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勿忘

第二章

二十

D城某酒店,下午。
手机在枕边固执的反复的响着,接着床头的座机也跟着响了起来,而星律一直未醒,脸色雪白。
“唉……”隔壁房间里,曲汤认栽的放下了电话,“这家伙,逼我使用暴力。”
星律再睁开眼睛,一下就看见面色不善的曲汤。
“呃……”他吓了一跳,这是夸张的说法,因为他没有力气跳起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曲汤白他一眼,站起来走开。
星律很无辜的对他笑笑:“也不用这么咒我吧。”
“从我昨天进入这个房间到现在,你已经睡了快20个小时,我等得快要疯了。”曲汤又白了他一眼。
星律从床上慢慢的坐起来,“我很快就好了……害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怎么能找到我?我甚至不是用真名登记入住的。”
“你以为我挨个去酒店找你啊?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脑子的……”
“……”星律又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他怨愤的口气很有趣,“这么说是朱颜告诉你的。唉,再可靠的女人遇到你也会变节……”
“省省力气吧你,”曲汤端了一个杯子过来,“把这个喝掉,然后告诉我找Washington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哎,你该不是……一直在这里睡觉吧?”
星律不信任的瞅着杯中的液体:“是什么啊?”
“叫你喝你就喝,真罗嗦。”
撇撇嘴,舀起一勺送进口中,原来是燕窝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到D城那天,就和两年前最后和他有过联系的警员取得了联系……她给了我两重要的线索。第一、Washington可能住在眉园大厦的C座……”
“第二条是?”曲汤看他久久不语,于是催促道,“我特地来帮你的,你不是想跟我卖关子吧?”
“第二条是她自己……我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厚道,但是很容易看出来她对Washington……”
“他们见过面吗?”
“并没有,只是通过话,据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还有一点点A城人的口音。”
“好了,那我们准备一下,下午去眉园大厦C座找他吧。”
“怎么找?”星律看上去一头雾水,“眉园大厦有三十多层,上百家住户……”
“我们先去跟大厦要住户名单,然后把单身的年轻男子挑出来,挨户的问。”
“大厦……怎么会把住户名单给我们呢?如果我们暂时还不想借助商界和政界的人脉的话……”
“不借助他们的力量就没办法了?你太小看我了。”曲汤自信满满的模样,“这次我要让你心服口服。”

停在眉园大厦不远处的一辆黑色BMW里,星律看着曲汤装扮后的模样狂笑不已。
“笑什么?”曲汤指着他,“再笑,再笑下次你来扮。”
星律赶紧摆出一幅认真的样子来:“我不笑了,能不能对我讲讲你的计划?”
“是这样的……”曲汤神秘的压低了声音,“我就跟大厦物业说,我是一个拣垃圾为生的人士,有一天在大厦门口捡到一块失落的男士金表……”
“他们会让你把表交给他们找寻失主。”
“我会说,这块表是在门口发现的,不确定就是这座大厦的人丢的,所以我要亲自去找失主……我也有这个权利。”
“……你的确很有一套。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如果我失败了,就换你上。”
“如果你成功拿到名单呢?”
“那我们就要辛苦一点了……”

幸好这座大厦里的单身年轻男子不多,常住的比例也不大,他们利用名单大约花了四个多小时时间就查问了一遍,可惜,这些人都没有丢失手表(废话,那块表就是曲汤自己的),而且在听到Washington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
“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呢?”星律支着额头,“我是不是不该固执的找Washington?又或者……让她参选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一遇到和她相关的事情就没有自信。”曲汤无奈的接口,“头又开始疼了吧?我先送你回酒店去。”
“然后呢?”
“然后我要去一下D城的分公司找几个人帮我。”
“对不起……本来是我的事,现在反而让你花费这么多精力。”
“你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曲汤瞪了他一眼,“何况,采玉也是我的朋友好不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分了一点?”曲汤转过头问副驾驶座上的星律,“为了找一个人,故意切断整座大厦用户的Internet连接?”
“应该感到自责的人好像是我,这件事因我而起。”
“换一种积极的方式来想这个问题,也许找到他,不止对我们是一件好事。”
“你是说……”
“从他的历史记录来看,是一个极富正义感的黑客……不如趁此机会,说服他重出江湖,协助警方。”
“你觉得我们可以做到吗?”
“至少应该试一试……其实我有点怀疑,当时他宣布退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不过我更佩服你可以想出这个办法。”
曲汤伸手理了一下头发,顺便看了一眼后视镜,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容。

换上工装的星律和曲汤怀着小小的忐忑敲开了第一家住户的大门。
“请问您家是不是出现了断网的现象?”
“是啊……你们是来维修的吗?”
“是的,”曲汤亮了一下事先准备好的工牌,“请问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查看一下您家的计算机?”
“可以可以,”住户一看便知是个居家师奶,一边开门一边称赞,“大厦物业做得很好,我们刚刚打电话报修你们就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费了好大力气才没笑出声来。
“大厦总控机房吗?”一番煞有介事的维修结束后,星律拿出对讲机,“101用户的网络问题已经修复,请测试……”
几秒钟的时间,101的网络连线被重新接好,网卡指示灯正常的亮了起来。
“好了。”曲汤拍拍手,满脸笑容。
师奶连连道谢,把他们送出门后,开始考虑人为制造些网络问题,说不定能再见到这两位气质非凡的维修工人……

“现在是几层?”
“十层,怎么,不行啦?”
“我没事。”
“不要强撑才好,你要是晕倒在这里,我很难对人解释的。”
“……”星律无奈的对他笑笑,走过去按下了1003的门铃。
“你们……”前来开门的老太太衣着朴素,面容却温和文雅,她警惕的打量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我们是来维修网络的……”曲汤笑容可掬。
“可是我并没有打电话叫你们来。”
“这次是整个大厦都发生了网络故障,所以我们每一家都需要进行修理……可不可以让我们进去看一下您家的计算机呢?”
“我家没有计算机……”老太太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
“……”星律碰了碰曲汤的手臂,示意他低头看记录本,1003明明每天都有很大的上下行数据量。
曲汤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现出感兴趣的光芒。
没想到老太太居然善于察言观色,发现他们面露怀疑,就赶紧纠正:“我家并不是没有计算机……只是,不劳两位费心,网络问题我们自己懂得解决。”
“这位女士……”星律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经作势关门。
“你认识不认识一位网名叫做Washington的先生?”曲汤不顾一切扒着门,朝里间大声问道,“我们想请他帮忙……事情非常紧急……”
“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太太使劲想把门关上,“你们快走……”
“请问您认识一位叫做叶巧妮的Madam吗?是她告诉我们到这里来找你。”星律急中生智,对她解释,“她说她是Washington先生的朋友……”
虽然面前的老太太不可能是Washington本人,但是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果然她听了星律的话,安静了下来。
“你们认识叶巧妮?”
“是的……她已经两年没有和Washington先生联系了,她很记挂他。”
“让他们进来。”从老太太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年轻却沉着的声音。

Washington果然是一个年轻男子,非常英俊,年纪和蒋安澜相仿。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坐在轮椅上。
“是什么问题呢?”星律毕竟是医生,看了一眼他并无异常的腿部就下意识的问道。
“……”Washington没有回答,曲汤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话没说完就被曲汤抢过去,“其实我们是想拜托你帮我们调查一个网站攻击事件的幕后主使……”
Washington面无表情的摊开双手:“我想我爱莫能助。两位既然已经联系到了叶巧妮,也该知道我已经……”
“可是这件事,目前只有您可以帮上忙……”
“那是你们的事情。”
“如果您愿意破例,我们愿意提供……”
“报酬?”Washington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你们可以给我怎样的报酬?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呢?”曲汤略略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愿意谈条件,成交的可能性就会很大。
“我要什么样的报酬你们都给得起吗?”
“不妨说来听听。”
“还是先说说你们的case吧。”
“A城正在进行市长选举。民盟的网站不久前遭到一次严重攻击,我们想请您调查肇事者……”
“这么说你们是民盟派来的?”
“并不是,”星律很坦率的笑笑,“因为A城舆论都认为此事是进步党所为……我们请您调查的目的……是想还进步党一个清白。”
Washington的眼神变得很微妙:“这么说你们和进步党关系非浅?难道是唐小姐的朋友?”
“……”曲汤点点头,“你认识唐小姐?”
对方立刻转开了脸:“并不认识。”
“那么请问您是否会帮助我们?”
“你也看到了,在网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所能做的就是替你们查出肇事者的IP地址和网络路由,你们需要自行寻找那台计算机和使用者。”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我接受。”
星律和曲汤都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的说服他。
“您还没说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我要1000万……”看见两人表情如常,又加了一句,“还要你们帮我调查一件事。”
“1000万没有问题。我明天会派人送来支票。”
“我要你们帮我调查的,是7年前A城的一件旧案……”Washington朝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市立医院倒塌,死伤有上百人……我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关于承包商科尔奇公司扮演的角色还有与之关系密切的市府要员……我不但要详细的报告,还要证据。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
星律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为什么……”
Washington轻轻的摇头:“我没有问你为什么要帮进步党,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
“好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交易呢?”
“我今天着手做你们要我做的事,什么时候你们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把调查报告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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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一

