一次的暗示下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你会渐渐的弄不清楚你现在记忆里关于蒋敬雷的部分到底是本来就有的,还是后来添上的……”
Ken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忍不住点点头。
“为什么现在又决定要告诉我呢?”
“是蒋先生,今天早上我们谈了很久,他说服了我。他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继续依赖你信任的人,你即将是他的妹夫,他想让你从这次手术开始,清楚的意识到责任的重量――不管是对病人的生命,还是对Celine未来的幸福,你都需要勇敢的负责。”
Ken抬起眼睛,他的目光和安澜满蕴期待的目光相遇了。
这是男人之间的信任和承诺,这是属于男人的坚强和脆弱,这是一个男人成长的见证,因此,这也是一个绝对不需要旁人出现的场合。
星律安静的了然的推开门走出去。
门重新合上的时候,Ken用低沉的声音叫了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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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八

采玉举起手护在自己的额前,然后慢慢的推开了厨房的门……
出乎意料的清爽整齐,配菜盛在洁白的瓷盘里,在料理柜上一字排开,电磁炉上的汤锅发出细微的咕嘟声,新鲜的橙汁沿着榨汁机的杯壁汇成细流,微波炉里一盘用锡纸包裹着的菜肴正在加热。
星律围着围裙站在燃料炉边,一只手握着锅正在耐心的加热,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说不出多么的气定神闲。
哪有人第一次做菜就这样从容不迫的呢?采玉有点失望,手还没放下来,身体已经朝门上靠去。
星律闻声回头,习惯性的挑眉。
“你……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
采玉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只好据实相告。
“刚才流觞说……你在做饭……我们都猜想……你忙不过来的时候会用幻术帮忙……我以为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漂浮着锅碗瓢勺……怕被砸到……”
星律的唇线慢慢的抿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S形。
“现在你失望了?……”
“说真的有一点,还以为可以看到你出洋相……可是我记得你说要请个工人来。”
“工人明天才到。”
“那你不会叫餐厅送餐?”
“我看见冰箱里有许多新鲜的蔬菜……”
“于是一时技痒?”
“只是想试试而已。”
采玉皱起眉,专注的审视他。
“可是我觉得一定还有别的理由……你今天是不是特别开心?”
“貌似你心情也不错啊,你先说。”
“你有没有风度啊,我先问的!”
“其实也没什么,Ken知道真相了。”
“真的?你告诉他了?”
“是蒋安澜的决定。”
“Ken是什么反应?他对给U国首相做手术有信心吗?”
“我想经过这件事,他进步应该不小。”
“那就好,太好了,Celine呢?她知道不知道?”
“这要视乎Ken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政府那边已经应付过去,加上Ken能勇于面对,我们原来的目的已经很圆满的达到了……”
“现在轮到你了。”
“哦……我……上周的民意调查结果今天出来了,我的支持率上升了3个百分点,虽然还是只有可怜的31%……”
“不错嘛,”星律全然不觉自己的语气透着宠溺,“其实你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是各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结果,有时候很难预测……但是只要你知道你能做好它,就应该感到满足了……”
“我也觉得我也不是非要得到市长这个位置……也许我只是在享受这个不断学习和超越的过程……我很高兴我能做的事比我预料的要多……”
“我不会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吧?你有没有打电话给蒋安澜?”
采玉的表情僵住了,他一定要在这时候提到蒋安澜吗?
星律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私事……”一眼却瞥见了热气蒸腾的汤锅,“对不起啊,能不能请你帮忙,把电磁炉的温度调低一点……锅里的水不太够……”
“你不是会幻术嘛……”
他无奈的叹气:“幻术不是魔术,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的。”说着伸长手臂去够那个开关。
采玉抢在他前面,替他把温度调节好,心里却浮上一层奇异的感觉。
这句话,有点熟悉……是谁在她耳边一次次的叮嘱?……
“妈妈?”
她脱口叫了出来,把星律吓了一跳。
“什么?”