曲汤推开房门,就看见星律在注射器中吸入药水,他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
“你疯了!你答应过流觞什么?如果身体不适就休息好了,何苦强撑着呢?”
“你也变得好罗嗦,”星律无力的微笑了一下,“我只是需要一些连续的时间来考虑……我不想睡,时间不够了……”
“他说的那个案子,是不是和唐天河有关?”曲汤不愧是曲汤,洞察力敏锐。
“是的……”星律完全不想隐瞒,“而且那件案子的证据恰好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
“我的一个病人把它作为支付给我的诊费。”
“我说你的勿忘怎么不挣钱,”曲汤总算有点醒悟了,“你对普通人不收诊费,对要人们收的就是这种特殊诊费……现在你想怎么样?会不会把它交给Washington?”
星律皱起眉,沉默着。
“我知道你是担心这件事万一被公布出去,还是会对采玉不利,可是毕竟唐天河当时是做错了,他需要对自己的错误负责,而攻击民盟的网站不是采玉做的,她不该为别人的错误负责。”
“你说的,我想过,只是……”
“只是你现在关心则乱,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会更好一点,对吗?”
“我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这个Washington到底是什么人,他要拿这些资料做什么。你陪我再去找他谈谈,好吗?”
曲汤看着针尖扎进了他的手臂却没有阻止,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我是程氏的总裁,我叫程星律,他是曲氏的副总裁曲汤。”
虽然Washington对他们的来历早就有所估计,但是面对这样的开场白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如果你们没有骗我,我正在和世界顶尖家族企业的首脑对话,还是两个?”
“你会有压力吗?”曲汤笑着调侃。
“我只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影响力。同时也更加确定了我的要求一定能得到满足。”
“这是你要的支票。”
“另一样呢?”
星律清澈的黑眼睛专注的望着他。
“坦率说,这份资料的确在我手里……但是我交给你之前,必须知道你的目的。”
“是必须吗?”
“……”
Washington笑了:“程先生,其实我调查过你。”
曲汤也跟着笑了,星律不由得脸红。
“你太低调太神秘了,我不能不好奇。”
“那你的调查有什么结论呢?”
“我从网上得到的资料毕竟还是很有限的,而你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你还有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是A城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而你的身份还远远不止这两个。”
星律继续脸红,Washington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你获得我的信任。我相信你是正直的人。”
“其实我和你们一样,是A城人,我在A城长大,7年前,我还在中学念书,而我父亲就是当时市立医院的院长。那次倒塌事故发生后,他迫于压力自杀。”
曲汤恍然大悟,而星律的神色却很奇怪,震惊中带着些许悲哀。
“那时候我还小,以为我父亲是单纯的自责,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件事有极其复杂的内幕。当时我父亲完全可以不用死,他是被逼死的,是牵涉此事的政界要员之间的斗争逼死了他。”
“后来我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A城,就读于C大计算机系,在我大三那一年,我的网络技术已经不输于专业黑客……我当时有两个理想,一是开一家公司销售网络安全产品,另一个是查出我父亲受害的真相。”
“我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同时也开始以Washington这个名字介入网络安全调查事务,两年前,当这个名字已经在新闻里为人所知的时候,我回到A城,雇人开始调查那件事……也许我太幼稚,所托非人,结果就是我不但没有揭开黑幕,反而在一场‘意外’中……变成了现在这样……”他指着自己的腿,苦笑里充满了苦涩的怨恨,“公司也因为一宗莫名其妙的官司而负债破产……”
“你不用说了,”曲汤拍拍他的肩,“我们懂了。”
“既然是这样的原因,我没有拒绝你的理由,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Washington看着他。
“我希望这份资料不会被用于伤害无辜的人。”
“这个说法很笼统,你指的是?”
“当时案件的元凶,如果已经作古,请你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他们的后人。”
“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
“我同意了。”Washington的痛快应承出乎曲汤的意料,而星律却仿佛早就知道。
“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还有要求?”曲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想看你的病历……你的腿……也许并不是毫无希望。”
看得出Washington很在意自己的残疾,他几乎是兴奋的撑起了身体:“是吗?你怎么知道?”
“他是D大的M.D.,医术精湛,又喜欢管闲事替人治病,堪称妙手仁心。”曲汤不伦不类的介绍招来了星律的怒目而视,却引得最初开门的老太太跑了过来。
“这位先生,你可以治好我家庭儿的腿?”她见星律的模样太年轻,将信将疑。
“我尽力,好么?”
“好,好,好。”老太太还没等Washington答应,就去取来了病历打印件,“那,请您多费心了。”
星律把病历放在膝上,又打开公文包从中取出薄薄的一叠资料。
“你要的证据都在这里。”
Washington接过去翻看了几页,眼角已经沾染了泪水,他抬起头对着那老妇伸出手去。
“妈……是真的……”
老太太走过来抱着儿子的头开始低泣。
“你们该不会打算公诸于众?”虽然情景感人,曲汤还是有点担心。
“我答应过你们,不会伤害无辜……我知道该怎么做。”Washington说完,拉开抽屉,也取出一块小小的存储卡。
“我所能查到的肇事者资料都在里面……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民盟雇佣来的,他侵入系统的作案手法很像三年前C城的一起网络盗窃案,你们……可以向那个方面查。”
“谢谢你,华先生。”
“以后请叫我华钧庭,Washington这件外衣现在可以脱掉了。”
“我们也差不多该告辞了,”曲汤看看表,生怕星律又晕倒,“以后保持联系。”
“等一下,”星律趁着刚才的几分钟已经看完了华钧庭的病历,“你的情况……是运动神经受伤后恢复不善……我想我可以帮到你,如果没有意外,我下个月会再来一次D城给你做手术。”
“……”
“还有一点……我知道叶巧妮小姐……很想再次和你取得联系,而且警方也希望你重新出山……”
“等我的腿好了,我会考虑的……”

三小时后,世宁大厦99层。
曲汤和朱颜扶着面无人色的星律走进来,然后小心的把他放在床上。
“你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好点?”流觞不断的问,不断的用湿凉的手帕擦拭他的额头,却一直不敢将目光投向曲汤,“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狼狈?”
“他回到这里,应该会好的了。”曲汤舒了口气,“网站的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现在我去进步党总部。”
“不要……”
“难道你要亲自去?”曲汤回头看着昏昏沉沉的星律,有点好笑,“拜托,你现在还有力气出门吗……大不了我告诉她都是你的功劳好了……”
“我就是不想她知道。”
“啊?”曲汤今天的思维不太灵光,但是星律已经精疲力尽的昏睡过去了。
朱颜咬住了嘴唇,眼里忽然有泪。
“他不想让采玉知道……你就不要告诉她好了……他已经这个样子……”
“我明白,我知道……”一看到女人的眼泪,曲汤就会想起Cinderella,进而全身都不自在,“我会把资料以匿名信发送到进步党总部……也不会对采玉提起一个字……那我先走了,再见。”
“那我也回房间去了。”朱颜一脸心碎,声音里带了哽咽。
只剩下流觞坐在床边,出神的望着他宁静而脆弱的容颜。
她思念的人不是他,而他牵挂的人也不是她,如果他还有力气牵挂的话。
只是,被他牵挂的人,是多么值得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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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二

凌晨时分,采玉终于不胜其烦的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
“Tina,我想回家,如果高老找我请你替我说一声。”
“对不起,”秘书有点为难,“高老交代您要离开办公室必须亲自向他告假。”
采玉一怔,继而无奈的拿起桌上电话。
“高伯伯?我是采玉。”
“采玉?我正好要找你,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现在?”
“就是现在,非常紧急,请你在5分钟内务必赶到。”
“好……”采玉无精打采的放下了电话,秘书正好朝这边投来同情的目光。

“形势有了重大转机!”
采玉第一次看见高仕伦眉飞色舞的样子,差点怀疑自己疲劳过度产生了幻觉。
“你来得正好!”高仕伦示意采玉坐下,“竞选总部中午收到一封匿名邮件,竟然是关于民盟网站遇袭事件的技术分析,根据那份材料提供的线索,我们刚才已经找到了用来入侵网站的节点计算机的机主……是个网络惯犯。虽然他一定不会供出幕后主使,但这次我们的嫌疑应该可以洗清了……”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已经让人起草一份声明,下午就会刊登在全市的各大媒体和各大网站上。说不定能借此让局面来一个大扭转!”
“哦……”虽然深知此事的意义,接连3天没睡的采玉却很难兴奋起来,“高伯伯,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不是。”高仕伦的脸色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丽日,转眼已经乌云满天。
“还有别的事?”采玉怯怯的低头,“回忆录的书稿我今早已经整理完了……我想……”
“我看完了,”高仕伦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其他的部分倒也罢了……关于那几件有争议的事情,例如你哥哥当选众议院议长的经过,还有市立医院倒塌的真相,这些正是读者关心的内容,你怎么把整个章节都删去了呢?你是什么意思?”
“我……”采玉嗫嚅着,脸涨得通红。她知道父亲写下这些笔记的时候,就是预备着将来要整理成回忆录出版的,故而对于政治生涯中的一些污点和疑点,都做了巧妙的掩饰。没想到变起仓促,书稿未经出版就成了遗稿,而她作为遗稿的继承者,却不能完全按照父亲原来的意思去做。因为既然已经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又怎能厚颜无耻的鼓吹经过篡改的另一个“真相”?
高仕伦趁着她沉思的时候,已经走到她面前,他低下头来俯瞰着采玉:“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总之我以你父亲的朋友,你的长辈的身份告诉你,你父亲是怎样写的,你就应该怎样去相信它……并且要尽你的能力让所有的读者都去相信它……这是你父亲的心愿也是你做女儿的本分……”
采玉紧咬嘴唇沉默着。
“你听到没有?”高仕伦声色俱厉的又问了一遍。
“我做不到……”采玉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宁可这本书不出版,宁可不做这个市长……”
“砰……”高仕伦拿起白玉镇纸,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这显示着他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你可以输,但是进步党不能输。这个道理你怎么到了今天还不懂得?”
“我只知道一个在政坛屹立几十年的大党,一时失利总好过日后真相大白遭人唾骂……”
“你还顶嘴……”高仕伦气得连胡子都颤抖起来,“阿伟他们怎么会选上你……怎么会选上你……”
气氛顿时僵住了。幸好于权和何伟双双赶到。
“高老,你这是何苦呢?采玉还年轻,有什么不对您教导她就是了……”何伟一面陪着笑脸安慰高仕伦,一边对于权使颜色暗示他把采玉带走。

“你想想如果你父亲还在世,他会希望你怎么做呢?”于权叹着气,给采玉倒了一杯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遇事太冲动,原则问题上又死板了一点……”
“权叔,”采玉抓住他一只手,“你是不是也知道我Daddy的所作所为……难道你赞成我伙同我Daddy一起隐瞒真相欺骗更多的人?”
“采玉啊,我知道你Daddy做过什么……可是这些事情在政界不算什么新闻……民盟那个邱沐德做过比这还严重的,不照样把自己说成正人君子吗?所以你也不要太认死理了……听你高伯伯的话吧,要知道我们现在获胜的机会亦很大,市长宝座近在咫尺呢。”
采玉红着眼圈转过头去。
“阿权,民盟做出反应了,他们声称我们提供的技术分析资料是伪造的……”何伟推门进来,看见采玉吃了一惊,“采玉你怎么还没有想清楚吗?”
“这孩子……这个民盟……”于权觉得两下都很棘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采玉,伟叔跟你说,人在政坛,总会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你Daddy当年是这样,你现在也是这样……懂吗?何况你Daddy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你哥哥现在这个样子,你也很想查出真凶吧,为了这个目的,难道一点细节问题你也不能容忍吗?”
采玉轻轻的“恩”了一声,把杯里的水喝完:“权叔,伟叔,我很困,我想回家睡一觉……”
“你的确是太累了……”于权怜惜的抚摸她的头发,“阿伟,就让她去回去几个小时吧……反正我们也忙着商量怎么应对民盟……”
“你糊涂了?高老一会儿跟我们要人怎么办?”接着口气软化了一点,“采玉,后天就是投票日了,明天我们还安排了一场催票大会……我知道你很累可是……要不这样吧,你现在再修改一下你父亲的书稿,如果高老满意了呢,我替你跟他说说,让你到休息室去睡几个小时……不然像他刚才那样气头上,谁也不敢放你走啊。”
采玉望着他,只觉得头一阵阵眩晕。
“我……”
“或者你不愿费这精神,我找个人替你改,你权叔也在这里,给我做个证明,你到时候不要翻脸不认也就是了。”
采玉脸色苍白,冷汗不绝,正要说些什么。
“于老,何老,好消息!”于权的秘书Andy忘形的冲了进来,“刚才有一个自称Washington的网络黑客在网上发布声明称那个匿名技术分析是他提供的,他给出了非常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了技术分析资料的可信度……听说这个Washington是前几年一个有名的网络工程师,还帮助警方破过案……这下民盟应该没法狡辩了……”
“Washington?”采玉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觉。
“你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采玉无力的摇摇头,“权叔,伟叔,我授权给你们修改定稿……我现在可不可以……”
何伟没有掩饰满意的笑容:“当然可以,休息室就在楼下,记得盖好被子。明早可要准时起床。”

一座并不高大的建筑物,正在往外喷射着火焰和浓烟。
他站在距离火场不远的地方,呼吸着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空气。
救火车和急救车的警笛声刺痛耳膜,有伤者不断被搜救出来,有人推他要他赶快离开,他却固执的不肯。
一片茫然,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只知道……失落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能失落的东西……
危险的摩擦声显示建筑物已经接近崩塌,他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采玉,采玉还在里面……为了某些未知的原因……焦虑也一下被点燃了……他怎能让她独自身陷火海?
他挣脱那只将他拉向安全地带的手臂,在所有不可思忆的目光里跑向随时可能倒下的危楼,他记得她身边应该带着手机,也许铃声可以指引她的所在吧――这是最后的希望……
在某种急促纷乱的声响里,真的传来了萧邦的《夜雨》。
星律从生平最恐怖的梦境里醒来,有点迟疑的伸手拿起电话。
“请问……”
就像窗口吹来的风可以拯救火场中的幸存者免于被浓烟溺毙的命运,采玉就在这一阵缺氧般的窒息中,感觉到了一阵清凉。
“我……”
“采玉?”一瞬间连心脏也拒绝跳动,生怕她真像梦里一样遭遇了什么危险,“你在哪里?”
“我在竞选总部……对不起,不该这么晚吵醒你……”
“是不是民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知道她安全,总算可以放心。
“不是……都已经解决了……”
“你打电话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吗?我也会转告流觞,让她不必担忧。”
“……”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试着睡一下也许可以缓解紧张。”
“我不要睡……”
“发生什么事?”
“……因为下雨的晚上……我会做噩梦……很可怕的梦……我刚才就梦见……”她微微喘着气,仿佛刚刚逃脱恐惧的追踪,“我梦见火……很多……烟……我一个人在里面……我找不到你……”
星律不敢置信的蹙起眉,刚想出口的安慰化作无语。
为什么……偏偏是和他相同的梦境?
“对不起……”采玉于一时忘情之后很快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两人的关系,脸微微的红了起来,“我是不是很孩子气?”
“还好,”无暇多想,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换个角度想想,下雨的夜晚失眠也是件浪漫的事。”
“如果有人陪才算是。”
“你现在可以回家吗?我去接你。”
“不可以……但是谢谢你……”仿佛真的有暖意传到她握着电话的手心。
“那么……手边有没有什么可读的书?”
她环顾周围,这个房间的豪华程度不下于世宁,然而却透着欲盖弥彰的寂寞和冷漠。
“没有……”
“音乐也没有?”
“恩……”
“让我想想……”
“你那里有没有书?”
“有呀。”
“那可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信手从床头的几本书里拣了一本。
“是什么书?”
“一本很适合你这个年龄的人阅读的书。”星律忍着笑,翻开第一页,“六岁那年,我在一本关于原始森林的书里,看到一张奇妙而美丽的图片,画的是一条蟒蛇在吞吃猎物……”
……
“‘如果我的花只是朝生暮死,那我真不应该把她孤单的留在星球上。’这是小王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故事读到一半,天已经亮起来,采玉下了很多次决心,总是无力去打断。
他从没有给她任何承诺或者暗示,却会为她整夜讲故事……她是否该记起点什么,或者忘记点什么。
“好了,”星律自觉的把书合上,“天亮了,雨也停了,我们好像都有一些事情要做……”
“恩……”她认真的点头,却不甘心放下电话。
“还有什么问题呢?”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啊?”
“后天晚上,等结果出来以后,我就可以回家……我想……”
“没问题,我会请于妈拿出看家本领来做消夜给你吃。”
“你会不会在家?”
“我说过会举杯祝你政躬康泰。”
这就是回答了,她绯红了脸颊,绽开无所畏惧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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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三

对许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自从晚10点各投票点关闭后,精密的计票系统就开始对全市所有的选票进行统计,直到12点公证完毕,落选的一方偃旗息鼓,而胜利的一方则抓紧这短暂的间隙休息和调整――按照惯例,两天后举行市长就职典礼,接着新市长将新内阁名单提交议院审议……政坛将开始新的一轮风云变幻。
现在是11点30分。

听泉路。
曲汤倚在床上,Cinderella的头枕在他的腿上,两人一起看向墙壁上的宽屏液晶电视。
Cinderella并不希望继续住在听泉路的这所房子里,但是每每装作不经意提起,曲汤总是淡然不置一词,所以她只好退而求次,大手笔的将房子重新装饰了一番,旧的家具和织物全部扫地出门,连那只古董钟也卖掉。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曲汤也知道,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到那个名字。
每个角落她都没有遗漏,她有家里所有的钥匙……只除了打开曲汤心中暗格的那一把。这一点,她清楚的知道,曲汤也知道。
他怜惜她这种努力,他理解她试图拥有他的苦心,如果可以,他愿意将自己全然交给她,但是他却做不到,记忆这种物质看似虚无飘渺,却实实在在的占据着空间。
搬家是可笑的徒劳,记忆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冷冷的,看着他抱着另一个女人。
他拉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抱枕刚从塑料包装袋里取出不久,散发出不太好闻的陌生味道,他将它扔开。
“怎么了?”Cinderella很乖的靠过来。
“没什么。”
“你在担心采玉小姐?” Cinderella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采玉小姐”和“流觞小姐”,这种敬意也许是表面上的,却很合乎曲汤的心意。
“没有,我想她会赢的。”
“哦,”Cinderella温柔得体的笑着,“太好了,明早我让父亲给采玉小姐发个贺电。”
“不必麻烦他了。”
“没关系的,你真是太见外了……”
“等一会再打。”她正欲拿起床头的电话,曲汤一把拥住她吻了起来。
这个吻,有奖励的味道。
他喜欢的不是公主,是处处温柔小心的灰姑娘。而她在达到目的之余,发现自己爱上这个男人,于是不介意为他做他想要的自己。
反正学表演的人,都知道人生如戏。

世宁大厦99层画室。
流觞一度以为,爱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
然而当爱人离开就不能再爱,画画却是任何时候都可以。
她拿起画笔,这是自从离开曲汤后她第一次拿起画笔,她立刻感到了一阵怨怼之意……她握着它直到它被她的体温变暖,然后才走向画架。
这幅画的主角依然是两个女孩子,服饰华丽得惊人,都是流云水袖,丹凤长裙,只不过一个的发簪是明珠,另一个是金流苏。
她们打扮得如此明艳,而眼神里却满是绝望,特别是面容仿佛采玉的那个,眉尖眼角,竟是一片玉碎瓦全的决绝。
她望着画迟疑……
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为何每次画画就像神游天外,回神的时候已经笔墨初成,笔下的人物俨然已经不受她的拘束,有自己的动作和表情,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如果她们真的是有生命的,为何会来到她的笔下?而她们跳跃在这些画作之间的命运,又会有怎样的发展和结局?

世宁大厦9901。
风吹动深蓝色的窗帘,夜空中的星星那么近,仿佛伸手可及。
星律靠在窗台上,手边有一杯水,他用右手的指尖蘸了一滴,然后对着它默默的看了看,那滴水就自动化成淡淡的雾气,缓缓的散开,上升……
也许嫌这样太慢,又或者是实在太无聊,他干脆倒了一些在掌心,轻轻的吹……于是一朵不大不小的白云就自99层的窗口飞了出去……

竞选总部中心会议室。
采玉竟然伏在椅背上睡着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忙碌,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事情,身边总是一片嘈杂,党魁们抱怨,下属们催促,她就算再困也没人肯施舍她五分钟的安静。
然而现在压力全部消失了……所有人都注视着屏幕,没有人注意她,没人打扰没人责骂没人发号施令没有会议没有电话没有deadline……世界一下变得那么恬然那么美好,她终于有空想想……今晚就可以回家……回家就可以见到……
然后她就微笑着沉入梦乡。
梦乡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像天堂,有很多白白胖胖的云朵围绕在她身边,看上去非常美味诱人,她不客气的抓了一团塞进嘴里,甜甜的,是棉花糖的味道……

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将她从梦中吵醒。
她很不满意的睁开眼睛,却看见满室挥舞的手臂,涌动的香槟泡沫,她恍恍忽忽的觉得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是她一直为之努力的,但是此刻,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怎么了?”她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人。
“你成功了!”那人回过头,竟然是高仕伦,“你知道吗?你赢了邱沐德……你就是下任市长,我们进步党的地位稳固了!”
他手里拿着一只空酒杯,面孔兴奋得有些扭曲,他身后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她参加竞选活动的一些视频,还不时插播一些竞选广告的片断。
采玉出于众人意料的镇静,咬着嘴唇望着镜头里陌生的自己。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要回家是吧,去吧去吧。”于权慈爱的拍拍她的手背,“不过不要开车,当心记者。”
采玉拿起自己的小包,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出去。在她的身后,人们依然在喧哗狂欢,他们没注意到主角已经退场,又或者她根本不是他们的主角,她只是傀儡……
她在办公室里的私人更衣室里,换上了领口袖口都系着丝带的白衬衣,纯蓝牛仔裤,苏格兰呢的风衣,她走出大门的时候门卫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更别说把她和新晋女市长联系起来,她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轻快的吩咐道:“回家……哦,就是去世宁大厦。”
手包也换成了粉红色的Hello Kitty,她拿出PDA手机一边拨号一边抑制不住唇边的微笑。
“流觞吗?我是采玉。”
“恩……我感觉像做梦,很不真实……其实不是没想过会赢……不过……又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
……

“星律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流觞小心翼翼、满怀希望的问。
“星律?”采玉愣了愣,“我没有看见他,他不在家吗?”
“他……”流觞支支吾吾,“11点半的时候他还在和我们一起等结果揭晓……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跑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去找你……”
“他没有来找过我……”采玉敛去了笑容,叹口气,“我的手机一直都开着……我刚刚下楼的时候,楼下也并没有人……”
“真奇怪,我拨他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你现在在哪里?先回家好不好?”
飞扬的喜悦,片刻间变成风中秋叶,采玉不自觉的裹紧了风衣:“我……暂时不想回家……”
“……”流觞被这两个人彻底打败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外面不安全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
“小姐,还去世宁大厦吗?”
“不去了,”采玉想不出另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先沿着这条路开吧……让我想想要去哪里。”

流觞在大厅里走了无数个来回,齐耳的短发随着急促的步伐摇摆不定。
这时门被推开了,星律一边走进来一边左右顾盼。
“采玉还没有回来吗?”
“……”流觞的眼神有点愠怒。
“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你好像忘记了曾经答应她的事情。”
“我并没有,我只是……”
“我不想听你说,如果你真的要解释就直接和采玉解释吧。”
星律很少见她疾言厉色的样子,于是很乖的点头。等到手伸进西服的口袋,却惊觉一片空旷。他恍然的挑起眉:“我把手机忘在……”
“所以我给你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我用座机打给她。”
“不必了,她的移动电话已经转到秘书台。”
“我现在出去找她。请你留在家中,等我消息。”
“你就那么有信心可以找到她?”
“……这么晚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她背转身去,望着窗外。
“原来你还在意她。”
“对她的安全,我有责任的。”
“感情的事好像不应该只讲责任的。”
“……”
“如果你只是想着你的责任,那么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找她比较好。也许她会伤心,但是至少你表明了你的态度。”
“……”
“难道你不觉得,接受或者拒绝,已经到了必须给一个回答的时候了吗?”
……
回过头,客厅一片寂静,星律已经不见,唯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还不睡觉啊?”她弯下腰摸摸他的小脑袋,然后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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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四