“没什么……”采玉转过身,企图换个话题掩饰刚才的失态,“我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菜……虾仁冬瓜、海带焖排骨,上汤芦笋……这汤锅里是什么……”
掀开盖子,浓浓的白雾夹着醇厚的香味扑面而来。
“啊,是香菇乳鸽,适合给流觞进补……原来你连这都知道……”
星律一边微笑着听她自说自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最后一道菜倒进盘子里。
采玉闻到辛辣的气息,抽了抽鼻子。
“剁椒鱼头?病人不能吃刺激的食物,才夸你你就犯错了吧……”
“是给你做的……流觞说你喜欢川菜,无辣不欢。”
“啊?……”采玉的脸立竿见影的绯红了一片,弄得本来颇为坦然的星律也大大的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会儿,采玉终于垂下眼睛,走过去拿勺子盛汤。
“下次,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当心你的病人知道你会做剁椒鱼头都不敢让你开脑……”
星律没有笑,只是呆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
下次……明天……以后……永远……这些曾经以为虚无缥缈的词,对他而言忽然有了意义。他从未想要拥有什么,此刻却强烈的渴望着将来的每一个日子里,都有她的笑容在身边绽放,永恒幻术,所有幻术师生生世世的追求,在这一刻,也远远不及这个小小的心愿。

吃过饭,星律把流觞从餐厅抱到大厅,顺手打开液晶投影电视的开关,一阵悠扬的乐曲声马上涌了出来,给安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喧闹的气氛。
“哇,是天使迷梦!”采玉一边指点着屏幕,一边不停的给流觞介绍,“看,这个是智慧天使Raphael,这个呢是天使长Garibiel……”
因为兴奋的缘故,她的脸颊像苹果一样的红润,眼睛闪亮如同两颗星星。星律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才回到餐厅去收拾餐具。
采玉和流觞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走开,采玉已经被动画片华丽精致的画风和典雅迷人的角色完全吸引了,流觞若有所思的抱着一个抱枕,对采玉不时的感叹报以心不在焉的微笑。
玄关处,忽然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朱颜抱着唯走了过来。
“朱颜?”采玉心直口快的问了出来,“你不是带唯去看你母亲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太放心……呃,我的意思是,我怕唯离开家会睡不着。”朱颜把唯放下,环顾了一下大厅,“星律呢?”
“对呀……星律呢?”采玉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他……好像在厨房。”流觞不确定的回答道。
“啊?”朱颜的神情仿佛不敢置信,“他在做饭?”
“不,我们已经吃过了,我想他在处理餐具……你和唯,你们吃过晚餐了吗?”
朱颜忽略了她这个问题,径自朝厨房走去。
“朱颜?”星律刚把消毒柜的门合上,转身就看见朱颜诧异中带着些微失落的眼神,“你怎么回来了?”
“我……”朱颜的气息有点急促,“我赶回来的。”
“为什么赶回来?不是说好今晚住在那边?”
“我不放心……不放心你……晚饭是你做的?”
“有什么问题呢?”
“餐具也是你洗的?”
“有洗碗机和消毒橱柜啦。”
“她们怎么可以让你……”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星律浅笑着扶扶眼镜,“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学会做很多事情。”
“可是……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你做的,我不喜欢你这样……”
“只是偶尔做一顿饭,不必这么在意吧。”
“有人说,男人只会为心爱的人下厨。”
星律愣了一下:“怎么还有这样的说法?”
朱颜不语,抬起头来,哀怨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喜欢……”
“不是,”星律立刻打断了她,并且转头避开了她的注视,“你想得太多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明天上午我的一位朋友会带一个工人来,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请了工人?”
“是,现在人多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可是……”朱颜看起来更加烦恼了,“难道你不觉得,现在家里……太热闹了?”
“其实我是觉得前几个月太冷清了。”
“我宁可冷清,只要和你,还有唯,三个人在一起……”
“流觞是我的朋友,照顾她就像照顾你和唯一样,是我的责任,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可是唐小姐呢?她不是有男友?她也是你的责任?”