“程先生?这么……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晨时分,客人寥寥,侍应生对老板的突然出现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我想请问,不久前是不是来过一位小姐……很年轻,皮肤很白……”
“是不是二十多岁,长发,很漂亮?”
星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的光彩,却又马上继以担忧的神色:“她在哪里?她走了吗?”
“不,她开了一间包房……我现在带你去找她。”
在得知她安全的这一刻,除了释然之外,还有感动,他没有猜错,她真的在揽涛,虽然她对他的不守信用很生气,却还是不愿让他因为找不到她而担心自责。
“程先生,”侍应生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就是那一间。”
他走过去,略带迟疑的叩门。
没有回答,再叩,还是一样的结果。
“可能是那位小姐睡着了,”侍应生爱莫能助的一摊手,“房间里没有电话,您可以拨她的手机。”
星律又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忽然生出几分警觉。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1小时之前……”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吗?”
“是的。”
“……给我门卡。”
“……”
“我是她的朋友,把门卡给我,好,你可以走了。”

多么希望推开门就能看见采玉甜美的睡颜,然而,事情永远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好,屋子里空无一人。
星律把门关好转过身来,立刻觉得这间房间有种难以描述的奇怪感觉。
房间并不大,没有露台,朝海的那扇窗户是开着的,窗帘也没有拉起,房间的一半沐浴在月光下,另一半则隐藏在黑暗里。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圆桌两把椅子,桌上有一只粉红色的手包,椅背上搭着一件苏格兰呢的大衣,显然是采玉的。
他拿起它,手指抚过柔软的表面……她脱去外套,接下来就该上床休息……目光投向床边……而被子却还是整齐的……从桌边到床边这段路,他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的移动,他不经意转头,却发现墙上还有一片阴影……不对,他终于发现这个房间的奇怪之处了,居然有两个影子!
如果地上的影子是月光投射的结果,那么墙上的那个……他走到对面的墙边细细查看,终于在暗蓝色的墙壁上,发现了一片小小的海蓝色的像贝壳一样的东西,正发出朦胧的银光。
手指触上去,冰凉冰凉的,然后就听见轻微的声响,衣柜自动移开了。
向下延伸的楼梯,黑暗而陡峭,他极力张望,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嗅到下面浮上来的,熟悉的却是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个幻术结界的入口。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结界非常强大,布置它的幻术师很可能并不逊色于他……也许这里根本就是个陷阱,应该抽身而退的……
但是……采玉很可能在下面,这个有着活跃性格和好奇天性的女孩子,很可能一时玩心大起就陷入了险境,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假思索的进入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脖颈上小小的水晶球发出微弱的光,他更加肯定了下面有一位法力莫测的幻术师,这颗“Angel’s tear”一旦发光,所蕴含的能量足以照亮一个城市,而现在它的光芒却像是被一只力大无比的手紧紧攥着,勉强能照亮下一级台阶……
幻术只要在结界里就能发挥作用,所以虽然台阶越来越陡,他却走得越来越快,很快,他隐隐的感觉到了采玉的气息,接着,台阶突然变成了平地。
采玉就躺在那里,头发和衣衫都凌乱,应该是走到一半,失足滚落下来晕了过去。

“采玉?”星律托起她的头,轻轻的拍她的脸颊,“采玉,醒一醒。”
采玉没有反应,额角红肿了一大片,嘴角有一丝血迹,他握着她的手腕发现她的脉搏还算正常,于是轻轻的按指在她的伤处,几秒中后,红肿消失无踪,采玉也睁开了眼睛。
“你?”她吃力的发出声音,“我们……这是……哪里?”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你是不是摔下来的?”
“哦……”采玉总算有点明白了,借着水晶球的光线环顾周围,只能看见一些积着灰尘的杂物,“我……发现了一条暗道……所以……这就是那条楼梯的尽头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下次要克制你的好奇心,”星律平静的告诫,“这里很危险,我们上去再说……”
忽然从背后吹过来一阵风,密闭的空间里,怎么会有风?
星律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立刻抱起采玉,转向楼梯准备拾阶而上,但是就在这时候,水晶球的光亮熄灭了……
寒意如潮水涌来,把他们紧紧的包围。
星律蹲下来,把采玉放在地上,俯下头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会带你出去。”
“你要去哪里?”采玉抓住他不放,黑暗那么浓重,他们都看不见彼此的眼睛,只能从温暖的气息中辨别对方的存在。
星律没有回答,只是很温柔的解开她紧攥他衣服的手指,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站起来。
“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
“如果你也是个幻术师我想你的目标是我,那么请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先让我送她出去。”
对方继续沉默,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空气因为摩擦而发出凌厉的啸音。
“在没有光的情况下还能把光系幻术用得这么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的嗓音。
星律没有回答,但采玉听得到他的呼吸,他应该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哪个系的?没用的……别把自己想的太聪明。”
接踵而来的是一连串沉闷的类似爆炸的声响,但是这次没有白光,空间里的风开始变得猛烈,风越来越大,根本超过了地面上的最大风力……
采玉伸手扶着墙壁,她并没有发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她袭来,她完全没有防备,马上就会被那可怕的力量撕得四分五裂……
忽然又是一道闪光,不,这次是一个美丽的彩虹般的光晕,那股力量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被消弭于无形,然后,是碰撞的声音,一串阴沉的冷笑,再然后,一切都恢复了静寂。
“星律?”她意识到他发生了什么事,惊恐的扬声叫道。
“星律!”
没有回答,她开始瑟瑟发抖。
“星律?”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后悔自己的任性和莽撞,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个人的安全。
“采玉……”
很轻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发出来,她栗然转过身,在黑暗中伸出双手膝行摸索:“星律?是你吗?你在哪里?”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她颤抖着扑过去。
“是你吗?星律……你还好吗?”
她的手指滑过他冰凉的脸颊、脖子……她触到了他的水晶球,喜极而泣。
“是你……”她再也不顾矜持的抱住他,“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嘘……”星律用冰凉的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别激动,别太大声……他……还在这里。”
“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他是故意吸引你下来,然后等我来到。”
“对不起……”
“该是我说对不起,让你在本该开心的晚上遇到这样的意外……”
“你刚才……打败他了吗?”
“没有……不过他也受了伤……我现在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残留的实力,他也不知道我的……所以他不敢再贸然进攻我们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只要等到天亮,只要这里有光……我们就能出去。”
“可是到天亮还有很久……”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咯。”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好像看见他在微笑,和平时一样,温和笃定的笑。
“你冷不冷?你的手好冷。”她感到他的体温还在下降,担忧不已。
“我一向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谁在背后叫我僵尸……”
采玉忍不住笑了:“原来流觞也这么不可靠。不过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然还能怎么样?”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恩。”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幻术师呢?”
“其实幻术师分为五个派系,分别是水系、火系、光系、暗系和音系。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传人,有时候,幻术是靠转世的记忆继承的,有时候,幻术是可以由幻术师授予继承人的……一般每个派系在一段时间内只有一个正式继承人,有的年代,由于继承人忘记了转世的记忆,甚至可能一个也没有……”
“刚才那个……他……也是一个幻术师吗?”
“……是的。”
“幻术师也有坏人吗?”
“不知道,因为我见过的幻术师都是好人。”
“我本来根本不相信你会幻术,不过流觞曾经告诉过我,你会幻术是因为你有前两世的记忆,而你为了掌握最高等的永恒幻术,就必须找回前世的爱情。”
“原来流觞也这么不可靠。”
两人都不禁莞尔。
“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你好像没有很努力的寻找她。”
“其实我最早开勿忘这个诊所,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找到关于她的线索……但是后来……”
“后来发现自己很喜欢做医生?”
“后来学会了不去强求什么……”
“如果你找到了那个女孩,你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她这一世有了喜欢的人,我想我不会介入她的生活……”
“这么说你不会唤醒她的记忆吗?”
“其实悲剧收场的爱情,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记起来呢?”
“如果不是她有了喜欢的人,而是你……”采玉忽然停住了,星律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松开。
“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再去喜欢别人。”
“为什么?”
“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预言我会给父母和弟弟带来灾难,然后我被送到D城长大,但他们还是……”
“你指那次坠机?那是意外,不是你的过错。”
“但是如果没有我,也许结局会不一样……我想前世那个女孩子,会那么年轻就不幸离世,一定也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好像我爱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你很爱你的父母和你弟弟吗?我听说他们对你并不很好。”
“是的,”星律轻叹了口气,“Daddy和Mummy比较爱星唯,但是那是很自然的,星唯很聪明,很开朗,很讨人喜欢,他们应该偏爱他的……”
“不好意思,我不得不说,以我对程星唯的了解,他聪明却过于自负,执着到有点偏激……”
“我也知道他有他的毛病,但是……如果你有那样一个像他一样光彩夺目的弟弟的话,你就会了解我的感觉……除了为他骄傲,真的就没有其他的了……”
“嫉妒也没有吗?”
“我当然羡慕他比我健康,羡慕他可以和同学去打球,去游玩……不过每次看到他打球回来很惬意的吃着冰淇淋的样子,好像就从他那里分到了一份开心。”
“星唯知道你这么疼他吗?”
“傻瓜,家人之间需要说这个的吗?”
“不,”采玉摇摇头,“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就像……我从前就觉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星唯不会像你那么笨,他一直是最聪明的。”
“喂,要夸你弟弟好像也用不着糗我吧?”采玉对他威胁的晃晃拳头,忽然星律睁大了眼睛。
“有光!我看见你的手!”
“有光是不是说明……”
“说明他走了。”
两人又惊又喜的对视,良久都不肯把目光移开。
“我好像已经一万年没有见到你了。”采玉很傻气的自言自语。
“难怪你头发都白了。”
星律微笑着,伸手拨去她头发上的灰尘。
“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不能动?”
“没关系,这是在结界里,很快就会好的。”星律不在乎的扶着墙壁站起来,“我们该找找出去的路。”
由于刚才的一场混战,幻术导致的毁坏已经把来时的楼梯弄得不见了。
“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采玉还是很紧张。
“别担心,有我呢……”星律牵着她的手,“我们朝有光的地方走……”
由于是地下,又是夜晚,自然光并不很强,幸好星律的水晶球现在变成了100w的超级灯泡,他们边走边清楚的看见脚边堆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杂物,有形状奇特的木头,有小堆的水晶石,有盛着液体的玻璃瓶,还有像水壶一样的铁器……
“看来,这里是一个废弃的结界……没想到揽涛的地下会有一个结界……”
星律还在沉思着什么,忽然采玉指着前方欢呼起来:“海洋馆!”
前方居然是一整面的玻璃墙,墙外是暗蓝的深海,珊瑚丛生,不时有一群群会发光的鱼类游过,光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们站在那里并肩仰望,都有种强烈的错觉,就好像刚才的恶战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一起到海洋馆去游玩。
“我觉得住在这里的幻术师一定很喜欢海洋馆。”采玉继续发表她可爱的理论,“而且他的品味不会比你差哦,你把结界筑在天空里,而他把结界藏在深海里,而天空和海洋,也许只是镜子里外的两个世界……就像鸟是会飞的鱼,而鱼是会游泳的鸟……”
星律本来正在呆呆的想着,忽然转过身来,拥住了采玉的肩。
“我想这附近一定有通道,因为他不可能每天都潜水来这里……”
他以为采玉会大为欢喜,没想到她却把眉头锁得更紧了:“我刚才说的那么多有哲理的话,原来你一句都没有听见呀!”
……

另一条通道的尽头,同样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不过是在床底,两人都暗自庆幸避免了灰头土脸衣冠不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给流觞打个电话吧,”星律替她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不然她一定担心的睡不着。”
采玉依言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拨流觞的号码,就已经有电话打进来。
“我昨晚一直接到人家道贺的电话,所以才把手机关了……”采玉一边解释一边无奈的做鬼脸,“我是唐采玉……哦?……恩,我知道了……我会转告……”
“谁的电话?”
“你。”顽皮的笑。
“我?”星律无辜的指着自己,“我的手机明明忘在……”
“忘在哪里啦?是不是Greenland?”
“他们打电话给你呀?”
“是,他们在床边发现了你的手机,所以打给我,让你去取。”
“……”
“为什么突然跑去看我哥哥?”
“关心病人咯。”
“你还想骗我?刚才护士告诉我,你在竞选广告片里看到我哥哥偶然有睁开眼睛,所以特地跑去看他有没有苏醒的迹象。”
“……”
“你是脑科医生,难道不知道植物人偶尔的睁开眼睛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我……还以为,昨晚会有奇迹的……”
“也许对我来说,奇迹已经发生了……你知道我指的不是竞选结果。”她慢吞吞的说,扬起睫毛望定他。
星律把视线转开:“我们该回去了。”
“能不能请你,这一次听完我的话?”
“……”
“你说好像你爱的人都没有好结果,其实我也常常担心,爱我的人最后都会遭遇厄运……妈妈、钧庭、Daddy、哥哥……他们都很爱我,却都离开我而去……”
星律皱起眉:“我不允许你这么想。”
“甚至当我答应安澜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和家里吵架,就是意外受伤……”
“……”
“所以刚才……我很怕……怕你也会和他们一样为了我而……”
“……”
“但是……但是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平安的在这里……”她冲动的啜泣着,“我这才有勇气相信,也许我以前的想法是错的……我也可以给爱我的人带来幸运……因此,请你也一定要相信,你有能力保护你爱的人,并且让她幸福……”
“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能告诉你正确的经验,有时候忘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刚才我们死在那个人手里,那么你会不会后悔,有生的日子总活在对过去的苦苦追忆里……你会不会后悔,没有给我们一个机会……”
星律的眼神依然像迷路的小孩一样茫然。她失望的羞红了整张脸,说不下去了。
“算了,我们走。”

“车坏了……”星律第N次尝试发动汽车未遂,终于放弃了,“可能是刚才那场对决波及到地面……”
“对不起,程先生,”不久后,经理很有礼貌的走过来敲着车窗,“我们的两辆汽车也发动不了……真是匪夷所思……”
“如果我们要回去,该怎么办?”
“……”经理看看腕表,“现在是4点20分,10分钟后,附近的公交车站会有今天的头班车经过……”
星律看采玉,采玉咬着嘴唇:“如果今天党部会议迟到,高老会骂我。”
“刚刚当选市长都不能通融?”他觉得她的样子很有趣,不免逗她一下。
采玉苦着脸:“刚刚当选就心存懈怠,下场更惨。”
“公交车站有多远?”
“大约2公里……”
“你们有没有脚踏车?”
……

两人气喘吁吁的跳下脚踏车,双双倒在站牌下的长椅里。
“提早三分钟到达。”星律疲惫之余还有点小小得意。
“糟糕,”采玉跳起来,“忘记问是哪班车了。”
“拜托你看看站牌,只有一班车啊,K155。”
说话间,胖胖的绿白相间的汽车喘着气在他们面前停下来,因为是周末,又是清早,车厢里除了司机以外空无一人。
他们牵着手,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车喘着气又开动了。座椅吱吱嘎嘎的声响,对他们来说,就像超市货架上的新鲜蔬菜和郊区便道上的脚踏车一样,代表着一种世俗的生活,他们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也许不那么精彩,却也没那么惊险。
很有默契的对看了一眼,却又逃避似的各自把头转向另一边。
路的两边,风景并没有差异,眼底挥之不去的,也是一模一样的问题。
如果只是平凡的男女,在某个平凡的早晨平凡的相遇,然后开始一段平淡的感情,那么,是否就不会像现在,爱得这样犹豫?
“这是我第一次坐公车,”采玉老老实实的承认,“我要记住这班车,K155,K155……”她的手指在星律的掌心无意识的划着。
开始谁都没有在意,渐渐的,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点不自然。
“我……”采玉停下了写字的动作,放开星律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
星律只是沉默的凝望着她,她晨雾般朦胧的眼眸,她晨光般清新的面容……采玉本来被动的迎视着他,却在慢慢笼罩过来的气息中,怯怯的合上了眼帘……
突然俯身,小心翼翼覆盖上她浅粉色的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感觉,千种柔情轻若流云,万般怜惜重逾生命。
她单薄的身子摇曳如风中的玫瑰,却微笑着勇敢的承受爱情毫无预兆的降临,他伸手揽她入怀,克制不住自己继续在那甜蜜脆弱的花瓣上留连。
……
(背景音乐:林嘉欣《恋之风景》)
司机全然不觉的开着车,下一站还很遥远,K155路公交车满载着秋日清凉的晨曦,穿过宁静的郊区田野。
在他们身后,一轮美丽的红日,跳出了云海。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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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之一

薰衣草的花蕾整齐的浮上来,小玻璃壶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紫色,房间里氤氲着怡人的芬芳。
安澜望着对面的采玉,淡紫色的薄衫,淡紫色的发卡,容颜略为瘦损,却愈显得眉青发黑,他从未见她美得这样不近凡尘……美得让他隐隐生出不安。
“尝尝吧。”她斟好一杯放在他手边。
“不用加冰晶糖的吗?”
“加了你便喝不出它本来的清甜。”说着微微一笑,眼波潋滟。
安澜捧着杯子,一时痴了,为何做回朋友,相处时的尴尬就无影无踪?如果之前的她也是如此的轻松自如,如此的慵懒迷人……是不是,就不会舍得放手?
“你怎么了?不喜欢?”她也为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浅啜一口。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啊?”
“你和星律……”
采玉突然大为慌乱起来,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流觞?”
“以我对你的了解,还需要别人来说么?”
采玉忐忑的垂下眼睛:“其实……”
“不必解释了,我早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你会不会……对他……”
“你以为我是这么没风度的吗?”
两人都笑了,采玉是一半释然一半歉然,安澜是一半戏谑一半心酸。
“你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吧?”
“当然,”安澜恢复了他惯常的认真,“不过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采玉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我想,至少等到卸任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障碍了吧……”
“刚刚当选就想着卸任?”
“不是……其实像现在这样,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他没有给过你承诺?”
“难道需要说出来的吗?不是知道对方怎么想就够了吗?”
“笨女人,”安澜爱怜的骂道,“真是好骗……”
“对了,”采玉看看手表,“他快要从公司回来了,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改天吧,”安澜的声音有一丝不自然,“我11点有个约会,必须现在动身。”
“这样啊,”采玉有点遗憾的对他伸出手来,“你还会来看我吗?”
“恩。”安澜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放开。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喔……”门刚刚关上,流觞就拉开画室的门走出来,“不过你们说得那么大声,想听不到都很难……”
“你有什么看法呢?”采玉趴在沙发的靠背上,求助的望着她,“我觉得自己……欠了他许多……”
“感情的事情,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的。”流觞说着,走到她身边坐下,“还好蒋安澜看起来很明白事理。”
“我知道他宁可自己难过,也不会为难我。”
“恩,我现在开始欣赏他了……他只是败给命运……”
“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给他点时间让他从挫折感里面走出来。”
“没有其他的了吗?”
“那就让他做候补队员吧……我开玩笑的……”
采玉嘟起了嘴:“你是说有一天星律会不要我……”
“当然不会啦,他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放弃。”
“……万一他遇到一个像你一样从容优雅的知性美女,我就真的没有把握……”
流觞一怔,接着笑出了眼泪:“不如你现在就把他让给我好了……”
“不如我防患于未然好了……”采玉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流觞反过来拧住她胳膊,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

“我还有些资料要查,你早点睡吧,明早要去见议员呢。”
“那……好吧,晚安。”
“晚安。”
想听一句甜言蜜语真的比登天还难,好在这句晚安带着不难辨认的宠爱,采玉收了线,闭上眼睛想象此刻他目光里的温柔。
星律也收了线,对着空气微笑了几秒钟,然后收摄心神继续在网络上搜索关于上运动神经元损伤的病例。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朱颜走了进来,脸色苍白,表情僵硬。
“朱颜?怎么了?生病了吗?”
朱颜抬起头:“我不想继续住在这里。”
星律本想问为什么,她幽怨的目光却让他刹那了然。
“我帮你订酒店。”他深知这次无法挽留,“对不起,没有照顾好你。”
“你不必道歉,是我一直认错了人而已……不过,我要把唯带走。”
“……”星律吃惊的看着她。
“这座房子里,”朱颜苦笑着环视着四周,“只有他爱我、依恋我,在我伤心的时候陪伴我……我会好好照料他。求求你,把他给我。”
“唯不是一件物品,我对他有责任的……”
“你还敢说你对他有责任?你心里只有你的唐采玉,流觞心里只有那个曲汤,你们都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他只有我!……”
“别那么偏激,朱颜,有时候你表现出独占欲太强了才会让其他人不敢接近他。”星律刚刚说完就后悔了,“……不如找个折中的办法,送他去学校,一方面学校的环境有益他的性格发展和知识增长,一方面我们都可以经常去探望他,好吗?”
“哈哈哈,”朱颜突然纵声笑了起来,“你认为他需要去学校受教育?你认为他的性格需要发展,知识需要增长?你难道不觉得他的眼神是成年人的眼神?……让我告诉你吧,唯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你说什么?……”
电话响了,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喂?”
“星律,唯不见了!”另一头传来流觞恐惧焦急的声音,“刚才我听见9902里有响声,进去一看,发现唯不见了!”
“你不要急,我这就下去和你一起找……唯不会有事的……”
朱颜的脸色更加苍白,没等星律打完电话就拉开门跑了出去。