星律做了一下深呼吸,打算换个话题。
“我给唯联系了一所失语儿童治疗康复中心,我想下周带他去看看。”
“不行。”
“为什么?”
“他才四岁,需要我们的照顾。”
“我们每周都可以接他回家……”
“不行……我不同意……我要每天都能看到他……你不能把他送走,你也不舍得他的对不对……”
朱颜激动得颤抖起来,星律只好伸手揽住她的肩。
“好,我答应你,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唯不知何时也跑进了厨房,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如果任何人看见,都一定不敢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会有这样深邃而决绝的目光。

采玉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
“流觞?”
“你也没睡着啊?”
“诶,你有没有发现,朱颜今天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有觉得啊……难道是因为……”
“因为星律?……我跟星律,什么也没有发生!”采玉紧张的睁大了眼睛,和流觞在黑暗中对视。
“我全都了解,”流觞用手梳理着她及肩的柔发,“不过你知不知道你那么着急撇清,反而会显不太自然……”
“我……”
“其实如果朱颜真的是为了这件事不开心,我想我们做什么也帮不到她。因为如果星律的选择不是她,无论现在怎样,恐怕她最后还是会失望的……”
“……”
“所以你不用为这件事失眠了……朱颜不开心,是她和星律之间的问题……相信星律会处理好的。”
“可是我……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傻瓜,感情是不可以谦让的……朱颜是星唯的女朋友,所以我觉得星律对她至多是兄长的爱护,朱颜自己如果能早点明白这点,会早点解脱出来吧。”
“……”
“这几天很少看到蒋安澜?”
“他……我们……”
“感觉是强求不来的,早做决定伤害就会小一点……”
“你就会在我面前扮爱情专家,你自己呢?”
流觞缄默了。
“喂,”采玉慌乱的摇摇她,“对不起……你不要难过……”
“我没有……”流觞苦笑了一下,“决定权不在我手里,他要谅解要相信,或者要怨恨要放弃……一切都在他的转念之间……”
“曲汤不会放弃你的,谁都看得出来他那么爱你。”
“也许就是因为太投入了,所以才很难做出客观的判断……不管怎样,我只有等待。”
“我让星律……”
流觞掩住了她的口,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一些。
“我要你答应我,你自己不会,也不会让星律去游说曲汤。”
“我们是你的朋友,当然不能看着你们分手……”
“如果是我的朋友,就给我基本的尊重,我不要一段旁人插手才得以挽回的感情……”
“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
“如果他真的不信我,那么……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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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之九

餐厅里没有开灯,曲汤独自坐在桌边,听古老的座钟发出枯燥而单调的喀嚓声。
如果他吸烟,那么杂乱横陈的烟头可以说明时间的流逝。
如果他喝酒,那么满地倾倒的酒瓶可以说明时间的流逝。
可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坐了多久。
自从流觞出事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他似乎一直没办法入睡。
并不是不困不累,只是一闭上眼睛,就有无数的疑惑,浮现在脑海里。
起初他还努力的思考,努力用推理来解释一切,流觞的流产,梦里的红衣,床下的药瓶,时间的矛盾……他以为他总会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从而找到继续信任她、爱她的理由。
他的要求很过分吗?难道爱真的盲目到可以抛开一切的原则和是非?没有理智的爱还算是爱吗?
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不到。
如果说她为他而堕胎他也要负上责任,那么她起码可以对他诚实以待。如果她哭着忏悔,他会拥着她流下自责的眼泪……是她奇怪的借口,筑起了他们之间,厚厚的猜疑的墙。
但是,又如果,流觞说的都是真的呢?
他支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开始考虑这个已经被推翻了一千零一次的假设。
身后却传来一个轻悄的声音。
“先生?”
他回头,由于长时间未睡,视线有点朦胧。
一个容颜秀丽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却不是流觞,也不是采玉……
“你是谁?”