一个月后。D城。
一架直升飞机停在D城中心医院的屋顶上,门开了,星律和流觞先后走出机舱。
“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做这个手术。”这所医院最年轻的副院长萧楠,是他们在D大时相熟的学长。
“这位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病人的母亲很不放心,所以……”
“还是像从前一样只会替病人着想……”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责备,说完又转过头,关切的打量着流觞,“画坛似乎很久没有你的消息……”
流觞微微垂下头:“这次来就是和谭教授商谈参加一个国际画展的事宜……”
女人都是敏感的,她能察觉出萧楠的目光里未曾磨灭的爱意,当初也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太爱顾清宵,根本无心考虑,现在呢……现在……
这时,停机坪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老妇人,仿佛在寻找什么,满头白发被风吹得乱纷纷。
“程医生!”她一看到他们,就挥着手喊了起来。
“华伯母?”星律快步走过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老妇人颤巍巍的抓住他的袖口,语带责备,“你才刚刚到,可是我儿子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放心吧华伯母……”星律指着手表给她看,“麻醉需要40分钟,所以现在下去正合适。”
“你们做医生的真是事不关己,乐得轻松啊……”
萧楠和流觞都是脸色一黯。

无影灯像一朵倒置的白莲,泻下柔和的亮光,灯下重叠着深绿浅绿的身影,由朦胧而渐渐清晰。
所有的助手和安排参与手术的实习生都对这位“从天而降”的神秘主刀医生感到非常好奇,却又不敢多问,所以整个过程都非常安静。
“我不介意你们提问……”
手术时间过半,优秀的医生对于结果一般已经有了七八成的预见,可以避免的危险都避免了,就可以稍微放松神经,解答一些实习生的问题。
实习生们互相看看,都显出犹疑。
“医生,我想知道,同样都是肢体麻木无力,如何判断是大脑皮层的病变,还是脑干和脊髓部分的问题呢?”
“简单的说,要分辨上运动神经元和下运动神经元损伤的症状,临床可以检查深部肌腱反射,上运动神经元发生问题,一般在几天到数周内会发现深部肌腱反射增强,而下运动神经元的问题,会导致深部肌腱反射减弱……”
他温和的语调对他们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鼓励。
“请问对这位病人,您是如何在第一时间做出是他的大脑皮层损伤影响下肢运动的判断的呢?”
“第一,他有痉挛现象,是肌肉张力增强的表现,第二,他有脑部外伤病史,第三,经过病人回忆,他的腿部肌肉无力和感觉消失的症状都始于远端。”
……

三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终于依约熄灭,华母和流觞都站了起来。
孰料迎着华母战栗的目光,推门而出的并不是星律,而是萧楠。
“华太太,程医生让我转告您,华先生的手术情况很好……大约在明天中午前后就会醒来,腿部的复原预期也很乐观。”
“程医生呢?”
“他有点不适,正在休息……流觞,他叫你不用担心,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就看见星律匆促的走过来,白衣如雪,脸色如雪。
“对不起,我刚才……”
流觞毫不避忌的握住了他一只手,冰凉而虚弱。她再也掩饰不住眉间的焦灼。
“你回去吧。”
“你要回哪里去?”华母警惕的问。
“他身体不好,需要回到A城的家里去治疗,和休息。”流觞代他回答。
“这怎么可以呢?钧庭还没有醒……万一今晚出什么问题我该找谁……”华母不理流觞,目光炯炯的盯着星律的眼睛,“你们医生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令公子是病人,他现在也是病人……”流觞忍不住要争辩几句。
“算了,流觞,”星律抽回手插在口袋里,“我还是明天和你一起回去好了……”
“那么现在总可以回酒店去吧?”流觞相信采玉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涵养。见华母未置可否,她干脆挽起星律就走。
“那位程医生……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病呢?他女朋友也太紧张了一点……”在他们身后,华母还在对萧楠絮絮的抱怨。
萧楠叹了口气,低头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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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之二

次日上午。
流觞刚走进病房,就迎上了一道锐利中带着些锋利的目光,她愕然的回望,没想到这目光的来源竟然是半靠在床头,刚刚苏醒不久的病人。
“我来介绍,”星律从仪器前转过身来微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流觞小姐,这位是华钧庭先生……”
“幸会。”流觞大方的点点头,走到星律身边,“华先生看起来气色很好。”
流觞已经见过很多英俊的男人,而她不得不承认华钧庭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鼻梁挺直嘴唇刚毅,面部和颈肩的线条如希腊雕像一般深刻流畅,就连躺在那里也隐隐散发迷人的气息,完全颠覆了她之前对这位黑客之王的想象。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会给自己起网名叫做Washington,他的确有President的摄人魅力。
在她打量华钧庭的时候,华钧庭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猜测着她和星律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是情侣呢?
“有劳流觞小姐探望,华某愧不敢当。”
“华先生太客气了,我早该代采玉对您说声谢谢的。”
“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唐小姐……和在下还有一段中学同窗之谊。”
“是吗?”流觞不敢置信,“倒没听采玉说起。你们还有联系吗?”
“很久没有联系了……”病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也许她忘记了我吧。”
“一定不会的,我回去就告诉她……”
“不,请流觞小姐和程医生,暂时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目前还不想让采玉知道我就是Washionton……”
“你不想采玉知道你帮了他?”流觞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但是你们总会见面的。”
“是的,不过……”华钧庭伸出一只手放在依然没什么知觉的腿上,眼睛望着窗外很远的地方,语调里染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不过还要等些日子……”
他的眼神让流觞有了一些了然,同时也有了一些不安,她看向星律,星律却照旧是一脸莫测的平静。
“庭儿……”门突然开了,华太太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我刚回家给你煲了汤……”
“华伯母,”星律温和的告诫她,“华先生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哦……”她显得有点扫兴,不过转瞬又是满面笑容,“还有,庭儿,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墨绿色的长风衣,有浓重的眉和明亮的大眼睛,干练里透着妩媚。她直直的凝视着华钧庭,华钧庭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母亲。
“是Madam 叶。”星律低下头低声对他说。
“哦……”华钧庭这才如梦方醒,朝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Martha?”
“President!”女孩终于放弃了矜持,扑过来抱住他藏在被下的双腿,“原来你失踪了,是因为弄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于这样的热情,华钧庭起初显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把手放在她头发上。
“Martha,不要这样,不要哭了。”
“医生,他的腿是不是真的会好?”许久,Martha扬起泪痕未干的脸,看到星律的时候却大吃一惊,“你是……”
“上次我是来请他帮忙的,这次我是来帮他的……你相信我,华先生康复的希望很大。”
他笑得温和无害,雪白的长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Martha想,也许这是上天派来成全她爱情的天使。

汽车自笔直而宁静的林荫大道驶过,一阵风来,就有无数金黄的银杏叶落下,纷扬如雨,翩跹如蝶,北半球温带的寻常秋日已经美得让人屏息。
流觞将手指贴在车窗上,留恋的看着这片她曾经非常熟悉的景致。在D大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道路,两旁也种满了一模一样的树,她穿着素净的校服,日复一日的走过,有时抱着书本,有时提着水果,有时和甫入校就熟识的星律一起。大学校园最易流传的就是绯闻,而两人只是很有默契的淡淡一笑,不在意亦不辩解。等到流言如秋叶落尽,她就在这条路上,和顾清宵迎面相遇。
那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吧,让她先是热恋顾清宵,又因为始终放不低这感情而邂逅曲汤……更加忘我的投入却换来了什么?她并不是坚强洒脱的女子,为何却一再的被辜负后依然孑然独行?
她转过脸望了望星律的侧影,忽然很想知道,如果顾清宵没有出现,他们会不会在那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十指相扣……蓦然回首,年华老去……他没有让她心醉的那种霸气,但他会小心的温柔待她,就像如今对待采玉一样……是否她一直都错了,是否幸福就是平淡无味,爱上太闪亮的男人就写就了惨淡的结局?
“你怎么啦?”
星律突然的发问把她吓了一跳,心虚的摇摇头:“没什么……飞机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一小时后。”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没有好的提议,你呢?”
“去千泉广场吧。”
“好,”星律挑了挑眉,“心理学家说的没错,购物果然是女人闲暇时间的第一选择……”
“我是在帮你啊,”流觞坐直了身子,“前几天采玉最喜欢的耳坠丢了一枚……这种款式A城已经停售了,我想看看B城还有没有……”
“我好像不知道……”
“所以要问问你是怎么做人家男朋友的了。”流觞又气又笑的瞅着他,“一个多月了,至少该有点进步嘛。”
星律不好意思的笑:“好吧,是我的问题,待会儿我签单好了。”
“当然要你签单,藤园珠宝最近在千泉广场新开了一家分店,我们去那里问问……”

“对不起,TIFANNY家纯银镶水晶的鸽子耳坠断货半年了……以后恐怕也很难买到。”
店员小姐听完流觞的描述以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回复。
“看来那就真的很难找到了。”
“TIFANNY的耳坠还有许多其他的款式,小姐不妨挑选一款别的。”
流觞于是沿着柜台慢慢的看过去。
色泽各异的宝石、流光溢彩的水晶,造型精致的项链和耳环……
“那是什么?”她指着角落里的一点翠绿。
“哦,小姐真是眼力非凡,这是一块冰种翡翠,”店员拿出来放在一块柔软的绒巾上,原来是一个有缺口的玉环,“真是晶莹剔透,懂行的人都说是极品,听说来路不是很正,不然这个成色拿去拍卖也够了……”
流觞奇怪的看着那块翡翠,浓滟的绿色仿佛一泓深潭,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伸出手指轻探,居然是温暖的,而且温暖的不可思议……
“没事吧?”星律见她面色苍白,于是扶住她的肩。
“这块翡翠……是暖的。”
“暖的?”星律不信的摸了一下,“明明是冰凉的啊……除非是常佩的玉器才会带着体温,而这块玉玦……”
“你说什么?玉玦?”
“在古代环形有缺口的玉叫玦,用来做耳环或者佩饰……不过,因为玦不圆满,寓意不算太好……”
“可是……我总觉得它好像很熟悉……”流觞说着把那块玉玦放在手心反覆端详,“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过这样一件东西……”
“也许是前世的夙缘呢……”店员开了一个不算幽默的玩笑,“小姐如果喜欢不妨买下。”
“那请帮我们包起来。”流觞还在犹疑,星律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喂……你不是说玦的寓意不好?”
“总不能事事圆满的,有时候也要学着接受缺憾。”
“你签单哦?”
“当然我签单。”
两人正在说笑,忽然另一名店员从里间匆匆走来。
“小丽,里面有客人要看这块翡翠。”
“可是这位小姐已经要买了。”
那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用绒巾托起那块翡翠,“我先拿进去了……”
“很抱歉,”名叫小丽的店员对他们解释道,“请两位稍等一下,我们董事长的千金刚刚也来到店里选首饰,是她想看那块翡翠……只是看一下就好。”
“我们很快要乘飞机,恐怕等不了太久。”
“片刻就好。”
流觞和星律只好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小丽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进去催一下。”
她再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尴尬和无奈。
“小姐,先生,我们董事长的千金也要买这块翡翠……”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我们先说要买的。”
“我知道,可是……伊藤小姐说……我们店里的东西她有处置的权利。”
“既然拿来出售,当然是先购者得,这是行商的基本规矩,伊藤小姐不会不懂得吧?”
“我说过了……她根本不听。”
“我们是否能和伊藤小姐直接沟通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娇媚却任性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我自己跟她说好了……让她割爱一下嘛,大不了送她一款别的首饰……”
接着,一个浓妆的窈窕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深秋天气,已经是一身名牌皮草。
同时,从玻璃转门进来了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
“Cinderella,你说进来看看,怎么这么久?”
一霎目光交投,三个人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流觞不敢相信Cinderella身份的突然转变,曲汤不敢相信流觞会出现在这里,星律不敢相信曲汤会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Cinderella看了看他们,露出了一个处变不惊的微笑,转身对店员吩咐了几句,走过来挽起流觞的手臂。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
流觞被动的任她挽着,却扭过头去望着曲汤,好像在等着一个理由。在她孩子一般执拗的目光下,曲汤觉得自己裸露的皮肤正在寸寸燃烧。
星律有点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把流觞“抢”回了身边:“对不起,我们的飞机快到了,我需要带她走。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谈好了。”
说完他就半拖半抱着她朝门口走去,流觞软弱的倚在他怀里,却始终不肯把目光收回来。
“等等……”
Cinderella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他们旁边,把店员递来的一个精致的墨绿织锦小袋塞进流觞的手心:“刚才是我不好……我太任性,让姐姐生气了……如果姐姐肯原谅我,请一定要收下这个……”
流觞下意识的推拒,但Cinderella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她甚至出声招呼曲汤。
“你也来劝劝她好不好?大家还是好朋友……”
“我想她不会接受你的馈赠。”星律用曲汤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曾听过的那种清冷如冰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您是程总裁?”Cinderella不失时机对他巧笑,“曲汤经常提起您……我父亲也一直很推崇程氏集团的管理和决策……”
“不敢当,”星律很冷淡的对她点点头,然后递出一张支票,“我希望您能允许我买下这块玉作为送给我朋友的礼物。”
Cinderella瞪着那张支票,不接。
星律一手搂着流觞,一手凌在空中。
一番无声的僵持,直到站在远处的曲汤轻声说:“Cindy,收下。”
Cinderella还没伸出手,支票已经飘然落地,几乎是转眼之间,他们的身影消失于门外飞舞的黄叶中。
曲汤还站在那里,他好像看见星律把风衣披在流觞身上,然后为她拉开车门……他们本来就是好友,这些动作也是司空见惯,为何发生在此刻会刺痛他的眼睛?
背叛的人最害怕被人背叛……他自嘲的弯起嘴角。Cinderella温软的手却在此时伸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紧紧的握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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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郑重的声明一下,写这一节的时候,对两位男猪绝对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又或者应该说,这节真正的男猪是曲汤,没有星律同学什么事,又或者说他只是充当把流觞带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Karene同学的说法深得我心)的一个道具,汗,看到花痴的几位同学自己反省,我就不多说啥了呵呵。
其次,我替男猪分辩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以他的个性,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失去流觞的错误已经造成,cindy的存在也成了既成事实,最值得同情的人其实就是他,可偏偏没人体谅没人同情,真可怜-_-
Karene同学提到的那种有个美丽名字的植物,玻璃翠,都说像流觞了,可是有些时候,掀开曲汤冰冷外表的伪装,会发现他的无情只是为了掩饰伤痛罢了。
对,是,没错,这里他是不太令人满意,以后会给他足够的机会来扭转这个印象……b家这位同学,你的手可不可以从我脖子上拿开了……咳咳……
小蕾同学提到那块玦,的确,玦的寓意是不圆满,而且玦的形状会让我想到新月,这东西的确跟BF的前世有关……不过,还要过很久才会登场,我发现我把勿忘写得太长了……各位慎追,呵呵。
男女之间,我相信会有友谊存在的,不过像流觞和星律这样的……唉,a家的小朋友你不要再踹我了,要知道我现在极尽暧昧之能事是有理由的……王道不可违,这点理智我还有的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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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之三

飞机沉默的起飞,流觞不久就支着颐睡着了,星律把飞行毯拉过来轻轻盖在她膝上。
舷窗外是如洗的碧空,曾经也是在这样一个秋日,他以寻找记忆移植对象为理由,说服流觞来到A城……那时候她看上去也是这样憔悴无助……时间过去了两年,而她却回到了起点……他忽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决定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果她留在B城,就不会知道曲汤是那个可以承载记忆的人,如果她不曾和曲汤相识,是不是就不会再一次尝到被最信任的人抛弃的痛苦?
他曾经那么看好她和曲汤的发展,用一种不知所谓的执着,不露痕迹的牵引着他们走近;他曾进那么肯定童年的偶遇写就了宿命,甚至两人分居之后,依然抱持着一种和性格很不相符的乐观;如果不是这次亲眼目睹,他还会耐心的等待着曲汤重新扣响勿忘的门扉……
是看错了曲汤,还是信错了爱情?也许爱情就像幻术,瞬间的美丽只是过眼烟云。
不经意转过头,流觞已经醒了,闪动着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不可以因为我的事情而内疚……两年前,如果不是你给我希望劝我离开B城,也许我已经步上清宵的后尘……刚才,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支持我,也许我在他面前连仅有的尊严也不会剩下……”
“我会让他给你一个解释。”
“不要……就算再遇到清宵,我亦不会问他当初为何离开我……不爱就是不爱,不需要解释。”流觞苦笑,“其实如果我注定遇不到可以相守一生的爱人,那么有你和采玉两个可以相守一生的朋友也很幸运了……”
“那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采玉,我怕她会去找他理论……”
“她现在是市长,已经没有那么冲动了。”
“总之我不想让任何人尴尬……不想破坏你们和他的关系……”
“我懂得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画画。”
“还有呢?”
“看你和采玉进教堂。”流觞拨弄着手中织锦小袋的流苏,换了轻松的语气,“那个Washington让你有危机感吗?”
星律微笑了一下。
“你很在乎她的,对不对?采玉说她有时感觉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
“如果在乎指的是独占的欲望……我好像还没有这种体会……不过暂时不说这些,我们快到家了。”

A城。
高仕伦的生日宴共三十二席,设在前不久刚刚开张的六星级豪华会所丽弗斯酒店,这里的装潢堪称美轮美奂,所提供的食物和服务也是品质不凡,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六十大寿,又适逢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他理所当然的想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本来一切都像安排中一样顺利,然而三十道主菜刚刚上完,就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他握着酒杯走过去,赫然惊见独子高泰晕倒在地……
不知谁说了一句“可能是食物中毒……”,立刻引起了在场商界和政界名流普遍的恐慌,偌大的宴会厅内顿时混乱不堪,有人声称也感到不适,有人掐着脖子催吐,有人开始狂喝牛奶企图解毒,有人被吓得慢性病发作……
幸好采玉和何伟处变未惊,组织所有到场的进步党成员,控制了局面,同时叫来救护车把高泰和其他几十个“病人”,还有一百多个要求身体检查的宾客一起送到了附近的圣心医院。

星律和流觞刚刚走进世宁大厦99层的大厅,于妈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怎么了?”流觞见她一脸忧急,吓得紧紧抓住她的手,“是不是采玉有事?”
“唐小姐刚刚打电话回来,说高部长的生日宴会上有人晕倒了……”
“采玉现在在哪里?医院吗?”流觞脸色苍白,转身就朝门口走去,“我要去看她……”
“流觞,你冷静点,”星律拦住她,“她既然打电话回来,应该是没事的……”
流觞微微愣了一下,接着推开他的手:“不行,我要亲眼看到她才会放心……”
“你的脸色很差,还是留在家里,我替你去。”
“你……”流觞考虑了几秒钟,“也许你去比较好……你是医生嘛……采玉会没事的吧?”
“我保证,好吗?”星律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继而展开一个安抚的微笑,“你等我的消息……不要胡思乱想……于妈请你给她做一点东西吃……”
“你快去吧……”流觞担忧的催促,“如果有什么状况一定要让我知道……”

圣心医院。
A&E永远都是那么忙碌,然而今天甚至比往常更加忙碌,不外乎是因为声名显赫的病人一般都比较难以对付,到了医院还不忘摆派头,争位次,医生护士和义工除了检查的工作之外,还要担负起替他们调解纠纷的责任。
而这个无序世界的中心,就是今天的寿星东家高仕伦,自从高泰晕倒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一会儿跺着脚叫嚣要让丽弗斯酒店关门,一会儿又拦着护工警告如果他们治不好高泰就要怎样怎样……结果除了采玉所有的人都自动远避三尺,生怕被他轰成炮灰。
“高伯伯……您要不要先坐下来喝口水……可能要过会儿才会有结果……您放开这个护士小姐,她还要工作……听我跟您解释,现在高先生晕倒的原因还不清楚,我们不能随便指责酒店说是他们的责任,更不能把民盟牵扯进来……一切都可以等高先生好起来再说,医生一定会尽力挽救他的……”
高仕伦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依然烦躁的踱来踱去,嘴里不知咒骂着什么,花白的发乱得像狮子的鬃毛,阴沉的眼神也足以媲美一只发怒的狮子……
这时,两个穿着白袍戴着口罩的医生无视采玉投去的警告的目光,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高仕伦停止了咒骂,定定的望着他们,周围人都捏了一把汗。
他们越走越近,本来还是一筹莫展的采玉,脸上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眼睛里也跃动着惊喜。
“高伯伯,您还认识我吗?我是蒋安澜。”其中一个医生自我介绍道。
“我儿子怎么样?”
“他的情况目前算是稳定,但是暂时还查不出昏迷的原因――他的血液和脏器没有任何异常,要确诊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另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医生温和的解释。
“我要去起诉那家酒店……”高仕伦当着蒋安澜不便发作,只能迁怒酒店了。
“到刚才为止已经有六十九位其他宾客接受过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和食物有关的中毒……所以……”
“你们该不会说是我儿子自己的问题吧!”高仕伦提高了声音,“他早上还是好好的!”
“我们无权做任何的猜测,不过我想问一下高先生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我只喝一碗汤能有什么事……”
安澜和星律对视了一下。
“我们可能需要再回去观察一下,验证一些猜测……”
“你们守着他别让他出事就好。”
星律转身前轻轻的眨了眨眼睛,采玉会意,追了上去,发现他们正在拐角处等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觉得是某种毒素或者病毒……”安澜表情非常认真,“我想采集病人的血样回去做更加深入的检查。”
星律没有说话。
“你的看法呢?”安澜碰他的肩。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看今晚的情况吧。”
“今晚你打算在医院里?”
安澜看看他,又看看采玉,就明白了,笑着打趣:“明早这里会不会又多一个昏迷的病人?”
“不要了,你们都回去吧……”采玉红了脸,“我自己可以应付的了……”
这时,采玉的秘书Tina飞奔过来:“唐市长,何老(何伟)也晕倒啦!”
采玉脸色一变,随她而去。