“我是Cinderella啊,先生……”
他眯起眼睛,是从前没注意,还是这次眼花了?……这女孩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佣人,反而像个闺秀。
“你真的是Cinderella?”
“先生,你累了。”Cinderella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块温热的毛巾,“洗洗脸,回房休息吧。”
他接过毛巾,无意中碰到她细腻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失落。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流觞……
他用毛巾久久的捂住脸。
“先生,你睡吧。你这个样子让人很担心呢。”
“别管我。”他的声音从毛巾中传来,有些模糊,有些喑哑。
“先生,如果你觉得这么痛苦的话,就原谅流觞小姐吧。”
曲汤惊异的抬头看她,她怎么敢这么说话?
“您最近常常不在家,采玉小姐也很忙,她一个人……很可怜,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想的……没有一个女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你也相信她说的话?你也认为有女鬼的存在吗?”
“我不是……”Cinderella蹙起眉,似乎欲言又止,“我只是……不想看见先生你这样不吃不睡……”
曲汤微微的感动了。
“谢谢你。”
“这么说,您会接流觞小姐回来了?”
“这件事,我会考虑清楚再做决定。现在我回房睡了,你也下去吧。”
他说着站起来,因为过于疲惫,身体无力的摇晃。
Cinderella伸手扶住了他,他也没有拒绝,任由她把他扶进房间,替他换上睡衣,给他盖好被子。他在她的气息中合上重达千斤的眼皮,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站在床边,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男人其实都是小孩子,脆弱的时候特别渴望得到温柔的照拂。就像现在的曲汤,会对从未注意过的Cinderella生出莫名的感激和依恋。
这所房子因为流觞和采玉的离去而显得无比寂清,幸好还有一个人,肯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对,照我说的跟他谈,这周末以前让他表态。”采玉停顿了一下,咬了口苏打饼干,转过来对另一个助手叮嘱,“把分析报告拿来,先不要理高老的指责,我相信数据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唐小姐……会议室人到齐了。”
“就来。”采玉轻轻掠了一下额前的发,对显然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完的两人天真而无奈的笑笑,“先做事吧,我得走了……高老的会迟到会挨骂的。”
助手甲和助手乙面面相觑,也忍不住像被传染了一样笑起来。
和高仕伦的苛刻阴沉相比,这位年轻美丽爽朗帅气的女孩子天生就该掳掠人心的。

在推开会议室的门之前,采玉特地把手机调成静音,可是就在下一秒,手机震动起来。她只得停住脚步把手机举到耳边。
“我是唐采玉。”
“唐小姐……”一个陌生的男音,“如果你想知道你哥哥是被谁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今晚11点带着10万元现金到东苑路36号门前的电话亭。”
采玉一惊,手心沁出冷汗,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你是谁?”