何伟很快被送进了特护病房,外面等候检查的人变得更加神经质了,就连已经检查过确诊没问题的人也不敢离开,生怕自己跨出医院一步就会晕倒,A&E的等候区变得更加拥挤,连采玉、安澜和星律也不得不暂时加入了义工的行列。
“安澜呢?”采玉喘着气挤到星律身边,“那边有位难缠的太太说认识他,我想……”
“你的体温正常,去里面留下血样……安澜?刚才还在这里的……”
忽然门口发出一阵不寻常的哗然,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走去。
蒋安澜和高仕伦的几个家人和手下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正在争辩,双方各不相让,都闹得面红气喘。
“发生什么事?”采玉出声问道。
“采玉你来得正好,你打开门看看,”安澜指着医院大门,神情激动,“刚才有个车祸的伤者,被他们以保证安全为理由拒之门外……伤者家人苦苦哀求他们也不理……”
“那又怎么样?圣心医院今天下午只接待我们,其他急诊病人按规定要转到其他医院……”高仕伦最得力的助手Chris振振有辞,“不然万一再出了意外怎么办?”
“你以为我们现在在说什么?我们在说一条生命。”采玉忽然现出了市长的威严,步伐坚定的走过去拉开了大门,门口有两三个急诊病人正在犹豫徘徊,她对他们大声的招呼道,“请进来。”
本来拥簇在门边的几个高氏亲族只能让开一条路,安澜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帮伤者的亲人一起推着担架床……星律抱起了一个羸弱的发着高烧的小女孩……
通往A&E的路上,他不自觉的搜索着记忆……是在什么时候遇见过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像某种花的香味,带着季节的印记。

傍晚时分,参加生日会的宾客们终于陆续离开了医院,安澜也因为学校临时有会议而匆匆告辞。
“走吧,我送你。”采玉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
星律微笑不语。
“快走啊,我跟权叔只请了20分钟的假。”
“我今晚夜班。”
“别闹了,”采玉也笑了,“谢谢你,不过你一定要回去休息……我不想你太辛苦,亦不喜欢你用药物。晚上我在这里就行。”
“……”
采玉见他还是不肯走,只好挽起他手臂。
“拜托啦,我不想留流觞一人在家……”
星律被言中心事,敛去了微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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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之四

“伊藤雪,24岁,伊藤集团现任总裁伊藤健和正妻小室浅濑所生独女,曾就读D大表演系,四年级时神秘失踪,警方寻找未果,不久前伊藤健突然发表声明称女儿已经找到,但是拒不透露其失踪期间的任何经历,伊藤雪现担任伊藤集团产品策划部高级经理。”
资料后面附有一张伊藤雪的近照,可以轻易辨认出就是在B城藤园珠宝店里遇到的女子。
星律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居然有种模模糊糊的熟悉的感觉。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曲汤和她是怎样认识的?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流觞也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为何他们从来没有说起?
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流觞的画室还亮着灯,他叹口气站了起来。

陆晚槐被买入知州府邸的第三天,三月三日,是文人雅集的日子,府中新建的流杯亭也赶在这天落成,让知州的曲水流觞之会可以按期举行。
今天的客人都是知州的好友,有些是同僚,有些是学生,大都有点官阶也有点文采,诗词唱和都能来上几首,多半也和知州一样有些自命风流,喜欢和美貌的伶官丫鬟牵扯不清,知州不以为忤,反而大力促成,见这一批新进的歌伎个个身段婉转歌喉清亮,暗自得意,叫她们预备歌舞,妆成侍宴。
浔州(注:明朝的浔州是现在的广西省桂平县)知府赵焕坐在知州大人的下首,他是知州最欣赏的门生,刚刚在一轮对诗中力压群雄,拔得头筹,这会儿英俊的脸上正挂着迷人的笑容,微微带些邪魅的目光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逡巡。
晚槐听说过他,英气勃勃的男子,高贵富有,城中有云,宁为赵氏妾,不做庸人妻。他的姬妾若不是来历不凡,定是姿色过人,而且全都深刻的爱着他……不惜为他钩心斗角出尽法宝。她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也知道被挑选上绝对不会是什么幸运,于是把头又低下了几分。
“这位姑娘,能不能请你唱一曲?”
静静的无人应声,她惊慌的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她,姐妹们的目光含着些许嫉妒,而他的……热情洋溢。
为什么是我?我并不是最美丽的!她想问却不敢问,只能福了福身。
“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你唱一首你喜欢的好了。”
她无奈,只能轻声唱起秦少游那首著名的《虞美人》:
碧桃天上和露栽,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一曲罢了,赵焕的视线已经锁定在她身上不能移开。她的容貌并不算夺目,然而着一身白衣立在水边清唱,自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韵致。如果刚才选中她是对她不肯逢迎感到好奇,那么现在才确定这个女子果然与众不同――她的歌喉低低柔柔的,带点苦涩的味道,更让他吃惊的是,她居然巧妙的借着一首《虞美人》来拒绝他进一步亲近的企图,她是懂诗文的,而且还不止一点点。
他的沉默让她不安,她扬起晶莹的眼眸,哀恳的朝他望去,他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不会应允。
已经有了二十多个妻妾的他,第一次发觉男人对女人还可以有这样一种感觉,又怎会轻易放手?
和知州一说,知州也有过风流少年时,自知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于是宴散之时,他带着几分醉意,上前抱起了她,不顾她的惊恐泪水,把她带回自己的府中。
是夜他取下脖子上自幼佩戴的玉玦,塞进她的手心,唤她晚槐,极尽温柔诱哄之能事,抱她入帐的时候,她奋力踢打,他抓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语:“为我沉醉吧,我不会叫你断肠的……”
她一下像中了咒语似的,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怎么变乖了?”他明知故问,开始动手解她的衣带,“我听得懂你的曲子,我听得懂你……晚槐,你和我见过其他的女人都不同,我……会好好的珍惜你……”
她靠在他手臂上,凝视着那张极富男子气的脸庞,终于合上眼睛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赵焕露出了孩子一样狂喜的神色,一把搂住她,薄如蝉翼的底衣转眼被除去,皎洁如月的肌肤,柔软如柳的腰肢,还有眼前人所有的喜怒哀乐……从此都是他的……
晚槐紧闭的长睫下,摇落两颗清泪,她知道一时迷醉会把自己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但是她无从闪躲,也无力闪躲。
炽热的情欲和炽热的气息,交织出缠绵的夜曲……

“流觞?流觞?”
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拍她的面颊,把她唤醒了,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
原来自己在画室里睡着了,对面正摆着那幅《曲水流觞》……那个白衣的女子……原来是叫做晚槐……
“流觞?”星律见她发呆,不放心的又叫了一声。
“我没事……”她还是有点眩晕,弄不清为何自己会做身在画中的梦,还在梦里见到那么像曲汤的男子,而那个男子居然对自己……
“你很累了,不要画了,回房睡吧。”
她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来,不经意的低头,却发现刚才手臂下压着那块从B城买来的玉玦……和梦里的也是一般无二。

凌晨四点,圣心医院。
高泰和于权所在的两间ICU里的脑电波监测仪器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不寻常的嗡嗡声,并且在记录纸上留下不规则的波形曲线,但是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几秒。两位医生分别接到报告走进病室查看病人的情况,其中一位发现何伟基本体征正常,继续处于不明原因的昏迷中,而另一位惊讶的发现,心跳和呼吸记录仪上都只剩下了水平线。
高泰死了。
高仕伦的身子晃了晃,于权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他,就连采玉也很难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气氛一下变得像死一样寂静,说不出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高泰到底是怎么死的?下一个会不会是于权?再下一个又会是谁?
“这件事一定要淡化处理……不然对我们政党……会很不利,对外……就说高泰有心脏病……”高仕伦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谁也没有想到他在失去独子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依然是政党的利益,不由得都肃然起敬,采玉大为不忍的转向他。
“高伯伯……”
“不用安慰我,现在叫我太太来料理高泰的身后事,另外派两个人留在这里守着阿伟,其他人都回总部去,我们先开个紧急会议,然后上班……该做的事情还要做……”他掩着嘴咳嗽了两声。
这时一个护士敲门而入。
“高先生……可能需要你去签署一下……令公子的死亡通知书……”
高仕伦没再说什么,挣脱于权的搀扶,跟着她走出了房间,背影无比苍老。

“高泰死了????”
安澜在MSN上一连发了四个问号。
“死因呢?”星律倒是很冷静。
“还要等解剖报告出来,他才三十五岁,身体健壮,没有慢性病的记录……”
“这么说真的是中毒?”安澜显出了职业性的敏感和担忧,“或者是未知病毒?”
“都说过他的血液没有任何问题了,没有任何可能致死的化学物质……也没有发现微生物或者病毒……”
“但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可能在十几个小时内夺走一个健康的生命?”
“何伟的情况怎么样?”
“伟叔没事……不过也没有醒……我们都担心他今晚也会……”
星律习惯性的蹙起了眉,继续飞快的打字。
“高泰是几点死的?死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我指的是,例如……心跳或者脑波?”
“这个我不知道,不如晚上我带资料给你看。”
“好的。”
“今晚我可不可以去世宁蹭一点资料看看?”
“顺便蹭一顿晚饭吃吧?”
“那还用说,程总裁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只要蒋教授你不嫌敝舍茶饭粗陋招待不周,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就算你们不欢迎,流觞也会欢迎我的,何况有人好像还欠我一堂幻术课……”
采玉对着显示器露出了微笑,他们两个本来都是少言的人,碰到一起却可以打破沉闷的气氛。
如果曲汤也在就完美了……
她转到这个念头的时候,星律正好握着茶杯,叹了口气。

由于天气转凉,饭后小聚的场所转移到了偏厅,偏厅的面积稍小一些,三张长沙发上铺着姜黄色的绣花绒毯,堆着无数个柔软的抱枕,壁炉里跳跃着纯蓝的氢氧火焰,壁炉旁摆着一盏落地熏香灯,玫瑰色的薄雾缓缓的从中腾起,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玫瑰的暖香。
安澜和星律坐在同一张沙发的两头,各自抱着一叠医学记录静静研读,流觞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屏幕,采玉腻在她身边,无聊的拨弄着她的长发。
“《千与千寻》,上世纪的动画你还这么感兴趣。”
“经典是不会被时间湮没的……”
“可是你至少也看了四遍了……我看你今晚就是不想说话,人家问你B城好玩不好玩你也支支吾吾敷衍过去……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流觞还没习惯对采玉说谎,双颊立刻浮起了红晕,“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还说没什么特别的?”采玉忽然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脖颈,“这块翡翠我以前没见过的,是谁送你的?”
“是曲汤……”流觞惊慌的以手掩口――为什么会说出他的名字?是因为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吗?“哦不,是星律送给我的。”
安澜和星律都抬头望着这边,流觞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我忘了带卡所以他替我付帐……”
“当然应该他付帐,”采玉做了个鬼脸,拼命无视刚才一瞬间涌上的奇怪感觉,“你以为我会吃醋吗?”
流觞释然的笑了,安澜瞥了星律一眼,低头翻了翻手中的资料。
“我这边没什么发现,你呢?”
“虽然是昏迷中,两人的体征和常人没有两样……高泰的生命就像是没有任何原因的突然被切断了。一切都正常……只除了……”
“除了什么?”
“在高泰死前他们的脑电波都有一段十几秒的波动……在凌晨四点整。”
“你是不是认为这就是高泰致死的原因?”
“也可能是根本没有关系的两件事,但是我很想知道这十几秒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梦,是什么样的梦呢?”
“现代的脑波分析好像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平。”安澜提醒他。
“我知道,如果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进入他们的梦境。”
“你真的可以做到吗?”安澜觉得自己简直要嫉妒了。
“幻术里是有入梦咒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
“你打算尝试吗?会不会有危险呢?”采玉急切的追问。
星律只能微笑,他不想骗她,更不想吓到她。
然而在采玉眼里,这个微笑已经说明了全部。面对一条即将消逝的生命,他从来别无选择,她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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