“你来了就知道。”
电话挂了,采玉对着手机看了半天,深深吸口气举步走进会议室。
一片安静,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投过来。

采玉本来打算祭出招牌微笑蒙混过关的,突如其来的震惊却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大选迫在眉睫,难道未来的市长就可以不尊重同僚吗?”高仕伦对于采玉取代他的地位不满已久,苦于不能直接发作,只好抓住各种机会挑刺。
“对不起,高老。”采玉低下头,“上午很忙……”
“人人都有工作,你这算什么理由。“
“好了好了,”何国伟站起身来打圆场,“天气热大家少说两句……”
高仕伦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们继续刚才养老金制度的问题……”
采玉紧紧抿着嘴,感到胃因为没吃午饭而隐隐作疼。
关于这份上午才通过电邮发到她信箱里的草案,她有许多直接的甚至是尖锐的意见……她相信这份草案会直接关系到进步党在选民心目中的形象,却没想到高仕伦这么快就提请党内成员讨论。
她工作时一向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却不禁心绪纷乱,父亲的死和哥哥车祸原来真的有内幕,政坛的风云变幻到底有多么黑暗,党内高派的排斥已经日趋明朗……每个谜团都高深莫测,把她的脑子塞的满满的,让她忽然有种冲动,扔下手里的文件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耳边的高派成员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鼓动着如簧巧舌,把一个鼓励政府和议会成员合法获得高额养老金的“自肥条款”吹得天花乱坠,高仕伦很明显是看到这次竞选市长已经无望,故而想要利用现在把握在手里的权力赚取最大的政治资本和经济利益。
采玉越听越是难以忍受,握着手机的手竟然轻轻颤抖,这一切都落在一双暗中窥查的眼中。高仕伦的脸色是千年不变的死板,而嘴角却掠过一丝兴奋的涟漪。
半年前他根本没把初涉政坛的她放在心上,认为她的参选不过是于权他们闹出的一场笑话,而现在,依然清秀瘦弱的她坐在几米之外,已经给他带来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他一直忍耐着,等待她任性妄为露出破绽的那一天。可惜采玉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闯出大祸。相反,她做得很出色。在某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她拥有她父亲的某些遗传,例如缜密的思维和果决的行动力,还有,赢得选民的关键之一,富有亲和力的明媚笑靥。
而现在,她终于难得的沉不住气,他知道失去冷静是走向失败的第一步,只要她站起来冲动的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或者干脆愤而离席,他就抓住了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把柄,进而发动反攻,把她从党内第一候选人的位置上一脚踢开。
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后悔当初没有一不做二不休把唐采玉也送上不归路,结果给今天的自己留下了心腹大患。

高仕伦最得意的助手Chris已经喋喋不休了半小时,采玉的胃痛得更加厉害了,她蹙起眉,双手撑在桌子边沿……
就在这时,手机轻轻的震动起来。是SMS。她只得转头向屏幕投去一瞥。
“回家吃晚饭好吗?”署名是程星律。
简短的问题,淡淡的口吻,却像傍晚的微风吹动了依依不舍的晚霞,又像春天的细雨洒在沉寂一冬的草地上。
采玉的手指轻轻的搭在手机上,她的眼珠又开始灵活的转动。待高仕伦再次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的时候,他惊讶而失望了。她本来每一根发稍都写着不耐烦,现在僵硬的表情却换成了恬静的微笑。
她并不是没有准备,她只是需要一点点动力。
Chris讲完了,颇为得意的落了座,采玉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来。
“关于这个提案,我本意并无反对。但如果容我置喙,我想列举一件50多年前发生在中国台北的事件,作为我们今天的参考。1987年7月,台北市议会通过“台北市议员退职酬劳金给与办法”。依此办法,议员任职期满后,每人每月可至少领取26万至70万元不等的月退休金,且金额随议员研究费调整而逐年升高,直至终身。这项条款通过后,立即在岛内引起一片哗然……”
高仕伦的面孔慢慢涨红了,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助手,无声的指责他们对采玉提出的这个问题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结果当时的政府在民众的压力下不得不表态反对这一做法,台北市议会与市政府之间也开始互推责任。终于台北市府会之间的利益交换昭然天下,成为一桩政界丑闻。今天,如果这个提案由我们进步党来提出,虽然很有可能获得议会的欢迎和通过,甚至争取到议会其他方面的支持,可是不得不考虑到的一个后果就是将来民众反对的声浪会因此就把矛头指向我们进步党……”
采玉用明亮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个会场,口气却软化下来:“当然我相信高老提出这个草案,并非为了谋求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争取议会对我们的支持,我建议将议案做出一定的修改,过一阵子再提请讨论。”
高仕伦无言以对,于权欣慰之余不忘给高搬梯子下台:“高老,其实这个草案,等到我们赢了这次大选再提出也不迟。我们不如继续讨论下一个议题……采玉,你对那份报告中出现的矛盾是不是已经有了解释?”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们的解释是这样……”

作者敬白:12月31日和1月1日会有连续的两篇,年底工作太忙在天使做的事情太少了,实在对不起各位^_^容我稍后努力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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